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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昭升仙txt下载

    人,乃天地之灵也。从人从山,长生仙去,故为仙。

    ……

    在皑皑白雪覆盖下的苍芜山脉极北地带,有一猛禽,生翼于自然,翱翔于天际,长空万里,目极数十里,世人称之为苍鹰。

    鹰眼中囊括的是浩瀚山海,是天地万物。可世间万物在它眼中又不过渺小如尘埃,沧海中一粟,就如此刻绵延山脉里这一群步履蹒跚的行人。

    这群行人老少不一,皆裹着厚重的皮毛袄子,连同脑袋包的严实,只露出一双双眯缝着的眼,一言不发地向东面进发。

    带头一个青年男子便是他们的族长,解开头上的毡巾,露出一张苍白俊朗的脸,抓过一把冰雪塞进嘴里,打湿干裂的嘴角,任由彻骨冰寒的雪水顺着咽喉滑落,直到浑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才转头看着后面疲态尽显的族人,道:“再有半日,等翻过了这雪山,就能到东岭了。”

    声音不大,却让后方的所有人都听的清楚。

    他身边的小少年第一个欢呼起来:“爹爹,这次是真的吗?”

    连着数日,这句话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回。

    族长拍了拍小少年的脑袋,又道:“大家都累了,这地方背风,且原地休息片刻。”

    后方的族人们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就地坐,取下毡帽,从干瘪的行囊里掏出一点吃食塞进嘴里咀嚼。再配上一把冰雪,将嘴里干的发硬的饼冲下喉头。

    “夫君,你也吃点吧。”

    族长接过夫人递过来的干粮,顺势将她冻得发紫的手握住,愧疚道:“夫人,是为夫没用,没能保护你们,让你和孩子们吃这样的苦。”

    “夫君,嘘,我知道的,这一切都是命,怪不得你。”族长夫人摇了摇头,神色温婉。

    族长感概,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轻叹。

    二人偎依,互相取暖。

    有别于神情麻木的大人,五六个孩童听到族长的话之后欢呼不已,拿着从大人们那里分到的吃食,快速的聚到一个少女面前,一边吃着干粮,一边打量起她怀里那只黑漆漆的鸟。

    “它怎么一动不动,是死了吗?”

    “你别瞎说,我看它只是睡着了。”

    “那它肚子饿吗?要不要来点大饼。”

    “扑哧,小胖子,我看你是嫌大饼不好吃吧。”

    “才不是,我娘做的饼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小胖子大口大口的吃着饼,好似要证明他所言非虚。

    “那它什么时候醒,我爹说这样的温度,睡不醒是件很危险的事。不然我们把它叫醒?”

    这样七嘴八舌的议论在每一次原地休息时都会发生。

    “不行。”

    怀里裹着黑鸟的少女闻言只说了一句话,将衣服裹得更紧了一些,她能感觉到这只黑鸟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弱小的它在恐惧……

    她感同身受,漆黑的眸子沉了沉。

    孩童们见此便觉无趣,一哄而散。

    之前那个小少年却坐了下来,安慰道:“昭儿,你别怕,我会保护你。刚才我爹说了等我们出了这雪山就到了东岭,等到了那里,就会见到仙师。仙师一定会救活这只鸟,不仅是它,我们生病的族人都会好。”

    少女点头,望向远处依旧没有边际的雪山,目光坚定:“我知道,我爹从前就在东岭,他说那里有很多修仙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们都是有通天的本事。”

    “真的吗?等见到程叔叔,一定要让他带我去见仙师……”

    休息了片刻功夫,族长命人再次启程。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苍芜山脉极北临近北渊的水域附近,恰逢隆冬,冰天雪地的地段是出了名的难以前行,并且水域里还有许多未知的恐怖存在,哪怕只是传言,为了保护族人的安全,族长宁愿在这山里多行半日,也要避开那一方水域。

    他们一行本是世代居住在南境石阚镇的邶氏族人。

    只因族人无意间得罪了大族请来的一位仙师,就令邶氏一族遭到了灭顶之灾。

    族长邶山褚当机立断,趁着那仙师尚尚未有所举动,举族东迁。

    只是没想到,这条离东岭最近的捷径,比他们想象中更难前行。

    众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在雪山里留下一串串脚印。

    族中孩童虽然累的几乎抬不动腿,可看大人们个个脸色不佳,也不敢随意吵闹,只是相互拉扯着前行。

    “昭儿姐姐,这个给你。”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凑到少女身边,将一物塞到她怀里。

    瞬间,一股风干的香味抽丝拨茧般钻入鼻腔,勾得少女馋虫顿起。

    是一块肉干!

    “小婕,你自己吃吧。”少女盯着肉干说道。

    “我吃过了,这是我从哥哥那里要过来的,专门给你——的小黑鸟吃。”女孩说完咯咯一笑,随之跑开了。

    少女低头,对着不露头的黑鸟道:“这么说来是沾了你的光。”

    将肉干一掰两半,一半放在怀里,一半塞进嘴里。咀嚼着石头般发硬,却有着浓郁的肉香味的肉干,少女顿觉满足极了。

    突然,少女神色一紧,冲着那个跑出去的小女孩大喊:“小婕,快趴下!”

    听到后方传来的声音,小女孩下意识照做,一下子卧倒在雪地里。

    紧接着‘嗖’的破空声响起,一支箭矢擦过小女孩的脑袋,扎在了她面前的雪地里,箭尾剧烈摇晃,卸去一击冲劲。

    少女后怕,如果再晚一瞬,刚才那支箭就射穿了小婕的脑袋。

    众人见此惊恐万分。

    “婕儿,你没事吧!”

    族长一个健步跑来,一把抱起了他的女儿。

    小女孩回头望天,似想不明白这支箭是从哪里来的,摇摇头:“爹爹,我没事,多亏昭儿姐姐提醒我。”

    邶族长看了不远处抱臂站着的少女一眼,感激的点点头,待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脸色一变,大喊道:“不好,他们追来了。快跑!”

    说风起时,邶族长的声音伴着‘嗖嗖’的箭矢声音传至族人耳中。紧随而来的是中箭族人的惨叫声。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族人如同惊弓之鸟,大人拉过身边的孩童夹在怀里就拼命向前跑。

    这是族长曾下过的命令,但凡出现意外,尽可能的保护族中的孩童,不能让邶氏一族的血脉断送在他们这一代。

    少女也被一个族中大叔拉着快速跑起来。

    来时的那条路上,踏雪的马蹄声和来人的叫嚣声越来越近。

    “跑啊!你们胆子倒是不小,得罪了周仙师你们还想跑?还不乖乖把东西交出来!”

    回答他的只有雪地里仓皇凌乱的逃离声。

    “好啊,不听话是吧,放箭,给老子放箭!”

    “是!”

    天空为之一暗,十数支利箭齐射,惨叫声和重重的摔倒声不绝于耳。

    见状,邶族长神情决然,对怀里的女儿说了几句话,就将她丢给族长夫人手中,返身拦住来人去路。

    “夫君!”

    哪怕这一路上,身为族长的丈夫早有叮嘱,可真到了这一时刻,族长夫人只觉天崩地裂。怀里小婕也猛然意识到什么,拼命的哭喊起来。也正是这哭喊声,让族长夫人停顿的脚下再次加速起来。

    “小婕,记住你爹跟你说的话!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着!”族长夫人不敢回头,她怕再看一眼,就失去了带着女儿奔跑的力气。

    “你们要的东西在我这里!放了我的族人,我就将东西交——”邶族长的话戛然而止,闷响和撕裂血肉的剧痛不过一瞬之间,一支箭就穿过他的胸膛。

    “族长!”“族长!”

    “夫君!”

    “爹!爹爹!”

    有风穿行于雪山之间,四面八方传来邶氏族人的悲呼!

    邶族长捂着胸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声:“快跑!”

    伴随着苍鹰在天空中的惊啸,一股紧张肃杀的死亡之气也随之笼罩而来,邶族长倒下,族人四散逃命!

    “混蛋,谁让你射的!”

    为首的男子怒骂一声,命人下马将邶族长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却被告知邶氏族长身上什么都没有。

    “好啊,姓邶的敢骗老子。来啊,给老子抓住他们,一个不留!”

    一场实力悬殊的追逐由此展开!

    ……

    苍芜雪山脚下这群骑着马的追兵如一群猎人,肆意的追杀着仓皇逃窜的猎物。他们嬉笑和呼喊声如影随形。

    嗖!嗖!嗖!

    箭矢划过半空,被白雪刺伤眼睛的族人根本来不及躲避,痛苦的闷哼、沉重的倒地声,让原先纤尘不染的雪地化作血戮之地。

    “这凡俗之地也是杀戮不止,不过比起修仙界却是不值一提。”

    雪山之巅,站立着两个身穿薄衣的一老一少。

    右侧青衣少年生的不凡,微蹙眉头:“师傅,您不去救他们?”

    在他看来,师傅能腾云驾雾,瞬息千里而至,化解底下的这场杀戮也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功夫吧。

    老者却没有那么做,淡然的看着底下一切。

    “寻儿,为师收你为徒的时候就告诫过你,从成修士那刻起,凡俗于你不过前尘往事,再不必理会。

    恶狼逐鹿,兔死狗烹,不过天道因果循环,这些人的命运也是如此。你且记住,在修仙界弱小不值得怜悯,只有站在最高处的修士,才有资格与天道比肩。”

    少年似懂非懂,看着底下的人一个个倒下,而他的目光逐渐被一处吸引。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明明那些箭矢都能将那人射中,可最终那人都能巧妙的避过。

    更令他惊奇的是,那只是个少女。

    明明弱小,却拼尽全力的将追杀的一人斩杀。明明狼狈,可眼底的倔强却不容忽视。

    少年神情专注的样子自然也落在老者眼里,他没有说话,只是向远处的雪山轻弹了下。

    一场雪崩瞬间将那两个围追的男子连同少女一同掩埋。

    老者才道:“你看到了吗?不管如何挣扎,蜉蝣终究只是蜉蝣,大树与天地非是此等弱小可以撼动……”

    天楚呈心二十九年春,大平村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雨季。

    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早已习惯了这一下就是一整月的漫长雨季。

    农夫们无人为此忧愁,反而格外享受这一个月的悠闲。只因春雨过后,田里所有的作物都似被施了仙术一般疯长,秋收时总是硕果累累。

    都说春雨贵如油,大平村历来不是如此,也有人提出这好像不合常理,可却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久而久之,大平村的人们对此便也习以为常了。

    用镇上算命先生的话来说,这村庄三面环山,一面环河,乃是风水上佳之地,自然有得天独厚之处。

    春雨淅淅沥沥,奏着天地间最原始的乐章。

    镇上的一间玄武酒肆屋檐下,却传来一声叹息。

    “哎,这雨下的没完没了,这月的月钱怕是没着落了。”酒肆小二的坐在门槛上,百无聊赖的甩着一块抹布。

    都说二月龙抬头,万事皆顺,他怎么刚开春就霉事不断?

    “小伙子,莫急。这天啊很快就会放晴了。”

    说话的是一个精神抖擞的老者, 就坐在酒肆屋檐下,他的面前简单的摆着一个小摊,桌上笔墨纸砚横陈,一应卦式俱全。他便是这村子里小有名气的算命先生,姓姬。

    “当真?那真是太好了。”

    小二话一说出,就想起掌柜的经常耳提面命,说这门口算命的姬老头年岁大了,总是满口胡言,又是算命先生开罪不得,让他没事千万绕着走。

    他怎么又给忘了?小二拍了下脑袋站起身就要往回走。

    身后传来姬老头的声音:“闲来无事,不如今日替你这小伙子算上一卦。”

    “不收钱?”

    小二转身一问。

    姬老头对他招招手。

    小二思索片刻,虽然他对自家掌柜的话深信不疑,可掌柜的最常说的就是有便宜不占那是傻,且听听又不吃亏,于是麻溜的坐下,恭维道:“姬大师,我听掌柜的说了,您可是咱们镇上的神算子,一算一个准。今儿个,可要好好给我算算呐。”

    “这个自然。”

    姬老头出摊没定数,全凭心情。不过每次都是在酒肆门边,一来二去就算小二没有让他算过命,也对他摊位上的规矩了如指掌,当下就将姓甚名谁、生辰八字一五一十的报出。

    话音落,姬老头就已放下墨笔,留下一行龙飞凤舞的字。

    小二满怀期待,但见姬算子随手抓了一把花生丢了过来。

    “大师,我不吃,您别客气……”

    ‘啪’的一声,姬算子敲开小二的手:“刚起的卦,别给碰砸了。”

    “卦…卦?”

    小二目瞪口呆,就几颗花生米?

    姬老头应声,有模有样的拈了拈手指。

    掌柜说的果然没错,这老头装神弄鬼都是些假把式,糊弄糊弄外来客罢了。镇上的还真没几个信他,不然他的生意也不至于那么冷清。

    不过本着看破不说破的跑堂准则,小二保持着和姬算子一样的坐姿,紧紧的盯着桌上的几颗花生米。

    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着个白胖子,一颗两颗……

    直到花生米的数量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才听姬老头哈哈大笑道:“小伙子你是个有福气嘛,很快就要时来运转了。”

    小二闻言来了精神:“大师,你快给我讲讲,如何个时来运转法?”

    “娶妻生子发大财……”

    这简直就是小二心中梦寐以求的,当下喜道:“大师,你看我才当了一年的店小二,好不容易攒了点银两,可连亩良田都难买,如何娶妻发财?”

    “这个嘛……”姬老头揪了揪他的小胡子,卖起了关子。

    小二一急,忙掏出几个铜板:“大师,您就给小的指点下迷津。来日飞黄腾达,定要登门拜谢!”

    姬老头将铜板扫进袖子,嘿嘿一笑:“天机嘛,不可说不可说。”

    “大师你这还什么都没说啊?”小二不满。

    姬老头捡起桌上花生米丢进嘴里,嚼得香脆:“小伙子,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小二知道问不出话,却不甘心,只得从旁侧击:“大师,那您可知我家娘子今年多大?可生的貌美?”

    这回姬老头倒是答了:“与你一般大,生的周正。”

    “是昭昭姑娘那样的吗?哎哟……”

    姬老头收回:“你这臭小子,连我姬算子的未来孙媳妇也敢肖想?胆子不小啊!”

    “不敢,不敢。”

    小二捂着脑袋直摇头:“小的只是羡慕,羡慕您孙儿能有这般好运,去趟山里,也能捡回个小媳妇。”

    “嘿嘿,这可不是好运,这叫本事。那小子这点倒是随了我。”姬算子捋捋胡子,得意不已。

    小二面上也陪着笑,心里却泛了酸。

    就如姬老头所言,他们爷孙俩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福,总是好事不断。

    姬算子就不说了,出门就能捡钱的主。

    就说他那孙儿,长得不过一副小白脸模样,可年纪轻轻就成了大平村的教书先生,镇上姑娘都排着队想嫁他。几年前他进山踏雪,也能捡到个顶漂亮的小媳妇。

    真真是,羡煞他也!

    半日之后,这小二就气的七窍生烟。

    这姬老头的嘴还真是开了光——血光!还在做着飞黄腾达美梦的他就因店里生意惨淡而被掌柜的解雇了。

    小二要找姬老头算账,却见门外摊位上早已空空如也,只留了一碟花生皮。

    这糟老头子,坏的很啊!

    ……

    苍芜山脉郁郁葱葱,深不可测,行走在其中极易迷失方向,是以大平村的人们从不涉足深山。

    “师傅,您终于醒了!”

    黄老道睁开眼,就对上小弟子担忧的目光。

    “清木,这里是……”黄老道环顾四周,发现他倚靠在一棵巨大的树底下。

    “师傅,弟子也不知道。当时情况危急,差点就被那个邪修找到了,幸好师傅您给的神行符派上了用场,只不过这林子甚大,弟子又没了法器……”小弟子摊手,他也实在不知该如何走出去。

    老道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罗盘,仔细辨认一番才道:“那邪修也受了重伤,怕是也不敢追着为师不放。咱们继续向东走。”

    “是,师傅。”小弟子心下大安。

    黄老道起身,拍了拍小弟子的脑袋:“临危不乱,这回,你做的很好。”

    “是,是师傅教的好。”小弟子神情激动。

    一个时辰之后,小弟子立在一处山坡,面露喜色,指着不远处的山坳道:“师傅,您快看!”

    黄老道凝神过去,发现那山脚下是一个小村庄,屋舍齐整,有一缕缕青烟袅袅而升。

    黄老道暗道:倒是没想到,这苍芜山中也有凡人之所。

    “师傅,都说苍芜山脉中十有八九都是险地,寻常修士进入随时都有殒身的危机,可没有想到这里居然还有凡人。”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也是为何为师要带你出来历练的原因。”

    黄老道看清了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大平村。

    笔力劲挺,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为过,更重要的是这三个字就如字面一般透着一股祥和大平之态。

    “好字!”

    除了南境遂阳派和北渊鸿鹄派那些大制符师,恐怕也只有凡俗的文人墨客能有如此毅力去琢磨这些笔墨文采。

    环顾四周,此地风景秀丽,土地优渥。地灵当人杰,想着此行出来的目的,黄老道颇为欣喜:“且随为师来。”

    大平村的村民皆比邻而居,各家小院都是依山傍水而建,篱笆一围都是一方天地。篱笆外留有空间的土道,就成了行走的小巷,村民穿梭其间,很是便利。

    此时细雨如丝,缓缓飘落。

    “树上的鸟儿~鸟儿成双对…”姬老头哼着小调,左手拎着一刀肉,晃荡晃荡就推门入了自家小院。

    迎面撞来一道黑影。

    姬老头看也不看侧身转了个圈,负手而立笑道:“嘿嘿,幸好老儿我早有准备,才没让你这鹌鹑得逞。”

    站在他对面的黑影是一只大鸟,个头不过未成年的鸡崽般大小,乌黑的羽毛泛着光泽,半睁着的眼突然睁开,好似有些意外竟然被姬算子躲过了。

    大鸟拍拍翅膀,冲他叫了两声。

    “哈哈,发脾气是没有用的,想吃肉啊,要凭本事!”

    话音刚落,姬老头就觉手里一轻,转过头来,便见那刀肉就已经落入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手中。

    少女已是豆蔻年华,生的清丽,五官姣好,见其剑眉微微一挑,就将肉举到面前晃了晃:“老头,你又出去骗人了?”

    “哎,孙媳妇,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叫骗?我一个堂堂姬算子说的话,怎么叫骗?”姬老头摆了摆袖子:“那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少女呵呵两声,不与姬老头争辩,对门边的大鸟招呼道:“走吧,千里,咱们吃肉去。”

    千里欢腾扑腾了几下翅膀,蹦跳着追入了厨房。

    “哎哟哟,可别都给它吃完咯。”姬算子急巴巴的跟着入了厨房。

    厨房不大,胜在敞亮,厨具虽然老旧却也称得上齐全。

    千里个头不大,长得却呆头呆脑,姬老头一把抓过就按在怀里,坐到小板凳上往灶台底下生火,一边透过灶台上方的灶洞看着少女手起刀落,迅速的将那刀肉切成大小均匀的肉块。

    看着架势,姬老头眼睛一亮。

    “今天吃红烧?”

    少女没应声,只是将分割出来的肥肉先丢进锅,很快锅里就‘呲呲’作响。

    “红烧好啊,好久没吃了,怪馋人的。”说着,姬老头拍了下千里的脑袋:“今天可没你这鹌鹑的份,可给我老实点。”

    闻言,千里大怒,拼命的扑腾着翅膀,扇得周边烟尘四起,烟台底下更是火势大涨。

    少女快速盖住锅。

    “你们两个要是再闹,一个都别想吃。”

    紧接着,姬老头和千里都被轰出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弥漫起一股浓郁的肉香味,从窗户、从门缝里飘出,被蹲坐在厨房门前的一人一鸟吸了个干净。

    “这丫头,啧啧,厨艺又见长了。”姬老头吸溜吸溜鼻子,巴巴的盯着厨房。

    千里左爪换右爪,紧挨着门缝。

    很快,少女将做好的红烧扣肉盛好,用一碟子扣住,又快速的将几个素菜翻炒好,才打开门。

    “开饭吧。”

    “嗳,嗳,我来我来。”等的望眼欲穿的姬老头忙争抢着端菜出来。

    所谓开饭,也不过是把菜端到隔间的空桌子上,二人对坐,千里则跃上了侧面的板凳上。

    除了新鲜出炉的几个菜之外,桌上还有一个竹签筒。

    少女将菜饭都单独匀出一份放在一边,从竹筒里随手抓了一只签,放到姬老头面前。

    这边的姬老头早就将红烧扣肉塞的满嘴都是,瞄了一眼签对着她摇摇头。

    少女将签放回去,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咯咯!咯咯!”

    千里左右交替着爪子,张着嘴。

    少女夹起一块肉丢过去,千里快准狠的叼住,一口咽下。

    “好了千里,你不能多吃。”

    “就是,你这鹌鹑学什么不好,学吃烧肉,要吃去外面吃生肉去。”姬老头将盘子揽到另一边,防止千里偷吃。

    “咯咯!”只有在这个时候,平时呆愣的千里才目露凶光。

    “千里,乖,午后带你进山玩。”少女拍了拍千里的脑袋,这才将它安抚下来。

    “孙媳妇,你又要进山?”

    “嗯,就在外面转转。”

    “外面还下着雨,山路可不好走,你要是摔在哪了,可就要在山里过夜了……”

    “老头,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姬老头‘呸呸’两声:“坏的不灵好的灵。”

    “先吃饭。”少女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姬老头的碗里。

    姬老头连连点头,三下五除二,很快就将桌上的菜都吃了个精光。

    “孙媳妇,你说你…家里明明有那么多菜,你为什么每次都只烧那么一点,你看都不够老儿我塞牙缝。不然,把臭小子那份再给我吃点……”姬老头抿抿嘴,意犹未尽。

    “不行!”

    少女将那份单独盛出来的饭菜放进食盒,起身道:“老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食盒给书生送去,记住了不许偷吃。”

    “就再吃几口?”

    “不行!”

    “就一块?”

    “也不行!”

    姬老头苦着脸,满脸怨念的提着食盒出了门。

    少女轻笑,目送着姬老头晃晃悠悠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她名唤程昭昭,今年十三岁,她就是小二口中被姬老头孙子从山里捡回来的小媳妇。

    来时生了一场大病,连着一年多昏昏沉沉,瘦的不成人样,就在村里大夫都说没得救了时,她又奇迹般的好转起来。

    就连那只黑鸟也一并活了下来,程昭昭给黑鸟取名叫千里。

    ……

    黄老道和小弟子二人沿着土道进了村子。

    此时已是午后,路上雨后泥泞,村子并没有多少人走动。

    黄老道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小伙子垂头丧气行来,当下就将其摄了过来。

    小伙子惊叫一声,从在半空中飞过的惊愕中回神,发现面前的老者鹤发童颜,慈眉善目的看着他。小伙子再不敢置信的回头看了眼这条路,突然跪下身来:“仙,仙人!”

    “你起来吧。这是我师傅荒山道人,你唤他黄仙师即可。”小弟子扬着脖子道。

    “是是,黄仙师!”

    看小伙子惊骇不已的样子,黄老道却满脸笑意,看起来这里还不曾有其他修仙者来过。

    “这个大平村往日可还有其他仙师来过?”小弟子当下问道。

    “没,没有。”小伙子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让你们村里所有人都到这来……”

    黄老道出声打断:“清木,不急。今日天色不早,且自去,明日为师自会让他们到此。”

    说着黄老道袖子轻摆,二人就从小伙子面前消失不见。

    小伙子就是酒肆小二,难以置信的看着空空如也的街道。

    这一来一去,出神入化,当真是仙人手法无疑。

    难…难不成姬老头说的时来运转是真的!

    小二忙转身向酒肆跑去:“掌柜的,我看见仙人了……”

    ……

    姬老头的住处是个一进一出的院子,院门自然是牵牛环绕、藤蔓遍布的篱笆墙所制。三个房间分别是姬老头、书生和程昭昭的卧房。

    南面有一间窗明几净的书房,里面放着许许多多书籍,书生不在的时候,程昭昭总是喜欢在那处翻阅书籍。

    姬老头卧房外侧有一个小隔间,里面摆放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姬老头年轻时从外面收集过来的,破布袋子、小木盒子、破铜烂铁等等,当然更多的就是他的一应卦式。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不大的厨房和一处杂物房。

    院子中央有一个百年松柏,粗壮的树枝已将院子上空的方寸天地挤得满满当当。有趣的是,这颗松柏延展出来的树枝上挂着许多用红绳吊起的铜钱,风吹时,铜钱之间相互碰撞,能听到清脆的响声。

    这便是姬老头最爱的‘摇钱树’。

    去到书房的程昭昭,翻开一本《天楚见闻录》,这是她无意间从书架上翻到的,是一本手写稿,看这字迹是姬老头写的。

    这字迹就是她起初感兴趣的地方,这里的书籍大多都是书生的,她和姬老头相处了那么久,就没见他看过书。

    而这是一本游记,记录的是姬老头年轻时在天楚的所见所闻,其中那些光影陆离的仙人故事令她格外感兴趣。

    大平村的人们只知道苍芜山脉无边无际,深山野林让他们穷其一生也没法走遍,他们安于一隅,对于苍芜山脉赐予的天然物产颇为满意。

    程昭昭知道的更多些,她知道苍芜山脉不过是隔绝东岭和南境的一道天然屏障。凡人无法探索更多,可是修仙者却可以。

    游记开头记载这天楚大陆有凡间俗世和修仙界的所在,凡人需得灵根,遇引仙人才有机会成为修仙者。修仙者本事超凡,有飞天遁地、排山倒海之能。

    姬老头年轻的时候也自诩是个天才,对于修仙格外热忱,到处寻找引仙路的机缘。只是命运似乎给他开了个玩笑,遇到的仙人不是骗了他的财,就是想害他的命。直到妻离子散、散尽家财,心灰意冷的他想到了轻生,却在绝境之时遇到了修仙者。

    那位修仙者见他可怜,替他测算了灵根,只可惜姬老头不是修仙的命。再之后姬老头便得了玄演之法,从此成了一位算命先生。

    合上书籍,程昭昭叹了一口气。这本书与其说是姬老头的所见所闻,不如说是他的自传。

    他这一生求仙若渴,却终究没有得偿所愿。

    “咯咯!”

    千里在门边拍着翅膀,程昭昭快步走过去抱住它。

    “今天咱们不去山里了,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

    若是往常,村子里的炊烟升起,准能在大门外听到姬老头归来的声音,询问着程昭昭晚餐吃什么。

    可是今日,程昭昭准备着一大桌子丰盛的野味菜肴,却迟迟不见姬老头的身影。

    起身坐下,坐下起身。摇钱树上的铜钱‘叮咚叮咚’,让程昭昭焦急的心渐渐平和。

    外人都说姬老头是个胡言乱语的骗子,可她却知道姬老头在算卦上真的是算无遗漏,所以……

    “老头,你别躲在门口了。我知道你回来了。”程昭昭冲着大门道。

    千里当下跳跃着冲了出去。

    不多时果然就听到姬老头的声音。

    “哎哟,你这个鹌鹑,我进去,进去还不行么?”

    姬老头躲闪着千里进了屋,看到桌上的菜眼前一亮,忙坐了下去。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孙媳妇居然坐了这么多老儿我爱吃的菜。糖醋小鱼、清炒豆荚,哈哈,快让我尝尝。”说着拿起筷子夹着面前的菜就要往嘴里塞。

    这时,程昭昭将竹签筒摆在他面前。

    姬老头避开:“嗯嗯,这个味道好,不错不错。”说着向另一道菜进攻。

    程昭昭抽出一支签,放到他面前:“老头,这是我抽的最后一支签了。”

    姬老头一顿,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继续吃菜。

    程昭昭深吸一口气,道:“姬爷爷,我看到了你的那本游记。”

    不知是被这‘姬爷爷’吓到了,还是后面那句话,姬老头突然僵住,而后涨红脸,剧烈咳嗽起来。

    程昭昭忙起身拍他后背:“跟你说了多少遍,吃饭要慢慢吃,你就是不听。”

    “咳咳……”

    “好些了吗?”

    “咳咳,没,没好。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孙媳妇有什么话……咳咳,下次再说。”

    姬老头起身往外走。

    “早说晚说都得说。”

    “那就晚点再说……”

    “可是我想去找我爹!”

    姬老头背对着程昭昭停在原地,片刻后突得转身回来,将筷子丢在桌上:“你这臭丫头就不能再让老头儿好好吃顿饭。”

    “对不起。”

    “别说什么对不起,对不起有用,还要村长干嘛?”

    姬老头气呼呼的样子,让程昭昭鼻子痒痒的。

    “姬爷爷,我曾跟你说过,我爹生活在东岭,他和我说过修仙者。”

    “什么修仙不修仙的,那都是传说中的事。”

    “可你的游记上清清楚楚的记载了——”

    “那都是杜撰的,这些游记,你要多少,村里的说书先生能给你写多少!”

    “我爹曾是个修仙者。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爹曾带我御剑飞行。”程昭昭说出了她的秘密,这个秘密自从她和爹爹失散之后再也没和别人提起过。

    “那都是你小时候,你一定是记错了……”

    “虽然不知道姬爷爷你为何一定要否认,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究竟在哪里才能找到你书中记载的引仙人?”

    “你,你要修仙?”姬老头瞪大眼。

    程昭昭点头:“如果修仙能让我找到我爹,如果成为修仙者能让我保护我想保护的人,那么我想修仙,我想成为修仙者。”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感人肺腑,她只是说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

    姬老头侧过身去不再看她,耷拉了肩膀。

    程昭昭拿过竹签筒,将所有的签拿出来道:“我身体痊愈以后,你说只有抽中上上签才让我出大平村,我抽了一年有余都没有抽到过,不是我运气差,而是里面从来没有上上签。”

    “你说我是你孙媳妇,不过是不想让镇上的人觉得我无依无靠好欺负。”

    “你隔三差五要去出摊,得来的银钱都买了肉,不过是因为大夫说我体虚要多进补。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老头,我虽然一直叫你老头,可心中早就当你是我至亲爷爷。姬爷爷,这里的生活安稳清闲,似港湾庇护着我,这样的日子让人眷恋,可我知道,我不会永远一直这样下去,我要去找我爹,去找当年雪山里幸存的邶氏族人,我更想去外面的世界,更广阔的世界看看……”

    姬老头突然转身过来,哼道:“你方才还说去找爹,现在就说去外面看看,说来说去你就是要离开这里。”

    “呃……这两者没有冲突。”程昭昭点头。

    “你要走便走,我一个老头儿还能拦着你不成?说这些让人难为情的话做什么……”姬老头重新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菜:“还不让人吃饭……”

    程昭昭:……

    千里好似也翻了个白眼。

    姬老头什么性子,程昭昭认识这些年也算清楚,既然他这么说了,便是不会再阻拦她离开了。

    酒足饭饱,姬老头发出一声慰叹,道:“既然你要走,就明日吧。”

    程昭昭诧异,这说风就是雨,倒不像是姬老头的作风。

    “方才在外面碰到酒肆的小二。他说有两个修仙者到镇上来了,明天你就去瞧瞧。能不能成,都看你自己的造化。”

    “真的?”程昭昭且惊且喜。

    “老头儿什么时候骗过你?”姬老头哼了一声,负手出了屋子。

    ……

    东方的鱼肚白悄然露出,一如以往。

    大平村村口,那棵百年梨树下,却有人早早等着了。

    店小二神情紧张,来回踱步,自从昨日见到那两位仙人之后,他逢人便告之,激动之情难以言表。更是兴奋得一夜睡不着觉,今儿天才刚蒙蒙亮就拉着掌柜的来到了这里。

    酒肆掌柜是个四十上下,身材圆润的中年人,这会睡眼朦胧的倚靠着那棵梨树。

    他和村里其他人一样觉得小二说的是疯话,本不与搭理。奈何这小子跟疯魔了一般缠着他过来。

    时间流逝,天色大亮。

    “你小子可是存心报复?”

    掌柜的打了个哈欠,耐心到了极点:“我跟你讲的明白,将你解雇也是无奈之举,待生意好转,还是要让你来的……”

    “不不,掌柜的你听我说,昨天,就在这里,我是真的见到仙人了。”小二忙解释道。

    “那仙人呢?”

    问话的是一个经过的年轻樵夫:“听街坊说你是遇到神仙了,便过来沾沾仙气。不过,仙气没闻到,倒觉得你一身牛气。”

    “哈哈,这是牛皮吹爆了吧……”

    陆续的又过来几个人,他们都是昨日听了小二的话,好奇心驱使过来瞧瞧。

    “你们,再等等……”小二听着种种调侃也是又急又躁,这仙人怎么还不来?

    老天保佑,仙人快来吧!

    好似上天听到了他的祈祷,一道五彩霞光从天而降,便见一仙骨道风的老道显现其中,而身后还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村上的人们哪里见过这等玄妙,皆惊得目瞪口呆。

    “黄仙师!”最先反应过来的小二当即跪下身来。

    掌柜等人没想到小二说的是真的,当下也随着他跪下,学着小二山呼仙师。

    呼声远去,闻讯赶来的百姓纷纷加入其中,各个神情激动。

    黄老道见时机成熟,道:“吾乃东岭荒山道人,途径苍芜此地,见尔等生性淳朴,勤恳造物,便予以造化。”

    闻言小二不由想到姬老头给他算的卦,不由得涨红了脸,急道:“仙师,不知是何等造化?”

    “我师傅自会一一道来,尔等不必着急。”小弟子微仰脖子道。

    仙人就是仙人,哪怕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子说的话,他们也万万不敢怠慢。

    “是,是。”小二忙住了嘴。

    “尔等可知,这天地万物有灵,灵者生根,若有灵根者便是与仙道有缘,缘者入仙……”黄老道滔滔不绝的说着天地玄妙之奥义,可一回神见底下一群人皆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暗道一句对牛弹琴,失了讲道的兴趣,直接道:“现给尔等一个时辰的时间,让村上上至十五下至五岁的孩童集中到此。”

    幸得小弟子又解释一番,村里的百姓才听明白这是在招仙人弟子,引得一阵哗然,纷纷散去传播消息。

    仙入大平村,这等消息可是大平村头一遭,因此举村沸腾。

    ……

    微风吹过树梢,有铜钱相互碰撞,发出风铃般悦耳的叮当声,当然这只是姬老头以为的悦耳。

    伴着这些‘叮当叮当’声,程昭昭和姬老头正悠然的吃着早饭,就听到院外一阵急促的敲锣打鼓。

    而后巷子里到处都是交头接耳,沸沸扬扬的都是在讨论仙师来收徒的事。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姬老头催促一声,将程昭昭手里还没来得及吃的馒头一并拿走。

    程昭昭看了姬老头一眼,哪怕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哪怕一夜无梦睡得安稳,可真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就连手指头都是紧张僵硬的。

    “看着我干嘛,要去就快去啊。不过你要是不想去了,也是可以的,你……”

    “老头,我出门了!”

    留下这句话,程昭昭招呼千里,打开院门径直跑了出去。

    “哎,天要下雨,娘要…呸呸,这么说岂不是给这臭丫头占了便宜……”姬老头举着馒头食不知味。

    ……

    这是雨季过后第一个青天白日,程昭昭从巷子跑出,汇入同样快速向一处奔跑的人流。绕过街道,涌到了镇中央那颗百年梨树下。

    这天气好似也是因为仙人的到来一改连日阴雨,释放出明媚的阳光来,让沐浴其中的人们浑身舒畅,心中更是无限向往。

    先赶到的孩童早已排起了队,有条不紊的朝着梨树下前行。

    “昭昭姐姐。”

    “昭昭姐姐,你也来了呀。”队伍中几个孩童看到她忙聚了过来。

    程昭昭也站在了那队伍后面。

    说起来,这是程昭昭来大平村见到人最多的一次,熟悉的店家掌柜、街坊邻居、三姑六婆,整个村不过三百余人,好似全在这里了。

    “萌萌、小鱼,你们都来了?”

    排在她前面的这些孩童都是书生教的那些,她都认得。

    “你们先生呢?他让你们过来的?”

    “方才村长大伯亲自到书院,让我们立即到村口集合,先生护送我们过来然后……”说话的孩子环顾四周,摇摇头:“先生好像不在这儿了。”

    回家了?她这一路上怎么没看到?

    “知道他去哪了吗?”程昭环顾四周。

    人头攒动,没有发现书生的身影。

    “不知道……”几个孩童异口同声答道。

    “下一个!”

    前面传来一声轻喝,那个站在最前面的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程昭昭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仙骨道风,面容和蔼,符合了她从前对仙人的想象,老者身边站着一个稚嫩面庞的少年,带着仙者与生俱来的傲然。

    这股子傲然却让程昭昭格外亲切,她在邶氏家族见到那个小少年的时候,他就是带着这样的神情。

    只不过……程昭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烦躁。

    前面这些孩童个子不高,是以她一眼就看到老者前面的台子上放着一块灰扑扑的石头。

    孩童们一个个将手放在上面,神情紧张的等待着什么,可更多的得到的便是那句‘下一个’。

    此情此景没由来的让程昭昭觉得熟悉。

    哐!

    程昭昭的眼前瞬间一阵晕眩。

    脑海中浮现一道道虚影,她看到一个宏伟壮观的高台越来越近,高台上盛放着一块精美绝伦的玉石,她把手放在那上面,一道耀眼至极的蓝光在玉石上透出。

    漫天的蓝色伴着无数的夸赞和赞许的声音,将她淹没。

    “这是验灵玉?”程昭昭脱口而出。

    她的声音不响,却因周围大气不敢出的人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变得格外的清晰。

    程昭昭觉得不妙时,已经对上了老者凛然的一眼。

    下一刻,她的身子一轻,整个人悬空飞至老者面前。

    “小丫头,你方才说,这是什么?”

    落到近处,程昭昭更是清晰的看到了面前的石头,只不过这和刚才脑海模糊印象中的不一样。

    这看起来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

    “我,我说这验什么?”程昭昭显得有些紧张。

    黄老道盯着她,这少女好似对方才凌空飞来毫无惧色。

    “可本仙师分明听到的是验灵玉!”黄仙师突然冷喝一声:“说,你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验灵玉是什么?程昭昭一点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口,可以肯定在这之前没人和她说过。

    可方才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程昭昭努力回忆。

    看着面前少女突然面红耳赤,不知是被吓的还是什么,看她的样子慌张失措紧张的快哭出来了,和那些凡人孩童见到他的表现毫无二致,黄老道才觉得自己方才是想多了。

    这少女应该是反应迟钝。

    这不过是一处凡人村庄,且他来时就用神识查看过了,没有修仙者的存在。村里的一草一木,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这个少女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哪怕她怀里抱着只看起来像鹌鹑的鸟,也不过是有些举止古怪罢了。深山老林里的人,这不足为奇。

    “师傅,您不是说这是验灵石么?这验灵玉又是什么?”一旁的小弟子出声问道。

    闻言,黄老道释然了,连他弟子都还不知道的事,这里的一个村姑怎么会知道?

    正所谓传道授业解惑也,面对小弟子的问询,黄老道向来都是有问必答:“这验灵石是天楚苍芜山脉中一种特有的石头,产于灵脉之上。用于修仙界测试灵根之用,可知灵根的属性。只不过这属性优劣却不得知。而验灵玉则不同,那是极品灵脉中产的高阶验灵之物,不但能查出灵根属性,还能知晓这其中属性精纯到何种地步,方便师者为弟子寻得更为妥帖的功法。”

    “原来如此,那岂不是只有大门派才有验灵玉?”小弟子又问。

    黄仙师点头:“为师当年受邀在沐生门做客,有幸在那见过验灵玉。”

    “师傅您可真厉害。”小弟子满眼崇拜。

    “哈哈……待你筑基有成,你也有机会去到那些大门派。”黄老道一扫方才阴霾,面色和蔼的对程昭昭道:“小姑娘不必慌张,将手放在验灵石上便是。”

    程昭昭暗自松了一口气,依言伸手摸上了验灵石。

    入手冰凉,并且一股寒气透体而入。

    紧接着一道浅黄色光晕从验灵石上晕出。

    “哟!”许是这么久了终于看到一个有灵根的女孩,小弟子惊喜出声。

    周遭的孩童好奇不已,纷纷围了过来。

    光晕很淡,淡到黄老道以为是自己眼花,他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弱灵根属性的苗子。

    可光晕再淡,那也是亮了,程昭昭一颗心扑通扑腾直跳。她能感受到这道光线带来的温度,如旭日东升的第一道阳光,温暖又舒服,仿佛在照亮她往后的人生。

    “师傅,这,是金灵根?”小弟子有些惊愕的问道。

    正如黄老道所言,这天地万物有灵,灵者生根,若有灵根者便是与仙道有缘,缘者入仙。这灵根便是凡人和修仙者最最基础的差别,却也是天渊之别。

    修仙界所知的基础灵根分为金、木、水、火、土五大类,当然因人而异还能出现稀罕如风、雷、冰等属性。又因具有的灵根数目而判断灵根的优异。

    “你以为单一灵根是这么好遇到的?”黄老道摆摆手:“金灵根乃赤金之色,极为耀眼,这位小姑娘的灵根暗淡不明,多半是——五系杂灵根。”

    “可是师傅,我记得从前见过五灵根,五色一一显现,光彩夺目。这个……”小弟子再看一眼验灵石,这个光晕真的是太淡了,不由同情的看了程昭昭一眼。

    黄老道心中也是纳闷,五灵根他也见了不少,正如小弟子所言,五色皆现,不过极少数也化为朦胧一片,那是一种混沌灵根,比之风、雷、冰这些特殊灵根更为少见,他不曾见过但也肯定这少女肯定不是。

    所以这一切要归结于这少女的灵根太弱,五色不显,待到沐生门自有验灵玉重新测验。

    程昭昭收回手:“你们是说我有灵根?”

    “有。你站到这边等着,看下一个吧。”黄老道倒不至于说失望,毕竟这苍芜山脉小山村里能寻获有灵根的苗子,都是收获。

    队伍有条不紊的前行着,程昭昭脸色苍白的站在梨花树底下,方才在他们讲到灵根的时候,她脑海里又浮现了一个虚影,那是一些悬浮发亮的字样,就像印在她脑海里一样,里面写着灵根的一些说法:

    上古不重灵根,因众修士皆为五系灵根。修士各择其能选择所修习灵根功法。现如今天楚闭界,不予外界互通往来,灵气稀薄。修士以单一灵根为优,所摄灵气更为精纯;多灵根为劣,所摄灵气多为繁杂。然,多灵根修士不必气馁,凡至元婴境至上者,不惧灵根掣肘。

    如果说之前那些虚影幻像还是她白日做梦,可现在这段话却不是她能杜撰的出来的。

    “你,没事吧?”

    正当程昭昭茫然失措的时候,身边响起那个小弟子的声音。

    程昭昭回神,看到他趁着换人空挡关切的看着她。

    “没,没事。”

    “我知道,你是不是对自己的灵根失望了?其实五灵根也没什么的,我听师傅说天楚的很多修仙翘楚中就有很多五灵根的修士。远的不说,就说我师傅的师傅,洪河真人,那可是了不得的金丹大修士,也曾是东岭大门派的弟子,他就是五灵根……”

    也许是因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灵根的人,小弟子之前对待凡人的傲气疏离仿佛一下子消失不见,变得一团和气。

    程昭昭发现他还是个小话痨,很快她就知道了小弟子名叫清木,还没有道号。他们无门无派,途径苍芜也不过是因为接了几个任务。

    “洪河、荒山、清木,你们师徒孙的名字倒是一脉相承。”程昭昭道。

    “你也这么觉得!”清木显得很开心,不过看了一眼程昭昭之后又状若无奈:“可惜你是个五灵根,不然我师傅说不定也会收你为徒,那样你就可以叫红叶或者飞花。”

    闻言,程昭昭突然觉得不能成为黄仙师弟子这件事好像也不是什么遗憾事。

    不知不觉中,一群孩童全部都被测了灵根,令清木失望的是,这个村子深居苍芜山脉,山明水秀,可除了程昭昭,竟然一个拥有灵根的孩童都没有。

    黄老道倒是面不改色,这种情况他遇到的多了,灵根苗子又不是大白菜,到哪都能捡到。

    “师傅,不如给那些村民也测测?”

    清木觉得这村子里的青年、老者也占据半数,若是里面有人能有灵根,或许也能让他们有一些机缘。

    黄老道没有意见,却也不报什么希望,修仙界大器晚成者有之,却是凤毛麟角,这也是为何他们这些发掘苗子的修士,只将目光投放在那些少年孩童身上。

    全村的孩童都没有灵根,这让村民们对修仙这件事的热情降到了最低。听到他们的话突然又激动的围了过来。

    “你们不要挤,一个个排好队。”清木有序的开始查验。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不再关注那边的黄仙师问道。

    “程昭昭。十三了。”

    “家里还有什么人可要去道别?”

    道别?这是就要走了吗?

    “仙师,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程昭昭想了想道。

    “你说。”

    “方才清木仙师说你们是无门无派的散修,您是打算收我为徒,还是打算带我去什么地方?”虽然程昭昭觉得遇到修仙者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她今后的命运也将完全系在她今日的决定上,她不能不慎重。

    黄老道冲她意味不明的点点头,而后道:“你既然有此一问,那我便直言相告。收你为徒,不是不可,而是不能。我荒山道人虽是散修,在修仙界也没甚声名。可这一脉皆是男修,带着你这么一个姑娘家,着实不便。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们这一趟是接了任务,其中一个便是为沐生门挑选修仙苗子。”

    “沐生门?”

    “东岭一个专门圈养灵兽的门派,修士以灵兽为伴,灵兽认修士为主……跟你说这些为时尚早,你这样的灵根去了那里多半也只是个杂役,可能成为大门派的杂役也好过你在这小小的山村里潦草一生。”

    黄老道说这些话也不担心程昭昭就此放弃,就如他说的,这五灵根到了沐生门充其量不过是个杂役,一个五灵根苗子所得不过十块灵石,而要从苍芜山脉带着一个小姑娘,沿途还要护送照应,算下来也着实算不得划算。

    “我见你这姑娘还有些机缘,不如你且回家去与家里人商量。明日辰时在此,若是你没来,老道儿就当你放弃这等仙缘……姑娘家入修仙界也是要吃苦头,不如啊早早寻了良人嫁了,生子过活也是安稳。”黄仙师面对这般稚嫩面庞,不免想起昨日种种,真挚的叮嘱了几句。

    “多谢仙师,我明日一定到。”说完,程昭昭快速绕过村民,朝来处奔去。

    大平村的南面有一条小溪,小溪的直流分成了好几条小水沟,小水沟弯弯绕绕流过了姬老头的后院,那里有个不大的水桶半倒着。

    入夜的时候,有星光洒在水沟、小院、水桶上,水波粼粼,银光点点。

    昭示着明日也会是个晴朗的天气。

    程昭昭提了水桶进屋,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举着抹布仔细的擦拭着厨房的灶台,看着这一年多来每日进进出出的地方,动作不由得轻缓了些。

    姬老头就在厨房的一亩三分地里踱步,背着手来来回回,嘴里念叨着:“修仙界可不是大平村,没有那么多好人。你一个姑娘家家,要靠山没靠山,要本事没本事,你去了岂不是狗包子打狗?”

    不用程昭昭提醒,姬老头就快速的‘呸呸’两声:“坏的不灵好的灵。”

    程昭昭擦完灶台的最后一个角落,道:“那是我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虽然不知道我爹在那里经历了什么以至于要带着我远走南境,可我记得每次说起那个地方的时候,我爹的眼睛里总是带着光。以至于我总会想,东岭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还能是什么地方,东岭的修仙者都是一群疯子。老儿我年轻的时候就是太冲动,才会想要当修仙者,到头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临到老了,好不容易有个孙媳妇,可你却要走了……”姬老头苦着脸说道。

    “你还有书生,他会陪着你。我…我会经常回来看您老的。”

    “你看看那个臭小子,成日里捧着一本书,不是在书院就是在书房,哪里能看到人影。想当初啊,就不该让他读书,读书都读成书呆子了。”说到孙子,姬老头就来气,叉着腰站在了厨房门口,冲着那紧闭的书房骂道。

    下一刻,书房的门被推开,木门吱嘎的适时响起。

    姬老头头一缩,反手将程昭昭挡在了他面前。

    “爷爷是觉得孙儿不孝了。”姬老头口中那个书呆子此刻就站在在书房门口,目光淡淡看向程昭昭身后的他。

    “哪,哪有。谁说我孙儿不孝了,孙媳妇你听到了吗?”姬老头拍拍程昭昭的肩膀。

    程昭昭憋着笑,指着门边角落里整理自己羽毛的千里道:“老头,怪不得你老是喜欢骂千里是鹌鹑。这副缩头缩脑的样子还真的挺像的。”

    千里忽得抬头,无辜地瞥了一眼厨房门口站着的两人,拍拍翅膀跳开了去。

    才跳到书生门口,一道白影快速从书房中窜出,下一刻就与千里扑在了一处。

    千里一改之前呆滞,双目大睁,满是锐利,咯咯直叫。

    一黑一白滚在一处,嗷嗷,嘎嘎乱叫,很快一起滚出了院子。

    “嘿嘿,你们看看,这两只一见面就掐架,嘿,别打了,别打了!”姬老头抓着这个空挡,就追着千里和顺风出去了。

    顺风是一只雪白的小狼崽,毛茸茸的非常可爱。当年书生去山里捡到的不止程昭昭,还有它。更确切的来说,是因为捡到的小狼崽冲着雪山某处嗷嗷叫唤,才让书生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她。

    对于‘救命恩人’,程昭昭自然是很喜欢的,就连名字也是她取的。只不过千里和顺风似乎从小就不对付,一见面就追逐打架,尤其是在她想要逗弄顺风的时候。

    “我要走了。以后姬爷爷就拜托你照顾了。”程昭昭上前,正式告别。

    书生点头,俊朗的面容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将手里一本书籍递给她:“这本书很好,有闲暇的时候可以看看。”

    书面白皮,没有书名。这样的书籍多是书生亲手摘抄的,不是从一本书,而是许多本,他认为好看的,就会顺手摘抄一些。程昭昭看到精彩处就会问他要全书。

    “谢谢。”这句话是程昭昭最常对书生说的。

    书生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落在铜钱树下的一处。那里有一根光秃秃的桃枝,斜斜的插在土里。

    “你今天有去测灵根么?”程昭昭突然想起后来村里的人可都是去测了的。

    书生点头:“全村……我们村没人能得此仙缘。”

    “只有我?”程昭昭很是意外,难不成真是上天听到她的愿景,让她有此机缘。

    “曾听祖上说过,苍芜山脉地处复杂,多有险地。大平村周围是一道天然屏障,寻常外人难以寻得此处,此处虽是风水独绝处,却也因此只是凡地。”书生好似对没有灵根一事并不意外。

    风水独绝这点程昭昭是深有体会,自从她大病痊愈就再也没有生过病。身体、肌肤都因这里的山水得到了滋养,变得白嫩细腻。

    “可惜了。”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是仙是人只要不愧对自己,便足矣。”

    大概是教书育人久了,书生的话在程昭昭听来都是谆谆教诲。

    “你说得对。”

    “你且好好休息,明日还要早起赶路。”书生说着要转身回屋。

    “以后,我会回来看你的。”

    “可以,但不必强求。”书生回屋,屋中的烛光剪影可以看出他又捧着书继续看了。

    书生还真是清冷,但也温润。如果按着性子来选,恐怕他才是整个大平村最适合修仙的人。

    不过程昭昭也不是矫情的人,生死离别她小小年纪已经经历过太多,她只是更期待有朝一日能再回到大平村,希望到时能看到书生娶妻生子,姬老头能儿孙满堂。

    ……

    翌日清晨,程昭昭天不亮就收拾起床了,在厨房里烧了姬老头最爱吃的早饭温着。

    姬老头屋里没动静,多半还没醒,程昭昭背起行囊,看到书房里的烛光已经亮起。不由得对着书房轻声道:“我走了。”

    环顾整个院子,书房、厨房、水井,仔细的把每一处印在脑海里,树上的那些铜钱串晃晃悠悠都好似在跟她告别。

    目光瞥到树底下的那根光秃秃的桃枝,程昭昭想了想,从水井边舀了一汪井水浇了上去。她每次都想给枯枝浇水,只是从来都是书生抢先一步。这次是第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

    院子的篱笆大门轻轻的合上,程昭昭对着门躬身行了一礼,而后大步离去。

    赶到梨花树下的时候,天方大亮,东边的太阳已经升起,明媚的阳光开始笼罩整个大平村。

    树下无人,程昭昭依旧冲着天空轻唤了两声:“黄仙师!清木仙师!”

    下一刻,树下就显出一人,正是清木。

    “你来了呀!”清木面带微笑:“我还担心你不敢来了呢。”

    毕竟师傅已经说的明白,入修仙界可不是什么享受生活的事。

    “我来了。黄仙师呢?”程昭昭淡笑。

    “师傅在树下打坐呢,哦,你是看不到的。”清木转身,对着树下一处行礼,道:“师傅,她来了,我们可以走了。”

    微风袭来,梨树枝丫轻摆,在黄老道出现的同时,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架灰色的飞舟:“上来吧。”

    这就是爹爹说过的飞行灵器?

    程昭昭身子未动,却被一股无名力量托了起来,直至落到这飞舟之上。

    “这是飞行灵器,可是我师傅的宝贝,等闲不舍得拿出来用。”清木小声说道:“等下你可要坐稳了,否则很容易被甩下去。”

    程昭昭点点头,飞舟已是缓缓升空。

    “孙媳妇!”

    “昭昭姑娘!”

    升到高处,整个村子都尽收眼底,那些熟悉的村民纷纷朝她摆手,他们眼中是羡慕和不舍。她看到院子里的铜钱树下,姬老头仰举着一只签冲她喊道:“孙媳妇,上上签!我给你抽了上上签……”

    “姬爷爷,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程昭昭强撑着微笑跟他挥手告别。

    姬老头、铜钱树、篱笆小院、沿途的村民,直至整个大平村都变成了黑点,被郁郁葱葱的高大林木吞没,再看不到踪影。

    飞舟上的程昭昭才抱着千里轻声呢喃。

    同样的,直到飞舟消失不见,姬老头才回神,轻叹一声,负手就要回屋。却在余光中瞥见一点桃粉,不由得望了过去。

    铜钱树下,枯桃枝上,一朵小桃花含苞待放。

    ……

    苍芜山脉在天楚大陆中是西北至东南斜向,这一片一望无垠的山脉,是隔绝了东岭和南境之间的天然屏障,两境边缘灵气稀薄,少有修士会来此历练。

    从前想要来往两境,修士大多会选择附近城池的传送阵,可不知为何百年前这附近的城池都关闭了前往南境的传送阵,让许多修士叫苦不迭。

    自然,高阶修士有的是办法自行前往,可他们这些低阶修士,大多也就只能在苍芜山脉外围打转了。因为进入苍芜山脉腹地都是九死一生的事。

    清木担心刚离开大平村的程昭昭会不适应,是以沿途都在跟她搭话。给她普及了许多基础的修仙常识。

    “这么说,你们也是无意间进了大平村?”程昭昭问道。

    清木点头,顺手将一张符贴在了飞舟上。

    “因为有我随行,所以师傅接的都是一些小任务,我们在苍芜山脉采摘了一些灵植,就等着去了昊山城交接任务。可没想到遇到了邪修。”清木又小声道:“师傅和邪修斗法,受了伤,所以我们不得已要在飞舟上打上这隐形符。”

    “隐形符?所以我们的飞舟外人是看不到的?”程昭昭好奇的打量四周,快速倒退的景致,在她眼前都是一闪而过。

    清木点点头,又道:“说来也不是全部人看不到,我们是散修,买不起上品隐形符,这个品阶的也只不过能蒙骗过筑基后期以下的修士。”

    “那若被筑基后期之上的修士发现踪迹了呢?”

    清木无奈一笑:“高阶修士有他们的自持,大多是看不上我们这点行头的。若真有,那也只怪我们时运不济,自认倒霉吧。”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不过是明哲保身,若是再遇到心怀不轨的修士,恐怕黄老道未必能保护得了他们。

    这对于程昭昭来说显然不是一个好消息。

    她现在刚随着黄老道进入真正的修仙界,虽然有灵根,可是尚未有自保的能力,对于他们很多修士来说,一个凡人的性命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程昭昭抱紧怀里的千里,这感觉像极了三年前她被埋在大雪里的时候,生死不由己。

    好似察觉到程昭昭不安的情绪,千里扑通了一下,展开翅膀回抱她。

    程昭昭拍拍它的脑袋,至少还有千里陪着她。

    “不过你放心,师傅说了我们刚碰到了邪修,之后一段时间应该不会一直那么倒霉。还有师傅有件隐匿灵气的灵器,也会派上用场。”清木生性乐观,一边安慰程昭昭,也一边自我安慰。

    “你能跟我讲讲如何修仙么?”

    自怜自艾不是她现在该做的,进入修仙界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哪怕是死,她也不会轻言放弃。

    面对程昭昭的问题,清木显得有些为难:“其实,你身具灵根,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引气入体。可是你不知道,这些大门派收徒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我们送过去的弟子必须是还未引气入体的凡童。”

    “为何?”

    难道不应该是争分夺秒早日修炼?

    “修仙界中的大门派对于门派传承格外看中,自是都希望弟子因得了门派的《引气决》引气入体,那样也算是让弟子自幼对门派有归属感。还有一点,就是最大程度的杜绝了其他门派送来的奸细。嗯,这些大门派条条道道多的很,哪是我们散修能弄的明白的。”清木突然笑道。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么?她爹曾是个修士,可是自幼并没有和她说过太多关于修仙的事,她所知不过寥寥。

    “难道就没有散修想入那些门派?都说大门派传承好,散修难道就不能接受很好的……清木,我不是说散修不好。”程昭昭解释道。

    清木无碍的摇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当然是想的,虽然散修行走自由,可要面对的危险也是成倍的增长。就好比我这样的低阶修士,若是独自在外行走,稍有不慎就会身死道消。若不是我有师傅庇护,恐怕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而大门派的低阶弟子就大大减少了这样的顾虑,他们有师门庇护,有门中师兄弟们的照拂,出去历练也多是结伴而行。若是与人结怨,就算那人实力强悍,也该掂量掂量这背后的门派……”

    说着清木拍了下脑袋:“话扯远了,我是说散修要想成为大门派弟子自然是有的,不过他们就要通过大门派设下的重重考验,当然,灵根优异的修士可能没那么麻烦。我也听说过很多门派高阶修士外出游历,收了不少资质好的弟子。”

    言外之意,程昭昭算是听明白了,总之灵根优异的修士,不管到了哪,待遇都是不一样的。

    这或许就是她爹曾说过的,天道不公是从有些人出生就注定的。

    飞舟疾驰,程昭昭与清木相谈甚欢,她也一扫之前彷徨。

    ……

    越往东所经过的山峰从高峻陡峭到低矮平缓,看到林木也是换了很多品种,变得稀稀疏疏。

    这已经是离开大平村的第三天了。

    虽然黄老道和清木没有明说,但是程昭昭可以感觉得出来这一路都是在警惕和小心的前行。

    “就快要出苍芜山脉了。”清木如释重负。

    这些地方地图上都有标注,附近倒是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程昭昭闻言翘首以盼,东岭,她终于到了!

    这时,距离地图上标注的安全降落点还有一段距离,清木突然眉头紧皱,快速的降落了飞舟。

    这一举动引得程昭昭神情紧张,快速环顾四周,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飞舟落地,黄老道睁开眼睛:“清木,发生何事?”

    黄老道之前受伤颇重,是以在飞舟上基本都在打坐调息,将运行飞舟和前行的责任全权交给清木。

    清木为难道:“师傅,您给的隐形符已经用完了。”

    清木有些懊悔,早知道在昊山城的时候多买些灵符,再不济他也要去准备些隐身符,这样不会这样捉襟见肘。

    要知道师傅准备的那些就是因为屡次和那个邪修交手被他用了个精光。

    苍芜山脉地形复杂,更常年有一些邪修盘踞其中,若不是逼不得已,寻常修士是不会让自己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黄老道收起了飞舟,道:“这里已经是苍芜外围,要不了几日就能到沐生门管辖地界,既然没了隐形符,就这般过去吧。”

    清木还是担心:“师傅,那你的伤?”

    黄老道摆摆手:“为师已无大碍,寻常邪修不是为师的对手。”

    清木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师傅,我方才见不远处就有一条河,我们去那整顿下再走?”

    黄老道看了眼神情疲惫的清木,又注意到程昭昭干裂的嘴唇,道:“也好。”

    河畔绿草茵茵,河水清澈见底。清木查看了四周之后,快速的从河里捕了几条鱼,就着河水处理。

    这些鱼程昭昭还是第一次见,通体纯白,就连双目也是。

    程昭昭蹲在他身边,捧了把河水泼在脸上,精神为之一震,而后侧首问道:“你不是说修士只用吃辟谷丹就好,其他的食物对修为不利吗?”

    就像这几天她还有千里,在飞舟上也随清木一样吃的都是辟谷丹,起初一颗小小的丹药就能维持许久的饱腹感,让程昭昭深觉这才是修仙者出门必备神器,简直方便到不行,可才两日,她就觉得嘴里淡出了鸟。

    “我想着你不是还没引气入体么?吃多了辟谷丹怕是不好。”清木手下动作熟练,很快几条白鱼就在火上炙烤了。

    程昭昭看着他稚气未脱的面庞,笑着道:“谢谢你啊清木。”

    清木比她只大了两岁,四年前被黄老道收为弟子,如今已是练气五层的修为。

    虽是修士,性子却活泼开朗,像一个邻家小哥一般对她多有照顾。

    “谢什么?举手之劳。以后等你入了沐生门,恐怕我们就没什么机会见面了。所以你现在想吃什么尽管说……”回望程昭昭,发现她正在盯着他看,不由脸微红:“嗯,其实我看到你就想到我从前的小妹。”

    “她,人呢?”

    “当年测试的时候,小妹没有测出灵根……如今大概是出嫁了吧。”清木淡淡道。

    程昭昭沉默,也是,如果不能成为修仙者,成亲生子就是凡俗女子无法避免的出路。

    “你以后有机会可以去看她。”

    不想,清木摇头:“师傅说,仙凡有别,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的生活了。”

    “那岂不是踏入修仙界就要与过往的一切一刀两断?那怎么可能?”

    不管是凡俗还是修仙界,认识的人经历过的事都是她的过往。她还答应了姬老头和书生来日回去看他们。

    “那是你这个小姑娘还没真正成为修士。一旦成了修士,你将面对的是修仙界的残酷考验,修仙论道,日月如梭。成,你则寿命远远超过凡人。不成,你可能昙花一现。不管成与不成,都将不再与那些凡人有瓜葛。”说话的是黄老道。

    清木点点头,小声道:“师傅当初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你别难过,当初我也是经过好久才想明白。”

    程昭沉默,是因为她现在还没成为修士,所以没法体会这种断绝红尘往事的观念么?

    白鱼肉质鲜嫩,是平生仅见,可程昭昭却是食不知味。

    ……

    河水潺潺,绿草茵茵,在风景秀丽的地方很容易让人放松。

    “咯咯!”

    千里也是好几天没有吃食物了,吃完一条又吃一条,在被程昭昭告知不可以再吃了之后,就跳到河边,盯着水里来来去去的鱼群,在岸边跳来跳去。

    “你这只鸟还真有趣。”清木道。

    “是鹰。”程昭昭纠正道。

    清木闻言忙仔细再看了眼,的确,千里的嘴很怪,上嘴唇弯下来,像一掏火的钩子,此时的眼睛瞪得老大,白里透黑。乌黑的羽毛在阳光底下也泛着光泽。

    清木暗道:明明就是鹰的样子,可如果不是程昭昭挑明,好像一下子很难意识到啊。

    “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程昭昭没错过清木方才眼中的错愕,就好像听到了天方夜谭。

    不过这不怪清木,而是千里是鹰,可举止行为却跟鹰搭不上半点边。

    鹰能翱翔千里,锐目利爪,凶悍强大。可千里嘛,平时懒怠不好动,它甚至还不会飞。所以姬老头总是叫它鹌鹑。

    “咯咯,咯咯!”

    听着千里的叫唤,程昭昭不免有点恨铁不成钢:“千里,你别吵了。再吵把你扔下去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