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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昨夜没有睡好,这日清晨醒来,苏子籍就觉得身体不太爽利。

    头昏脑涨不说,还有些干呕,精神也萎靡不振,这种不舒服,莫说在修炼蟠龙心法后,就是之前,学过苏家拳法,也很少有了。

    他摸了下自己的额,没发烧,撑身体走到甲板上吹风,结果不知道怎么,一股烦闷感觉就直冲上来,让他哪怕望着面前碧波,都觉得难受。

    “这是病了?我这样的体质,突然病了,可不正常,可想找出原因,也不容易,总不至于是因吹了风受了凉吧?”

    方文韶得知苏子籍不舒服时,已是中午,他和前几日一样,请厨子将饭菜送过来,与苏子籍、叶不悔这对小夫妻一同用餐。

    一打照面,就蹙了眉:“苏贤侄,你这脸色怎这样苍白?”

    苏子籍笑了下:“拙荆上午就去请了陈大夫过来,说并无大碍,只是有些着凉,或是昨夜吹了风。”

    陈大夫是跟方家船队的大夫,医术不错,在方家开的医馆里是坐堂大夫,这次跟着来,也是因方文韶的缘故。

    话说,举人上京赶考,最怕的就是生病,历代上京举子中出事,十之八九就是这原因。

    陈大夫随行,也是由于方文韶年纪不小了,旅途劳累,怕出意外。

    当然方文韶也说了,这次不中,也就不赶考了。

    方文韶对陈大夫的本事自然相信,一听就放了心。

    只是着凉,不是大事,就怕拖成大病。

    想到苏子籍的才学,这可是中进士的苗子,方文韶欣赏苏子籍,自然不希望苏子籍错过这次的考试。

    所以他沉吟片刻,就说着:“我们是一路水路,时间还有多余,正好船上需要补给一些东西,再往前走大约几里,就到一个码头,旁应该就有旅店,我们今日早些靠岸,你到了旅店,就好好睡一觉。”

    苏子籍立刻向方文韶道谢。

    “你我何须这般客套?”方文韶捋着胡须说:“有你陪着,这几日,才没有那么烦闷。”

    “你不知道,往年我带着惜儿行船去府城,与他聊些诗词书画,他就能气得我吃不下饭,唉,若有你一半才学,我也心满意足了。”

    这话是真心,方文韶已经考了三届进士,自然也见多识广,苏子籍的才学与自己已经在一个水平线上,论渊博还超过了自己。

    有一半,就能中举。

    对儿子方惜,能中举,他就很安慰了。

    “这就是伯父你自谦了,方兄才学,在一县学子中都是出众的,我与他交往时,也时常向他请教。”

    这话倒是不假,苏子籍并不是傲慢之徒,也并不认为身为举人,就一定在才学方面处处胜过秀才、童生。

    三人行必有我师,方惜当年能传出才子之名,靠的可不只是父亲的名头。

    那也是有着真才实学,尤其在杂学方面。

    方文韶这般年纪,平日里也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自然能看出,苏子籍说这话时,是客套,还是真心。

    也因此苏子籍这番话,让方文韶的心里也有些舒坦。

    再欣赏别人家的孩子,也不代表着就喜欢贬低自家孩子,苏子籍这种态度,让方文韶觉得,方惜当初的确是有着狗屎运,才恰好结交了苏子籍。

    这人的脾气秉性,要是在三十岁以上,还不算太出奇,现在十八岁都没有到,这实在了不得。

    “特别是这克制。”虽知道两人的父亲都在今年去世,但魏郑虽也有避孝期,不过三个月,现在早过了。

    十五六岁正是血气最方刚时,少年知慕少艾,两人又是夫妻,还没有圆房,的确是很了得。

    二人又闲谈了几句,方文韶就出去了,停船也得提前下达命令,不是随便的事,大概一盏茶,前面出现一个小码头,方家这些船都陆续靠岸,抛锚。

    方文韶带几个随从,陪着苏子籍、叶不悔往下走。

    大概是这边挨着河,吃穿用度,皆因河而有,走在码头这条路上,能看到一些小商贩贩卖着与河相关的物件,淡水珍珠、鱼形龙形的木雕塑像,苏子籍按了按太阳穴,恍惚间,又想起了这几日梦里的情形。

    连着好几日,他都梦入龙宫,似乎一动不能动,而耳畔还有人说话,明显知道是篇表,却记不清内容。

    “但恍惚似乎听见了大魏这词。”

    “这是以前的记忆,还是现在有前魏的余孽?”说实际,对这些前魏余孽,苏子籍心情有点复杂,自己是前朝宗室,似乎应该站在大魏立场上,应该赞许这种忠贞。

    可大郑立国30年,正是蒸蒸日上,日出东方之时。

    前魏余孽许多行动,已经算得上是倒行逆施,别的不说,一旦有动乱,百姓何辜?

    更可恨的是,面前趴着呼噜睡觉不理会他的幼龙。

    那场景,既像是梦,又不像是梦,反正与以前梦入龙宫教导幼龙时有着一些不同。

    但要说哪里不同,苏子籍想,或是这几日的梦,更玄妙一些,醒来后能记住的内容也更少一些。

    唯一被他铭记于心,居然是幼龙的体型?

    “总觉得几日不见,幼龙竟胖了一圈。”苏子籍哭笑不得地想着。

    但这又算是什么重要发现?

    “还不如幼龙的出身来得令人震惊。”

    自上次知道,这幼龙很可能是魏世祖的女儿,他就总觉得全身不舒服,看见她时,心情也颇为复杂。

    “这要真是如传闻那样是魏世祖的女儿,且不说前任龙君是雌是雄,就说,我与这幼龙的辈分……啧,难道她竟要直接升级成我的祖姑奶奶不成?”

    呵呵,祖奶奶什么,他是绝对不可能喊的,绝对!

    才想着,一家旅店已到了。

    “莫看这里偏僻,但已是附近最好旅店了。”方文韶摇摇头,有些可惜说:“这旅店要是建得再大一些,或这里能有一两个村落,码头与村落互相关照,或这码头,早就发展起来了。”

    哪像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一一家还能入眼的旅店,距离码头两里,这不是将财往外推么?

    下来时,天有些暗了,这家旅店门口有二个灯笼,近前看时,见写着“余家旅店”四字,一个伙计早笑嘻嘻迎了出来。

    苏子籍却注意到,旅店看起来颇新,最多不超过三年,而走过的码头,明显建了有些年头了。

    又想到河岸除了码头,十分荒凉,忍不住问了伙计。

    伙计朝外面看了一眼,这才压低声音:“嗨,还不是以前河岸闹过妖,这事一出,谁还敢夜里宿在那里?”

    “就算是建了旅店也长不了!所以我们老板才将旅店建在这里,虽离着岸远了些,可挨着官道,陆客不少。”

    “原来如此。”苏子籍点了点头,这打算却不坏。

    “夫君,房间我看过,还算干净,入夜了,你既身子不舒服,就先去歇息吧,方伯父那里若是有事,有我在。”叶不悔这时走过来,催着。

    苏子籍嗯了一声,这地方想要住独门独院,就有些奢侈,毕竟人多,留了一些在船队,可跟过来的也有十几人,大多分散在附近。

    苏子籍跟方文韶把最好的房间租了,彼此有半人高的矮墙隔着,有小门可以来回走动。

    这里每一处都只有两间房,一个外间,一个卧房。

    就连土灶都没有,要热水或吃东西,需去前面找伙计要,当然热水虽免费供应,但吃东西是要额外给钱。

    叶不悔还在外间忙碌着,苏子籍这身子虚弱了,可脑子仍不停地想着水妖与龙宫的事,在铺着新褥的榻上躺了快半个时辰才堪堪有点睡意,卧房半敞透气的木窗处,就传来了不寻常的声音。

    一个人犹飞燕一般扑入矮墙,伴随着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谁?”苏子籍闻声惊起,等看清进来的是个人,还是个浑身是血的人后,表情便直接冷下来。

    自己太不谨慎了,一身武功,就连道法也学了,却没有时刻警惕。

    不过时刻警惕很容易神经衰弱,苏子籍“唰”一下抽出了从不离身的匕首,跃下床榻,朝着他走去。

    “唧唧!”矮墙这时竟又跳进来一物,雪白皮毛上沾染着一些狼狈,定神一看,是丢了的小狐狸!

    “小白!”叶不悔听到声音进来,正好看到小狐狸,顿时惊喜一声,果然,小白不会故意逃跑,肯定是当时不慎落了水,现在又百里追回了——是个爱主人的好狐狸。

    但随后她看到了地上的人,又被吓了一下。

    “这是谁?!”

    “怕是被人追杀到此,你别出声,先抱小白去里面。”苏子籍指了一下里面的位置说。

    “小白,乖,不要叫啊。”叶不悔心下一沉,知道自己只是弱女子,并没有什么武力,此刻不添乱就是帮忙了,上前两步,弯腰抱起小白,就退到后面。

    目光落在一个靠墙似是残破椅子腿时,顺手就抄了起来,立在那里,随时准备着给谁一下。

    “把这个旅店围起来,这厮受了伤,一定跑不远,说不定就在里面!”这里距离旅店门口,大概隔两道矮墙,有人大嗓门喊话,同时响起,还有战马的嘶鸣声,这都能听得清楚。

    “姓秦的,识相的就给我出来,不出来,这旅店内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给你陪葬!”

    “你身是边关守将之子,祖祖辈辈都是将领,卫护西南,难道现在竟成了个怂包?”

    “姓秦的,快出来受死!”

    “这里离着京城还远着,你身边的人已死得差不多了,你就算是想要上京去通风报信,也跑不掉了,快出来受死!”

    “怎么?不出来?我们可就要放火了,将士听令,立刻准备放火箭!”

    外面的人喊着,杀意凛然。

    旅店内的人,包括老板在内,怕都听到动静,但这时谁敢去做出头鸟,都在等有人先出去试探一下是什么情况。

    苏子籍察觉到地上趴着的人挣扎动了下,冷笑一声,也不知道在嘲讽着谁:“这可真把人当蠢货了,将杀人灭口的事这样光明正大喊出来,难道旅店里的人听了这秘闻,目睹了此事,还能放过?”

    摆明了,就算外面人追杀的人并不在这旅店里,怕也会将旅店内的人屠杀灭口了。

    一开始,就没打算放里面的人活着出去。

    “噗噗”这时外面的人真开始往旅店内射箭,箭头带火,落在一处,就有火苗窜起来。

    “先从屋里出去。”苏子籍当机立断道。

    可还没等出去,就听到有一个男子的声音远远响着,似乎朝着外面去,带着惶恐不安:“不要放箭!不要放箭!我是明安府的张秀才,明安府的知府是我表舅……”

    这时,箭似乎真停了。

    还别说,张秀才见着箭停了,胆气突然之间一涨,以为怕了自己,就变了颜色,高喊:“你等是什么人,要是土匪,不怕官兵围剿?要是官兵,怎敢随意杀人?”

    苏子籍感觉到附近有人蠢蠢欲动,似乎也想跟着出去,从窗户缝隙往外看,隐约看到最外面有着火光,似乎很多人举着火把。

    “啊!”只是张秀才才说了一句,近处偷眼看的人,就见着骑兵斜斩一刀,自肩一直砍到胯下,张秀才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下,鲜血飞溅,顿时吓的旅店的人都不敢动弹,只是发抖。

    “这等桀骜的武人,我当了进士,非得给些颜色不可。”方文韶又是愤怒,又是害怕,突然之间理解为什么前辈们对武人这样厌恶。

    “张秀才完了。”苏子籍都不用看,就能想到以为报了名号,就能顺利出去的秀才,此刻的下场。

    因为此刻躺在自己脚下的这“血葫芦”,可是穿着甲胄的将领,看情况,品级不算低,这样的人被追杀,想也知道,这必是有着大事。

    “总不可能是因为我,所以伪装事件冲突吧?”

    “我可是临时想着休息下,才上岸,没有人能在这样短时间反应过来。”

    “嗖——”

    才想着,就在这时,一支箭突从外面射进来,正扎在房间窗户上,火苗一下子就窜了起来。

    ()



    “噗”一箭擦身而入,贯入木窗,箭羽还不住颤抖,叶不悔吓得一颤,苏子籍也心中一凛,能射箭进来,怕外面的人已要杀进来了。

    这种情况,出去是死,可不出去,火起来了,也要烧死。

    而且,外面的人可能也等不到里面的人被烧死,大概会直接杀进来。

    而这偏僻旅店,也就是方文韶带着随仆,住户多是普通客人,跟外面的亡命徒比起来,怕无法抵抗。

    “噗“望着又射在窗上的一支乱箭,苏子籍沉默了,直接将匕首递给叶不悔:“你用它防身。”

    又拔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剑,火光下微微抚摸,剑刃有光一闪。

    这其实是举人配剑,只是装饰,连刃都没有开,但对苏子籍来说,效果都是一样。

    “喂,起来!”苏子籍踢了一脚满身是血的年轻人,冷冷说着:“没死的话,就准备厮杀!”

    地上的人挣扎了一下,居真的扶着墙爬起来。

    泛着一丝青色的脸,还带上些稚嫩,年纪跟苏子籍差不多,最多大两三岁,是个二十岁左右的武人。

    “你中了毒?”苏子籍一眼就看出来了,眉蹙起。

    “是军中斥侯的常用毒,我已服了行军丸,压下了毒性,还能坚持。”年轻人苦笑了下:“你们是读书人吧,放心,我这就出去,之前以为这里没住着人,才跳了进来。”

    又说着:“追兵其实没有看起来那么多,他们很多早就被我斩杀,其实也不过二十几人,不过是虚张声势。”

    “而且,武德卫虽猖狂,也未必敢在这时焚烧旅店。”

    这仿佛是安慰苏子籍他们,就这二十几人,并不能将旅店真围住。

    苏子籍却没有因此放下心来,沉声:“我可不能把性命寄托在敌人的仁慈上,这些废话不要说了,我只问你,敢不敢与我一起去拦杀?”

    “这……”秦茂勉强将毒压下去,现在已能动了,本想着自己出去迎敌,可眼前少年的话,却让他怔住。

    怎么看,他也不像是能与士兵对战的人啊,这不是胡闹么?

    他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这时,东厢两个人过来,一个是方文韶,还有一个大概也是读书人,穿青衫。

    两人都娴雅俊秀,一脸书卷气,这时吓的脸色发白。

    本以为住的靠后,外面的人不会冲杀,可带火的箭射进来,就算贼兵不进来,难道还真能不出去在这里等死?

    “苏贤侄,外面的人既喊破秘密,怕是不会放过我等。”方文韶脸色很是难看:“依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你召集你的仆人,守在屋内就是了。”苏子籍转脸看向秦茂:“你听到了?能动,就随我来!”

    “姓秦的难道真不在这里?”

    同时,旅店门口百户,看着这座旅店内并无厮杀声,只有一二声惨叫,听着就是普通人被吓到或伤到后的叫声,不由有些惊疑。

    从里面向外看,能看到火光冲天,就认为这有多人围了旅店,实则不过是这二十几人搞出来的阵势,是故意吓唬里面的人配合行事。

    不然,真有着上百人,早就冲进去了,何必射箭恐吓?

    “大人,刘二等三人已进去了,这旅店不大,若秦茂真躲在里面,很快就能找出来,您不必担心。”一个人劝着,看起来是副百户,应该是副手。

    只是百户却似乎对他并不怎么满意,斜斜看一眼,也不说话,副百户立刻就闭了嘴。

    百户目光毒蛇一样,继续转而盯着旅店门口,语气阴冷说:“若秦茂真的跑了,真到了京城,牵扯可就大了。”

    “上次在云口渡,他在船上,本是个机会,只要乱箭射杀,连船带人一起烧了,就办成了差事。”

    “可你妇人之仁,不想造成无辜伤亡,让秦茂逃了出去,还死了不少弟兄……这次还抓不住,我只得将责任都推给你了,毕竟……变故因你而生。”

    副百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周围人不善的目光,让他心生悲凉,他识些字,死一个二个还算了,是波及,还能给上面交代,要是死了一窝,在太平年间,后果就很难预测了。

    这本是为了大家好,可秦茂和跟着他的亲兵极是强悍,竟然造成了过半伤亡,连自己亲兵都在追杀中死去。

    现在剩下都是与他不一心,他毫不怀疑,再阻止,怕此地也要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处了。

    在旅店内部,已血腥味弥漫。

    “呸,什么都不知道,还留你何用?”斥侯伍长阴森森说,抽刀一抹,就见这伙计惨叫一声,跌翻在地,颈中鲜血激箭一样溅得老板一头一脸,而对面的伙计一声不哼就昏了过去。

    伍长格格一笑,轻松在死尸上擦了擦刀上的血,又一脚踢翻拼命求饶的旅店老板:“你这老板是怎么当的?

    “兵爷,我是真不知道啊!店里新来的客人是一群坐船路过,在这里休息,才刚到,别的都是商贾走卒,并无您四位说的逃兵啊!”

    旅店老板惊慌解释,被砍死的秀才,可是有些来头,有功名的人说死都死了,他这样的小人物,哪敢隐瞒?

    “没用的东西!”直接又一脚,一人就要举刀就砍。

    突然之间,听到同伴“咦”一声:“后面有声音,该不会是秦茂逃到后面,又想跑吧,快过去看看!”

    没杀了老板,而直接冲向了院落。

    “后面住着是去往京城的人,我们要找的人也是上京,他定藏在院中!”伍长奔过去说:“不能让他们逃了,大帅说了,抓住了秦茂,回去升官三级!”

    三人顿时眼中闪过贪婪,越是体制森严之地,越是渴望升官,毕竟伍长敢叫士兵去死,什长敢叫伍长去死,升官不仅仅是等级,还是性命所在。

    “要是有人拦截呢?”

    “百户说了,只管杀了。”伍长腮旁肌肉抽搐了两下,眼中闪出杀气。

    三人立刻冲向了后面,结果还真有人在门口拦住,这看上去是个读书人,年纪还小,似乎根本没有看见四人的刀锋,以及沾染的鲜血,说着:“后面有女眷,还请不要擅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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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眷?

    这话让三人忍不住露出邪色,一人笑着:“这岂不是更好,呸,爷爷我在西南当兵,可是几年没见到女人了!若那女眷……”

    这话还没说完,腹部一痛,原来是被少年直接一脚踢飞出去。

    “你敢踹我?必是勾结逃将的贼人!”被踹的人爬起,直接刀冲少年斩去:“爷爷我要杀了你。”

    “真是死不足惜!”少年也就是苏子籍,一照面时,就对三个人下意识生出厌恶,此刻见这人二话不说,提刀就斩,立刻就冷冷一剑挥去。

    举刀劈砍的兵卒,早就看清对方手持的是没开刃的剑,而自己身穿着皮甲,这砍身上也不会对自己有伤害,何况与自长刀相交,怕一砍就断了!

    因此,他面带狞笑劈砍,等着少年断了剑,又跪地求饶,然后被自己枭首的一刻。

    “呸,你是读书人又怎么样,还是乖乖被我杀。”

    “等爷杀了你,再去安慰你的女人。”

    “铮!”刀剑相交,剑没有和想象一样断去,不仅仅这样,一股力量袭上去,全身一麻。

    “噗!”

    余下二人眼睁睁瞅着自己同伴,被少年轻轻一剑,直接切断了喉咙,死尸倒地,鲜血喷洒。

    他们都惊呆了,不等反应过来,拦住书生,竟然又冲过来。

    “混蛋,去死!”二把长刀齐斩,“铮铮铮”二声,二人做梦也没料到,近距离联手的猛烈一击,刀光竟然准确被剑拦截,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杀!”刀光猛闪,破风啸声令人胆落,一道人影掠过,二个士兵发出一声惨叫,砰然冲倒挣扎。

    “不,不可能。”跌在地上的人还含糊说着,刚才刀剑一闪,身体也跟麻痹,结果给秦茂抓住了机会,直接砍翻在地。

    “还能坚持吧?”苏子籍问,他也砍死了一人。

    秦茂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能!”

    又敬佩的说着:“不想相公是读书人,剑法却臻至化境,这是暗震之力吧,我曾在父帐内看见过。”

    “……”暗震之力其实有,但苏子籍表示,自己仅仅是用了蟠龙心法,蟠龙心法是龙宫秘法,虽汲取了人道之种,产生了变异,但也有许多异法,而绛宫真篆丹法也有雷法。

    电人比暗震强多了,一丝就能麻痹瞬间,一瞬间虽短暂,杀人绰绰有余。

    “怎么回事?里面没有声音了?”外面的人,此刻已意识到了里面出了事,三个身经百战的精兵进去,此刻没有动静,怕是凶多吉少啊。

    百户哈哈一笑,不怒反笑。

    四个甲兵进去,没了动静,这不正说明要抓的人,果然就在里面么?

    “秦茂年纪虽不大,也是军中悍将,只是到了现在,精疲力尽,还中了毒,还有这本事,倒让我惊讶。”

    说着,又一挥手,“你们八个进去,能活捉,就尽量活捉!不能活捉,就带尸首出来!”

    “是!”有八人冲了进去。

    片刻,就听到里面再次响起厮杀声,这和猜测一样并不出奇,但令神情渐渐凝重的是,短暂厮杀声后,就又没了声音。

    余下十几人顿时进退两难了。

    要抓的人就在里面,可进去两批都凶多吉少了,秦茂这样凶残,此刻进去,真能顺利抓到人么?

    “军中秘传,真的是我们难以企及么?”百户眼睛死死盯着旅店的门,突然之间一笑,面色狰狞。

    “既是如此,就不要怪我了。”

    说着,取出了一个囊,拔开塞,一股冲鼻的味道弥漫开来。

    他直接将里面的东西,泼洒到旅店的门与木制建筑上,又亲自拉弓,将一支带火的箭,对准了这旅店。

    “秦茂出来,方才只是小打小闹,现在我已将周围泼了火油,眼看要起风了,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放火烧了这旅店!”

    里面鸦雀无声。

    真正害怕的旅店老板等人,此刻吓得面如土色,根本不敢出声,而更里面的人,因有出来秀才的前车之鉴,同样不敢露头。

    百户稍等了片刻,见还没有人出来,直接一箭射到被泼了火油的木头上,轰地一下,这火一下子窜起来。

    “大人,这、这可以吗?”本不想说什么的副百户,露出一丝不忍之色:“这里面,可是有大小几十口人……”

    “怎么,你又要拦我?”百户恶狠狠瞪着:“为了杀掉秦茂,本就应该把见到的人都灭口,有什么不可以?”

    “这可是大帅的命令。”

    “再说,之前已杀过人了,死是秀才,可有当知府亲戚,被人传出去,光是这一条,就足以让人记恨,到了现在,你还想少造杀孽?天真!”

    “这里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本没打算放过!”

    “我们死了这么多弟兄,里面的人跟着秦茂陪葬,岂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哈哈哈哈哈!他们自己不肯出来,死了也活该!”

    “不好!他们真要纵火烧店!”

    听着外面声音,原本还犹豫的秦茂,此刻终还是忍不住了。

    “这些人竟如此丧心病狂,以前就算有着厮杀,也注意避开百姓,最多牵扯一二个无辜,并不会这样灭绝人性,不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烧店!”

    原本对苏子籍有警惕,没有立刻出去,只因他死了,护送一路而死去的同袍就白死了,而且也会导致更多人含冤而死。

    但现在,经过共同对敌,秦茂对苏子籍已有了信任。

    最重要的是,自己身上中了毒,本就走不远了。

    “这件东西,还请相公帮忙带去京城,想办法递到皇上面前,此物关乎着无数人的生死,我出去替你拖延时间,你想办法找出路,趁外面的人顾不上,赶紧走吧!”

    秦茂看着外面的火光渐大,脸色也渐渐刚毅起来,说着递了东西,就要挺刀外出。

    在他看来,反正是死,不能连累人了。

    “呸,少跟我来这套!”苏子籍接住了扔过来的东西,看都没有看,而反又丢了回去。

    说着,竟弯腰,从被杀死的一个士兵身上取下了弓箭。

    “你这是?”

    “我陪你一起去。”苏子籍止住秦茂要劝的话:“除非杀了他们,否则我们就是现在逃了,又能逃多远?”

    “废话少说,你先出去!”苏子籍的态度显是不容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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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茂叹了口气,迈大步朝着外面而去。

    “秦茂在此,你们都给我住手!”秦茂走出旅店大门,立在那里,冷冷瞪向面前十余人。

    “太祖喻旨,王师都是保护百姓,你们竟对无辜百姓下手,所作所为,我都替你们脸红,替你们感到羞耻!”

    “你们也配称武德卫?”

    “少说废话,秦茂,没想到你死到临头了,还这般嘴硬!”百户看着秦茂终于被自己逼了出来,咧嘴露出森然笑容。

    “也是奇怪了,你父亲那样阴险狡诈的老贼,连大帅都花了不少心思才搞定,竟生下了你这样天真的人,也不知道是该替他高兴,还是该替他难过!”

    “识相的,就丢下武器!看在大帅有言在先,可活捉你回去的份上,我还能留你一条命,你不听,就休怪我们不顾同袍情谊了!”

    “呸!谁与你们是同袍!”秦茂本就因百户侮辱自己父亲而怒意满面,此刻更直接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让我丢下武器?这不可能!来吧,我秦茂既然出来了,就不怕死,你们就一起上,用武器把我杀死吧!”

    “敬酒不吃吃罚酒,还当你的亲兵都在?”百户阴冷笑,直接一挥手:“上,一起上!”

    余下的人,直接举刀,呐喊一声,一拥而上,就要将他乱刀砍死。

    乱刀砍死是一等一武林奥意,秦茂此刻眼前一阵阵发黑,这是毒素再次涌上来的表现,他仍咬着牙,不肯立刻死。

    “杀一个抵本,杀两个,赚一个。”

    只是才想着,膝盖突然一软,秦茂咕噜噜一下摔倒在地,滚了出去,手里的武器也摔出几米远。

    离他最近几人,面现兴奋狰狞之色,举起了刀。

    火光下,刀光森然,眼看着秦茂就要被乱刀砍死,就听着噗一道破空声。

    “啊!”一声惨叫来自身后,有人回头看去,竟发现百户胸口扎着一根箭,箭已深深没入,只留下箭尾微微晃动。

    “不……不可能!”

    百户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想象,就在自己就要立功,将会升官发财时,死神降临得如此之快。

    这具尸体不甘倒地同时,“噗噗噗”连声,又有三人接连中箭,还都是被射中了要害,直接应声而毙。

    “有神射手!快避!”在场的人惊叫,没有人比这些身经百战的精兵,更知道神射手的厉害了。

    因惊惶躲闪,没有注意到,月光下有着火光快速移来,等他们发现的时候,马蹄声已近了。

    “大人有命,杀光敌人一个不留!”为首的人高喊,不等反应,骑兵扑至,刀光直斩,顿时七八人被砍翻在地。

    “我们是武德卫,不要杀了。”余下有人惊叫,副百户举出了令牌。

    “杀!”骑兵反拨了马头,火光下,副百户看见了对面森杀严酷的表情,这表情是如此熟悉。

    军中见的多了,自己杀人也是这罢,这是执法之军。

    副百户苦笑闭上眼,没有反抗。

    “噗噗噗”军中才不管你反抗不反抗,就算束手就死,也毫不迟疑砍下,几颗人头飞出。

    “方大人?”到来的人中,有一人骑在马上,借火把的光亮,秦茂一下子就认出了是谁,顿时大喜叫了一声。

    来人正是方真、赵督监等人。

    他们也从河岸过来,此刻见有外人在,方真看了一眼苏子籍,并没有在下马后行礼,而先看向秦茂。

    “发生了什么事?有此店伙计偷偷跑出去,路上遇到了我们,说是有匪徒在杀人,但方才那些人,显然并不是匪徒,他们是谁?”

    这话里,真假各半。

    他们半路上是遇到了一个逃出去的伙计,但能这么巧合赶过来救人,则是因提前收到了跟踪保护苏子籍的人的求救信号。

    但这些,自然不会说给秦茂听了。

    秦茂以为知道了真相,心中感慨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勉强挣扎着又服了一颗解毒丸,垂泪说着:“方大人,是西南出事了,南云、平昌二省发生动乱,怀疑有邻国支持,本来平乱时,已打了胜仗,但因大帅冒进,下令追击,结果中了敌人埋伏……”

    “大败后,钱大帅就把责任推给我父,还要把他杀了,幸我父早就料到其中有问题,留下证据,我就是带着关键证据想上京去求个公道,结果一路上,遭遇了追杀,跟着我的人都死了,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人……”

    “竟有这事?”方真表情严肃起来,涉及到边关的大帅,这可是天大的事!

    苏子籍缓步而出,还丢了弓箭,他的关注点不一样,这时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父亲是秦凤良?”

    秦茂看向苏子籍,不明白这书生怎么会认识父亲,也对直呼其名有点不快,点了点头:“正是。”

    “钱大帅,莫非是钱之栋?”

    秦茂又点首。

    苏子籍不说话了,心中冷笑:“竟然是这二贼,他们可都曾是太子的人,也在关键时反水,我本想一一剪除,不想现在已经狗咬狗了?”

    又想到自己刚才救下了秦凤良的儿子,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可看向秦茂时,又觉得此人虽是秦凤良之子,并不是奸诈之徒,还有几分天真烈性,心情就越发复杂了。

    “我这是不是算是自作自受?”

    “也不知外面怎样了?”旅店院落里,被勒令不准外出的叶不悔,却不知道苏子籍的心情,怀抱小狐狸,正焦急来回徘徊。

    旁站着的是同样担忧的方文韶,此刻身边已跑回来几个随从,但都是小厮,并没有战斗力,此刻围拢他,手里拿着棍棒,手都在抖。

    方文韶见了,不由有些后悔。

    他们走水路,就怕遇到了劫匪,毕竟陆地上就算是有镖师跟着,也未必安全。

    而走水路就可以减少许多麻烦,就是身边的人武力不高,船多了,又备有弓箭,也可以杀出一条路去。

    早知道,就不上岸了!

    就算上岸,也应该多带着一些人,而不是留大部分人在船!

    更不能只带小厮!

    “你不要急,苏贤侄素来做事稳妥,一定不会有事。”方文韶虽暗暗后悔,还是劝慰着叶不悔。

    叶不悔并不想与方文韶多说,听着杀声渐停,不但没有喜色,反而心中焦急,因为有杀声,说明还在战斗,人肯定活着,现在杀声平息,就分出了生死。

    谁死了?她只想着出去看看,又担心给夫君拖后腿。

    就在她按捺不住,想提棍子出去时,外面传来苏子籍的声音:“已经没事了,你们出来吧。”

    “夫君!”叶不悔忙打开紧闭的门,跑了出来。

    见果然是苏子籍回来,拉住上下检查,发现的确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你也太冒险了些!”她又笑又哭,小拳重重捶了一下苏子籍的胸口。

    “哎哟!轻些!”苏子籍并不疼,但见自己一意孤行,让叶不悔脸色煞白,忍不住有点心疼,立刻捂着胸口,装了起来。

    叶不悔见了,果转移了注意力,忙帮揉着问:“是不是我捶疼你了?”

    说完,又继续生气:“你说你,明明就身体不舒服,还这么逞强!”

    “我没事。”苏子籍忙说着,转身对表情有些复杂的方文韶说:“方世叔,外面来了官兵,已将匪徒尽数除了,旅店已无事,我们快些出去吧。”

    “苏贤侄,刚才实在是……”方文韶叹着:“不是这些没用东西躲了起来,也不至于让苏贤侄亲自去冒险。”

    这说的“没用的东西”,指的是方文韶带过来的长随小厮。

    虽人数不算多,也并不少,方文韶带着也是以防万一遇到事,身边有人,可真到了生死攸关时,才能看出,谁是勇者了。

    平时跑个腿做件事都挺妥当,遇到了这等事,自己一个老举人,竟只能依靠着一个新举人才能拖延时间,等到了救兵。

    这是何等令人无奈的事!

    苏子籍并不觉得方文韶关键时明哲保身有错,先不说方文韶一个文弱书生,年纪又大了,上去除了送死别无作用。

    再说这次的危机,追根溯源,也是因自己突然身体不舒服上岸休息而遇到。

    “方世叔,因我身体不舒服,才上岸到这里,真要追究,也不关他们的事。”苏子籍说着,看了看火势,再次提醒:“火势已蔓延开了,我们先出去吧。”

    “好!”方文韶点头,冲着几个随从冷淡说:“还怔着做什么?”

    一甩袖子跟在身后,先一步出去,这些随从小厮,则臊眉耷眼跟了上去。

    出了旅店,才发现门口站着不少人,为首几人,方文韶居然也认识,其中一个算是族人的方真,又一个则是见过一面的太监钦差赵督监。

    地上的尸体正拖走,跟苏子籍出去的年轻人,此刻与钦差说话。

    “这里今晚是住不得了,还是回船上吧。”苏子籍看了一眼旅店,无奈说。

    方文韶经过刚才的事,现在心有余悸,自然答应。

    这时因害怕没有及时出来救火,现在赶来的人,以及旅店内的老板、伙计,都用了办法扑灭火,但有些迟了。

    这火已是将旅馆一半都烧塌了,黑烟冒着,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味道,一片狼藉,这地方算是毁了。

    店老板遇到这祸事,坐在地上,垂泪不止。

    苏子籍正要走,看到秦茂犹豫一下,身上摘下一个钱袋过去,递给店老板。

    “这事是我连累了你,这里八两多金子,虽不一定能弥补你的损失,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请你收下。”

    说完,就塞到了老板手里,转身就走。

    店老板虽惧怕因此再惹来什么事,但打开荷包,看到里面的黄金,迟疑了下,还是没有还回去。

    八两黄金就值八十两白银,自己这旅店成本就是一百多两,至少一半修缮费有了。

    “倒不是只顾着自己的人。”叶不悔对不速之客牵连了自家,尤其迫使苏子籍冒险的事,很有些不满,看到这一幕,才脸色好了一些。

    就连方文韶,有些难看的脸色也有一些变化。

    苏子籍看在眼里,对这年轻的秦茂,有些拿不准了。

    自己对秦凤良的印象,全在此人曾跟随太子,又反戈卖主,但秦凤良的这个儿子,看起来并不是奸恶之徒。

    可又哑然失笑:“官场上的事,许多本就没有善恶对错,只是立场不同,站在对立面,也未必是恶人。”

    “就我,也不是因太子贤良才要给他报仇,完全是因利益相关。”

    这样想着,苏子籍觉得惆怅,并不去看秦茂,就打算一会跟方真等人打个招呼,算是道谢,再离开。

    至于方文韶,此时已过去跟方真说话。

    “刚才的事,多谢几位大人了。”一起过来道谢的几个书生中,苏子籍并不显得特殊,都是深深作揖。

    钦差还好,身体一动,还是受了,而方真却一惊,避开了。

    看到方文韶有些狐疑的目光,方真忙打了个哈哈,对苏子籍说:“不过是碰巧遇到,算不上什么。”

    又忙向赵督监看去:“钦差大人,我们是不是也回去?”

    赵督监无奈看了一眼,心里暗骂废物,竟然当人险些露了马脚。

    不过也能理解方真的失态,既朝廷传来消息,确认苏子籍的太子血脉,不知道不要紧,知道的方真,见到太子遗孤,哪里受这一礼?

    莫小看这事,此时不算什么,日后苏子籍身份公开,这一礼就可能成为别人攻击的把柄,毕竟此刻方真已心中有数,不算不知者不怪。

    “你们也是上京?”

    赵督监心里想着,对苏子籍和方文韶都算得上和颜悦色:“看来地方还是不安宁,地方官怎么搞的?”

    “你我算是顺路,不如一起赶路?”

    又对着秦茂说:“你也改走水路,跟着官船,咱家倒要看看,谁还敢再来追杀与你。”

    苏子籍看了一眼,见方文韶听到这话,已欢喜应下:“多谢钦差大人!”

    显然经过了今天的事,就算是走水路,方文韶也不会安心了,能跟着官船,自然万分乐意。

    苏子籍跟着道谢,而秦茂听了赵督监的话,还起身重重叩拜:“标下多谢钦差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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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继魏制,五人为伍,二伍一什,五什一队,二队一屯,五屯一曲,三曲一部,部之长官才可称游击将军,算是最末等的将军。

    秦茂有着父荫,这年纪官职也仅仅是曲长,位列校尉,因此只称标下,不称末将。

    秦茂又想了一下:“钦差大人,方大人,你们救了我一命,我再藏着掖着,就不对了,这是我带出来的证据,直接交给钦差大人您,还请您到时见了皇上,能帮忙呈递上去!”

    说着,将藏在怀中的证据,直接取出,双手奉上。

    赵督监嘴角抽了下,大概也没想到秦凤良这个老狐狸的儿子,会是这样一个“天真”之人。

    他上下打量着秦茂,目中火光一闪,又转过脸看向苏子籍,问:“不知道苏举人如何看待这事,依你看,这情况该怎么办”

    苏子籍沉默了,良久才说:“事关西南的大局,不管是真是假,都应速速到京才是。”

    “苏举人说的在理,这是大事,涉及边关,应速速到京呈给皇上!”听了苏子籍的回答,赵督监满意的点点头,说。

    方文韶看过来,心中惊讶,这神色明显欢喜,苏贤侄的回答,听起来也平常,就这样得钦差的欣赏

    他不明白,很多人也不明白,唯一明白的大概就是方真了,秦凤良虽是正三品总兵,但苏子籍是太子之子,真要按下,任由钱之栋将其杀了,钦差还是会同意,甚至皇上都可能会同意。

    现在苏子籍禀公处理,钦差当然更满意。

    “走吧!天色晚了,先去船上休息。”赵督监见苏子籍现出了疲色,看一眼方真说。

    方真立刻接话:“你们是从码头走路过来的吧我们这里有着备用马匹,骑马回去吧,也快些。”

    “走吧,希望下面的旅程,别再出意外了。”苏子籍的确有点累,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他们走时,有些散客也都嫌这里死人,晦气,也都趁着天色没有彻底黑,继续赶路。

    旅店老板跟伙计等人对视一眼,也都利索收拾了细软之物,同样去了别处休息,待明日早做打算。

    毕竟,这里才刚刚结束战场,万一再有匪徒过来,可就不一定能再遇到官兵来救了。

    也有几人不想趁着月色赶路,见店家都撤了,反留了下来。

    虽说房屋烧了大半,但也有一些房舍是完好无损,而且有些东西没带走,他们也起了贪心,想明早走时,顺手牵羊一番。

    “大郑建国30年了,天下早已太平,十年来只来了这一拨土匪,还都被杀了,我就不信,还能再来匪徒。”

    “就是,他们也太小心了些,这时赶夜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反容易遇到危险,还不如留下,柴木跟米粮都有,饿又饿不到,到时吃饱喝足,再睡一觉,明早起来再赶路就是。”

    剩下的这几个壮汉,纷纷喊着,默契的开始搜索财物,只是这时,突然一道魅影出现在旅店的门前。

    它轻轻嗅了下,属于死亡与血腥的味道,仍残留着。

    “看来,这里刚刚死过一些人。”苍白一张脸的孙不寒,哑着声音冷笑着。

    这声音,竟如乌鸦叫一样刺耳。

    而他的少年面容也显出了一种老态,并不是相貌变老,而是从内到外透出的暮气死气,让人见了,就会心惊肉跳。

    此刻一笑,就更给人诡异可怕的感觉。

    他又轻轻嗅了下,嗤笑:“竟还有几个活人,倒便宜了我。”

    “这里刚出事,再杀几个,也不会引来注意。”

    话是这么说,手一抓,揪出一个人,不顾这人的惨叫,一口咬了脖子,吸食鲜血时,脸上的嫌恶有些明显。

    “鲜血仅仅只是维持身体不被死气侵腐。”

    “我真正吸食的还是灵魂。”

    “可惜的是,食这种还不如野神,反噬很大,不进入人间社会还罢了,进入就有克制。”

    孙不寒脸上阴郁越发浓烈,隐隐多出一圈黑气,一具干尸扔了,再次扑进一处房间,一声惨叫再次响起。

    安静的夜里,这几声实在听了让人胆寒。

    “妖、妖怪!”接连惨叫声,一阵寒风袭来,让恰去上厕所的一个汉子惊叫了一声。

    这一声,惊动了妖怪,它在月色下慢慢转身,虽是少年模样,可脸色青白,还带着鲜血,怎么看怎么恐怖。

    汉子并不是胆小,遭遇官匪还有着一点勇气,此刻看到妖怪吃人,已肝胆俱裂,喊完一嗓子就后悔了,转身就跑,因腿软,踉跄着,恨不得自己此刻能生出八条腿来!

    身后静悄悄的,只有着自己的喘气跟脚步声,汉子突然有些怀疑起自己刚才所见所闻,难道是自己幻觉,忍不住在奔跑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就将胆子直接吓破了。

    妖怪,竟然就在身后不到半尺,此刻咧开嘴笑。

    “啊!”

    “啧!又是一股韭菜味!”片刻,将吸成干尸尸体扔到地上,孙不寒蹙眉,心中越发不爽。

    苍白诡异的脸上多少露出一些血色。

    他舔了下唇,觉得自己还是饥饿难耐,身上有伤,需要能量尤其多,光吞噬普通人,没有几十上百,根本不可能解决大问题。

    但又不敢真灭村来疗伤,那样不等伤情好转,不等人道反噬,单是道士和炼气士,怕就发现怨气冲天,找上门了。

    “可恨,这些怨气,还得花费功夫化解,要不以后不能随便出入郡县了……”

    “不想,你竟落到这下场,还真是令人唏嘘。”就在孙不寒打算离开这里,去搜寻小狐狸下落,或再吃上一顿时,有人轻笑了一声。

    孙不寒一惊,这声音听过,似乎是刘湛的弟子曹易颜!

    平时鼎盛时自然无惧,可现在负了伤,不敢对上,只是一瞬间,身影就退入黑暗,气息就远了。

    “真人,要追吗”闪出了几个人,是刚从一条船上听见动静过来,其中有人问着。

    “不必,追上它不是我的责任。”曹易颜望着下面狼藉,毫不动容,转而感慨:“我只和苏子籍见过一面,并没有深交,现在看来,有点可惜!”

    “追上来,没想到此人所乘的船,竟跟钦差的船队混在一起,这时过去可不明智,只能算了。”

    “不过,要见面也不必急在一时。我还是个举人,也可以上京考试,到时正好与苏子籍结交一番。”

    说完,一挥手:“我们回船去!”

    地上几具散发腐烂气息的干尸,在这无人的残破旅店内安静躺着,夜是越发深沉黑暗了。



    十二月·京城

    龙门码头是运河终点,直达京城城外二十里,前魏战乱失修,有些淤塞,承寿五年国力渐渐充裕,今上就命大臣陈辅龙修葺,修完才四年,河道很是宽阔,因此夹岸兴隆,连绵旅店商店形成了几条街,煞是热闹。

    苏子籍站在船头,看着码头渐渐近了,轻吐出一口浊气。

    行了这么久,可以登陆抵达目的地,真是让人精神一震的事。

    在前面开道的官船早就停靠,方家的船到时,赵督监和方真都已先一步离开。

    苏子籍扶着叶不悔下船,上了方真让人留在码头的一辆牛车,里面有着暖手炉,铺着厚毯子,一掀开厚重的棉帘,就有一股热浪扑来。

    “真是用心了。”苏子籍叹着,让这辆牛车跟方家的车一同沿官道入京,走到半路上时,雪花再次飘落,偶尔几片雪花顺风飘进来,袭得人打噤。

    “雪才下了一夜,又下起来了。”叶不悔抱着得而复失的小狐狸,轻轻抚摸,忍不住说着。

    “是啊,幸是跟着官船走水路,如果走陆路,怕是还要迟一二个月才能抵达京城。”

    那样的话,就正被雪堵在半路上,怕要吃一些苦头。

    京城,北城城门口,搓着手缩在门洞里,望着天空中飘落雪花的城卫,哀叹着自己运气不好。

    “轮班居赶上这茬雪,真是倒霉!”

    正跺着脚,希望缓解一下双腿冻僵的情况时,同样躲雪的同僚喊了一声。

    “有车队过来了,我们过去帮忙!”

    躲在城门洞里的几个老兵,心不甘情不愿出去。

    外面,几个新兵正检查着入城的百姓,听到车轮声,立刻就看去,发现过来的这队有着几辆牛车,这倒不稀奇,富裕些的人家也能乘得起牛车。

    但周围还跟着几个骑着马的人,个个看上去带着熟悉的肃杀,城卫一凛,一看就知道是军方或权贵的背景,脸上不由带上了一点讨好之色。

    “我家老爷是上京赶考的举人,这位同样来赶考的苏举人……”方家小厮连忙赶上去说话,还给其中一个城卫手里塞了个荷包。

    城卫捏了捏,脸上的笑容就真切了几分。

    “原来是两位举人老爷,现在下着雪,天气酷寒,既是举人,我们就只看一眼就放行,也免得误了你们的事。”

    说是这么说,但一一查看时,还是仔细端详了一下,发现并无上司交代过的要犯,挥手放行。

    至于几个骑马是方真的手下,只出示了令牌,就让城门小官都哈腰,端是十分客气。

    苏子籍放下车帘前正看到这一幕,心下微叹:“这就是权力的魅力啊。”

    虽说举人能让这些人客气,但有实权有品级,才是真的能震慑住这些人,让他们不敢造次。

    没看见原本收了好处的城卫,方才还透着喜气,现在已有些烧手的表情?

    不过这些都与苏子籍没有关系,心里盘算着一会要去的地点,见了人又该如何说话,垂眸思索时,牛车已随着队伍进城。

    “咦!”才进了城,苏子籍心中突然之间悸动了一下,一抹微妙的亲切涌上来,还有一份莫名其妙的怀念、不安、兴奋、庄严种种情绪索绕,更外面,还有着迷惑、生疏、迟疑。

    “不悔,你有什么感觉?”苏子籍按捺着情绪,问着。

    “京城真的好大,好大……”叶不悔怀顾四周,赞叹着周围铺店堂肆栉比鳞次,飞檐插天,迟疑下又说着:“似乎很亲切的样子,似乎有人在欢迎我的样子,一进来,心就安宁了。”

    和自己有些类似,也有些不同,这就是前朝和今朝的不同么?

    苏子籍没有说话,行了一会,队伍就暂停了。

    方文韶的小厮过来,躬身说着:“苏老爷,我家老爷说了,再走就不顺路,您要去的地点,需一直往前走,这里是岔道口,就此告别。”

    苏子籍掀开车帘跳下去,见方文韶也从车上要下来,忙制止,对着方文韶作了揖:“方世叔,你我就不用这么客套了,下了雪,路滑,还是不要下车了。”

    又说着:“一路蒙你照顾了,等我安顿好了,就过去拜访您。”

    方家有宅子铺子在京城,方文韶早早就将地址留给苏子籍了。

    “一言为定,老夫在家等你。”方文韶笑着,并不敢怠慢,一路上,钦差和方真的态度客气的有点过分。

    别说是钦差,就是方真,虽和自己是同族,有同一个祖爷爷,但是现在方真这一支,在乱世中辅助真龙,受封淮丰侯,淮丰侯福薄,在庆武三年就薨了,世子袭爵。

    这恰躲过了当年的风暴,越是受皇帝的重用。

    方真是淮丰侯的世子,为什么对苏子籍这样客气?细想,真的是毛骨悚然,又兴奋莫明。

    也许方家,攀上了高枝。

    当然也可能埋下了祸根。

    不谈方文韶心思重重,二人就此告别。

    等苏子籍重新回到牛车上,车子再次动起来,吱呀吱呀车轮声碾压着路上的新雪。

    “苏公子,俞府到了。”等车外响起了一个陌生声音,苏子籍才从半昏睡中清醒。

    同样昏睡着的叶不悔也跟着精神一震。

    “俞府到了?”苏子籍跳下牛车,扶着叶不悔下来,路上有雪,有些滑,但靠近俞府周围,已被打扫干净。

    他看了看这人家,看起来是个官员的府邸,不大也不算小,这样想着,收回目光,看向方真的几个人。

    “几位弟兄护送我们到此,不如让我请一杯酒,暖一暖身子?”

    几人对待苏子籍颇恭敬,其中一人忙说着:“公务在身,耽搁不得,既到了地点,苏公子还请见谅,我们得回去复命。”

    “既是这样,有机会再请诸位。”苏子籍也不阻拦。

    几人行了一礼,纷纷上马,调转马头走了。

    苏子籍站在雪中,终于有一种真到了京城的真实感。

    没来前,对这里有种种想象,来了才发现,这里其实与自己原本世界的京城旧貌有几分相似,都颇有些历史厚重感。

    想到这里曾经也是大魏的京城,苏子籍望着雪,心中叹了口气。

    “我出去拜访一位大人,你在这里可要陪着不悔,不要到处乱跑,知道么?”叶不悔倚着牛车内的软靠,苏子籍就对着小狐狸叮嘱了几句,一副它肯定能听懂的模样。

    小狐狸看了看,轻声唧了一声,算是回应。



    怀里揣着的是叶叔写的信,苏子籍垂眸猜测俞谦之到底是何许人,手已上前去扣门。

    “你找谁?”

    没等苏子籍叩打门扉,门开了,一个年轻人正在里面出来,门房陪着说话,看样子很熟悉,一抬眼看到苏子籍站在门外,立刻问着。

    苏子籍只觉这年轻人看着眼熟,一时没想起在哪里见过,转向门房:“我是来求见俞大人,请通禀一声,就说临化县苏子籍求见。”

    “好,你稍等。”

    见苏子籍穿着不俗,又佩着举人剑,门房眼睛都毒,一眼就看出苏子籍不是寻常人,或出身不低,不敢怠慢,立刻答应了。

    与苏子籍擦肩而过的年轻人,此刻没走远,回首打量着苏子籍。

    “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苏子籍,难道,苏子籍和俞真人也有关系?”这人正是曾与苏子籍在临化县码头见过一面的曹易颜。

    重新以书生示人,同样是年轻举人的曹易颜,看上去一脸书卷气,衣着朴素,怎么看都是姿容才华皆出众的寒门才子。

    发现苏子籍没有立刻认出自己,曹易颜心下一动:“没认出自己么?才大半年不见,越发娴雅俊秀了。”

    这很难说出怎么样感觉,只觉得姿态、气度、神韵都处处顺眼,就算自觉不差,也有逊色三分之感。

    “这就是太子之子的风度?果是天璜贵胄。”

    “苏公子,请进,我家老爷在书房等着您。”不提曹易颜的想法,门房已经回来,脸上带着客气的笑,迎着苏子籍进去。

    苏子籍点点头,跟着进了俞府。

    “看来,俞谦之应猜到了我是因何而来。”

    会被直接请到书房一见,说明俞谦之并不把他当外人,这是一个态度。

    俞府的面积算不上很大,充其量与苏子籍曾经去过的方府、孙府差不多,京城寸土寸金,能在这里有着这一处府邸已很不容易。

    苏子籍在府城内,与举人们交谈,听说过有人中了二甲进士,授从七品翰林检讨,这官品级不高,但和皇帝,以及各部院重臣打交道,经常出席典礼,地位很清要,可仆人嫌太穷了,脾气又不好,卷铺盖另寻高枝的事。

    不少清廉官员,只能去外城买个小宅居住,因此导致每日必须起得更早去办公或参加朝会,这滋味真是谁经历谁知道。

    苏子籍走在碎石铺就的小路,只走了一会就到了。

    书房位于正院一侧,窗外有一个葡萄架,只是冬日叶都枯萎了,还落一层雪,虽说别有一番情趣,但少了些生机勃勃。

    但再想想,或这普通人看着少了些生机,反又蕴含更深的奥义。

    “贤侄终于来了,老夫盼望已久。”书房门口,站着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迎接,修眉凤目,笑容更是很和善。

    “这人不简单。”俞谦之这人,苏子籍第一个照面,就意识到,这与其说是哪里观察,不如说是一种本能,但细看下又看不出什么,心中暗凛。

    “外面天寒,请到里面坐下说话吧。”俞谦之手一让说着,待书房门关上,屋内只剩下二人,直接请苏子籍坐下说话。

    苏子籍却先将信递过去,道:“这是叶叔给您的信。”

    俞谦之接了,苏子籍才顺势坐下。

    俞谦之也不犹豫,直接就当面打开了这封信,展开观看,信不长,看了几眼就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才抬起头来细致打量,问着:“不知苏贤侄有什么打算?”

    苏子籍说着:“我已中举,这次上京就是为了会试和殿试。”

    “苏贤侄志气可嘉,你过年才满十七岁吧?我和你叶叔是世交,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么?”俞谦之直接了当地问着。

    苏子籍一怔,锁着眉略一沉吟,自己四书五经才14级,这些日子天天朗读,可还距离升级差一些,想要靠着日常积累赶在会试前升级怕来不及了,当下就对着俞谦之说:“可以的话,希望能在会试前求教名师,能多学一点,总是好的!”

    “这不难。”苏子籍的要求,显然对于俞谦之来说并不是难事,微微一笑,起身走到书架上,翻开了一本书,取出一个小小铁牌,回来递给了苏子籍。

    “这是推荐令,你拿它去太学,可直接报道。”

    苏子籍忙双手接过,又作了揖:“多谢俞大人。”

    俞谦之垂目看去,似乎苏子籍与某个人影暗合,怔了怔,才说:“苏贤侄,我有一句话,不知道你爱不爱听?”

    “……”苏子籍心中一凛,说着:“俞大人请说,学生必铭记在心。”

    “苏贤侄,你连中童生、秀才、举人,可见在文途是有天赋的,认真走下去,前途自然广大。”

    “少年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想的太多,不仅仅博而不精,而且也容易走错路,人啊,最贵的是本分,你说是不是?”

    苏子籍听了,不由蹙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俞谦之说了这句,又转了笑颜,拍了拍苏子籍的肩:“我就是随便说说,你日后有什么难事,尽可来找我,能帮你,我一定帮你。”

    俞谦之依旧温和微笑的模样,口气很诚恳。

    “谢俞大人。”直到走出俞府大门,苏子籍才重重吐了口气。

    不知为何,面对这俞大人时,总有一种目光能看穿外表直达灵魂的错觉,而且,这话听的很是诛心。

    “什么叫本分,难道是隐晦的说我不安分?”

    “又是什么不安分,难道是因太子血脉的事,说我不安分?”苏子籍不由咬着牙,心中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

    “又或者就是因知府黄良平之事,现在是给予警告?”

    “这到底是俞谦之个人的意见,还是朝堂上的人在警告我?”

    想起叶维翰亲笔介绍的人,原本必是可信,不想却反过来了,是叶维翰看人不准,还是情况其实很恶劣?

    “苏公子?”苏子籍心思重重的才下石阶,就听到不远处有人试探唤了一声,转脸看过,发现擦肩而过的书生,此时正微笑朝自己走来。

    并且还热情的说着:“刚才听到了你自报家门,才确认你就是苏公子,一别许久,可还记得我?”

    这人是自己见过的人?



    虽心情不好,但苏子籍还是露出了笑容,并且原本一丝熟悉感再次浮现,苏子籍看着,稍回忆了一下,从记忆中扒拉出了一张脸来。

    “你我曾在临化县码头见过?”

    “正是!”青年笑着:“我名曹易颜,之前就想与你认识,那时来不及,现在都到了京城,有机会不如小酌一番?毕竟……我们也算是老乡了。”

    苏子籍想不起临化县是否有着这样一个人,对方气度非凡,苏子籍可不觉得这是个只有不错皮囊的草包。

    但不仅是临化县不曾听说过这人,就是双华府也不曾听说过。

    可又一想,他所在的省,可是有几个府,此人不是临化县,更不是双华府,只是同省,在京城遇到,倒也能说勉强说是同乡。

    “有机会,自该如此。”苏子籍也没反驳,同样微笑说着。

    两个容貌出色,气质出众,各有千秋的少年,站在俞府门前交谈,这场景让一些路人见了,都忍不住望过来。

    距离门口不远的牛车上,叶不悔此时已睡了一小觉醒来,发现怀里小狐狸正在瑟瑟发抖。

    “小白,你怎么了?”叶不悔忙抚摸着,低声问着。

    叶不悔又打算检查一下是不是小狐狸病了,却发现它四肢蜷缩,脑袋窝在身下,爪子紧紧抓着自己衣襟,根本抱不起来。

    这表现,可让叶不悔担心不已。

    但她也没强行再去检查,而一下又一下顺着小狐狸的头,向后抚摸,用这种方式让它平静下来。

    将脸都躲在身下的小狐狸,只觉得莫名的恐惧袭上心,要不是知道此刻出去就会暴露,怕下一刻就要直接逃走了。

    这股气息她就算是死了也认得!

    曾经的胡家,因这人一夜之间几乎全灭,就连三姨都无法抵御,只能带着她们逃亡。

    此刻被它发现了自己的踪迹,不仅自己可能会死,就连叶不悔跟苏子籍,也会被牵连。

    所以,她绝对不能被发现!

    想到这里,小狐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又暗暗诧异:“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至于这样恐惧,难道又是紫檀木钿给我的直觉?”

    外面,苏子籍并不知道牛车内变故,对这个曹易颜其实是有点好感。

    这种好感可能来源大多数都有的颜控,苏子籍也不例外,曹易颜英俊,身材挺拔,衣袍朴素,目光清冽,谈吐文雅,言之有物,只是交谈一番,苏子籍就很难对其有恶感。

    但也就是止于此了,经过了俞谦之刚才的事,他同样对这个凑上来的曹易颜升起了怀疑。

    “原来曹兄也是举人。”苏子籍对此并不意外。

    “正是,因家师曾与真人有故,这次上京前来拜访,倒不知苏贤弟和真人是什么关系?”

    “真人?”苏子籍不解重复了一遍:“你说的真人是俞大人?”

    曹易颜轻轻一笑,望过来的目光里,带着一种试探:“俞大人继承玉灵阳的道统,主张儒、释、道三教平等,提出三教一祖风的论点,获封烟霞真人,怎么,苏贤弟没听说过?”

    还真没听说过。

    苏子籍摇摇头:“这事,我的确不知。”

    又感慨道:“没想到,俞大人竟有这样身份,原本我只以为俞大人是个文官,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这也不能怪你不知。”见苏子籍神色不似作伪,曹易颜脸上笑意更真切了几分:“俞大人的确是文官,领五品官衔,真人这事也只是小圈子里流传,出了京城,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就是我,也只是听家中长辈提起过,这才知晓。”

    “这京城,消息往往传得最广最快,但也同时,没有门路,可能也是得到消息最晚的地方。”

    他这番话,透着一种暗示,苏子籍总觉得,对方就是个抖着羽毛的孔雀,在向着自己展示自己的优势。

    这种假设一浮现,就立刻让苏子籍感到了一股恶寒。

    他下意识抖了下,见曹易颜有点不解地看向自己,微微一笑:“这倒是。”

    就没了下文。

    这苏子籍,竟丝毫不动心?

    还是说,苏子籍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并不想招揽有用之士?也不想与别人结盟?

    曹易颜心里有些不甘,但说得已是够多了,再往露骨了说,万一暴露,反而不美,毕竟现在还看不出苏子籍是什么态度。

    因此,他很快就接着说:“对了,眼下离着会试还有不少时间,可需要我帮你引荐名师?”

    苏子籍倒是没隐瞒,将手中的铁牌给对方看了:“这不用,俞大人已帮了大忙。”

    “竟是推荐令!”曹易颜露出欢喜模样,仿佛真的为苏子籍感到高兴:“太学生员,一是五品以上官员的儿子,二就是直隶范畴内英才考取入内,三就是这个推荐令了。”

    “俞大人本身才仅仅一个推荐令,用在贤弟身上,真的是交情不浅,贤弟有了它,就可顺利入学。”

    “不知苏贤弟可认得太学?不认得我可带你过去,早一些入学,许下午就能听课了。”

    苏子籍此时已升起对曹易颜的浓郁警惕,自古堡垒最易被内部攻破,外敌总有办法对付,内敌防不胜防。

    曹易颜实在太过热情,虽这热情并不代表着有问题,可苏子籍不放心。

    但他并不会因此拒绝对方帮助,相反还十分爽快应了。

    “那就有劳曹兄了!”

    因着不放心,苏子籍并没有带着对方去见叶不悔,而看向不远处。

    在那里,暗中跟着苏子籍入京的野道人,竟然也到了,正遥遥点头。

    “不知道太学距离这里可远?”苏子籍装作不经意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问着。

    “大约几里路程。”曹易颜说着,手一招,一辆牛车过来,并且主动说着:“苏贤弟应带着女眷上京吧?与你同坐牛车有些不便,不如与我同乘这一辆?”

    “恭敬不如从命。”苏子籍拱手:“不过,还请稍等片刻,我去与内人说一声。”

    说着回到了叶不悔坐着的牛车,隔着车帘说了几句,暗里却作了个手势。

    叶不悔一惊,这是以前苏子籍弄出来的简单手语,却是“小心”的意思,她装着不知道,吩咐车夫跟曹易颜车走,车夫自然应了。

    苏子籍折返,微笑:“请。”

    “请。”

    二人客气一番,上了车,牛车朝着太学就行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