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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绿色大妖见自己得手,一击而中,转身就逃,速度真是非常之快,青丘君的白光一闪,都刺了个空。

    掠光中,这妖怪看了一眼,只见黑蟒精的无头尸体,切口平滑如镜,尸身以肉眼可见速度萎缩,身上巨大的妖气在流逝,不到几个呼吸,就已化为枯骨,惨白的吓人。

    “斩妖台!”

    建立妖廷,当然不可能只有恩典没有刑罚,虽这斩妖台还没有建成,只形成了刀胚,但也可怖可畏。

    黑蟒精是大妖,可是也毫无抵抗力量,在斩杀黑蟒精的同时,将之生机同样吞噬一空,化成了龙宫的灵气。

    而且偏偏,还保留下了头颅不毁坏。

    这大妖微微低头,看着别的妖怪头颅,上面睁的大大的眼睛,依然能看出刀光临头的不可思议与恐惧。

    死亡面前,谁都难以平静,这些头颅留下,就是以儆后来者。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成功了,不枉我沉住了气潜伏!”

    “也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跟着过来的妖,但不管有几个,也不管是否与我目的一样,也晚了!”

    “我的雷丸,虽只能近处使用,可攻击力极强,大妖这么近挨一下也得重伤,而龙君,哪怕不是重伤,也会实力减弱,现在大阵还没彻底恢复,龙君撑不了多久了!”

    操控了这大妖行凶,就是投入湖中的天机妖!

    它在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大魏时龙宫,并进入了这大妖体内,就立刻夺取了身体的控制,并蛰伏了起来。

    本就是从这个时代走过去,这大妖,天机妖也认识,要伪装成熟悉的妖,对他来说的确不是难事。

    “没想到龙君修为比我预料的更高,幸之前没有轻举妄动。”天机妖没入了宫殿中,偷偷看了一眼还在撑着的龙君,暗暗叹着。

    但又一想,能让龙君重伤,这就已成功了大半,现在就只等着龙君失败了。

    “不仅是我,显然这时代的朝廷,也是希望龙君降雨失败,我现在占据着上风,只需等待即可!”

    想到这里,随即就彻底消失了踪迹。

    青丘君手持刀胚,就要追去,听高台上的龙君喝:“快修复大阵!”

    纵然对冒充同僚的大妖恨不得立刻诛杀,但此时不是分散兵力去追这妖时,龙宫戒备森严,出入困难,等过了这关,全宫大搜,谅它再能潜藏,也逃不掉。

    青丘君想着,直接单膝跪倒在大阵的一点,手掌直接按了下去,一股法力在她的体内涌出,还有法力的妖将,都利用自己法力修补大阵。

    而替代上去的妖将,也让自身与自己所站之处的点,形成一种力量的呼应。

    “嗡嗡嗡”

    只见上百个妖怪依次站点,金色的波纹再次浮起,可错误的节点冲突,还在“噼啪”闪着火光,虽在渐渐恢复,但大阵修复,也需要一点时间。

    青丘君看了龙君一眼,见着龙君整个身体都似乎被山压住,格格作响,不由变了颜色。

    本来以龙君的实力,完全可以撑过这段时间,偏偏龙君受了伤,这情况下只靠力量硬扛下龙宫上空的云气水气,实在不亚于在独自扛一座越来越重的大山。

    一旦力竭,有了失误,怕顷刻间就要被压成肉泥。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以龙君的强悍身体,怕也坚持不了太久。

    青丘君心中焦急,她发现哪怕自己参与修复大阵,依旧不能立刻将其修好,而龙宫上空,狂暴盘旋乌云与雷电,都在疯狂搅动着,看着十分可怖,顿时回首,望着龙君,急急劝:“龙君,快撤了呼风唤雨吧!”

    “现在虽雨水还小,可没有龙宫大阵分担,哪怕十万分之一,也是极吃力的事,您何必难为自己?”

    “您已受了伤,还是先停下吧!纵然这样会受到朝廷呵斥,但与您受伤相比,仍是小事,什么都没有您的身体重要!龙君!”

    能让这个平素冷淡少语的青丘之主露出焦急之色,开口劝谏多句,可见这事的严重性。

    苏子籍何尝不知道她说的有道理?

    都不必这狐女说,苏子籍就能感觉到,上空砸下力量,现在就让他的骨头都在咔咔作响了。

    这也就是龙君的身躯,不是凡躯,还能在这情况下,站在那里,费劲撑着龙宫上空的万吨风雨,要是苏子籍自己的身体,怕是连一息都撑不住,就炸成了血水,或者连血水都没有。

    “难怪连活几百年的大妖都心动,纷纷谋划多时,只为了抢夺龙君权柄,争着化龙,在所有妖族里,龙,果然最强。”

    “龙女若能成功化龙,就是没有数百年前龙君的力量,只有着十分之一,也足以受用不尽,就算是强压众妖,也有着希望了。”

    “但这传承也实在凶险,我只是因蟠龙心法以及与龙女的关系,被卷入数百年前的场景中,就已是这样险象环生,快要撑不住了,不知龙女那里,是不是更加危险。”

    “所以我绝不能撤,我有一种预感,只要我这一撤,龙女就会立刻失败。”

    “而失败,就是死!”

    对苏子籍来说,选择撤离,是选择了避免最大的风险,可相对数百年后的龙女,就等于放弃了。

    一龙一人冥冥之中的那种紧密的联系,苏子籍虽不能全部察觉到,可这么多次了,要说毫无察觉,那也不可能。

    “我有预感,放弃了幼龙,我的命数就崩坏了,虽不至于立刻去死,但前途必布满了黑暗和荆棘。”

    就是为了龙女,为了自己,苏子籍也必须要继续撑下去。

    “既得了好处,让蟠龙心法升到了12级,就不能退缩!”这样在心中吼了一声,苏子籍艰难运转着十二级的蟠龙心法。

    蟠龙心法原本苏子籍觉得没有太大的用途,现在才知道,它是万法之源,在这情况下,修炼别的道法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只有蟠龙心法才有用。

    可苏子籍只觉得,龙君身体在万吨云雨压力下,运转十二级的蟠龙心法,与原本龙君的施展,差距不少。

    上空的云雨,与自己的联系,时有时无,眼见着就要散去。



    湖岸

    “啊,雨怎么小了?”棚子口有官员站着,望着外面天空,突然意识到什么,将手伸出去去接雨水。

    祭台下面欢呼着的百姓,也察觉到了不对,纷纷抬头望天,惊疑不定。

    “雨小了?雨怎么变小了?”

    天空中,原本乌云密布,黑沉沉一大片,让人看了就觉得这必能痛快下一场大雨,而雨也越下越大,眼看都已经滋润干涸土地,哪怕不再变大,只这种程度,下得半天,也能管了大用。

    谁料这还不算很大的雨,竟才下了一小会,就有了颓势,满天的乌云也给人一种正在慢慢散开的感觉。

    百姓欢呼声在惊疑目光下慢慢减弱,原本狂喜的气氛也朝着不安转变。

    已撤到了大棚里,没来得及换干爽衣裳,也没心情去理会这种小事的余王,难看的脸色在发现这一幕,有了一点缓和。

    望着越来越小,回到了刚下雨时的丝丝细雨,别的官员都神情难看,余王却终于放下心。

    “看来妖怪果然动手了。”

    “虽然慢了,但只要能得手,现在也不算迟。”

    “还以为父皇交给我的任务无法达成,要回去领罚,现在倒可以想想,回去如何向父皇禀报此事,才能让父皇更开怀。”

    余王掩住笑意,只等着雨最后停下,只要停下,就立刻宣读圣旨,给予龙君狠狠的痛击!

    棚子的角落,因昏迷被余王命人抬进来休息的刘湛,此刻看着仍是昏迷,躺在一张塌上,可哪怕没有睁开眼,外面的情况也都入了耳。

    惊讶惊恐议论声,让刘湛明白,降雨的龙君一定是出事了。

    “果然天意难违。”

    刘湛浮出一丝微笑,在今天内降雨,龙君就会落入朝廷陷阱,而不降雨,拖到明日后日,也许能逃离陷阱,可外面的龙女就会死。

    虽外面里面的时光不对等,可也没有那样大的差距。

    无论怎么看,都是自己有着主动权,龙君只能被迫承受。

    “眼下能因降雨不利而立刻失德,其实是对我最有利情况,比拖到最后拖死外面的龙女对我更有利。”

    “失德那一刻就是我辈抢夺之时。”

    嘴角含笑的刘湛利用道法,时刻关注着龙宫的气息,在掠过了郑应慈时,突然之间一动。

    “唉,变成了药渣了。”

    第一次见郑应慈时,风姿爽郎的公子,不仅仅命数厚重,以后有公卿之望,而且还与龙宫有着很深的缘份。

    “可惜的是,这缘分并没有应验。”

    “一次不行,折去一半,第二次我用着他潜入龙宫又失败,又折去了一半,只剩了根骨里的一点。”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了,不仅仅和龙宫的缘分最后连根拔起,就连原本的命数也摧毁。”

    “郑应慈现在的命数,已是潦倒不堪,贫困至极,不仅仅没有富贵之望,也没有修行之资,罢了,你我师徒一场,我不会厌弃你,必给你找个道观养着,一辈子不失衣食。”

    现实·龙宫

    “轰!”又一声震耳雷声。

    龙宫上空,几乎所有的防御都已散去,别说是云气,就连淡金色的天穹,似乎也稀薄了不少。

    幼龙再次无声往下跌落了一下,哗一声,落下来的大片龙血,闪着金光,砸得满地都是。

    她想往上再窜,又被雷声砸下,长长一条,身体弯弯,就像有一股大力正狠狠砸在了中间,幼龙以一个“U”字型快速掉下来。

    在几乎快要沾到地面时,幼龙又痛苦无声叫了一下,快要睁不开的眼睛,此时已是再次被她狠狠睁大了,带着一种永不服输的秉性,又顽强飞起,朝着高空飞去。

    能够看到的龙门虚影,明明近在眼前,却一次又一次遥不可及,连触碰都无法触碰,就被雷给轰下来。

    “姬君!”

    贝女看得泪不止,被她从小照顾着长到现在的姬君,受了这样的苦,她却无能为力。

    她痛恨这种感觉,但也只能寄希望于苏子籍了。

    看着姬君又有鳞片掉下来,贝女终于忍不住,哭喊:“苏子籍,苏先生,你一定要救救姬君啊!”

    不远,曹易颜满意点点首,龙女的倔强,出乎他的预料,但再倔强,也无法对抗天威。

    还是这话,要是努力有用,规矩还有什么用?

    一卷圣旨悬在头顶上空,神光内敛,平平静静,而受它的牵引,丝丝缕缕的气机在萦绕过来。

    叮当,叮当,叮当,气机妙音如水,层叠圈圈,自带有灵性,在进行反抗,但又有一种同源的力量在反戈,涌入了圣旨。

    一刹那,圣旨多了一抹鲜亮色,曹易颜仔细感应新生的力量,不由浮现出了笑。

    “受我大魏册封,那能不付出代价?”

    “往昔鼓城侯受我大魏官职,其实朝廷只给了二十七骑,发展到强兵七万,后来只用几个文弱钦差,就夺了其军,接着又赐死。”

    “名分就这样不可思议。”

    “当然,你如果是龙君,或有了觉察,其实这点烙印很容易去掉,可惜的是你没有。”

    说到这里,曹易颜目光变得幽深,在他的灵觉中,除了力量,一丝莫名的气机在接近,汪洋如海,巍峨胜山,古朴,幽深,苍凉。

    任何人都能感应到其中的深沉,这是不可思议的底蕴。

    “这是天命!”

    “终于开始掠夺龙女的根本了么?只是有点熟悉,是,我能感受到,龙女的确有着大魏的血脉,看来魏世祖的传说未必是假。”

    正是曹易颜所需要的一切,要是没有这血脉,自己还不能轻易掠夺。

    正沉迷在其中时,贝女一声喊,让曹易颜清醒了一瞬:“苏子籍也来了?这怎么可能?为什么我感觉不到?”

    有心再仔细探查,可现在每浪费一刻,对他来说都是巨大损失,想到自己刚才一小会吸取的力量,曹易颜很快就将这可能给否定了。

    “一定是她着急下胡乱求救,苏子籍来了,我不可能感觉不到。”

    “不能再被这种小事影响了,快,我得快点掠夺龙女的力量!”

    曹易颜有一种感觉,这机会只有一次,过去了就再也不会有。



    顺安府

    一辆牛车在黑夜中艰难前行,斜斜的雨打下来,车帘早湿透,风一吹的滋味,就算是夏夜,谁享受谁知道。

    坐在里面,没有避风避雨外套,倒不如外面穿蓑衣的人暖和。

    可哪怕冻得瑟瑟发抖,护着怀里食篮的周夫人也不去理会,她现在内心焦急,只想尽快见到自己的丈夫祁弘新。

    “刚才那样大的雨,老头子就么出去了,他就不知道爱惜自己?”

    “水患就算需要坐镇,难道就不能在衙内坐镇?非要跑到里来?苏大人跟别的大人都不在?”

    “昏迷了那么久,身体是什么样,死老头子自己就没察觉到?”

    “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们母子如何是好?”

    多年的夫妻,相携而行,走过这么多年,周夫人与祁弘新之间自然感情深厚,在种时候,再温顺的女人,怕也要生出怒火。

    可再是内心不安,周夫人也不敢催促车夫加快速度。

    现在所行的段路,距离坝前已不远,也正因这样,虽是沿着坡路,而且冲下的水也没那么湍急了,只到车轮中部位置那么深,可行起来,还是颇费劲。

    车轮碾过时,泥水溅得到处都是,一层的水铺在路上,底下是湿滑的泥,行得快了,随时都有侧翻的危险。

    赶车的车夫是个老把式,也正因这样,才敢接下护送周夫人过来的活儿,换成别人,怕是当时就要推辞了。

    可就是样,又行了一段路,牛车的车轮还是不小心陷到了泥坑里,就么巧,卡住了,暂时不能动了。

    “怎么停了?”发现牛车没到就停了下来,周夫人心中焦急,立刻掀开车帘问。

    车夫跳下车看了情况,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苦着一张脸解释:“夫人,车轮陷进坑里了,小人就看看能不能抬出来吧!”

    话是么说,但只有他一个人,怕是一时半刻只能耽搁在这里了。

    周夫人看了一眼已近在眼前的堤坝,上面有着火把闪烁,竟直接将裙摆一提,跳了下去。

    不顾车夫的惊呼,她丢下一句“你在这里等着”,就自己深一脚浅一脚朝着堤坝跑去。

    冰冷的雨水混杂泥浆,让周夫人从双脚很冷。

    可这些,都不如她担心自己丈夫令她心焦。

    雨已经比刚才小了许多,举着火把的人身着蓑衣,雨点浇在火把上,让火苗子忽起忽落。

    就在周夫人已奔到了坝前,人忽然被拦下,正欲解释自己身份时,在前方突然之间就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合上了!合上了!”

    “哈哈,我们成功了,成功了!”

    堤坝堵住了,合上了?

    周夫人听到欢呼声,呆了一瞬,也跟着露出惊喜。

    最大的问题解决了,自家老头子总算能回家休息,不必在刚苏醒的情况下,再泡在雨水里中忙碌了吧?

    谁能体会得到,她得知自家老头子冒雨出去时,心底突然升起的那抹不安与惊慌?

    周夫人回过神,就立刻对两个拦住自己的郡兵说:“我是祁知府的妻子,是过来给他送吃食……”

    两个郡兵打量了一下她,又检查一下篮子,里面的确是普通吃食,只是已经彻底凉了,他们到底没敢再拦,甚至还有一个郡兵领她往祁知府待的地点走去。

    上了堤坝,周夫人果看到大坝重新合上,本就是往下游冲去的水,在大坝合上,溢出水就越来越少,直到再没有水流出来。

    几个官员早在合上时就赶了过来,此刻看到一幕,都是心中惊喜,一转眼就看见了周夫人,有曾见过周夫人的官员,立刻就向她行礼:“周夫人?您怎么过来了?”

    这打扮,这模样,实在是有些狼狈。

    平时哪怕是奔波在调任的路上时,周夫人也能将自己打理得爽利干净,是从小就生活在官宦人家的女子养成的习惯,在困境中也难以改变。

    可现在,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身上,腿上,都是泥点子,唯有护在身前的篮子,看着最干净。

    当然,就现在在场的些人,谁也不必笑话谁,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看着像是在水里泥里打过了滚。

    周夫人按捺着心里不安:“我是来找你们祁知府,他可在里?”

    不是说在这里,为何人群里看不到老祁?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找了一番,就知道里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几个官员其实也是刚到没多久的,听到话,也忙看向一直在附近守着的郡兵,问着:“祁大人可在里?”

    一个郡兵立刻回答:“祁大人因累了,刚刚去牛车里歇息了。”

    “哦,那辆车?”

    看着在大约几十米外角落处停着的牛车,几个官员顿时松一口气,只要不是在他们不知道时出了什么意外就对了。

    这时,又有小吏过来禀告:“大人,所有溃堤的地方都已填上了!”

    一个并不是治水衙门的官员,平时也只是听说个修坝的事,对事情并不怎么清楚,此时听到小吏回禀,有些惊奇,追问:“都填上了?你确定?”

    “回大人,苏大人领着我们修坝,图纸设计原本就极好,依照地形修筑,本来就有着对溃堤的应对方案,不会让冲出的水扩大了缺口。”

    “而且几处溃堤,其实都是人为炸开,只要将缺口填上了,也就完工了。”

    说着时,天上落下的雨,也肉眼可见的小了许多,出门前还是倾盆大雨,现在竟已是丝丝小雨了。

    这样的雨势,想要再积蓄出能够冲垮缺口的水量,几乎是不可能。

    周夫人重重松了口气,到了此刻,她才算放下心来。

    最大的麻烦解决了,雨小了,看着都要停了,就给了人喘息之机,只要别再炸了堤坝,就不会再出更大的水患了。

    虽然洪水肆虐,也许会让自家老头子的功绩受到影响,但老头子已上折子乞骸骨了,只要后续影响不大,夫妻应该还是能带着儿子平安回归故里。

    就在时,远处忽然有人高喊了一声:“钦差来了!”

    “钦差来了!钦差来了!”不止一个人喊。

    众官才想起来,是啊,前面就听说朝廷派了钦差过来,因突然出了溃堤跟暴雨闹水灾的事,他们全都已经将注意放在了堵缺口上,将钦差会来的件事给直接忘了。

    周夫人同样知道钦差会来的事,可是来给自家老头子传旨,在水灾遏制住的情况下,钦差的到来,倒让人不怎么慌了。

    在他们的注视下,就见从呼喊方向,十几个郡兵带着几个人艰难过来,看过去时,那群人已距离大概只有数百米远。

    众官忙是迎了上去。

    看到老头子休息的牛车,也停在那个方向,周夫人也忙跟了过去。

    离得近了,才看清,簇拥在最中间的那个人,中等身材,面白无须,看白面皮以及气质,就知不是个习惯在环境下行走的人,但因带着任务,纵然累得满身泥水,也不敢停下,朝着这面仍在走着。

    周夫人可是见过不止一次太监,无论是当初跟着母亲进宫赴宴时,还是在嫁给祁弘新后夫妻一直接旨,太监是什么样子,她还真是见了就能认出来。

    簇拥在最中间的面白无须男子,应该就是此次的钦差,派来的传旨太监了。

    “恭喜祁大人,水患得解,朝廷也给大人您发了旨意!”

    “祁大人,您快出来接旨,是天大的喜事!”

    “祁知府?”

    “大人,钦差快到了,您醒醒,快出来接旨!”

    周夫人赶到了牛车前时,就见到几个官正站在牛车前纷纷向牛车里的人贺喜。

    只看传旨太监受了那么大的罪,还笑眯眯,就知道必是赏赐的旨意,而且太监一路来也没有刻意隐瞒,这样的好事,谁听了不羡慕?

    冲着车里的人道贺,几个官也掺杂着一些酸溜溜的情绪。

    可就算心里原本酸溜溜,在道贺后,发现牛车竟然没有任何反应,也察觉到不对了。

    就算祁弘新太累了,在牛车里睡着,但道贺声到了后面,眼见着钦差就要抵达,几个官怕失礼,顿时急了,故意都喊响了,只要不是死人,里面的人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众官顿时面面相觑,都有几分惊色,一个官员勉强说:“或是大人太累了。”

    竟谁也不敢去掀帘子。

    但问题是,他们也不能能让钦差等着,总要有人去催一催里面的人。

    “夫君?”周夫人生出不祥预感,她上前几步,就伸手将垂帘给一把拉开了。

    见自家老头子正端坐在牛车内,正睁眼看着自己,二人目光一碰,周夫人顿时暗松一口气。

    她在心里骂了老头子一句,嘴上则带着一点责怪:“钦差大人在外面等着,你怎么不回话?”

    是不是想吓死我,她在心里补充。

    但是问了,坐着的老头子只是看着她,一动不动,也不回话,原本已松了口气的周夫人,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神色微变的她,慢慢将手摸向了老头子的脸,冰凉刺骨:“老头子?”

    又颤抖着,去摸祁弘新的鼻息。

    “不!”周夫人突然之间尖叫一声,手里的篮子直接跌落在地,翻了,里面酒和饭菜洒了一地。

    众人仿佛被提醒了,也有人也跟着上前,小心翼翼试了一下,顿时惊呼道:“大人气绝了!”

    原来,祁弘新虽端坐着,已经气绝,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传承之地·龙宫

    “轰”呼啸的风,吹得大妖与妖将都稳住下盘,才能身形不动。

    “撑住,把阵纹稳住。”青丘君脸色嫣红,又隐隐浮出苍白,只见原本断裂之处,生出细密的光芒,彼此碰撞,激发电弧,整个空间都在激荡,力量横冲直撞,越修复到最后,越艰难,力量弱些的妖将都无法靠前。

    但因龙君跟青丘君早就有着防备,修复速度还是很快。

    但这修复速度再快,也因超出了预计,而每一分每一秒都让龙君承受着意料之外的压力。

    “啪”一道弧光炸开,青丘君脸顿时一煞白,却露出点喜色,又一处修复了,眼瞅着大妖只再需要片刻,就能将整个大阵盘活,但高台上的龙君,闷哼一声,眼眸及嘴角都往下淌血,她顿时心一紧。

    狠下心不看,她又再次投入,给别的大妖与妖将打下手。

    因她知道,现在慌乱担心,都没有用,只有早一刻修复,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但刚才的那一瞥,却让青丘君体内的小狐狸心急如焚。

    她已认定此时龙君体内的是苏子籍,而她与苏子籍之间可跟龙君与青丘君君臣关系不同,所以她这一急,突然之间就觉得自己似乎夺到了一点控制权。

    “坚持住啊!大阵马上就要修好了!”小狐狸一控制这身体,立刻就转首,朝着高台喊了一声。

    站在那里的龙君此时已是七窍流血,任谁看了,都能看出,这显然是要撑不住了。

    而小狐狸这一声喊完,就又瞬间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我刚才是怎么回事?”青丘君都被“自己”这突然一嗓子给吓了一跳。

    她性格本就清冷,心急劝说龙君放弃,龙君不听,她再担心,也不会犯上,这本就是臣子的本分,已劝谏过,听不听,就是为君自己的判断了。

    刚才那样,也不用尊称,直接就喊了让它坚持,这简直就是有点崩了青丘君一贯的形象。

    青丘君奇怪起来:“为什么我会突然朝着龙君喊话?”

    这绝对不是她的作风。

    难道是她刚才下意识喊的那一声,是她的心里话,因内心焦急,又受到了这大阵之内力量紊乱的影响,所以脱口而出?

    这虽有可能,但这可能也未免太小了一些。

    不过,青丘君这边自我怀疑着,手下可是没有间断,重新投入修复大阵的任务之中。

    “只差一点了,快了,就快好了……”

    “不成了,我能感觉到,这龙君身体,已从内部崩溃,力量也即将耗尽了。”高台上,苏子籍是真用尽了全力,也是真撑不住了。

    万吨之力,哪怕只有一丝余波,没有龙宫帮着抵挡分担,只靠纯粹肉体来硬扛着,这实在是一件艰难的事。

    这里不是前世看的神话传说,这里的神灵与妖也非无所不能,这里的妖,其实论肉体强悍程度比修道的人类,也不会强得太过离谱,龙君亦是如此。



    能撑这么久,就已让熟悉了世界力量体系的苏子籍感到惊讶。

    苏子籍能感觉得到,随着时间推移,自己控制着的这具身体,耳朵里,眼睛里,鼻子里,都有液体流淌出来。

    刺痛的感觉从身体各处传来,脑袋嗡嗡响,身体都咔咔咔抗议,脚下的高台,可不是寻常的石块,是早在龙君化龙有了这龙宫,就用灵气滋润过的大块灵石筑成,更有着几次祈雨大阵的滋养,可以说,绝不是轻易能摧毁。

    可眼下,脚下已慢慢有了往下陷的趋势,咔嚓嚓的声音虽然微弱,可也一点点传来。

    大概再过上片刻,不仅是这具身体就要彻底崩溃了,就连苏子籍此时站着的这处高台,也要龟裂、坍塌。

    就在这时,已是意识有些模糊了的苏子籍,就听到有人在喊:“坚持住,大阵马上就要修好了!”

    这声音清脆悦耳,听着是狐女的声音?

    可惜了,怕是没机会弄清,对他屡屡提醒那个,究竟是原本青丘君,还是跟着进来的谁了。

    明明已是快要彻底被压垮了,苏子籍苦中作乐,居然还能想一想这个问题。

    “哎,我怕是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随着云雨,一点一点朝下压来,周围的妖将也发出了惊呼,苏子籍却连抬头去看一看的力气也没了。

    身上压着的重量,让他连动一动都不可能。

    又一口腥甜从喉咙里涌上来,这一次,苏子籍连努力往下压也做不到,于是不再像之前那样是慢慢从嘴角溢出,这一次是直接喷了出去。

    “要是能再升一级就好了。”

    蟠龙心法十二重运转,似乎只能帮他撑到此刻,苏子籍遗憾想着,如果能升到13级,那么一定可以坚持得更久。

    “但怎么可能,升到12级,就已托了这次龙女渡劫的福,除非龙女此刻渡劫成功,否则不可能再有大笔经验值涨入了。”

    “但龙女此刻渡劫成功,怕是我立刻就能回到现实,又哪还需要靠着升级来拖延时间?”

    这就是一道无解的题,感觉怎么想,都不可能如愿。

    才这样想着,突然间,随着一道光,苏子籍就看到半片紫檀木钿弹起。

    这半片紫檀木钿虚影,带着淡淡青光在视野中漂浮,一行青字窜起:“祁弘新已死,化成宽恕之种,是否由蟠龙心法(4560/12000)汲取(此举不可逆)?”

    “成功修筑河坝,阻止蟠龙湖水位下降,化成人道之种,是否由蟠龙心法(4590/12000)汲取(此举不可逆)?”

    这已不是第一次,一次就产生了两次种子,而且,祁弘新死了?

    没有任何力气去感慨祁弘新的死亡,祁弘新死了,算彻底完成了太子复仇系列任务,本来化成复仇之种,这很正常。

    不管怎么说,他的死因,也的确是与苏子籍有着一点关系,别管是有心还是无心,结果是这样。

    但居然他的死变成宽恕之种,这就是意外了。

    苏子籍此刻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感慨,在头顶重压下,更无暇考虑祁弘新死了这件事会带来的影响,立刻就点了“是”。

    “蟠龙心法汲取宽恕之种,+5800,蟠龙心法汲取人道之种,+3100”

    “【蟠龙心法】13级,1520/13000”

    已是在升到12级,涨了一些经验值,现在记上这1万多经验涨入,直接就看着【蟠龙心法】从12级,升到了13级。

    “轰!”灵魂中原本哀鸣的本能声音,像被什么东西给安抚住,重新有了一种强撑下去的勇气,而蟠龙心法第十三重,终于艰难运转起来。

    还别说,第十三重蟠龙心法刚刚才运转,苏子籍就立刻感觉身体各处痛苦瞬间消减了不少,他也同样感觉到,狠狠压在身上的那股巨力,也在顷刻之间减轻了不少。

    而几乎就在压力骤轻的片刻,依旧有些沉重的压力,更一下子又削弱不少,原本往下慢慢沉着的双脚,都跟着停下了下降的趋势。

    “成了。”只听一声透着欢悦的轻吟,仿佛有什么瞬间就不一样,这是龙宫建成后就有的大阵重新运转了。

    “嗡”镇压在龙君身上的压力,瞬间转移到了大阵上,几乎所有大妖和妖将都身体一沉,但谁也没有觉得重,反是一喜。

    重压移去,龙君在这高台上也不必被困在方寸之间,而可以移动,累了去休息下也并无不可。

    青丘君擦了擦额,很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在在场的大妖中,她地位最高,在发现大阵已重新运转后,青丘君就开口:“龙君,大阵已重新运转,您是不是休息下?”

    “不必,把雨下成了吧!”

    龙君的躯体实在可怖,苏子籍能感受到,它受了不少的伤,但一旦重压消除,丝丝痒麻就浮现,这是龙躯在恢复。

    而且,必须下完了雨,早些完成了传承,外面的幼龙才能获得帮助。

    并且,在这没了重压的情况下去感受龙君运转雨水,因不知道什么时就会被弹出这个虚假时间点,说是争分夺秒都不为过。

    他怎么可能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去休息?

    “孤暂且不需要休息,你们替我做好防御,免得再有叛逆为乱。”苏子籍说着,整个心神已不由自主的升起,再次感受到升腾到高空,在云层之上,朝着下面俯视的玄而又玄的感觉。

    河岸

    看着原本已有了消散迹象的乌云,再次聚拢,并且越来越大,将视线所及之处的天空全部覆盖,而从天空落下的雨,也再次从丝丝细雨,变成哗哗的大雨,所有百姓都再次欢呼起来。

    官员原本担心,现在又松了口气。

    只有余王,坐在棚子里,看着雨越下越小,心情转成愉悦,结果还没高兴多少时间,就又被大起来的雨给打击到了。

    大起大落的心情,让这位年轻皇子忍耐不住,露出了铁青。

    他看着大雨如注,几乎片刻就将干涸土地彻底滋润了,想必水位大降的河道,也必然正在不断攀升,这种情况,与他想要的结果差距实在太大,余王根本接受不了这种胜利已在眼前了又突然失败了的结果。

    “不,这不对,这不对!”

    “怎么会下雨,怎么可能继续下雨?这不合天意,这不合天意!”余王突然之间失态的大叫。

    这一次,可不止是一个官员看到了他的狰狞,几乎所有官员都下意识退了几步。

    “不说朝廷是不是真盼望着降雨失败,就算是,一个皇子,堂堂王爷,这样失态,也实在太过了。”

    “就算王爷带着任务过来,这样暴露,怕也再难有前途。”

    在场的官员心思百转,但几乎没有例外,都觉得自己退了几步,退的少了点。

    龙宫

    风雨呼啸,仔细听去,声音中有杀伐之音,铿铿锵锵,不绝于耳,清冷入骨。

    藏在暗处的天机妖,在闻着这事,发现自己图谋竟全部失败,也不敢置信尖叫起来:“怎么会?不,这不可能!”

    天机妖在藏匿了身形,一直关注着龙宫跟河岸的情况,他作大妖,又是天机妖这种异妖,自然是有着不凡之处。

    虽正面与大妖刚可能有点困难,与龙君刚,就更是找死,但逃匿躲藏,却是他的长项。

    本来看着龙君因他一击受了伤,随后几乎就要撑不住,七窍流血,天机妖就美滋滋等着,龙君被万吨以上云雨压成血水的一刻了。

    这可比失德还要更严重一些,顷刻间,这个时代的龙君的权柄,就会分离出来,而他因早有准备,大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比那些不知道是否来这地的人或是妖,更快夺了权柄。

    虽然这是虚假的龙宫,是虚假的时间点,不是真实的时间回流,但这里一切是虚假的,权柄却是真,恰是真实世界中幼龙正在尽快汲取融合的一个!

    一切都仿佛在天机妖的掌控之中,就像一个人,已经看见香喷喷的馅饼从高空落下,张着嘴在底下等着了。

    谁能想得到,这马上就要掉进嘴里的馅饼,竟然还能自己飞了?

    尖叫声才起,天机妖就感觉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甚至直接压过了前一刻的不甘。

    “不好!”天机妖已拼了命,瞬间一转:“脱离”

    只是才脱离,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沉入了深渊,瞬间暗了下来,而从远方的山峦开始,一股接天连地势不可挡的力量,顷刻间席卷而来。

    凡是被这股力量刮过的地方,全部都迅速由真实的江山、人物,变成一卷以天地为卷的画卷上的风景、人物,定格在最后的动作上,直接不动。

    天机妖身在龙宫与外面世界的缝隙,“看”到这一幕,肝胆俱裂,原来不知不觉,整个世界已开始消亡,而自己要不是天机妖的本命神通,却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不能死在这里!”一咬牙,天机妖将一盏灯祭了出来。

    这灯,刚取出来时,只是流光溢彩的七色小灯,但迎风而涨,一化二,二生四,四成八,八演化百,百化千,组成了灯阵。

    仔细看去,灯光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变化万千,一道彩虹横贯在了空中,就要抵抗这劫风。

    “走!”天机妖心中滴血,趁着这机会,也顾不上这法宝,撕开了一道缝隙,一只脚都迈出去,一条灰黑色的锁链,直接就缠上了天机妖的腰,大力一扯,天机妖就惨叫着向后倒飞过去。

    河岸

    祈雨的人仿佛都没有看到这恐怖异相,依旧是沉浸在大雨降下的激烈情绪中,欢呼着的,怒吼着的,贫穷百姓、小吏兵卒、各个宗门汇集于此的道人,以及高台上的权贵与皇子,好一副众生百相!

    “不好!”在棚子里装着昏迷的刘湛,早在小雨再次转大时就意识到了不好,趁着无人注意自己,出了棚子,神情凝重望天,随之变色。

    刘湛不假思索,当机立断,丢下了一个雷丸。

    “轰!”雷丸一震,生出层叠雷光,这雷光也稀罕,和泡泡一样,或大或小,五颜六色,幻灭不定。

    而劫风吹过,泡泡一个个泯灭,却阻挡了些。

    “走!”随这一声,刘湛抓起郑应慈,就要逃去。

    谁知,才一动,一根灰黑色的锁链,顷刻间就将刘湛给锁住了。

    “雷来!”刘湛暴喝一声,身体猛挣扎,雷光一闪,可锁链却丝毫不动。

    早在这空间巨变时,刘湛等人就已不再是伪装模样,而恢复了本来面目,可见这锁链,针对的是魂魄!

    他瞳孔猛缩,已认出了这灰黑色的锁链是何物,锁魂链!

    这是权柄有关的争夺中,对有资格争夺的参选者,一旦失败会给予的惩罚。

    入了瓮,若不能破瓮而出,那就只能做瓮中之鳖,永无出头之日了!

    想到自己身上担负的门派重责,想到自己还没有完成的事,刘湛瞬间就有了决定,手一抬,直接就冲着惊恐呆住的郑应慈拍了下去。

    这突然的动作,让郑应慈完全没有预料到,被拍了一下后,直接就惊叫一声:“师父!”

    下一刻,郑应慈就明白自己师父这莫名其妙一拍是为了什么了。

    就见原本锁在刘湛身上的灰黑色锁链,直接掉落,刘湛飞出瞬间,下意识就要跟着离开的郑应慈,就似是前一刻的刘湛那样,被锁链直接给锁住,动都无法再动一下。

    “师父!师父救我!师父!”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开,大惊之下,郑应慈只能叫着。

    但刘湛早就已撕开一道缝隙,逃得没了踪影。

    “不!”

    而天机妖被灰黑色锁链扯倒飞出去,不甘就这样被彻底留在这里,身体犹没了骨头的泥水,顷刻间软成一滩,想借着这机会逃出。

    可惜哪怕化为一滩水,但随着它不断变幻形态,锁妖链就像是连在魂魄上,根本就无法脱离。

    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要完了,天机妖的眼前快速浮现自己之前所做的种种努力,包括分身的死带给他的痛苦,他都一一忍下了,难道如今他这样一个活了数百年的大妖,竟然要栽在这种地方吗?

    “放开我!快放开我!我不能死在这里!快放开我!”被留下,甚至是比单纯的死去还要更可怕的下场,一想到自己的魂魄可能将被千年万年束缚在这里,天机妖就越疯狂挣扎起来。

    可惜,随着力量近在眼前,天机妖眼前一黑,画卷整个合了上去。

    一切云消雾散,一卷画卷合上又展开,万民祈求,甘露下降,却是“龙神降雨图”,而在其中,除龙君外,一狐笑吟吟,目光似看在外面。



    蟠龙湖·观云亭

    “轰”黑云连绵中,先是一个明闪,接着一声雷鸣轰然有声,又恢复了黑暗,只有大雨直泻而下,黄豆大的雨点打得岸桥的青砖噼啪响。

    这观云亭不远,水激起了浪花,重重打在巨石上,一行不知道何事的商队,在路侧匆忙而过,喊着:“这里不能休息,过会就是沙家老店。”

    “这是有名的百年老店,前楼后房,赶过去能住。”

    而在观云亭中,一行人正立着,可不远处匆匆路过的商队,无人朝这群人多看一眼。

    不是不好奇,而是根本看不到它们的存在。

    这其实并不是一群人,而从青丘赶到这里的狐狸。

    能化形有自保之力的青丘狐族,此时站在岸边,表情凝重,为首的狐妖出色,眸子明亮非常,仿佛被看一眼,就能被看透了,此刻看着天空,也有些黯淡了。

    表情沉默,一言不发。

    倒是身后的狐族,对此刻幼龙的遭遇,有着同情。

    “苍天无情,人也无情!”说这话的狐狸,显然是人类这样翻脸无情很是不满。

    所指的,自然既有前朝,也有今朝了。

    说到底,万民憎恶,其实有情可原,毕竟洪水真肆虐,害了人命,可无论是前面的魏朝,还是现在的郑朝,龙宫可从不曾对朝廷不利过。

    前朝是受了册封,可转眼就打压,甚至废除了祭祀。

    而到了今朝,用时,就让官员祭祀一下妖神,不用时,就是妖怪了。

    作青丘狐族,它们很难不对人类的这种无情有所愤慨。

    “现在怎么办?”一个刚刚能够化形的小狐狸问道。

    “龙女可是我们的储君,虽还未成功渡劫,可到底是龙宫主人,我们难道真的就这么光看着吗?”

    天空之中的龙门虚影,已是在慢慢消逝。

    可却不曾有渡劫成功的异相,这说明龙女渡劫失败了。

    就算还没有彻底失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但如果这次渡劫真失败了,龙女必死,它们就这么光看着吗?

    一只大狐狸无奈说:“我们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别看已到了湖畔,但渡劫真正地方,我们根本没有资格进入,所以也无法救援,也不能去救援。”

    这是对要成就妖王者的考验,既是渡劫,也是传承,外人擅自掺和,先不说能不能掺和进去,就算真掺和进去了,很可能也是落得一个下场更惨的结果。

    因青丘上一任丘主曾辅佐已逝的龙君,所以青丘狐族对这些都是了解。

    无知所以无畏,他们既是清楚里面的这些事儿,自然顾虑就更多了。

    但也有不甘心就这么看着龙女彻底陨落,毕竟是青丘曾经侍奉的君主唯一血脉,就有狐狸提议:“不如去找夕颜?她有法宝,又在苏子籍身边……”

    “不可!”立刻就有一个大狐狸否定这个提议,她正是已回青丘这次也跟着出来的胡三姨。

    “苏子籍未必就是预言的那个人。”

    “就算是,我们又怎么能把他请入这种劫数中,不怕凭空坏了我们的缘分?”

    才听着,狐族族长突“咦”了一声,取出一张画卷:“这画有变。”

    虽雨夜,但画卷带着微微白光,在众狐睽睽下,原本祈雨失败的图卷,突然之间变成了百姓欢呼,龙君归位的图卷。

    龙宫

    “轰”

    乌云中照的霜白,一道雷光直接穿过层层禁制,击在幼龙身上,噼里啪啦,雷光游走,发出清脆的声音。

    “嘤!”

    幼龙血肉模糊,在这一声轰雷的重重一砸下,连声音都只发出一声,终于撑不住,重重跌落,摔在了地上。

    虽然之前也很狼狈,但这一次水族突然有感,一种悲凉绝望之感,油然而生,一个个都跪了下来,哭声瞬间响彻龙宫。

    贝女想要扑上去救起倒地不动的幼龙,却被无形的一股力量直接弹开,重重摔了出去,一口血也喷出来。

    这样的情况,对幼龙,已极不利了,虽还未死,但距离着死也不远了。

    “终于要死了。”

    离着不远,仔细看去,曹易颜顶上浮现出一团幽深的黑光,周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雷光越来越大了,就算仅仅是波及,也让元神畏惧。”

    “迅雷风烈必变,君子安得不畏。”

    曹易颜感应到气机,不敢再犹豫,神意一引,圣旨一转,“哗”一声,如烟似霞的气机涌入,比方才更大了数倍!

    “果然,幼龙跌入尘泥,天命就加快转移了。”

    滚滚力量涌入,让曹易颜只觉得自己这一瞬间,变得无所不能,虽知道这是幻觉,但这种感觉一瞬间充满了身心。

    “果然,这般顺利,说明天命本就在我!”

    畅快大笑着的他,甚至忘记自己此刻是隐匿在这龙宫里,这一大笑失了神,破了隐身的法术。

    本来空无一人的地方,突然大变活人,冒出一个大笑的人类,这立刻就让水族妖怪一惊。

    贝女甚至顾不得去再次试着冲开屏障,去救姬君,她转身就冷冷盯着不速之客,喝问:“你是谁!竟敢擅闯龙宫!”

    曹易颜微微一抬下巴,似笑非笑地望向贝女身后不远处已一动不动的幼龙:“龙宫?我现在才是龙宫的主人!”

    才说着,就表情一怔,变了色。

    贝女似有所感,立刻转身,就见一动不动的幼龙,竟在曹易颜大发厥词之后,身体轻轻动了动。

    “姬君?”朦胧的呼唤,苏子籍眼前一黑,再睁眼,发现自己竟然趴在地上,还来不及惊讶自己似乎没有四肢,来自身体各处的疼痛,就让苏子籍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就听到一个声音傲慢说:“龙宫?我现在才是龙宫的主人!”

    这是……曹易颜?

    虽然身上很疼痛,但刚刚经历龙君用肉身硬抗万吨以上云雨的痛苦,此刻身上传来的钻心之痛,其实也不难熬,苏子籍才能凝神去分辨周围的情况。

    “难道我现在竟然是在真实的水府龙宫?我现在是谁?”在虚假龙宫最后一刻的记忆,让苏子籍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现在或依旧是在别人的身体里。

    果然,下一刻,一段幼龙不断飞天,打算越过龙门却被天雷不断轰击下来的痛苦记忆,就传了过来。

    他现在竟然跟龙女共在一个身体里!

    接着,一道耀眼的白光骤然而起,照得周围亮如白昼。



    这是催促!”

    “也是我最后机会。”

    只一瞬间,苏子籍就明悟了这点,幼龙继续跌在地面,等着的是机会彻底的断绝。

    只有迎难而上,才能继承权柄。

    可怎么样驾御这个陌生的龙身?

    “蟠龙心法!”只一起念,一股熟悉的力量涌现,幼龙血肉模糊的躯体,突然再次一动,顽强的离地飞出。

    龙女的记忆告诉他,接下来就将迎来最后一道天雷,只要能成功抗下,渡劫就将成功。

    “幸我及时回来,并进入到了龙女的躯体里,若不然,之前雷劫都扛住了,最后一记却没抗住,这就是前功尽弃!”

    因妖族之中,只有要成妖王时,才会迎来真正雷劫,作人类,哪怕修炼蟠龙心法许久了,都到了第13级,接触到妖怪数不胜数,可像眼下这样,直面最后一记雷劫中的天雷,依旧是苏子籍的第一次!

    与之前遇到的种种雷都不同,这雷劫劈下最后一道雷,就像能炸开苍穹一般恐怖,还未正面迎上,就听到轰隆大响,看到了光芒耀眼。

    只这一瞬间,就让苏子籍与龙女共同的这个躯体骤然失明,听力也几乎失去。

    冲,不能停!

    哪怕此刻不知自己身处何处,苏子籍仍咬牙带着躯体,继续往上冲,凛冽的刺痛,顺着头部,快速蔓延下来。

    全身都跟着麻木,没了力气。

    “蟠龙心法!”苏子籍咬牙,利用灵力一瞬间滋润现在这具已千疮百孔的龙躯,又向上腾飞了一瞬,这一次,它终于直面了最后一道天雷轰击。

    轰!

    下方水族,连同曹易颜,都看到幼龙迎雷飞了上去,被天雷重重一击,又落了下来。

    “快,落地,接触到地面!”

    虽原本不知道,但曹易颜却产生着明悟,眼见跌翻下去,肚皮快碰到地面,可不等曹易颜松一口气,只听“嗷”一声,幼龙硬生生停住,浮在空中。

    “姬君!”贝女看得清清楚楚,随着雷散,幼龙头顶的角瞬间生出,龙爪亦顷刻间长出。

    张开嘴,一声清朗却仿佛在龙宫众人耳畔响起的龙吟,带着喜悦响彻。

    一重重的云环绕在龙爪,让在空中游走幼龙,一下就多了一种神圣,仿佛一下子就遥远得令众人只能去仰望了。

    “不!不!这不可能!”幼龙居然在最后一刻化龙,受到最大打击的,就是曹易颜了。

    “轰”他能感觉到原本被他吸取力量,正以着比吸取时更快也更可怕的速度,反流了过去。

    他想要抵抗,结果惊骇发现,不仅仅之前吸取的力量正被夺取,甚至连自己体内本就属于自己的力量与气运,也在这一瞬间蠢蠢欲动。

    只是一愣神,就有了起码三分之一的力量跟着被反流过去。

    “不!”

    曹易颜不愧是多年杀戮同族来增长自己力量的大魏皇室后裔,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立刻露出一丝狠色,抬手一刀,朝着空中虚斩。

    “噗”,这一刀下去,半空中,一卷圣旨在金光包裹下出现,原本悬浮着,这一刻却仿若有了自己的灵智,轰一下朝着虚空一撞,破开了一个大洞。

    曹易颜趁着龙宫众妖没反应过来,直接就跳入这个大洞,消失不见。

    噗一声,大洞快速愈合,而这破开大洞圣旨,呼地一下,无火自燃,瞬间就焚烧掉了。

    而正在空中盘旋的幼龙身躯内,苏子籍瞥见了一幕,若有所感:“前魏和龙宫的关系断绝了。”

    而这最后一丝束缚一消失,幼龙终于直接以龙的形态,从龙门虚影上一跃而过,在云雾的环绕下,恣意仰头。

    一声龙吟,威震八方。

    新的妖皇诞生了!

    蟠龙湖畔

    一众青丘狐妖,此刻抬头看着从蟠龙湖底直冲上云霄巨大光柱,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光柱冲上天空,将这一片天空都映衬得神圣璀璨,甚至虚空之中,还有阵阵乐声,隐隐传来。

    别说是青丘一众狐妖了,就是在附近的人类,虽看不到这天空异相,可也对突然弥漫在鼻间的异香感到惊奇。

    “什么味道?”

    “好香啊!”

    怪了,这附近也没有花丛,哪里来的花香,还是哪家在调香?

    冲天而起的光柱,足足持续了好一会才熄灭,青丘狐族也是直到这个时刻,才醒过神来。

    “龙宫里的那位姬君……这是……成功了?”有大狐狸不敢置信地出声。

    方才它们可是眼睁睁看着天空那道龙门虚影渐渐消失,而且各种恶相频现,一看就是失败了,怎么突然就又成功了?

    震惊之后,自然是复杂的情绪。

    “不管怎么说,姬君能化龙成功,成真正意义上的妖王,对四分五裂的妖族来说也是好事。”

    “我们毕竟是曾经侍奉龙君的青丘,这是正统的胜利!”沉默了良久,有狐狸才说着,话一转:“君上,龙宫的姬君成功化龙,我们现在应该可以入湖了?”

    听到这话,狐狸也都停下来,看向狐族首领。

    这一代的青丘君点首:“此刻渡劫完成,我们自可以向龙宫发去拜帖,请求入内道贺了。”

    之所以现在也不贸然入湖,自然是因之前入湖的那些都是对权柄有着垂涎,青丘狐族若是此刻贸然进入,不打一声招呼的话,就容易被当成同党了。

    别的狐族都是点头:“君上说的有礼!我等也该准备些礼物,带去龙宫,这才是做客人的礼数!”

    说完了这些,众狐都是沉默,良久才一叹:“真是想不到。”

    顺安府·工棚

    醒来时,苏子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窄长破旧的房子里。

    因天阴,屋里很暗,外面的雨已小了许多,从缝隙里随风飘进的雨珠落在身上脸上,带着冰凉。

    苏子籍抬了一下头,仍觉晕眩难忍,却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就着一点余光,看了看自己的手,毫无一点伤口。

    龙宫渡劫似乎持续了很久,但实际上对于凡世,不过是过去了一瞬。

    身上亦没有丝毫的伤口,接连在真假龙宫里硬刚天雷云雨重压,苏子籍感觉到极是疲惫,似乎想大睡一场。

    可一阵脚步杂沓,以及喧闹,打断了这想法。

    “祁弘新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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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蟠龙心法能在关键时刻升到第13级,靠的就是祁弘新。”

    苏子籍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在闪动:“龙宫姬君化龙,极大的影响人道,化成人道之种,是否汲取(此举不可逆)”

    “是!”

    “【蟠龙心法】汲取人道之种,+9800,提升至14级(12318/13000),天命+1,天命7→8(1)”

    “9800,这次影响这样大?”苏子籍来不及唏嘘,立刻出去。

    他身在河坝的工棚里,此刻五官敏锐,隐隐听到了远处的说话。

    顺安府河坝上,周夫人手里食篮脱手而落,酒和饭食滚落了一地,她呆看着,在一片“祁大人死了”的惊呼声中,眼前一黑,就要晕了过去。

    有亲兵手疾眼快,立刻将周夫人扶起:“祁夫人,祁夫人!”

    人群外,匆匆赶来苏子籍,看见这一幕,停下脚步,略一心悸,只见敞着车帘,祁弘新还穿着官服,头微微垂下,似乎仅仅是打个瞌睡,但任何人一看,都知道这人已过去了。

    哪怕跟祁弘新其实并无情谊可言,还因意见不合有过摩擦,假如不是有治蝗治水这两件事,让他们不得不合作,怕二人早就因公事与私怨撕起来了。

    但世上哪有那么多假如,现实是,这个人本该是苏子籍与处置后快的仇人,可真发现祁弘新就这么死了,苏子籍并无任何轻松愉悦。

    他神色复杂,长长叹了口气。

    才叹气,周围几个官吏就抓了个主心骨一样:“大人,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雨基本上停了,但风还在,苏子籍觉得全身都吹的冰凉了,断喝:“你们慌什么?”

    “工地上的医师何在?”

    “苏大人!”医师已匆忙赶到,他并无品级,因此就要行礼,苏子籍摆手:“现在不要搞这虚礼,快看看,快看看。”

    医师忙上前查看,只一查看,就回身颤声说着:“苏大人,祁大人,已经归……归天了……”

    周夫人本清醒些,听了这话,突然之间凄厉哭喊:“你不是对我说,对不起我,要辞了官,和我一起回乡?”

    “你说过,要和我过几年安稳日子。”

    “你说过的,说过的……”

    周夫人哭到这里,突然之间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周围的人更惊慌了。

    医师机灵,连忙上前,这时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连忙上前切脉,暗松了口气,说着:“夫人只是急血攻心,一时模糊了,并无大碍。”

    “我记得我工棚有二支人参,你取来用,让夫人情况的稳住。”苏子籍连忙吩咐的说着,再廉洁,也有人表示心意,因此人参都送到了工棚了,美其名让大人在夜里提提神。

    这时,太监也深一脚浅一脚赶到,结果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辆牛车前,顿时暗道一声不好。

    “这……这是怎么回事?祁大人呢?”太监声音尖细问。

    围着的官员、兵卒都无声地让开了一条路,让太监可以走近牛车。

    太监朝着牛车里看去,这时也看到了一动不动的祁弘新,有这群人神态给他做了心理准备,太监还不至于看了不知是什么情况,可正是因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传旨的对象死了,才更惊呆住了。

    “祁大人这是……哎哟!”

    苦着一张脸,太监有些不知所措,这还是第一次带着圣旨来,结果传旨对象死了的事。

    “这可叫咱家如何是好?咱家可带着陛下给祁大人的旨意而来,祁大人现在这样了,这旨意也没法宣读了……”

    就在这时,一个官从人群中走出,说:“钦差大人,祁大人虽去了,但他是为了治水才拖着病躯出来……您此刻宣读旨意,他在天有灵,必能听到。”

    太监一怔,这人太年轻了吧?连胡须都没有,但立刻领悟,这说话的必是新科状元苏子籍了。

    “果是少年英杰。”

    只是这事他作不了主,转头去看跟着自己来的礼部官员:“严大人,您看?”

    礼部官员严和这时已从周围顺安府官员口中弄清楚了情况,知道祁弘新之所以死在了这里,是因才一从昏迷中醒来,就冒雨赶到河坝这里指挥抢险救灾,看情况也是刚刚才故去,他们不宣读圣旨,就直接回去,反显得不近人情了。

    而且,这人深深看了一眼苏子籍。

    “在京传闻,苏子籍风姿过人,不逊于太子,是京城三公子之首,我是不以为然,现在太子没有见过,无从比较,可是今日一见,却风姿却罢了,其相贵不可言,公侯已有,非人臣之相。”

    严和只一眼,就是心中一惊,却不愿意得罪,于是顺水推舟,对传旨太监说。

    “皇上乃天子,不仅仅人事,神事也可干预,庇荫祖先的恩旨常有,现在对祁大人宣读,也无不可。”

    “就这么宣读吧。”

    太监心下一松,只要任务顺利完成了,就算出点小纰漏,也不是大事,于就站在牛车前,按照朝廷的规矩,面无表情,南面而立,扯着公鸭嗓子大声:“有旨意!”

    “臣苏子籍代之顿首!”苏子籍率满场的人跪下:“恭聆圣谕!”

    “奉天承运皇帝诰曰。”太监徐徐读着:“奉公砥节,大臣靖献之常;增秩进阶,昭代褒崇之典。顺安府知府祁弘新勤劳王事,治蝗安民,卓有政绩,深合朕心,着加从三品敷文阁大学士,钦此!”

    圣旨其实分多种,诏最高级,是广而告之,布告臣民。

    诰宣示百官,册封五品以上,制是皇帝亲作旨文,以上二者都用制诰之宝。

    而敕是普通单独命令,册封五品以下,九品以上,用印是敕命之宝。

    从三品敷文阁大学士当然就用诰了。

    这时,周夫人缓缓醒来,恰听见字字宣读,都是皇帝对自家老头子的赞许,哪怕她早就已经对这些不在乎了,可这些却是自家老头子苦求十几年而不得的东西,现在终于得到认可,人却去了。

    她是懂得规矩的人,在过程中,用手掩口,堵住了哭泣,眼泪却流了满面,待着圣旨宣读完,她挣扎着重重叩拜,额上一片泥浆,哽咽:“臣妇……臣妇,谢皇上天恩。”



    出了这样大的事,当然不可能继续呆在工棚。

    无论是祁弘新,还是钦差,都得回城,霰雾一样雨丝中,车夫悠着嗓子呼一声,牛车平稳转向而行。

    此刻四望,苏子籍辨识着轮廓模糊的河堤,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严大人,着实失礼了,让你遇到这事。”良久,苏子籍自失一笑,说:“顺安府,多灾多难啊!”

    “唔,的确,不过蝗灾也罢了,这炸堤是人祸,你和祁大人已经处置的不错了……哎,祁大人可惜了。”

    “我在路上,其实就已经仔细研读了官档,祁大人这些年是办了不少实事,这次蒙皇上恩典,已欲起复,然命数已尽,奈何奈何!”

    “说的对。”苏子籍看了看严和,口上应和,又叹了口气,祁弘新有着污点,就算不死,也别想着再飞黄腾达,根基已坏,现在不过是一时繁华,真的去了京城,让皇帝看了,对景发作起来,别说这从三品,性命也未必能保住。

    但这话自然不能说。

    苏子籍神态有点忧郁,严和却怀了心思,会错了意,顿了一下,又说着:“不过祁大人得了从三品,待遇就不一样。”

    “按照朝廷惯例,三品以上就议谥号,可托荫子孙一人,可以入太学。”

    “祁夫人也可按例加封皓命。”

    “就算是九泉之下,可所谓兹以覃恩,也永增泉壤之光。”

    这是安慰自己了,苏子籍惊异的看了一眼严和,这人是正六品,又是钦差随员,本不必对自己客气,为什么这样善意?

    至于兹以覃恩,也永增泉壤之光,他学到现在都很了解了,朝廷一大特色就是阴阳尽有。

    每朝都对死后待遇,分级别给予,一丝不苟。

    这句白话就是说,朝廷给予恩典,因此在九泉也有光彩——这在古代人看来,可不是空话。

    苏子籍就笑,神态舒展:“这是朝廷恩典,也辛苦您远程及时赶到,现在还可以权变,要是入了葬就难了,总不能对坟墓宣旨。”

    “这毕竟不是赠旨。”

    很领情的样子,严和也很满意。

    这时入了府城,抵达衙门,衙役早迎出门,按序排班等候,牛车一停,就有人立刻过来挑帘,苏子籍抿着嘴唇吩咐:“你们快给钦差大人安置,就算现在慌乱,也不许有丝毫怠慢。”

    他站起身请着两位进去,一一安置,才说着:“顺安府还有不少事要忙,还请恕罪。”

    待出了府,隐隐还听着后院的祁夫人的哭声,苏子籍喃喃:“子欲养而亲不在,又岂仅是父母子女?”

    突然之间,他强烈的想念起叶不悔。

    道观

    随着一道惊雷散去,天边已彻底转晴,盘膝坐在侧殿的刘湛猛睁开了眼睛,激烈喘息了起来。

    等他终于从窒息中缓过神来,立刻就看向以同样姿势坐在旁的郑应慈。

    与他不同,眼前的郑应慈,身体隐约还能看到呼吸起伏,但只闭目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若是已经深深的入定了。

    但刘湛知道,他怕是不会再有睁开眼睛的一天。

    “应慈?”刘湛看着这个弟子,不禁唤了一声,见毫无反应,苦笑了下。

    此时逃出升天,想到刚才惊险以及最后不得已,刘湛才终于有这时间去悔恨跟痛惜。

    这次的事,明明前面时,一切都在刘湛的预料中,却没想到在最后关头竟被反转,一切前功尽弃不说,就连他自己都差点被彻底留在了虚假的世界里。

    “哎!被困在那里,就永生不得脱身!”饶是刘湛这样道门真人,也是后怕。

    正叹着,刘湛忽然抬起头,看向了入口:“谁?”

    一道脚步声从殿外缓步进来,走到距离刘湛几步远才停下,看着刘湛强撑着起身,此人叹:“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不愿在来人面前丢了颜面,刘湛哼笑一声:“是你?你怎么来了?”

    殿内随风摇曳的灯光照耀下,进来的人一身朴素道袍,看起来稀松平常,唯有那双眸子,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惠道。

    惠道这一支,自上代葬身于帝王之手,不愿再出仕为朝廷所用,在预感到道门要有大动作,更带着道童直接云游四方去了,说是云游,其实就是跑路。

    现在在刘湛刚刚从龙宫失败而归时出现,要说只是凑巧过来,刘湛不信。

    偏偏这惠道淡淡一笑:“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看看你。最近很不寻常,天机变化得厉害,你我到底还有点渊源,早几百年,甚至算是同门,我总不能看到了,却置之不理。”

    这话说的,不能置之不理,难道还能来帮自己不成?

    刘湛同样也不信惠道会突然打破一贯的原则。

    而且,惠道话里提到了天机变化,想到惠道曾经的话,刘湛以拳抵口轻咳了两声,眼睛望着对方,取笑:“你不是说,不用天机术吗?该不会是为了我,所以才破例了?”

    这话也就是句玩笑话,谁都不会当真。

    但目光落在不远处安静盘膝坐着的年轻人,刘湛迟疑了下,到底还是问:“应慈可还有救?”

    他所修道门法术,多半主杀伐。

    桐山观的擅长天机,但对魂魄也有涉及,刘湛虽对郑应慈没有投入太深感情,但养条狗时间久了也会不舍,何况是人?

    能将郑应慈救了,哪怕费些事情,刘湛也愿意试一试。

    惠道目光落在郑应慈的身上,片刻后摇头:“我也没有办法,他的灵魂都没有了,空有一具躯壳,除非令孤魂野鬼夺舍重生,否则,这具躯体最好状态也不过是这样,成活死人。”

    “而且活死人也维持不了多少时间,一年半载,就会渐渐衰退死亡。”

    孤魂野鬼夺舍这具躯壳,这还是郑应慈么?

    觉得对不住的是郑应慈这个人,不是本人,那这具已跟龙宫彻底断了因果的躯壳复活,又有何用?

    刘湛沉默了,看着檐下氤氲水气,冷风自外面吹来,一种湿意弥漫,冷飕飕多了三分萧杀。

    良久,刘湛面容多了一分坚毅,声音不大不小:“也罢,妖怪乃人族大敌,我问心无愧,要成事业,总有人要牺牲,今日是郑应慈,明日或就是我。”

    惠道扑哧一声冷笑:“明日或就是你?这话说的好听,就不知道,死了一百个一千个郑应慈,可轮得到你刘湛这个掌教真人?”

    “真轮到你了,你又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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