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孤容死不瞑目的尸体在水中慢慢下沉。
如果没人干涉的话,要一两天才能浮上水面变成浮尸,当然,船上的人不会这样,和一尾鱼一样,自在浮在水中的苏子籍,已经听见了水面上的喧哗,他顺着水流,直接游回到自己船上,趁左右无人,轻盈一跃就上了船。
没有立刻去船舱,免得有水渍一路暴露,苏子籍身体一震,灵力溢出,湿漉漉的衣服,立刻从里到外干了。
“道法还不错。”苏子籍回到了船舱,虽干了,其实也不能穿了,才脱了衣服换衣,就听着“唧唧”二声,苏子籍顿时一怔,连忙把衣服穿了,顺着声音找去,果然在自己船舱的床底下,搜出一大一小两只狐狸。
狐狸白毛上都沾染上了灰,却在与他对视时,顾不上抖落,居都人性化露出了害羞的表情,两只爪子搭在眼前,又偏偏露出了缝隙偷看,一个做起来可爱纯真,一个做起来憨态可掬。
让苏子籍原本的情绪,顿时归于无奈:“不是叫你们好好在京城留守?怎么跟过来了?”
而且,它们又是怎么躲过自己,直到现在才被发现?
但看它们心有灵犀一样同时趴下,相互舔毛,还“唧唧”喊饿,苏子籍就知道,自己问,怕也问不出有用内容了。
它们既是跟来了,表面听话被赶走了,也不一定就回京,反可能更隐蔽跟在了暗处。
与其那样,不如留下。
想到小狐狸曾经给自己的帮助,而这大点的狐狸明显与它又是认识,苏子籍不好对它们冷漠。
“现在知道饿了?躲这么久,此时才故意露出踪迹,是因知道离了京城,我发现了,也不可能再赶你们回去了,是不是?”
苏子籍不偏不倚,用手指依次戳了下两只狐狸的脑袋,无奈说。
果然这话出口,就看到两只狐狸露出心虚的模样,同时叫得更欢了,爪子对着它们的肚子指着。
苏子籍本想饿着它们,给它们一点教训,但看它们如出一辙的可怜狐狸眼,又觉得,自己与两个小东西计较,反失了风度。
再如何,也不过是狐狸,他一个男人,还能跟两只狐狸斤斤计较?
“罢了!”再次叹一声,苏子籍让它们老实在自己住的船舱里等着,他出去到灶上转了一圈,用盘子端了几个鸡腿回来。
灶上有不少,因是钦差船只,有公款拨下来,专门用于行程上花销,可以说,这一路上都不用节省。
“吃吧,吃饱了就老实待在这里,不许到处乱跑,这艘船上有二十多人,除了我,你们都尽量躲着,知道么?”
苏子籍将盘子放下,对它们叮嘱。
也不知道这两只狐狸有没有听进去,看它们立刻挺香吃了起来,怎么看怎么觉得它们此刻就只有鸡腿,没有其它了。
还真是令人头痛的两个家伙,狐狸都这样麻烦?苏子籍再次叹了口气,也不想再睡了,就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唧唧!唧唧唧!”大狐狸这时抬头看了一眼榻上的少年,冲小狐狸叫。
要是苏子籍能听懂狐狸的语言,大概就会无语发现,它正在叫着的内容翻译过来是这样:“你看,对你,对我,这个苏子籍可完全没两样,在他眼里,你我都是狐狸,没什么不同。”
“你呀,是族里这一代为贵人培养的狐狸,在没确定他是那个人前,可不能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话虽没错,可这口气却着实气人,小狐狸本就与她相差没多少年,虽体型上的确差一点,只这一听,就怒了。
“要是化形成人类,我是仕女,现在我就是狐狸。”
“你敢这样说,就是讨打。”
于是,等苏子籍不得不在“噪音”中睁开眼看过去时,就看到本吃得好好的两只狐狸竟又打了起来,爪子啪啪啪互相打,还不忘压低了声音唧唧叫,仿佛是在边打边骂。
这已经不是苏子籍第一次看到两只狐狸对掐了,第一次见时的确吓了一跳,但在发现它们其实打归打,但其实并没有动真格,就将其归为了小动物之间玩闹,自然就不管了。
此时也是,虽无奈被它们闹腾给弄得再没了困意,可这景象也的确看着可笑。
苏子籍才笑,就听到外面走廊有人走过来,片刻就停在了舱门前,禀报:“苏大人,罗大人请你立刻过去一趟。”
“哦?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苏子籍问。
外面的人回答:“似乎是因刚才有人落水,被淹死的还是一个有点身份的人,罗大人赶过去后命人调查此事,因有人提到白天时您曾与有过争执,所以需要请您过去询问一下。”
询问?
古代可不讲究这事,官体卑尊分明,这种事非要把他叫过去询问,必是那个罗公公说了什么。
“知道了,容我穿一下衣服,马上就去。”苏子籍说。
却根本不必穿,直接从榻上下来,只叮嘱着两只狐狸,让它们叼着鸡腿躲起来,苏子籍就推门走了出去,就看到几个亲兵站在外面,见他出来,就行礼。
苏子籍点了下首:“可是去钦差官船?”
“罗大人现在人在出事的那条船上,您随小人就是。”一个亲兵开口说着。
随这人离开官船,乘坐小船很快就到了出事船侧,苏子籍等着靠稳了,才一跃而上。
此时正是半夜,夜色深沉,甲板上有着足足十几个亲兵举着火把,将这一片区域几乎照得白昼一样。
只是人人都不出声,除了噼里啪啦的火把燃烧,竟没有太多多余的声音,在众人面前的一处甲板空地上放有一块木板,上面此刻就整躺着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具尸体。
因为就是自己亲手干掉了这个人,苏子籍都不必细看,就知道此时楚孤容的表情必定是绝望而狰狞,甚至带着满是不信,那样子必不会有多好看。
罗裴虽人到了这里,却表情淡淡,虽有怒容,但明显对此事并不怎么上心,只是迫于无奈,不得不装个样子。
原本他对淹死个人是无所谓,连来都没打算来,直到有人禀报,说死的人是齐王的重要门客,才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不过自己带队的钦差队伍里,居然混进了齐王府的太监和门客,这让罗裴不满的同时,也生出了一丝忐忑。
毕竟他是板上钉钉的蜀王党羽,这姓楚的没死,被发现了踪迹,那就是手握着的把柄,可此人现在却死了,死的还有一点蹊跷,这就麻烦了。
蜀王跟齐王一直保持着一个虚假的平和表象,谁都没有公然撕破脸皮,若因此人而闹出事来,坏了王爷的计划,就是自己的错了。
想到这里,罗裴虽心中厌烦,不得不耐着性子,看向正呆望尸体的太监,清了下嗓子。
“那个……罗公公,这位楚先生在船上出事时,有人证物证,凶手试图逃走时也被抓住,很清楚一个谋杀案,难道你不认可,觉得另有隐情?”
就在刚才他刚到时,这个与他同姓的太监,就仿佛失心疯一样,嘴里喊“不可能”,脸上的表情很疯狂。
这实在有点奇怪,罗裴想,这里面怕是有事,这个死去的楚孤容难道身具什么特殊任务?
不然不至于让一个齐王府的太监这样失态。
罗裴倒意外猜中了真相。
这也是因为罗吉过于失态,但凡脑子不笨,前因后果一联系,就能猜出一些来。
但这些罗吉已顾不上了。
他在看到楚孤容尸体的那一刻,就已有点疯狂了。
虽除掉龙女的事,是由罗吉主持,但真正出主意下决定是智囊楚先生,楚孤容这一意外身亡,他这个主持人连后续怎么安排,该如何做都不清楚,一件差事办成了这样,该怎么向王爷交代?
以齐王的性情,对待一般门客还可能给予一二次弥补机会,可阉人在他眼中,能用时勉强算是人,误了大事,等着阉人的必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而忠心如罗吉,就算是不惧这下场,就算齐王网开一面,也无颜回京了。
“不可能!”
造成这一切的真凶,他不信是那个仆人,这仆人虽不是家生子,但仅仅是因为大郑只建立了30年,却也是服务了十年以上者。
无论是国法家法还是利益,都不可能背叛。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仆人所干,连自己这个在现场的人都不信,远在京城的王爷又怎么可能会信?
就算真是一个意外,为了得到一个弥补机会,他都必须要拖出一个能让王爷相信的人选,好让王爷怒火朝着他喷洒。
也因此,在罗裴这样问着时,罗吉突然抬头,目光略过罗裴,恶狠狠看向刚刚抵达的苏子籍,再次重申了自己的猜测,怀疑对象直指苏子籍,沙哑如夜枭的声音在火把的光芒下,令人胆寒又厌恶。
“一定是苏子籍所为,白天时,楚先生曾跟他起过争端,一定是他心中不忿,伺机报复!”
“钦差大人想公正处理此事,就将这个苏子籍交给咱家审问!”
“苏子籍身具武功,夜里官船距离又不远,夜深人静下,他要做什么都可以!我之前就曾隐约看到一道身影曾在船上出现,当时以为眼花了,没在意,现在细想,那人极像是苏子籍……”
“荒唐,住口!”罗裴最初还听着,越听就越觉得不像话,当下脸色铁青,咆哮起来。
“苏大人是皇上钦点的状元,还是翰林院修撰、顺安府代理郡丞,更还负有圣意,是观察使。”
“只凭你一面之词,就让本钦差将皇上钦点的观察使拿下?你倒想的出来!本钦差念你悲伤过度,所以满嘴胡言乱语也有情可原,就不追究你的污蔑之罪,可你若再诋毁朝廷命官,就休怪本钦差翻脸无情了!”
“蠢货!”苏子籍也不由侧目,一直以来,他遇到的人都有着基本的理智和才学,可现在才明白,这仅仅是自己交往圈子的因素。
现在这个太监,其狭窄、愚昧、偏激的性格就表露无疑,而这往往是大部分一半以上阉割者的心态。
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不说太子血脉,单就是状元、院修撰、顺安府代理郡丞、观察使,就算是齐王亲至,都不能简单拿下,必须走程序。
何况区区一个阉奴?
难怪齐王要指定一个智囊给这太监。
要不是齐王现在是皇子,还是有着继承大位的可能,换成了尘埃落定的王爷,比如说今上的弟弟——罗裴单凭这句话,就立刻唤人将这太监杖毙。
不过,偏激的人,恰咬中了,这事的确是自己干的。
而一直沉默着的刘湛,听了太监这话也皱眉,看着尸体,心中也有疑问。
他过来时,正好赶上推人仆人被从水里捞上来,对方吐了一些水出来,就只是喊冤,说自己只是脚一滑,把楚先生带到水里去了,然后求饶。
虽这就等于是承认了自己就是杀人凶手,但刘湛总觉得这事不对。
“楚孤容虽行事狠毒,有损阴德,但齐王不倒,至少还有十年富贵可享,怎么会简单死在这里?”
忽然,他心里一动,朝着海面轻嗅了一下,用手虚空一抓,放到鼻下又一闻,一股淡淡狐味顿时让他眉尖微跳。
“是妖族做的手脚?”
“狐狸?”
“原来之前竟是误会了苏子籍,楚孤容之死,竟真与他无关?”
看了一眼正陪着罗裴低声说话的苏子籍,刘湛暗暗想着。
“此阉真是可恶。”被叫过来,目睹了一场太监的“污蔑”,苏子籍恰当地表现出了恼怒与郁闷,倒是让罗裴对其更生同情。
“苏修撰不必郁闷,这等阉奴,本是疯狗,见人就咬也是常事。”
“本官曾与内务府,参与处理过皇宫的事,本来是小事,处理起来不至于死,也有不少这等阉奴,一味诬陷攀咬,把事情搞大了,只得尽数杖毙了事。”
“现在这阉奴也是同样,苏修撰放心,我会写信一封给齐王,解释这事。”
这事在罗裴看来,就这太监的同伴死了,没办法跟主子交代,知道将来得不了好,所以现在疯狗一样胡乱咬人。
至于齐王府出这种太监,罗裴也不奇怪,太监的本职其实就是服侍,多少服侍上殷勤周到的太监,一提拔到管理上去,就毛病百出。
有些事不大,出于情分,就容了。
只有少数太监,才能这性情上脱颖而出。
罗裴甚至有些后悔将苏子籍叫来了,于是说着:“来人,请罗公公下去,尸体暂时收容,等待靠岸了尸检。”
“苏修撰,为这等事打搅了,你回去休息吧!”
“罗裴,你敢,你敢……敢这样对待咱家,你会后悔的!”罗吉被拉下去,还尖声高喊,连罗裴也恨之入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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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罗裴额上青筋直跳,恨不得立刻将其杖毙,苏子籍转身回船,半途不由“扑哧”一声,笑了。
“遇到这种疯狗,就算是钦差又能怎么样?”
不过笑完,苏子籍收敛了笑容,这太监再是疯狗,既无才学,又不识时势,连钦差都敢威胁,可就是代表了齐王,也就是自己撑的住,要是别人,怕不是家破人亡?
近君子而远小人,这道理就是次等的人也懂,可有的人错判了,有的人甚至觉得小人有用,能干私活。
“可近君子而远小人,其实不在于个人用不用,而是用了小人,对朝廷以及天下的影响。”
“小人之所以是小人,就是才疏学浅,性格睚眦必报,稍有触犯,就不顾后果。”
“这等阉奴,也许对皇上忠心耿耿,可是他本性太狭窄,太冲动,由着乱搞,权力的小小任性,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局面难以收拾。”
“更不要说决策错误导致的巨大损失。”
“因此任免官员,第一条看的是影响。”
才沉思着,一抬首,就看到了船舷上出来,显是得到消息的简渠、岑如柏这二个人,眼光都有些异常。
但岑如柏探究的神情,也只一瞬就消失了,随后浮现的是一抹苦笑。
这个在东躲西藏日子里都能苦中作乐,给人一种闲云野鹤之感的男人,此刻冲着苏子籍深深一礼。
“岑某不想跟着出京,竟还给公子惹出这样祸事,是岑某的罪过!”
苏子籍懂了,这既是谢罪,也是谢自己白天时的袒护。
同时也明白,怕是刚才自己被钦差叫过去的事,也让此人推测出什么,所以才会这样作态。
“不必如此。”苏子籍忙去搀扶。他之前做的那些,可不是为了岑如柏,至少不全是为了对方。
“你既是在我门下,我自要护你。”
“但岑某既被认出,若继续留下来,恐怕连累了公子,能借着公子的船出京,已是万幸。”
岑如柏虽最初打算只是想找个还不错的主家打工,外加避难,但身份揭穿了,继续跟着,这不是害人么?
他叹着:“岑某这次过来,既是谢罪,也是告辞。”
“你要走?”苏子籍眉一挑,并不赞同,提醒:“你在没被发现前,你出京后便离开,我必不拦你。”
“可你现在已被人认出,留在我的官船上,我还能护着你,你现在下了船,估计立刻就要被人拿下。”
“出了京虽可鱼入大海,可同样也是远离了天子脚下,危险倍增,你总不能是打算就这么返回京城吧?”
“既是现在风紧,跟着我才是安全,告辞的话你不必再说了,因这一点小事,我就放任门人自行逃命,我还做什么官?办什么事?你也未免小瞧了我!”
话说到这个地步,岑如柏自然是不好再提离开的事,苏子籍的态度,也的确让他有点感动,总带着一抹不羁笑容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感慨。
“公子既是这么说了,那在下从命就是!公子的恩情,在下必不会忘!”朝着苏子籍再次深深一礼,岑如柏认真说,又退了步:“在下不敢多加打搅,这就告退了。”
望着岑如柏离开,沉吟了下,苏子籍知道,此人给自己定位,估计就是一个好好做事的幕僚门客罢了,算不上是家臣,这从岑如柏只称呼公子或大人,而不称呼主公,就能看出来了。
不过,天下,除非等级相差太大,不然哪有纳首就拜的道理?
就算是简渠现在,也没有改口称主公。
人之常情。
简渠在一旁亦是望着,此时收回目光,神情复杂看着苏子籍。
“公子的确是一个好主家。”他随后叹。
苏子籍只是摇头道:“这样就是好主家,未免要求也太低了些。”
简渠不同意苏子籍这说法,边跟着他往船舱里去,说着:“公子自己能做到,自然觉得这不算什么,但这世上是效忠者众,能庇佑效忠者也不少,可维护一个刚刚投奔还不曾效忠的普通门客,这样的事,不是谁都能做,又愿意去做。”
“多得是将这些外人当做马前卒,可以去送死的棋子,只看是否能带来利益。但公子你,显然更有胸襟,能信这曾为林玉清门客的人,能庇佑此人,实在是难得!”
苏子籍听了,也只是笑笑。
他自己清楚,之所以会选择庇佑岑如柏,并不如简渠说的那般伟光正,而是也因着种种原因,利益相关罢了。
但每个人因着经历不同,便是亲眼看着一件事发生,也只愿意去相信自己所相信的那些。
在某些方面,简渠仍有着天真的一面,或是内心深处依旧渴望着能遇到一个可以放心尽忠不必担心狡兔死走狗烹的君主。
“不过,这样也好。”千人千面,随着不断扩展势力,手下人必定越来越多,若都是一个样子,那反倒不好了。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用法。
说话间,二人就已回到了苏子籍的船舱。
进了门,苏子籍才想起自己船舱里还藏着两只狐狸。
不过他耳力过人,只一听,就听到了角落处有长而稳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这两只狐狸竟睡着了?
“坐。”苏子籍示意简渠坐下,他将门反手关好,走到对面坐下。
简渠见苏子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重归沉重,就问:“公子,死的可是齐王的人?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立刻明白了:“这一路上,怕是都不太平。不知您可有什么任务吩咐下来,我有什么能做?”
虽没有改口称主公,但的确和岑如柏不同。
苏子籍笑着:“的确有一件事要你去做,简先生,你需要回京一趟。”
“回京?”
因出发还没多久,若在附近靠岸,立刻回去,很快就能回到京城,可简渠不太放心让苏子籍只带着一个麻烦缠身的岑如柏。
“公子,只你一人……”
“此次去顺安府,若是没遇到什么危险,多一人少一人也没什么,若遇到了危险,同样多一人少一人也没什么。”
“反是你回去京城,去完成这任务,能给我更大助力。”
说着,苏子籍就从旁边的书卷里抽出一张纸,递给简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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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渠拿过来看着,发现是几个日期、地点以及人物,后面跟着是一行行的小字备注。
就听苏子籍解释:“这上面的内容,你记牢了就烧掉,回京后就找人暗中传开了,务必要传得人尽皆知,一条都不能落下。”
“可是,公子,这上面……这上面也有关于您的艳闻……”简渠仔细一看,手都有点抖。
他已是看懂了,这是一份造谣的资料。
上面是各种各样的谣言,多半是一些不关政治只关私德的谣言,涉及人物有十余个,其中齐王、新平公主、苏子籍都上榜。
关于新平公主的很少,只在苏子籍的一些绯闻里添一点艳色。
为青楼淸倌儿一掷千金、偶遇不知名农家女鸿雁传情,被新平公主几次邀请作诗,这其中主人公,也就是话题的重点,就是围绕苏子籍。
而齐王的则就更显得离奇一些,少年时曾与宫中杜撰出来的女人暧昧,此女香消玉殒后齐王后来陆续纳的侧妃、妾侍都有着她的影子,不是眼睛像就是嘴巴像,犹如拼图一样,情圣至此。
随后还有些看似真其实都是假的传闻,简渠以前也偶尔听钱大帅提过的勋贵的风流事,都是曾经在坊间火过一时的八卦,此时竟也被放在了这里,要一同传谣,竟是那些故事还有了后续。
苏子籍见简渠这模样,不解释清楚,怕是根本不敢去做这件事,只能解释:“我已得知,齐王的人准备用艳闻来污我名声,这种事无论真假,一旦传开了,就难以解释。”
“可不解释,又会被当成心虚。”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谣言最怕就是集中一下子爆发多件事,只要不是同一件,而是分散成多件,不仅不会让传闻愈演愈烈,反会分散注意,反就不稀罕了。”
“而且,谣言之所有杀伤,就是真实性。”
“我自己制造自己的谣言,并且还有反转,最后澄清是有人嫉妒,或得罪了人被污蔑。”
“这样的话,再有谣言,别人也先入为主,认为是污蔑。”
“至于为什么不是我一个人,这就是混水摸鱼。”
简渠听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了。
提前下手,将敌人要做的那份提前做了,可轻描淡写,让听者先入为主,并产生厌烦,这样一来,就是有人还想借着类似的事去污公子的名声,也没用了。
这就是所谓的先下手为强了。
听得这样的解释,简渠自然再无之前的顾虑,也知道这任务对苏子籍来说很是重要,若有差池,怕就不是先下手为强,而是自己给自己挖坑了。
“公子请放心,我明日一早就靠岸返京,不会耽误了公子的事。”将这资料反复看了数遍,记牢了,又用烛火点着了,烧成了灰烬,简渠这才神情凝重地向苏子籍保证。
“那你先去休息,等靠岸了你就回京。”
等简渠走了,苏子籍静坐了一会,才同样平复了心情,去找一找狐狸。
果然,顺着刚才就察觉到的方向,很快就从墙角处发现了一大一小两团白色毛球。
在他走前,两只狐狸才刚刚打过一架,可现在看去,它们又爪子抱在一起依偎熟睡。
本想问它们一些事情的苏子籍,见它们睡得实在是香甜,到底摇摇头,走开了。
京城郊区
一座青砖绿瓦的三进宅子,看着与周围宅子没有不同,往日不怎么开门,偶尔有人外出,也是行色匆匆。
但这也并不奇怪,在这一片区域,金屋藏娇者有,在这里置下别院偶尔才过来住着散心的也有,就是从买了房屋只留下老仆看着主人从不露面的也有,这样一处宅子,自然泯然于众,毫不起眼。
“老爷我去休息下,你们好生看守,不要惹出事。”一个就算在住宅中也穿着黑袍的人,它仔细巡查了下,暗松口气,踏着卵石道回去,露出了满意之色。
无人知道,在这宅子里住着的并不是外人所以为的乡绅,而是与曹易颜联手的天机妖。
距离京城这么近,没被京城驻守的炼丹士发现,是因这宅子建起,就已在下面埋了东西,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按照阵法所建,足以隔绝里面的妖气,不被外人发现。
可以这么说,只要里面的妖怪自己不破坏了屏障,这一宅子大小妖怪,就基本是安然无忧,可以放心住在这里。
“小人明白。”小妖应诺,看起来都和人差不多,连生活习惯都一样,见老爷去了,这妖就在院内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啊!”只是夜深了,正睡在卧房里天机妖,随着一丝黑气冲入身体,突然之间睁开双目,眼中陡然闪过一片幽光,坐了起来,双臂上举,妖气冲出。
随着妖气冲出,整个住宅闪着微光,阻挡了下。
“噗!”但随着一声脆响,微光就被撕开一道口,妖气渗出。
“啊!!”天机妖不知道作了哪个魇梦,再次痛苦嚎叫起来,身上露出了鳞片,不过却渐渐苏醒了。
“大人,出了什么事?”外面正吃肉快活的妖怪立刻惊到了,连忙起身问着。
天机妖喘息着,扫看了下四周:“无事。”
不,不是无事。
窒息死亡的痛苦,虽消退了许多,可还是萦绕在自己感觉中。
“出事了,我的分身出事了。”
“不过现在却不是想这个。”
天机妖只看了一眼,就发现这房子初建时就设下的屏障,竟在冲动时,已被自己破了!
而在不远处,可怖的波动在惊醒,似乎将要把注意转移到这里。
来不及细想,天机妖身形一闪,就到了外面妖怪面前:“隔绝的气息泄露了,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想到直接用法术离开,必定会引来炼丹士,又吩咐了一句:“乘牛车离开,你去备车!”
“不要带上财货,来不及了,直接就走!”
幸此处此时只有他与这一个心腹在,再多一些妖,妖气冲天,怕是连离开的时间都没有了。
才说着,天机妖突然闷哼一声,七窍渗出了黑血。
分身被灭,反噬立至!
才在住宅中出来,黑沉沉的天空中就骤然打了一道闪,轰隆一声,一道炸雷震动着空间。
纵是大妖,对雷声也多半忌惮。
不是此时不宜停留,天机妖怕根本不愿在这雷声轰隆时外出。
但形势如此,只能委屈了自己。
乘坐上牛车出去,撩开车帘,看着外面已纷纷扬扬下起的雨丝,天机妖面罩没遮掩住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深切的厌恶。
“这种雨天可真讨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雨水,啧!”对水的讨厌,是此时突然涌现出来的奇怪感受。
在此前,身为大妖,天机妖也只是对雷有讨厌与畏惧,但这其实是很多妖怪的本能,就是成为大妖了,也难以避免。
可天机妖以前并不曾讨厌过水,甚至很喜欢,现在这转变,令人奇怪,至少前面暂时充当车夫的妖怪听了,就觉得很奇怪。
这种奇怪还区别于被通知了赶紧撤离时的忐忑不安,是一种带着淡淡违和,让它不得不介意想多嘴问一句的那种感觉。
但实力相差悬殊,这疑问到底是没问出来,话到了嘴就换了个内容。
“大人,就这么一直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么?可有什么要去的地方?”
天机妖颌首:“那就去……”
才想说一个地方,突然自己灵魂深处,“轰”的一下炸裂开,然后就是无数让它都蹙眉的污染,在与它的灵魂交融。
这种情况虽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但却还是难以忍受。
天机妖忍耐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击,皱着眉:“先随便走走……天亮了,不必刻意避开人群,照直走下去。”
“是!”知道这是为了藏身于众,赶车妖怪立刻应了。
车内的天机妖,在牛蹄声中紧咬牙关,额冒了冷汗,从灵魂深处不断传来的疼痛,让它只是闷哼了一声,后面的声音就被强行咽了下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场夹杂着绝望、痛苦的噩梦。
或者说,是一段死亡的记忆。
它仿佛亲身经历了一场普通人死亡,那是葬身水底的一场绝望之死。
被人抓着脚腕,硬生生扯入河底所经历的窒息的痛苦,挣扎无果时的绝望,以及得知害了自己的人是谁时的震惊与怨恨,种种情绪就如同跗骨之蛆,顷刻围拢上来,将其包裹。
但天机妖知道,这是必然的过程,并不躲闪,而仿佛敞开了怀抱,将这些能量,连同着负面的情绪,一并拥入自己的灵魂。
那种死亡的痛苦,就越发真实了。
直到汗水将面罩都打湿了,天机妖才终于又完成了一次蜕变。
他几乎从不摘下的面罩,下一刻被一把扯掉,露出来的面孔,竟看起来长得和已死的楚孤容一模一样,只是脸色苍白了一些。
唯有那双眼睛,有着幽幽的绿光闪烁,一看就非普通人类所能有。
“唉,好不容易,瞒天过海,我的化身终于当上了王府门客。”
侯府深如海,只有天机妖才明白,这有多难,这必须在婴孩时就投入一点元神,以后几乎是完全切割。
不仅仅是楚孤容完全不知情,就算是天机妖本身也从不和他联系,以免产生了连接而变数,只等他果实成熟,成为关键时间的底牌。
“要是以后齐王登基,我必等更上层楼,就算不登基,也可以获得不少资粮,帮助我成长——现在回吸了残魂,吸取的力量,竟也能抵我十年修行。”
“可惜,他被杀了,要是活到正常寿终,不知道有多大的助益。”
初时,天机妖还能这样理智而冷静的思考着。
但随灵魂深处的融合速度加快,慢慢看似理智的表情里,就掺杂了一些怨恨与戾气来。
如梦似幻的感觉,让他一时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又是假。
这就是这秘法的弊端,不同的人生,一有不慎,就会迷失,就算不迷失,其实也是对自己灵魂的一种污染。
特别是这种横死,戾气渗透到自己灵魂,就变成了因果,或者花几十年徐徐消磨,或者就得完成它的愿望——复仇。
才能清理掉这种污染。
“龙君当年演化诸法,开辟了许多术道,可惜的是都没有完成。”
“这副作用也太大了些。”
良久后,它才重新稳住了,清醒过来,喃喃:“楚孤容,你放心,你的仇,我一定会报,因你就是我。”
“苏子籍,我和你无缘无仇,你为什么杀我?”
天机妖也清楚,并不是无缘无故,而是两人对上了,只是楚孤容没有想到,苏子籍这样快、狠、准。
至于是不是苏子籍,记忆中的声音,其实天机妖本身并不能立刻想到是谁,毕竟两人没有真正当过面,但既楚孤容认为是苏子籍,就应该是他了。
虽楚孤容是人,但死亡时,它会回归本性,灵觉会格外清晰。
天机妖又细细的体会着死亡时过程,神色一变,自言自语:“水中还有狐狸的味道,难道楚孤容之死,还和狐狸有关?”
“是了,苏子籍似乎养了只狐狸,虽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能在京城出入自由,但肯定不是凡狐。”
“苏子籍是太子血脉,先前在秀才举人时,还能感觉,现在却深沉难测,贵格勃发了。”
“难道是青丘,也想扶龙廷?”
“有这可能,哼,对付贵人,不能直接上,而必须先削其羽翼,使其渐渐衰退,历代都是这样处理。”
“苏子籍,我暂时奈何不了你,但可以对你的党羽下手。”
天机妖其实一点都不想对上苏子籍,只是才有此念,又闷哼一声,七窍流出了黑血,痛苦的抽搐起来。
“可恶,可恶,看来不得不干了。”天机妖这样一想,痛苦消退,只是冷笑:“不过,我苦心经营,已占了先机。”
“齐王处,我可不仅仅是楚孤容,就连曹易颜,这个前朝的太子,我也结交甚深,只要我愿意,都是我的刀!”
想到这里,“轰”一声,车轮碾过桥洞一样的滚雷在空中掠过,而速速赶了过来的俞谦之,不由看了看天,按着额,就算是他,也有一丝绝望。
“天机又变了,这样的话,谁能再推算天机?”
没有了天机,道人的力量,其实就失去了大半,再没有超然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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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桃花巷
苏宅这家,家里男主人不在,女主人闭门谢客,不熟的人一概不见。
当然了,这外人里并不包括叶不悔新结识没多久的周瑶,以及有半师名分的杜成林。
虽叶不悔并不怎么与京城内的官员夫人交际,但附近的乡绅女眷,与她见过面,聚会过几次。
但因去过几次,就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喜欢那样场合,叶不悔不再为难自己,每日只做着与下棋有关的事。
虽时不时就会想念苏子籍,为他牵肠挂肚,但余下时间,为了排解寂寞,常常邀请周家的千金周瑶到家里小坐。
京城现在的舆论对女眷结交朋友的事仍有些小心翼翼,苏子籍不在京,周父与周母也放心许多,并不拦着了。
周瑶每每过来,都是带着她的琴,叶不悔虽不喜弹琴也不会弹琴,但听琴还是能听出好赖,对周瑶的琴技十分佩服。
说来也怪了,二人一个只喜欢下棋一个只喜欢弹琴,竟还能常常凑在一起,让偶尔也会过来的杜成林都有些不解了。
但所谓闺中密友,或友谊来得就是这样奇妙,不需要特别相似之处,只需要相处舒服,就可以你说你的,我做我的,各忙各的,还能抱团取暖。
小雨一直下了半夜,清晨起来时,叶不悔一面招呼人收拾打扫,等着客人上门,一面望着窗外细雨,默默出神。
原本还有狐狸陪着她,但她去送别那天回来,就发现狐狸不见了,她找了一圈没找到,由于有着前科,就觉得这两只狐狸怕趁着去码头时,跟着一起去了。
果然夜里,晚饭准备好,是美味鸡腿,可狐狸没露面。
这必然就是跟去了码头,偷偷上了船了。
对此,叶不悔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叹一口气,心里暗暗赌气,等狐狸跟着夫君回来了,她必要好好教训一下小白。
对那只大狐狸,叶不悔是以着小白朋友标准看待,自然不好一视同仁一起骂了。
“所以到时就让小白挨双份的骂!”叶不悔气哼哼想着。
吃过早饭没多久,贵客就先后上门。
先来的是周瑶,片刻到的是杜成林。
因昨天就来过一次,今天过来,看到周瑶在安静抚琴,杜成林也就不奇怪了,甚至不去打扰,也直接与叶不悔对弈了起来。
往常时,叶不悔还能与杜成林勉强杀上一段时间,可今日,叶不悔的状态似乎不怎么好。
“我输了!”叶不悔看着残局,苦笑认输,过会,更是忍不住向杜成林倾诉了自己的苦恼。
“杜伯伯,我觉得最近自己棋技毫无半点长进,不,与其说是没有进步,不如说反退步了。”
“杜伯伯,你说,我是不是因总是想着赢,反失了灵气?”
“下棋不想着赢,难道爱想着输不成?你倒不必如此纠结。”杜成林一听就笑了:“别听那些人说的什么心中无棋手中有棋这些怪话,那都是乱想。”
“可能是受了梵教的影响,总是假大空,其实没有一个能下棋。”
“据说还有武人也学了这套,搞什么心中无剑手中有剑,还说这是剑神境界,结果被砍死了。”
“同样武功,有武器能杀没有武器,好武器能杀坏武器,这是铁律。”
杜成林笑着:“你这其实是一种正常情况,当初我也曾经历过,这是已入瓶颈,尚未理清楚,因此看似倒退了,但一旦突破,就真进入到一流棋手的行列,可以争下棋圣头衔了。”
“你今年没有参赛,其实是好事。”
后面没说的是,这个所谓突破并不是那么容易,甚至可以说没有规律可言。
有可能有的人下一刻就突破了,也可能一辈子都止步在这一处,无法突破。
“原来是这样。”叶不悔若有所思。
他们这边对话着,周瑶只听不说话,稍弹着琴,没什么表情的俏脸上,其实仔细看,能看出淡淡的苦色。
“来都来了,你又何必这样心事重重?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玩一玩,还玩得不高兴,何苦来哉?”心底神秘声音正嘲笑着她。
周瑶本不想来,因神秘声音要来,不得不来。
对苏子籍,周瑶利用了他,本就有着歉意,对苏子籍妻子叶不悔,每每被其热情招待,她就更觉得歉然。
这夫妻二人都是这样的好人,因她的一己之私,被她扯到了本不该掉进的泥坑里,被一个似乎与妖族有着勾连的神秘声音惦记着,这种事,都是造成周瑶不想过来的原因。
但她还是来了。
在初见那位杜棋圣时,神秘声音就“咦”了一声,然后笑了两声。
虽不知对方在笑什么,周瑶性情冷淡,竟也没问。
而此刻,神秘声音的嘲讽,倒让周瑶停下了抚琴。
它就知道,这是周瑶有了怒意的表现。
从一开始时任自己嘲讽,只关心邵思森的事,到现在被自己嘲讽了,能稍稍露出怒容,这种明显悲痛心情在慢慢被修复的情况,让那神秘声音没有继续说下去。
也不知是不是突然又有了良心,知道不去戳人伤口了。
就在这时,杜成林皱眉,扭头看向了一个方向。
虽是隔着城墙,跟这么远的距离,但那种属于大妖妖气一下子毫不收敛冲上了天空,让杜成林立刻就察觉到了。
连他都察觉到了,在这方面一向警惕着的京城的炼丹士,怕要一下子出动,去探查情况了。
“幸刘湛不在京城。”杜成林不无庆幸的想:“俞谦之肯定会去查看,此人手段就温和许多。”
几乎同时,一直扮演背景板的周瑶,也朝杜成林所看的方向看去。
只这一眼,心底声音就惊讶:“居然泄露了妖气,那里一定出了事,这里没必要再待着了,你去向主人告辞,去那个方向看一看。”
周瑶只能从命。
她找了个理由向叶不悔告退后,就匆匆离开。
杜成林皱眉,盯着她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这个少女,它也看不透,似乎有点异常,但仔细看去,又感觉不到妖气。
“这一二年,天机混淆,虽我不修这个,也能感觉到,一下就到了多事之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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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疼,脸肿,去看下医生,第三章可能在下午发,和大家抱歉一声
细雨下着,桃花巷出来的一辆牛车里,周瑶闭目而坐,娴静温婉,但她的心底,此时正有一个神秘声音在喋喋不休,自言自语着。
“想不到棋圣竟是树妖,实在是稀奇!”
“杜成林可是成名已久,不仅仅是棋圣,而且还定居在京城,它是如何躲过人类道士眼睛?必有自己的办法!”
“就算有办法,普通道士能避过,刘湛不和俞谦之这些呢?”
“更不要说龙气压制了。”
“肯定是有默契,难道它是妖奸?”
开始时还好,神秘声音很高冷,但熟了,就暴露出原形了,幸亏周瑶能忍受,不过听到妖奸这两个字,她还是差点笑了出来。
神秘声音还在唠叨:“刚才离去时,他或察觉到了我的踪迹,不过,也没什么要紧。”
又喃喃:“刚才爆发的妖气,他应该也发现了,哎,怪了,这妖气似是旧识?”
“好熟悉,亲近又厌恶,难道……”
周瑶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下,她虽能听到这些,除了让自己心中多添几道惊愕情绪,知道一些普通人无法知道的秘闻真相,也没什么别的好处了。
只是,树妖么?
忍下想要回首的欲望,周瑶悄悄攥紧手里的帕子,既神秘人刚才那样评价杜成林,此人虽是树妖,应该对叶不悔不会做什么吧?
京城·齐王府
“臣妾给王爷请安。”
齐王难得在忙碌余到了后院,恰又逢着早上来请安时,王妃还没到,花厅里已是等候了一些莺莺燕燕,都是齐王的侧妃、妾侍。
没名分的通房侍女,连向王妃几日一请安的资格都没有。
见到了齐王在,她们更是惊喜。
“罢了,都起来罢。”齐王神色淡淡,就算是对侧妃,态度也是很随意,更不用说是几个妾侍了,在他看来,这些都是玩意儿。
除非生育了孩子的侧妃或妾侍,在眼里还能有点地位,但问题是齐王府里生了孩子的侧妃就一个,仅仅是女儿,让齐王很失望。
生孩子有两个妾侍,因体弱,还没有到起名时就夭折可,还有一个也养得病歪歪的,让齐王也不是很待见,不过还是问了一句:“余氏,忆之还好吧?”
“王爷,忆儿尚好,想念王爷呢!”
“恩!”齐王不冷不热的说着,转脸又问:“盼雁呢?”
“王爷,盼雁也不错,很是活泼。”侧妃低首说着,她的声音很低。
齐王目光扫过了几女,这是一二年内还算得宠的几个,偏偏没有孩子,对齐王来说,就有些不快。
“父王!”随一声娇嫩的孩子欢呼,一道身影直接就小燕子一样,飞扑进齐王的怀里。
齐王原本微沉的脸顿时露出笑容,哎了一声,就起身一把将儿子抱起,还掂了掂,笑着:“哟,几日不见,我的小虎仔竟是胖了!”
虎仔是他当初给嫡子起的小名,只因他一生下来就健壮如小虎仔,虎头虎脑,又有着贱名好养活的惯例,遂有了这样的称呼。
才到厅里的齐王妃,见父子一见面就腻歪,掩口笑:“王爷,虎仔几日没见您,可是想得狠了,您也是,他都五岁了,还这样惯着他……”
这是因她进来时,齐王刚好答应儿子,回头就带儿子去近郊庄子上玩。
这虎仔是五岁的嫡子,健康伶俐,最得齐王喜欢,齐王之所以抽时间来后院一趟,为的不过是见一见王妃,说上几句话,再看一看乖儿子。
性格暴戾的他,大概唯有面对王妃与嫡子时,才会愿意压下一些戾气,露出一点丈夫与父亲的模样。
齐王笑着:“这算什么,若不是最近父皇不让随意入宫,我还打算带着小虎仔去见母妃。”
竟连本王的自称都不用,很有一点平凡夫妻的味道,眼神也很温和,因她出身好,是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妃,平时明理又温柔,且还给自己生下了这样可爱健康的嫡子,对妻子,哪怕是齐王,也愿给与尊重。
结发夫妻,自然不同,更加不要说,礼法上两人是敌体。
齐王妃被齐王的话一提醒,才想起自己原本要与王爷说的话,因也不是秘密,在侧妃侍妾向她齐齐行礼,挥手让她们起身,对齐王说:“王爷,昨日我进宫见了温妃娘娘,献上了一些时鲜,娘娘一切都好,还让我告诉王爷,不必为进宫的事烦忧,等过些时或就好了。”
这事齐王还真不知道。
现在皇宫气氛有些压抑,往常能进宫的人,有一些为了避开麻烦,都是尽量选择不进宫。
若不是为了给自己吃颗定心丸,身儿媳妇的齐王妃,还真没必要在这节骨眼进宫去见温妃,也就是齐王的母妃。
为的还不是让这母子二人在消息被人为阻拦不好传信需要避嫌时,彼此能安心?
齐王看着妻子这样为自己着想,柔声说:“这次辛苦你了。”
侧妃、妾侍见了,顿时百味陈杂。
妾侍也就罢了,因地位相差太远,无非嫉妒羡慕。
而两个侧妃虽是侧室,但比普通妾侍尊贵许多,出身一个三品官的庶女,一个是掌握着实权的五品官的嫡女,没出阁时在她们圈子里也都是容貌才情上佳的佼佼者。
可现在,进了齐王府,成了侧妃,只有表面尊荣,到底是个妾。
没有比现在这时更能让她们感到到正妃与侧妃之间差距了,这种差距看着不大,实则几乎难以追上,就是得到更多宠爱,她们也注定与这种尊重无缘。
两个侧妃,一个微微垂眸,索性不去看不去听,一个则脸上笑,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嫉妒。
而这些,齐王跟齐王妃都懒得去理会,他们夫妻低声交谈着,因齐王不喜与人同寝,最近又实在是忙碌焦躁,哪怕是关系不错的夫妻,也有一段时间没交流过了,正好趁着这时将一些事都彼此说了,做到心里有数。
正在这时,一个从前院急匆匆过来的人,走到齐王的身侧,附耳说了几句话。
齐王顿时一怔:“什么?”
这不是没听清,而是因妖族的人,虽有所勾结,但为了避嫌,很少联系,就算有,也提前一段时间通知,现在却要相见,这是为什么?
一想到这里,齐王眸子一暗。
心中涌起一丝不满,齐王还得整理表情,不能将这事暴露,只能勉强对齐王妃说:“前面有了急事找我,我得去处理。后院的事,王妃你自行决定就是,等回头我忙完了,再来找你。”
说着,就将儿子又送到了王妃的怀里,急匆匆出去,对着太监说着:“安排下,走密道!”
“是!”太监立刻应着。
“父王还没问我这几日的功课。”已开始启蒙的小孩子,望着父王远去的身影,有点小委屈地对齐王妃说。
齐王妃连忙哄着:“你父王最近实在是太忙了,不是有意忘了,等回头你父王忙完了,定会攒在一起问你,所以你要好好读书,才不会到时被你父王询问了,一问三不知,知道么?”
“儿子知道了。”她的儿子说着。
搂着幼子,年轻美丽的齐王妃又挥手让来请安侧妃侍妾离开,在重新归于空寂的花厅里,望着前院,她眸中闪过一丝黯然。
丈夫有着侧妃妾侍也就罢了,在嫁进来前,她就知道,身为王妃,她的丈夫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妻子,不管是不是有更进一步的那天,侧妃的存在都是注定。
但丈夫经常忙于政务,平时也因睡觉时可能有伤人之举,纵夫妻二人关系不错,也从不曾一起同寝睡到天明。
平时常常说上没几句话,就会匆匆离去。
纵然并不耽于情爱,做事大方得体,齐王妃也免不了失落。
距离京城越来越远的官船,被罗裴下令“请”下去的太监罗吉,就算隔了一日,在花厅内还是眼中出火,暴怒使整张脸都显的狰狞,脖子上的青筋都蹦起来,看这模样,下一刻就是冲出去与罗裴肉搏,都不会让在场的人感到奇怪。
但这显然不行,纵然想要立刻弄死罗裴,这位太监也不得不强压下了愤怒。
形势比人强,一味硬刚,只会让事情朝着他不想看到方向发展。
身为太监,表面上的逞强斗狠自然都是不多,更多的是暗地里做手脚,背后坑人害人。
“等王爷登基那一日,咱家得了势,非要把那些小人全部弄死!罗裴那老匹夫,咱家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方能解恨!”
“竟当着那些人的面,如此羞辱我,我若能忍,就成了乌龟了!”心里恨罗裴甚至超过了可能破坏了自己计划的苏子籍,或是别的凶手。
他看了一眼周围被自己叫来的几个人,都是现在队伍中的骨干,罗吉扯了扯嘴角,问:“咱家叫你们过来,为的是什么,你们清楚。说说吧,现如今可有着什么办法,可以顺利完成任务?”
左右没有话说,他们既是跟着齐王,又岂能不知道这罗吉的性情?
没了楚先生,再跟他提意见,很可能反将自己给坑了,没人想出这个头,况且,他们也的确无计可施,少了楚先生,很多事情的确就不好办了。
太监对他们的态度十分不满,冷笑一声:“都哑巴了?今日你们必须说个意见,有个没有办法?”
见他们还是低头不语,就索性随便点了一下侍卫:“你先说。”
此侍卫无奈叹一口气,不得不说道:“公公,这里的事,必须是都要禀告王爷,不如在禀告的信上请示下,在情况变化后,是不是在半路截杀,也请示下王爷为好。”
这不是等于在说自己无能?
罗吉顿时暴怒,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清脆的耳光声中,他尖叫:“这是楚先生以前就定下,当时你不反对,此时反对,莫非是觉得咱家是个阉人,不配指挥你等?”
脸上火辣辣的疼,侍卫眸子闪过一丝愤怒,自己好歹也是入品的官,何尝受过这待遇,只是心里实在憋屈,不得不忍了。
本心来说,袭击一个状元,实在是不智,朝廷必会追究,到时王爷或这太监也许没有事,自己等人可能就被替罪。
先前楚孤容在时,无可奈何,现在却不想继续了,当下赔笑继续说:“现在没有了楚先生,谁也不知道具体调度是怎么样,此事要是成功当然好,失败了,公公怎么向王爷交代呢?”
这话看起来很诚恳,实是良言了。
太监听了,其实也觉得有点道理,可刚才都那样说了,当几人的面,此时又改了口,岂不是让这几人觉得自己好欺?
身为阉人,本就极好面子,又记仇,赵公公那样也罢了,能理智对待事情,罗吉这样,平时还没什么,一旦出现这种突发事件,就显出了性格里的缺陷。
现在,明知道说的有理,可他还是冷笑,一指此人:“荀司辰。你既这样能说,必是心中有着成算了?那你去办此事,带上你的人,去刺杀苏子籍!”
见荀司辰面露迟疑,大太监冷声:“要是你不去,我就立刻将你拿下问罪。”
几人目睹这一幕,对同僚遭遇都很同情,甚至有些义愤,可面对这事,也只能是更闭紧嘴巴,免得步入同僚后尘。
荀司辰心中就是一凉,恨不得拔刀砍死这太监,自己这点人,全部出动,说不定可以把事情办成。
现在还分了兵,让自己一小股去,这就是送死!
为什么自己遇到的是这样愚蠢的上级?
可就算有万千怒火,官大一级压死人,此时被这个太监阴冷盯着,最终无奈下只得应命:“下官遵命就是。”
说话的人都没察觉到是,在说话时,船舱顶上正有一大一小两只白毛狐狸趴着偷听。
虽白色显眼,但它们行动速度极快,一阵风一样,来往间,竟无人察觉。
此时听到了这交谈,见里面的人散了,两只狐狸对视一眼,再次刮过两阵风,回到了苏子籍所在官船上。
“咦?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两个士兵正在甲板上巡逻,其中一人抬头看了一眼,疑惑。
一个士兵一惊,左右环视,发现什么都没有,就皱眉:“没有吧,是不是你眼花了?”
“也许吧。”想到不久之前船队里刚刚才淹死了人,二人对视一眼,都闭口不再谈这种事,免得招来晦气。
至于看到的白影,一想到可能只有自己看到了,再联想到之前的死人一事,哪里还愿意提?
两个人比刚才更沉默,巡逻去了对面,甚至都没有再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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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连本带跃过去的狐狸不知道它们给人带来的心理阴影,它们一回到船舱,就唧唧唧冲着苏子籍叫着。
苏子籍为了避免它们两个因这事再打起来,索性给它们一人一本字典,让它们各自翻着。
他站在那里看着,果然看到趴在桌上翻字典两只狐狸,快速指着上面的字,虽不能嘴里说话,竟也弄出了一种争先恐后向苏子籍禀报邀功的画面。
苏子籍忍住笑,一心二用,将不断指着的字都看了。
发现这两只狐狸“说”的都差不多,不过小狐狸因曾经帮过忙有过经验,内容指的更简练,很能提取精髓。
而大只的狐狸则很有些“唠叨”,内容说极详细。
但不得不说,这二者倒是有个互补,让苏子籍看完,对发生在太监船上的事情立刻清晰明了。
“世界上真有这种蠢货。”得知太监罗吉居然这样愚蠢,在这种事上都要好面子,不肯听侍卫劝说,就不由笑了。
“半途袭击也罢了,说不出是好是坏,但想袭击又分兵,就实在是可笑了。”
“这可真是蠢货,可惜了跟随做事的人。”
“那些侍卫我也见过,都是好男儿,结果就这样被他逼着白白送死。”
虽到时会送这些人去死的就是自己,但不妨碍苏子籍现在感慨一番。
一将无能累死全军。
这世界上最悲哀的事,就是遇到这种上司。
军令如山,王法不容,遇到这种事,除非立刻造反,砍了上官的首级,不然的话,就只有眼睁睁的去死。
要是下级也是糊涂蛋还罢了,壮士十战死,将军百战亡,这也是个结果。
要是聪明人,这不得不去死的滋味,就难熬了。
被上官命令冲锋,毫无意义死在壕沟上的人中,难道就没有韩信、孙子、白起之流?
多的是!
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信命的原因,活下去,活的好,许多时得看命,任凭你一代军神,在没有崛起前碰到个坑死人的上官,一切就休。
“唧唧!”听了苏子籍的感慨,大狐狸也跟叫了两声,似是认同。
小狐狸却舔着毛,一副早就习以为常的模样,倒让苏子籍更觉好笑。
“辛苦你们了,这里还有鸡腿,你们饿了,可以再吃几个。”将早就准备好的鸡腿推过来,苏子籍说。
小狐狸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偏偏大狐狸没吃饱,此刻见了,立刻就又扑过去吃,结果就惹来小狐狸唧唧叫了两声。
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两只原本还能好好相处且配合默契立了功的狐狸,竟又打了起来,“啪啪啪”中,爪子和风一样挥舞。
“哎呀!”按了按额,苏子籍也有些无奈了,算了,它们愿意打就打好了。
他眼不见为净,躲去了翻着书看起来。
反正以这两只狐狸之前的相处模式,打一会怕是吃完了鸡腿又要抱在一起依偎着睡觉了,自己一个外人掺和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前下起来的淅淅沥沥的雨,随阳光在乌云里探头,就停了,雨过天晴,清晨风一吹,站在甲板上真是有一种畅快之感。
“靠岸了,靠岸了。”恰前面就到一个小港口,基本上船只需要补给的物资,在港口上都有。
因有人死了,需要处理一下,且还要充盈一下补给,船只就在这处港口靠了岸。
说是休整,其实也是让神经紧绷的众人放松一下。
简渠下船前来拜别苏子籍,这时岑如柏也在,想了想,就请简渠稍等片刻,从苏子籍这里借了纸笔,写了一封信,递给了简渠。
“简先生,我朋友外号是一剑春寒,你在京城遇到了什么困难,拿着这封信去找他,他可以帮你。”
“一剑春寒?”简渠有些惊讶地接过信:“没想到岑先生竟与这样剑客是朋友。”
“是啊,当初相识也算是巧合,是同一个东家,不然,我这样的书生,跟他很难相识,不过他这人虽是剑客,却并不粗鲁,古有儒将,他应该算是个儒雅剑客了。”岑如柏笑着说。
这评价倒是让简渠对这一剑春寒越发好奇了。
不过眼下并不是说这些时,时间紧迫,接过信,见苏子籍也没别的交代,简渠就拜别苏子籍,下了船,朝着远处行去。
站在甲板上,目送着简渠远去,苏子籍回身,招呼岑如柏一声,又去钦差官船,并且还口中说着:“罗大人跟刘大人在学问上都有着过人处,现在无事,索性过去与他们请教一番。”
虽不可能用文心雕龙,可正常刷些好感,还是有用——至少可借点兵。
“你也不必觉得自己应该深居简出,你现在既是我门客,就大可光明正大,无需躲藏。”
苏子籍见岑如柏有些犹豫,遂劝的说着:“所谓官官相护,就是这样,你去了,反而没有啥事。”
“谢公子。”苏子籍都这样说了,岑如柏也是理解这点,自恭敬不如从命,心中却觉得说话实在太实在了。
“对了,你久在京城,对王府侍卫怎么看?”苏子籍走在甲板,随口问。
“亲王府许有兵二百,郡王府一百五十,掌随护宿卫,其什长以上就属侍卫编制,官阶从九品至七品。”
“虽开始时都是由朝廷派遣,但一旦就藩,就几乎世袭,或由王爷自己招募——这点人,朝廷还是许可。”
“至于人选,太祖时有世袭亲军,侍卫就从亲军中百户以上选授。”
“除外还有三品以上的官宦子弟,赏侍卫衔,不过是为了表示恩宠,虽也当差,实际上是亲近皇帝,得以升迁。”
苏子籍听了连连点首,许多人不是体制的人,许多都想当然。
这侍卫亲军,是必须世袭化,因为一旦流动,就会给外人控制,举个例子,有明一朝,权臣权宦都号令不了军队,任凭权势熏天,一旨而下,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就是因军队特别是亲军世袭,谁也安插不了人,只受皇帝控制。
这远了,这就说明,那些太监的侍卫,是无法招降的,毕竟家小都在齐王手中,因此一旦敌对,只有全数杀了。
京城郊区·一处院落
夜深了,周围已无人踪,都就寝了。
两个黑影互相一打手式,一起翻入,但才进去,就听着一声闷响,以及短暂的格斗声,就没有了声音。
“在里面!”院外有人拔刀一挥:“射!”
十二人都是弓手,默不作声,只听“噗”一声,整齐的弦响后,对面立刻响起了几声惨叫。
六人一组,三十六人分成六组,步伐如一,身穿薄甲,长刀闪着寒光,就听着号令,默不作声,直扑入内。
迎面遇十数人,各施武功,只见六人一起挥刀:“杀!”
“啊……”寒光直斩,看起来非常普通,但一旦落下,惨号声连起,对面的人体顿时倒下一片。
有个高手不服,疾扑而至,刀光凛冽,人刀一体扑上。
“杀!”六个刀光在各个角度切入,只听“噗”一声,二个刀手跌下,但余下三个刀光破入躯体,这高手疾冲出丈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应声倒毙。
“曹哥……”有人大叫,满是不信。
“杀,有我无敌。”
情况渐渐明显,数十个黑衣人,霸气冲出,刀光配合,而后面弓手也是三人一组,各个集射。
对面厮杀,试图抵抗的穿着不同,打扮各异,手中的武器以及身上武功,都是五花八门,参差不齐,一看就是江湖人。
没有纪律,也没有集体默契,一对一或人少时,还能占上风,现在一旦对上了刀阵,几乎一面倒。
“曾大哥!快走!”有人冲着一个男人大喊,随后又砍翻了一人:“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死!”剑光斜旋,人影依稀,锲入、逸出,三个刀手跌下,被围着的那人正是曾念真,手掩着右胯再退了两步,血从指缝中泌出,伤势虽不算重,但在战斗时一旦负伤,却是极危险了。
几分钟,人体就可能因失血而枯竭,曾念真眼睛赤红,他虽武功高强,要是分散了杀,上百人都可杀掉,可面对这种刀阵,也无可奈何。
“是官兵,不,不对!”这些人看起来是官兵,但一交手就知道来路不对。
虽然这些人,应该是军队的路数,但这身手和武功,与大郑的军兵又有些微妙的区别。
“是林国的人,还是别的?”
“杀!”二组刀阵,徐徐围了上去,曾念真顿时心一沉,此时听到一个弟兄这样喊,本不想丢下兄弟自己冲出去的曾念真,不得不考虑,若不冲出去,而是留下来,会不会让反害了兄弟?
“敌人不能分散,大家分散逃,有追的,杀掉!”一瞬间,曾念真就高喊着,连杀数人,朝着一个薄弱方向冲了出去。
因着他并不想走,才被困,想通了,以他的武功,几个人自然是挡不住,一旦追上,散了阵,只是几剑就都杀了,曾念真已是几个纵身,飞驰而去。
别人见状,也纷纷突围,四散奔逃,只是他们就逃出不多了。
远处的小坡上,还有十几人,被保护在中间的一个是个风姿卓越的年轻人,苏子籍在这里,必定能看出,这个裹着黑色斗篷,正笑眯眯看着坡下战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曹易颜。
“太子殿下,这就是我大魏武卒。”他身侧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开口说着,带着浓郁的煞气和威严,却是明显是将领。
“世祖曾明示,武艺之道,初时入门很快,只要一年半,就可修成。”
“以后越来越难,要抵达一流,不但要苦练,经十年以上,还要天赋和智慧,缺一不可。”
“就算是朝廷挑选有资质的人,毫无保留授给绝技,当时测试,修成一流高手,要九千六百两,历时七年三个月。”
“而大魏武卒,只要一年半,一百十七两。”
“但五个大魏武卒就可围杀一个一流高手。”
“故江湖之道,只是散兵野勇,一冲就垮——殿下,有余孽逃走,要追吗?”
“我还不是太子。”曹易颜笑着摇头,他现在心情很好,自凝聚了大魏真命,自己运气就越来越好,这不,本来夺取林国公子暗线有些困难,不想有人查到魏库开启,故前来查看。
这些人找到了自己,却大惊失色,纳首就拜。
原来,大魏的根基还没有断绝,这些是魏朝的人。
今天的围剿,有这些人对曾念真进行围杀,哪怕冲出去跑了,但也将曾念真的势力进行了毁灭性打击。
一个高手再厉害,成了孤家寡人,又被官府追捕,也就不算什么了。
充其量,不过力量强一些的过街老鼠罢了。
“算了,不必追赶。”曹易颜想了下,命令的说着,刚才那人长篇大论,其实是劝谏,告诫自己,江湖门派毫无作用。
“的确,培养一个高手,并不合算,朝廷最大的伟力,就是可以大量培养大魏武卒,反正死多少也无所谓,高手的命就一条。”
“但高手的可怕就是游击战,要是豁出去袭杀官吏,后果也很严重。”
曹易颜自己就是高手,当然理解其中利弊,其实不是自己不想培训武卒,而是这种根本隐瞒不了,他于是问:“你说应国尚是我大魏之国?”
“的确,敬武皇帝见群贼而起,特命我等亲军改成贼号,在边疆处起事,建立了应国,本想里应外和,不想天不假时。”
“为了保留火种,故敬武皇帝本身逃向大漠,遗诏我等应国等待天时。”
“我等就勉强对伪郑称臣纳贡,以迷惑其心。”
“听闻殿下出世,我等赶紧赶来,只是伪郑查的甚严,只得分批以商队的名义进入,也仅仅才五十人。”
“原来如此!”
敬武皇帝是魏朝的末帝,颇想有番作为,整顿内政,可惜虽然有心,但此时已经积弱难返,回天无力,不想还有这番策划。
应国三年上贡,很是恭敬,使者也是土著野人,不想实际是魏人控制,只是时间已过去四十年,怎么保持对大魏的忠诚?
曹易颜可不相信,没有布置,会保持忠诚而不是独立,正寻思着,身后突有人跑过来,单膝跪倒,禀报:“殿下,有牛车靠近,被我们拦下,说是知道您在这里,与您曾有约定,现在就要见您……”
曹易颜就是一挑眉。
来人都不必问,就凭着对妖气感觉,定然就是天机妖了,但才刚刚见过面,怎么它突然又来见自己?
“这收尾就交给你,我过去见个熟人。”曹易颜对青年说,就朝着牛车所在的方向行去。
路上,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喃喃:“它怎么想见我?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