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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是长大txt下载

    白色落地窗外的阳光,毫不留情映在她的脸上。

    夏小五微微动了动眼,伸手将头埋进被子里,能闻得到一阵子洗衣液的味道。她怕费劲,没仔细嗅,但再三确定后,那不是家里洗衣液的味道。

    她猛地睁开眼,从梦魇中抽离,显然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她怎么会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醒来?

    昨天……昨天她确实喝了许多酒,断片了?

    哗……卫生间里,竟然还有人!?

    她火速拉上被子,装作一副熟睡的样子。

    昨天,该不会被人劫财又劫色了?!那人在逼近,脚步声像是故意放轻的……

    屏住呼吸!对,憋住,可这样的换气往往更明显。

    跪地求饶,还是拼死一搏?可要是对方是个一米八的大汉怎么办?!

    ……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身子骨突然间收到什么指令一般,她将被子朝那人身上一丢,随后朝着门口狂奔而去,跑跑跑,赶紧跑,千万别回头!

    但就在开门的一瞬,忽然觉得,觉得身体好凉,好……

    “啊!”一声惨叫后,夏小五抱着身子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她愈发确定这次是死定了。

    “昨天你衣服脏了,就去你家拿了一套,赶紧换上!”

    这位……这位劫匪的语气似乎有些耳熟,她抬头松了口气道,“是你?”

    “劫匪”背过身子,真的扔过来几件衣服,“快点,十二点的同学会,你没忘吧?”

    她挪着身子够到那几件衣服就往卫生间跑,猛地关门的瞬间,似乎还听见外面那人的幸灾乐祸。可关于昨天的事情,她怎么一点也记不起来。只记得喝了许多酒来着……

    “我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夏小五稍稍抬高了嗓门,这家酒店的磨砂玻璃实在太劣质。

    那人影靠近了一些,“昨天晚上的事,你就一点不记得?”

    “……我昨天喝得有点多,有点断片了,我,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夏小五看着那个身影长久默不出声,完了完了,他不说话……

    人影好似在叠被子,“不记得也好,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手攥着衣服停在半空中,这是夏小五活到现在最有悬念的一个早上,并且还是和一个熟悉的人。但,什么是不光彩的事情?

    她从这家酒店下来,刚好叫的车也好来了,司机去拿行李,他两人则看着车门谁也不进。

    “上去。”直到他先发了指令。

    “哦。”夏小五还是多看了这家酒店一眼,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

    一路上,夏小五都不敢提昨晚,只是旁敲侧击,“你……昨天没睡好啊?”

    “正常人,被折腾一晚上,都困。”

    夏小五双颊一粉,什么不合时宜的害臊!非要在这个时候弄成一副尴尬羞涩的样子,也难怪前面那个司机大叔误会。

    “哟!看这样子还没结婚吧?”

    男人点头应道,“现在还没。”

    ……他这句“现在还没”,怎还有种要接“以后就是”的感觉?他是不是太自信了。

    见夏小五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男人突然笑了一声,然后用极其正常的语气说道,“刚刚是我租的公寓,谁让我着急回来。你以后有事,我要没接电话,可以直接拿地毯下面的备用钥匙进去。”

    “公寓?”夏小五眼眸一亮,“你有时间把我送到这里,怎么没时间送我回去?”

    此等行为,四个字,居心叵测。

    司机大叔像是看透什么,“姑娘,小伙子追你不容易呀?”

    她思绪开始混乱,这该死的2017,除了工资,就没有让她值得高兴的事情,面前这件事也是;要不是昨天喝得太多,一定不会让他得逞。

    司机大叔像是在等回答,气氛再次陷入尴尬,尤其是这本就只有不到五平米的空间,尴尬的气氛就更加让人难受。她生气起来,就不喜欢理人,这一点,倒是一直没变。

    “其实追她,很容易的。”小伙子回答。

    “你倒挺说得出口的?”语气微凉,夏小五盯着窗外,看见路口的高中生追赶着笑了。

    一路上,司机大哥维持的气氛大致如上,反正就是那种,只要开口必定陷入死局。他纵横出租车圈十几年,还没遇上这么不会说话的两口子。

    而当夏小五坐上这辆车醒酒时,她才想明白,从昨天那件事发生以后,老天爷就又开始耍她了。好在这只是场简单的聚餐,除了吃饭拍照,没有别的。

    “这里!”一个女孩朝着她招手,在KTV包厢灯光很暗,但听得出声音有些沙哑,女孩是一头利落的短发,“你昨晚到底去了哪,发你微信也不回?”

    “昨晚,喝太多了,回家就睡了。”夏小五从桌上开了瓶酒,拿起酒灌了一杯,“嗯……我还是不喝了,省的一会儿又喝多了。”

    女孩无奈又递给她一罐果汁,“你今天还是乖乖喝这个吧。”

    “我说!大家也别坐着,咱们来玩游戏吧——”谁提了这么一句,夏小五周围就忽而挤满了一堆人,昏暗的光线下,谁知道都有哪些人参与了。

    再者说,这次的聚餐,本就有不少不认识的人也在这里。

    “我就坐这儿吧。”远处的长发女孩依旧爱笑,落在腰间的温柔发丝,透着淡淡香气,朝着她走来,差点忘了,这次聚会还有她。

    真心话,大冒险,游戏正式开始。

    “咳咳,大家都老同学了,那咱们真心话的主题就,就读书那会儿的事吧!”众人唏嘘着,但组织者依旧坚持,也就罢了。

    可谁知道,夏小五第一回合就抽到了个真心话,“就这么背?”

    “咳咳……”短发女孩坐在旁边扯着她袖子,“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是——”

    夏小五仿佛听见月老在暗笑,非要把这两根红线绑成死结。

    她和那个男人的死结……

    那男人放下牌,笑颜温和,“我想问,如果有时光机,你最想回到什么时候?”

    “切~”众人唏嘘。

    “这算什么问题?”“我还以为会是个劲爆的!”“没意思!”……

    望着他的方向,夏小五轻描淡写就回答了三个字,“幼儿园。”

    夏妈妈推开房门,差点没被吓晕到地上,眼前正是两个“无头鬼”在房间内流窜。手里的水果盘一颤,再定睛一瞧,好家伙,这分明就是她家的牡丹花毯子,还有那条被她扔在角落的丝巾。这架势,不用猜,肯定又是夏小五干得好事!

    果真,大戏还真就这样上演了……

    夏小五的脑袋终于从那牡丹花毯子里探出来,紧接着一个大转身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脸上更是惨不忍睹。这翠绿色的眼影还有那朱砂色的大嘴唇,要放在晚上绝对能吓死人。

    “尔康,我不能和你走……”翠绿色的双眼迷离地望着另一个“无头鬼”,满是深情,就差往脸上抹点口水了。

    “夏小五!”夏妈妈终于忍不住,敲了敲门,两眼无奈地望着这满是狼藉的房间。

    夏小五虎躯一颤,立刻将那毯子朝着床上就是一扔,像是撇干净一切,支支吾吾道,“妈,你怎么进来了!你,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刚不是敲过了嘛!”夏妈妈放下水果盘,正准备教训一通。

    紧接着,另一个“无头鬼”也把头探了出来,怎么着,这个更糟糕!一定又是夏小五在人家俊俏小男生脸上花了两片那么大的腮红,乍一看还以为是罐子上的旺仔牛奶。

    “夏小五!你看看你,多大了,还不让人省心,把房间弄的一团糟!吃饭前给我整理干净,弄不好就不要给我吃饭了!”夏妈妈舞动的眉毛一上一下,夏小五则低着头小心瞧着这俩撇眉毛,竟还在那里偷笑,一点也不担心温饱问题。

    夏妈妈看向一旁的“旺仔牛奶”,也差点没忍住笑,突然换了一种语气,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阿城,听阿姨的话,先去把脸洗干净,阿姨在厨房里放了水果,去拿着吃!”

    “妈!我也要吃水果!”夏小五理直气壮顶着那双绿眼睛,“妈,你偏心!”

    “嘿,我还就是偏心了。”夏妈妈瞬间俩撇眉毛又飞了上去,盯着她,“你赶紧给我收拾,要不然,晚饭也别吃了!就这电视剧,以后都不许看……”依旧是以晚饭为要挟,随着重重的一声关门,夏小五气得靠在门上,插着腰,两眼发红地看着“旺仔牛奶”。似乎妈妈对待别人的孩子都像是亲生的,唯独自己像是捡来一样。

    “旺仔牛奶”走了上去,试探问,“小五,那咱还玩不玩了?”

    破罐子破摔,反正到头来还得收拾,还不如先过足瘾,夏小五又扯起地上的被子,“来!继续!”

    朱砂色的大嘴唇再一次深情地说出那句,“尔康,我不能和你走……”

    “旺仔牛奶”一手拿着跳绳,一边前后前后地摆动,像真在骑马一样,朝着她的方向缓慢移动,嘴里还不忘深情地说着,“小五,我不能没有你。”

    “错了错了!”夏小五泄了力气,走到一边,半插着腰,很是嫌弃看着他,“我现在是紫薇,你是尔康。我们在演还珠格格,懂吗?”幼稚园的孩子就早已有了百兽之王控制一切的欲望,但那并不是件坏事,起码我们总是期望事情往好处发展下去。

    “旺仔牛奶”点了点头,目光呆滞,“哦。”然后,大戏还得接着……再来一次!

    “紫薇,我不能没有你。”

    夏小五一个大转身将床上的牡丹花毯子接着裹在自己的身上,又成了一个粽子,翠绿色的眼影,在她水灵的那眼睛上抢戏,的确她是最妖艳的紫薇了。

    “尔康!”夏小五走了一步,不知怎的,一个上前故意倒在了地上,两眼半合着看着他,身上依旧裹着那张牡丹花的毯子。要是被她妈知道,肯定又是一场臭骂。但……管它呢!

    “怎么了,紫薇?”好在这回的“旺仔牛奶”机敏,单膝跪地,轻轻托起她的脑袋,再次深情问了一句,“你怎么了,紫薇?”

    夏小五表演得很是吃力,微微摇头,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颗麦丽素,往着嘴里就是一塞,“尔康……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说完,侧过脑袋,双眼紧闭地昏了过去。

    “紫薇!紫薇!你不能死啊!”

    ……

    夏小五感慨着,他们演的正是好,把生离死别都演的淋漓尽致。她拉着毯子从地上一跃而起,朝着“旺仔牛奶”直接破功,“阿城,明天我们接着演下一段!我都想好了,就演昨天电视里放的那段,紫薇为皇上挡剑,对了,那段你看了吗?”

    挡剑?她该不会还要动真刀?

    “旺仔牛奶”摸着身上那算不上衣服的丝巾,抓着自己的手臂,“可是,小五……你妈刚说了,不让我们玩,要不明天算了?”

    夏小五悄悄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明天我妈加班,我爸要晚上回来。咱们可以边看电视边玩,要不我再叫上几个人,咱们还可以去楼下小卖部里买点吃的。只要在我妈回家之前离开就行!”

    尽管夏小五说得津津乐道,但“旺仔牛奶”还是拒绝了。

    “不好意思小五,明天我妈说要带我去拔牙。”

    “哦,好。”夏小五有些失望,自顾自地开始收拾房间,她生气起来就是一点,不理睬人,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第二天,“旺仔牛奶”还是和他妈去拔牙了,夏小五并不知道拔牙到底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直到之后,小五爸带着她去了口腔医院,听着那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夏小五才明白那天的“旺仔牛奶”究竟经历了多么恐怖的一件事,那些白衣服的医生会拿起一个大钳子钳开小孩的嘴。起码小孩子,不喜欢牙医。

    那年夏天,夏小五又有了新的玩意儿,是夏妈妈从楼下借来的大片。夏小五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快她就学会如何放碟了。她将碟片送了进去,兴奋地坐在电视机前,却依旧没有看到任何影像。她又将碟拿了出来,再推了进去,可电视还是那样黑漆漆的一片。

    难道是电视坏了,她在它“后脑勺”敲了敲,没敢使劲。

    “小五,是不是要按别的键?你都弄了半小时了。”

    她觉得被“旺仔牛奶”耻笑,有些没面子,将那碟片抽了出来,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反光的一面好像有什么污点,“你看看,这里是不是脏了?”

    “旺仔牛奶”凑过脑袋一瞧,果真,果真有个黑漆漆的东西在上面。

    他随手拿起床单的一角,好心递给她,“给,赶紧擦擦!”

    夏小五拉过床角,使劲擦了擦,尽量地将这碟片擦得丝毫没有痕迹来。正当她满意以为大功告成之际,夏妈再次闯了进来,这一次,她确实没有敲门。不过的确,这一次,她没必要敲,因为这就是她的房间。

    看着两兔崽子,夏妈又是大声一喊,朝着他们那里飞奔而来,朝着她的小手一把打下去,“作孽啊!你个小崽子真当是作孽啊!”

    夏小五委屈地流着眼泪,在外人面前愣是没忍住大喊道,“妈……疼……”身子早已扒着门框躲在后头,肉嘟嘟的脸颊贴着冰冷的门框来寻求安全感,“我都擦干净了。”

    夏妈妈心疼地看着手里被夏小五毁了的碟片,抱着一丝的期待,将它再次放进影碟机,这一次,夏妈妈按对了按钮,可只剩下雪花电视和寂静中十分明显的杂音。

    夏小五委屈地坐在一边,而一旁的“旺仔牛奶”很是讲义气说道,“阿姨,其实,是我弄坏的,和小五没关系。你要打就打我吧!”

    夏妈妈真是哭笑不得,那个时候的孩子说好听是义气,大人眼中就是串通一气。阿城是打不得可夏小五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大半夜的眼睛还是肿的。她又开始讨厌“旺仔牛奶”,仿佛孩子对一个人的喜欢和讨厌总是不能维持很长的时间,小五的脾气大,但性子却柔软多了,所以事情不会放在心上。

    那一个礼拜,夏妈妈都一直在和夏小五怄气,而她每天狠狠一甩房门,只是趴在在房间床上看十万个为什么,然后摆弄摆弄车子娃娃,但却依旧开心不起来。“旺仔牛奶”仿佛也在为着上次的事情不敢再来找她。其实夏小五都想明白了,如果“旺仔牛奶”来,她一定会装成没事人一样的,反正挨打也挨过了。毕竟,小孩子从没有过不去的坎。

    亲戚邻里都知道了,今年的夏小五要上小学一年级了。可夏小五自己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去一个新学校,找到新的伙伴,然后在一起玩还珠格格,跳皮筋,大概就是这样的。夏小五知道等她上了小学,楼道里的所有幼儿园的孩子就都得听她的了,那个时候,她就是真的猴子王。

    因为,夏小五不再是个幼儿园里的孩子了。尽管楼上的阿城比他早一年入学。

    “小五!你饭盒带了没!丢三落四的习惯,哪里学来的。”夏妈妈将她的书包扯开,将那一个难看且巨大的铁饭盒丢了进去,再三嘱咐道,“不许挑食要听老师话,知道嘛!?”

    夏小五一边点着头,一边拉扯着书包的背带,等待夏妈妈将门关上。她才打算自己下楼,这才刚迈一步,就踩到了自己的鞋带,险些摔倒。

    这一个动作在门缝间尽收眼底,夏妈妈嘴上虽硬,但心里还是担心着,可别第一天就惹出什么祸。那一天的夏妈妈,就怕家里那电话突然响起,毕竟要开学第一天被请家长,是极其没有面子的一件事。而自家的女儿,不是省油的灯。

    好在,那一天,夏小五无聊得很,除了差点睡着被老师点到以外,没有大事发生。下课的时候,她还像猴子一样窜到外面玩,她从没有坐着不动那么久,简直要把她憋坏了。事实上,她就该属猴的!

    她瞥见一旁的女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250ml可乐瓶,可乐瓶里装满水,还有里头小小七彩的珠子,大概小汤团那么大。这可是个新鲜玩意儿,夏小五凑了上去,那女生像是极其宝贝这东西,立刻握在手上,放到了里边。

    “这什么东西?”夏小五指着那个瓶子,对别人手里的东西好奇,是孩子的天性。

    女生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但一边很自豪介绍,“这你都不知道?校门口小卖部都有卖的,海洋宝宝啊!五毛一包,放在水里还会生宝宝呢。”

    女生话音刚落,夏小五就再次看见了那个叫做海洋宝宝的东西,出现在好几个人的手里。可瓶子里的珠子的大小是不一样的,她突然张大了嘴,原来,小学生都玩这种东西,确实比幼稚园有趣多了。

    “那,那我可以看看吗?”女生看了看四周,将那瓶子递到了中间,四五个女生围了过来,都是为了看这个海洋宝宝。

    然后接下来的十分钟,他们都在等待这个海洋宝宝的长大,五彩的珠子就只是安静地落在瓶子底部。虽然只是看着,夏小五却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只要不是坐着上课,她似乎都能每时每刻活力满满,无论是盯着墙上的一个点还是看着窗外的一片叶,反正都很有意思。

    “小五,这个放你那儿保管,别给那些男生玩。我要去救小红,马兰花三档!”夏小五拨浪鼓似点头,李淑算得上班上高个的女生,因而大家都喜欢和她一组跳皮筋。

    夏小五神圣而又兴奋地接过这个“新生命”。而那个年纪,交朋友很容易,只要笑一笑,仿佛立刻就能信任对方,这一点,大人们永远学不会。

    那一节课,她时不时地将抽屉里的海洋宝宝拿出来,看看她到底有没有长大。她觉得这比养兔子鸭子容易多了,海洋宝宝不会拉屎,不需要遛弯,也不会叫,符合妈妈的三不嫌弃原则,她也想养一堆的海洋宝宝!起码,要有他们一样多!不,越多越好!

    刚走出校门,她虎扑似的冲到了夏妈妈的面前,夏妈妈倒是松了一口气,这一天下来,没缺胳膊少腿,没惹事,衣服也还算干净整洁,这算是夏小五最乖的一天了。

    “看在你今天这么乖,妈妈给你个特权,想买什么?”夏妈妈很是大气地指着那家小卖店,不知道的以为是要包了整家店。

    夏小五目不转睛地只盯着一个地方,就是挂在小樱牌旁的那一排海洋宝宝,兴奋指着它,“妈,我就要那个!给我买那个吧!”

    夏妈妈以为是小樱扑克牌,家里已经堆了不少,便伸手就撕下来付了钱,“给你!满足了吧!待会回家,就要好好写功课去!”

    “妈!不是!不是!”夏小五跺着脚,还是指着那个方向说道,“我是要的是那个!海洋宝宝!”

    夏妈妈正一头雾水,什么宝宝,再看着女儿这番的得寸进尺,又开始有些生气起来,沉下声音说道,“好了,别得寸进尺!赶紧回去写作业!”

    夏小五抱着一旁的柱子,就是不肯走,“我不,我就要那个海洋宝宝!嗯……”最后一声嗯总是能以一个弧度收尾,那是她撒娇不满时特有的声调。

    夏妈妈知道天线宝宝,却唯独不知道这个海洋宝宝是什么东西。眼看着夏小五又要耍赖,一旁走过一个小男生,递给了她一包东西,大概就是她嘴里说的海洋宝宝。

    “阿姨,她要的是这个!”

    夏小五很是感激的攥紧它,看着面前那个男生,个头和他差不多,但应该不是一年级的新生,因为他胸口的红领巾,这个她是知道的,高年级的好多学生都要佩戴红领巾。好似红领巾,成了长大的标志一样。

    “谢谢哥哥!”夏妈妈还没想好怎么说,夏小五倒是嘴甜地道谢,那个红领巾哥哥一溜烟就消失了,也没拿走她手里的小樱牌,她这回倒是赚到了。

    其实,夏小五也不明白当初为什么要吵着闹着买这海洋宝宝,因为这东西养起来实在太无聊了,不会动,只会像猪一样长大。玩了不到一个礼拜,她又觉得无聊了,把它干脆放置到一边,好几个月后,夏妈妈再来收拾的时候发现了满满一罐的海洋宝宝溢出可乐瓶,敢情这东西真会长大。但,除了长大也不会别的了。

    他们这个年纪真的很容易无聊……

    不过,也很容易有新的目标。

    自从那次在小卖部见到那个红领巾哥哥,她也想要块红领巾,与众不同在孩子眼里就是漂亮,物以稀为贵,其实是小孩子也懂得道理。

    只不过,班主任说过,只有少先队员才可以佩戴红领巾,而且低年级的入队仪式是由高年级的学生帮忙佩戴的。

    这么说,如果她也能入队,那当初送她海洋宝宝的哥哥,是不是也会给她佩戴上红领巾?想着这个画面,夏小五突然间斗志昂扬起来,尽管握紧铅笔的姿势还是错的。

    “妈,我要怎么样,才能当上少先队员!?”

    夏妈妈和她爸刚吃进去的一口饭,差点喷了出来,夏小五竟然会在餐桌上问起那么正经的问题,学校还真是个好地方。

    “小五啊!你爸爸我可是第一批戴上红领巾的!”小五爸彻底证明了,一年级带上红领巾并不一定代表着前途似锦,光芒万丈。

    “是吗是吗?”夏小五立刻将头凑了过去,“那爸,你当初是怎么做到的?”

    “你就省省吧,也就小学的这点破事也能拿出来炫耀?”夏妈妈瞥了一眼他,随即夹了一块肉进了小五的碗里,“学生嘛,好好学习就好。全班学习成绩好的,才有这个机会,就像是阿城去年,你不也瞧见了……”

    夏小五又掉进了紧箍咒里,“哦,阿城,哦,学习……”

    自从夏小五正式成为一名小学生后,听得最多就是两个字,学习,要不就是念书,反正,对她而言都是极其无聊的事情。而“阿城”永远会和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小五爸倒是一直鼓励她,“我看咱家小五那么聪明,考个前十应该没有问题。”

    夏小五眼前一亮,盯着他爸的脸,“真的吗?”

    那时候的夏小五放弃了每天看动画城的时间,潜心钻研计算题;放弃了和小伙伴去楼下跳房子,潜心在念汉字拼音。她从未有那么努力过,她终于体会到了一丝小学生的艰辛,甚至小小年纪时常感慨人生艰难。

    但那次考试,夏小五并没有如愿考上全班前十。那些所谓的努力就有回报的鬼话,就如同安徒生童话,大都是骗人的。而那个能让红领巾哥哥替他们戴上鲜红红领巾的殊荣最终给了班上成绩最好的李淑同学。

    “阿城,你学习为啥那么好?”她仰着头,托着腮。

    “可能是……题不难吧。”

    夏小五的脑袋此时恰好“哼唧”砸到桌上。

    夏小五的名字是她爷爷奶奶给取的,因为那个时候夏家已经有了四个孩子,夏小五排名第五,所以爷爷就给取了一个简单的名字,就叫小五。自然,夏小五的四个兄弟姐妹并不是叫小二,小三,小四的。这一点,夏妈妈总是在抱怨,说着小五小五的,小时候叫叫还行,长大了得有多难听。

    但夏小五自己倒不觉得,班里的同学还有邻居家的小孩都叫惯了小五的,而且写名字也方便。哪天她要是真换了个名字,还真有点不习惯来着。

    那时候,台湾偶像剧泛滥,夏小五也给自己取过不少名字……夏杉菜、夏欣怡、夏艾青,其实……夏紫薇也挺好。让现在的夏小五想起这段过往,恨不得把这些想法掐死在摇篮里。

    但“换名字”这件事不知不觉却变成了一根导火索。

    夏妈妈为此和小五爸吵了一架,虽然吵架的内容夏小五没怎么听懂,但最后总是以夏妈妈流泪掩面结尾,而小五爸也只会坐在阳台上抽烟。

    那一次的吵架,双方都有些疲惫了。会不会哪一天,她也会真的像班上的李淑那样,父母离异,见不到爸爸,或者妈妈。

    于是,柔软的眼泪流了下来……

    “旺仔牛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别哭了!”自己也很是委屈地眯着眼睛,像要哭了。毕竟,孩子间的共情总是很容易,“我这就一块帕子。”

    夏小五一边拿着手帕往脸上乱抹一通,一边转过头红肿着眼睛看着他,“阿城,要是,要是我爸妈离婚了,怎么办,我,我跟谁啊……”她本是止住的眼泪,又止不住滚烫地流了下来,怀城大概理解了那句爸爸常说的,女人是水做的话。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大人们吵完架就会和好的。”

    夏小五摇头,努力地在止住抽泣,“阿城,你爸妈给你取的名字真好听。是不是名字取得好听的,学习成绩也会好点?”

    “旺仔牛奶”有些发愣,不过讲到名字他倒是满脸幸福自在,“其实,我大名叫洛怀城,洛是洛阳的洛,怀是胸怀的怀,城是一座城的城。我妈说那是胸怀一座城,胸襟宽广的意思……”

    洛怀城越是自豪地说出爸妈常教他说的一套说词,一旁的夏小五哭得越凶。

    一边哭,一边还断断续续还说着,“那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叫夏小五啊!”

    她说得委屈,洛怀城手足无措为她抹着眼泪,手帕早就湿透,“可你就是夏小五啊!”

    是啊,夏小五就是夏小五,还能是别人吗?

    可不就是天生的。难不成,还能在出生的时候攥上一张卡片,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顿时止住哭泣,瞪着那双兔子眼睛说道,“要是我不叫夏小五,我爸妈就不会离婚了。”

    洛怀城更是奇怪,这和她叫不叫夏小五有什么关系,哦,大概就是奥赛老师常说的跳跃性思维,真厉害,小五不用学就会了。

    “小五,要不咱看电视吧?动画城快开始了。”洛怀城一边安慰着她,一边朝着电视那处慢慢挪过去,她也没说想看,只是两眼无神,盯着黑漆漆的电视。

    “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五行大山压不住你,蹦出个孙行者。猴哥,猴哥,你真太难得……”黑漆漆的电视突然唱起歌来,夏小五的虎躯一震,立刻精神了起来。

    她深吸了几口气,鼻头还是有些难受,舍不得用阿城的帕子,就用草纸摩挲得更红。

    后来,干脆跟着片头一起唱了起来,“猴哥!猴哥!……”一旁的洛怀城算是松了口气,这算,逃过一劫吧!

    到了饭点,夏妈妈从楼下上来,俩撇眉几乎要扬到太阳穴了,嘴也一直咧着合不上,最诡异的是,还是极其温柔地说着,“我家小宝贝呢?我家小宝贝呢?下楼吃饭去了!妈妈烧了你最爱吃的炸鸡腿!”

    洛怀城发誓这是他听见夏妈妈最温柔的一次,以往她要不就是在楼下大喊一声“夏小五你玩疯啦!要不要吃饭啦!赶紧给我滚回来!”,要不就干脆来他们家直接把赖在地上不走的夏小五直接拽回去。这一次,有点反常……回头一看夏小五,又开始委屈地撅着嘴了。

    “小五妈,就让小五留在这里好了,反正饭菜我都备着呢!”怀城妈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脑袋,手里的锅铲却依旧没停,在锅子里来回使劲。

    “下次,下次,今天我和她爸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夏妈妈说得正激动着,恰巧夏小五也刚从房间里走出来,一听是重要的事情,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嘴一撇立刻泪流满面,拽着一旁的洛怀城不肯撒手。

    怀城妈立即灭了火,提高嗓门问道,“阿城!是不是你又欺负人家妹妹了!”洛怀城无奈的摇头,看着一旁又哭个不停的夏小五,又递过去几张纸。

    “不是我,妈!小五说,小五说……她的爸妈要离婚。”

    “离婚?!”夏妈妈和怀城妈几乎同时喊出声来,紧接着看向这谣言的散播者。

    “你这小崽子脑子里想什么,我和你爸是在商量你改名字的事,什么离婚?”

    夏小五的哭声立刻停住,抬起头眨巴着她那双红肿的眼睛,“那……不离婚?”

    夏妈妈哭笑不得,“我说,你这孩子就不能盼我们点好的吗?”

    怀城妈也在一旁笑个不停,“这么说起来,要给小五换个名字了?”

    “是啊,找算命先生算过了,这孩子五行缺木,得取一个带草头的名字。”

    洛怀城正经说道,“叫——夏草草,夏木木?”

    夏小五立刻抓紧了她妈的胳膊,“妈,我不要叫这个名字,这名字好难听!”洛怀城在一旁看着她着急的样子笑了起来。

    夏妈妈也在一旁咯咯咯笑个不停,摇头说道,“当然不是,这我和你爸可是翻遍了新华字典,才决定的,就叫夏雅安,雅致的雅,安静的安。好听吗?”

    夏妈妈倒是自顾自高兴,但这“夏雅安”三个字中哪里来的草头?自然,名字叫的顺口就行,雅安雅安,虽不适合夏小五这猴子脾性,但还是个不错的名字。

    从此以后,新城二小再也不会有夏小五这个人了。

    “哟,那以后就不能叫小五了,要改口叫雅安了?”怀城妈摸了摸夏雅安小朋友的脑袋,夏雅安小朋友自然还不适应她这个名字,不过她很是满意,起码,爸妈不离婚了,就是考试的时候,写名字会费劲一些。

    几天后,夏雅安和洛怀城还是在房间里看动画城,随着片头的前奏响起,夏雅安很是激动一个跃身跳到了床上,紧接着也拉扯着怀城一起,他们在床上随着弹簧的节奏跳动着,一边唱着,“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

    而楼下的夏妈妈依旧在那处大喊着,“夏小五,赶紧下来吃饭!再不下来,就不要回来了!”

    敢情,这名字是白改了。

    【不定期更新的小剧场】

    素芬阿姨发现了件怪事,洛怀城最近总是念叨些事。

    “……嗯,小五上小学的话,我上二年级。小五上初中,我是初二。小五上高中,我是高二。小五上大学,我是大二。妈妈,为什么我总是二……”四岁的洛怀城坐在地上问妈妈。

    素芬显然被这一堆子的二给彻底弄晕,“因为,你比人家小五要大一岁呀。”

    “那为什么我要比小五大一岁?”阿城满是不解的眼神。

    “因为妈妈比小五妈妈先生的你。”

    “你们就不能一起生吗?”

    素芬彻底黑线……看来四岁的洛怀城确实智商不够。

    五年级的时候,夏雅安是班上唯一一个还没有穿上小背心的女生,这种小背心在那时很流行,在脖颈后头打上蝴蝶结,粉色蓝色各种颜色都有,然而夏雅安没有。她老是摸着自己空牢牢的脖颈,看着自己依旧坦荡荡的胸苦恼。

    而后,夏雅安就喜欢将自己的大玉佛塞进衣服里,这样,她的脖颈后面也会有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大家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五年级的夏雅安凡事都想随大流,甚至好像喜欢崇拜一个人,都是跟着大流来的。

    “你看见了没,那是六年级的洛怀城!”夏雅安被井繁花扯着,非要止住脚步看着洛怀城。洛怀城朝着这里看了一眼,大概是觉得今天的夏小五又哪根筋抽风了。

    井繁花则瞬间脸红,拉扯着雅安的衣袖到走廊的一边,“刚刚,洛怀城在看我们。”

    “那怎么了?赶紧去厕所,快打铃了!”

    井繁花倒是突然兴奋道,“雅安,你知道洛怀城是谁吗?他可是咱新城二小的骄傲,就连咱班班主任也经常说起他,说他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夏雅安半鼓着腮帮子,洛怀城的成绩确实不错,要不然夏妈妈不会每天说着“你看看人家阿城”这样的话。出息,他分明现在就很出息啊!

    “雅安,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吗?就比如,在我们学校,你喜欢谁?”井繁花突然问。

    喜欢的人,男生?夏雅安第一次被问如此私密的问题,有些不好意思反问道,“那你喜欢谁,是我们班的吗?”

    井繁花的手指小心谨慎地指着走廊尽头洛怀城的背影,“我喜欢他,他是我偶像。”

    夏雅安一直以为偶像只可以是唱菊花台的周杰伦或是女团SHE之类,没想到平日里呆若木鸡的洛怀城有一天也成了偶像,他会唱菊花台?他唱得了superstar么?

    夏雅安想着想着脚步已经不自觉走进了厕所。

    井繁花在后头紧跟着,还不肯放弃,“快点回答我啦,你喜欢的到底是谁?洛怀城?”

    “啊?”夏雅安不清楚,她喜欢洛怀城?的确,她从小最喜欢和阿城一起玩,但有时候也挺讨厌他的,“嗯——喜欢过一阵子吧!”这样的回答应该比较准确。

    “真没想到夏雅安,我们都喜欢洛怀城!你不知道,就连咱班的李淑,也喜欢她。”井繁花差点就从厕所的隔间跳出来。那个时候,女孩子对共同喜欢的东西还是能凑到一块的,不知道为何,后来就变了。

    此时厕所邻坑又探出了几个脑袋,“你们是在说六年级的洛怀城?”

    “我刚才也看到他了,他就是那个华什么庚数学竞赛的第一名呢!你们不觉得,他有点像绿光森林里的那个男主?”

    “有啊,有啊。”其中一个小脑袋露出了和井繁花一样的神情,好像所有女生说起洛怀城都是同样的神情。

    夏雅安甚至开始怀疑,难不成,穿小背心的女生都喜欢阿城?每当他们聊起洛怀城的时候,她也会装作很有兴致的样子凑过头听。久而久之,她也会露出那一副崇拜的神情,但这神情却让洛怀城觉得浑身不自在。

    “小五,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他们俩盘腿坐在床上,正盯着电视放到的“云霄飞车杀人事件”,儿童频道每天点播最多的节目。

    夏雅安看得正起劲,有些不耐烦,“没没没,你能不能专心看电视啊!你猜猜看,凶手是谁,我觉得,是那个女的……”

    洛怀城算是松了一口气,好像回到家的夏小五才算正常人,而在学校的夏雅安看得他浑身不自在,想起了跳跃思维,一定又是那个在作祟。

    “对了,阿城,今天在学校里,女生们都在讨论自己喜欢谁。”

    洛怀城看着电视机内一颗头突然被割了下来,差点没喊出声,“小,小五……咱们就不能换个频道吗?我觉得,看四驱兄弟就挺好。”

    也不知为何,那时候的人们好像总是喜欢点播柯南的第一集,但这也是洛怀城的噩梦来源,他胆子小,还有就是,他见不得血。

    夏雅安换了个姿势跪着,探着头问道,“阿城你就不好奇,咱班的女生还有五年级的别班的女生,现在都喜欢谁?”

    洛怀城才从云霄飞车的阴影缓过来,有些木讷回道,“谁?”

    “你绝对想不到!”夏雅安一副难以置信,发现惊天秘密的样子,“想不到咱们的阿城这么受欢迎!”她说着想着以往那样拍了拍他那锅盖头。

    “喜欢我,为什么?”他把脸皱在一块,似乎比一道奥赛题还要难解。

    “你成绩好,还有,还有就是……”夏雅安仔细打量了一下他,黑黑的皮肤还有那和她差不多的个子,外貌好像确实没有那么吸引人,什么电视剧男主,她丝毫看不出来。

    “还有就是成绩好,所有老师都喜欢你。”

    洛怀城瞬间说不上话来,转而随口问她,“那你也喜欢我啊?”

    夏雅安顿时呆住了,她的脸就凑在洛怀城不到十厘米的地方,顿时好像被火烧了一样发红,看着洛怀城,她总能想起白日里和井繁花她们一起讨论的事。

    “喜欢!当然喜欢啦!我和她们都一样的……”她说着自己也不自觉地坐回原地,看着电视机里柯南在搜集证据。

    洛怀城则一直看着她的脸发呆,这样的夏雅安就和学校里那个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夏雅安一样,跳跃性思维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

    夏小五埋着头,趁他没注意塞进一颗可乐糖,“我是说,繁花喜欢,班里女生也这么说,况且我也没不喜欢你,你懂吗?”

    “哦。”洛怀城低着头,没有在看云霄飞车,也没有再看向夏雅安,只是朝着一个杂物角落发呆。因为不让他们失望,所以喜欢他,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理由。

    一直到那群女生又找到了新的崇拜对象,是他们同班最高的一个男生,洛怀城才算解放了,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从那以后,夏雅安再也不用那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也不再说起什么喜欢他的事情。就好像一切都恢复了平常,还是坐在一起看柯南的第一集“云霄飞车杀人事件”,看着钢丝割头,一遍又一遍,尽管夏小五都能背出杀人手法。

    “阿城,你知道咱班女生还有五年级别的班的现在都喜欢谁吗?”

    “我。”洛怀城似乎已经有点习惯飞车上的割头事件了。

    “当然不是!你这人怎么这么自恋?”夏雅安兴奋地讲着,“我们班那个高高瘦瘦叫陆泽浩的,你认识么?”

    洛怀城将头侧过去问道,“陆浩泽是谁?你现在喜欢他了?”

    夏雅安点头,只是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这一次的脸一点也没有红。

    小时候喜欢一个人一点不难,单纯因为一个人成绩好,因为一个人长得高,更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所有人都在喜欢着他。

    夏雅安以为自己那么糟糕的成绩一定会去那所直升的新城中学,想不到,老天爷也有一天会给她一个大便宜,竟好运到成功摇号进了全市最好的一所初中。

    夏妈妈和夏爸爸愣是高兴了好几天,亲朋好友能旁敲侧击奔走相告的,大多都知道了。毕竟,夏爸爸的爸爸说了好事要传千里。相比去年,同楼的洛怀城正儿八经考上育树,实在招摇太多了。

    “阿城,我又要和你一个初中了……”夏雅安大叹一口气。

    “你……很不想和我在一所初中念书?”

    夏雅安连忙摇头,“当然不是……你也知道,在我家,我妈只要一看我不顺眼,嘴里就开始念叨你。都念叨六年了,看样子,还有三年……”

    洛怀城也拿她没办法,只是听她叹气,然后托着脑袋,再叹气,束手无策……洛怀城想起当初小学毕业还在眼前,自己好像也没太多烦恼就过去了。为什么到小五这儿就变了呢?难道这个年纪的女生都开始多愁善感起来?

    其实,去育树中学报道那天,夏雅安心中开始有了自己的第一个秘密。而所谓的秘密,就是不能说出来,还非得放在心里来回颠来倒去。

    而夏雅安的秘密,就是……就是连她现在也忘记了,因为从那天起心中的秘密开始一件件沉积下来,只看得见最近的那个,早忘了那最初那个是什么了。

    “夏雅安!”她身子一颤,手中的小浣熊一抖,掉了一地渣子,这种不打自招的场面,在这教室里屡见不鲜!尤其是满嘴吐干脆面的,还真不是头一个。

    而朝着她大步走来,短发卷毛,配着一身浅淡六神味儿的,便是他们班的班主任。这位中年妇女有些教龄,所以言行举止老道得很,教的是数学,却总爱在说起人生大道理上滔滔不绝。而最后,大概都是以这样一句结尾,“下午,把你你爸妈叫来!”

    夏雅安丧着脑袋一天了,听着英文单词从头读到尾,再从未读到头,心不在焉。她可以想象不到夏妈妈知道这消息时,会有多抓狂。自打小时候,“请家长”三个字就是世界毁灭的征兆。

    一颗心像是充满氦气的气球,没有丝线根本拉扯不下来,就像一张嘴就能飞出来。

    “雅安,老头叫你回答问题了!雅安!”大梦初醒一般,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的方向,原来,人真的会失忆,而除了鱼,人的记忆也可能是七秒。

    “什么问题……”夏雅安小声求救。

    同桌却无奈地说,“我……我也不知道。”

    就这样,夏雅安被老头罚站走廊一节课,确实,人倒霉起来,会丧一天。

    夏雅安原本以为能站走廊的多少也是年级中的风云人物,再怎么不济,也不会让一个不出名的女生站在这里当门神。当然,门神自然凑一对金童玉女好看。

    “你就给我站这儿,给我好好想想,错在哪儿!”依旧是老头的训斥声,再熟悉不过的几句套话,一回头,身旁站着的人也很熟悉,陆泽浩?不就是新城二小个儿最高的那个。

    风云人物之间的对话,总是很短暂,像极了武林高手过招。

    “你犯了事?”“没做作业。”

    “你呢?”“上课走神。”

    二人尴尬笑笑,都觉得彼此那是时运不济,才被当成门神对待。毕竟班上那些上课睡觉,偷看漫画书,躲在课本下偷吃虾条的同学,都逃过了一劫,自己只是运气不大好。

    课间操有二十分钟,二十分钟的时间是用来做操和跑步的,入秋之后就有冬季长跑,各个学校对它称呼有所不同,育树中学管它叫阳光长跑。但不过管它叫什么,在任何学校的性质一样,都是——噩梦。

    夏小五和陆泽浩倒算得上因祸得福,看来遇上一劫的好处,就是逃过另一劫。

    “现在几点了?”

    她看了看手表,泛黄的表带上还留着不少刮痕,“快到十点了,他们就要上来了。”那首抒情的英文歌响起,尽管从来没听懂过歌词的意思,但夏小五知道出操要结束了。

    “那我走了。”陆泽浩潇洒拉起校服的拉链。

    “去哪儿?老头不是让你罚站吗?!”

    “哦,他让我站到下课就自己回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尴尬的味道,夏小五感觉又被世界给抛弃了,因为小浣熊,她成为了今天最可怜的人。

    自动铅笔的铅芯断成好几截,白橡皮在地上一打滚,笔袋子被书撞到地上,辛辛苦苦抄了半天的单词发现抄错单元……仿佛她的初中就是伴着这些不幸运的事开始的。

    而所有幸运的事都发生在别人身上,打开盖子有再来一瓶,星星榜上又加了一星,家校联系本上又盖上进步的小红旗。但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的情况,对夏小五而言还是头一回。

    “夏雅安,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一颗心吊起,该来的总会来的,这句话夏小五一天至少安慰了自己一百遍,到头来还是忍不住的心慌。

    办公室门缝中,她瞥见夏妈妈毕恭毕敬地同老师聊天,这样的平静,在学生的眼中却是完完全全相反,那个时候的一句话,暴风雨前的平静最折磨人。

    “雅安妈妈,那今天就让雅安早点回去。”班主任轻搭上她的肩,还贴心告诉她,不要太担心。她回头小心揣测夏妈妈的心情,却得不到任何信息。

    出乎意料,像是用尽那一天的运气,夏小五非但没受罚,还被妈妈提早带出了学校。但一路上,妈妈却沉默不语,自行车后的风吹得她的小脸一颤一颤。

    “妈,我们要去哪儿?不回家吗?”耳朵紧贴着夏妈妈的后背,还能依稀听见沉重的呼吸声,夏妈妈的回答很迟缓。

    “雅安啊……奶奶,奶奶今天中午没了。”那时的风是什么感觉她已经忘记了,只是记得妈妈的后背是那么的温暖,她没有哭只是将妈妈的腰抱得更紧。

    对于生死她没有过多的概念,印象中,大人们说一个人死会用“没”这个字代替,或许死这个字代表了生命的终结,而没这个字却承载了活人所有的惋惜。

    奶奶的葬礼和夏小五想得不一样,屋子在五楼,却要在一楼的平台上搭上了许多棚子。夏妈妈把她带到五楼的一路上,也和往常不一样。夜里的楼道仍旧是灯火通明,大人们说,那些一直亮着的灯,叫长明灯,能够为逝者引路。

    但奶奶应该不会迷路,这条路,她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夏小五小时候,奶奶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小五啊,牵着奶奶的手,别走丢了。

    可今天,奶奶却走丢了。

    屋里的人,眼睛红肿着,但都没有哭。前来吊唁的人有很多,大多人都很面生,只有小五爸能精准地说出他们的名字。身为这个家的长子,小五爸听着爷爷的那一句别哭,就真忍住没有流下一滴眼泪,甚至笑着招待着客人。

    孩子们坐在一起,大人们说烧元宝的时候会有呛人的烟,不让他们出门。他们个个低着头,都像是懂事了,谁也没说无聊,看着自己的鞋子,看着地板,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仿佛只有此刻的安静,才能让他们更好想起奶奶的样子……

    木柜子上的小钢琴,不是奶奶买来的,而是有一次小五和奶奶一同出去,看见路边有两架小钢琴,奶奶捡来的。那个时候的老人,总是舍不得东西,看着路边别人不要的东西,总是要去看看,有没有好货。而那架小钢琴就是。

    小五爸不喜欢奶奶做这种事,所以奶奶每次都偷偷拿回来,然后给擦干净,放在柜子的最上面。那是孩子和奶奶才知道的秘密。

    夏小五倒是很喜欢那个钢琴,因为奶奶将它擦得很干净,几乎看不出来是捡的。钢琴的键有几个坏了,奶奶每次都会避开那几个键弹上一曲简单的儿歌,两只老虎或是欢乐颂。总之,只要小五想听,奶奶就会给她弹,虽然有时候觉得无聊,但还是缠在奶奶身边。

    “小五,要不要吃点东西?”表姐给她拿来了几块豆腐干,那时候只要办丧事,家里就会有豆腐干。

    小孩子嘴馋总喜欢干吃这些,家里长辈也无暇管他们,就只让年长的表姐照顾他们了。

    “表姐,奶奶没了……”

    “嗯,没了。”

    “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心脏病,送到医院时已经没了。”

    “表姐,可奶奶之前还好好的。”

    “小五。”她又给了小五一块豆干,“你觉得这里最伤心的人是谁?”

    “爸爸,还有姑姑叔叔,还有爷爷。”

    “他们哭了吗?”小五摇头。

    “那是因为,他们不想让奶奶在最后一刻还是不放心。妈妈始终是妈妈,在全天下妈妈的眼中,孩子永远都是孩子。有位名人说过,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了时间。我想,奶奶也许……”

    小五听不太懂,但鼻头一酸还是忍不住哭,哭得很难看,那种想要哭出声却又忍住的样子,真的很难看。表姐就一直抱着她,那里的孩子,一个个的也跟着红了鼻子。

    或许只有长大,我们才会明白,不管多大了,孩子永远是孩子,爸妈永远是爸妈。

    那一天,夏妈妈和小五爸留在灵堂守夜,剩下的一大堆孩子就睡在里屋。这个晚上,她怎么也睡不好,睡着了,又醒来,反复好几次,迷迷糊糊睡到天亮。

    那一天,夏小五特别怕,第一次明白原来比考试可怕一万倍的,是离别。

    “小五……爸爸以后,就没有妈妈了。”她记得清楚,那是头七的晚上,小五爸说的话。眼眶发红,站在楼下看着那个再也没有人探望的窗口。

    “记得吗小五?”小五爸长叹一口,“你奶奶以前每次,都会站在那里看我们骑车过去,然后向我们招手……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小五靠在爸爸的后背上,听着那句“以后再也不会有了”眼眶又湿润了,听着爸爸心脏缓缓地一跳一跳,将手抱得更紧了。

    曾经体型微胖的奶奶最终还是被装进那小盒子里,看到只剩下灰和烧不尽的骨头,大人们终于忍不住都哭了,有的相互抱着,有的干脆坐在地上哭。但他们仍旧不会忘了哭着告诉我们:孩子,别哭!

    因为,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

    夏小五……

    “夏小五……”背后被笔戳了好几下,这事情已经过去了一礼拜,至今想起依然会晃神。

    井繁花问:“等下下课我们一起去找四叶草?”

    那时候,四叶草代表幸运,我们对于封建迷信并不抵抗,总是相信幸运物真的可以带来幸运,就像是考试专用笔,幸运T恤,幸运数字之类的,虽然幼稚不堪,但心中怀有希望,不是件坏事。

    而所谓的四叶草,往后也得知了他的学名叫做红花酢浆草。据说,三叶草带来爱情,四叶草带来幸运,但一个花坛之中,能有一株四叶草就该谢天谢地了。

    “小五……找到了吗?”井繁花几乎整个人要栽进花坛里。

    夏小五摇头,这大概就是爱情好寻,幸运难求了,放眼望去,只有三叶草。

    那个时候,夏小五几乎每节下课都跑来找幸运,即便是体育课的自由活动也不放过。可是幸运这东西,哪是那么容易寻的?

    男生们都好奇,凑过来看,“夏雅安,你们这是要帮学校除草啊?!”

    夏雅安看这样子确实很像,站直了身子还有点贫血,“听过四叶草吗?你们要有能耐的话,就在这里找到一片四叶草。”

    然后……每个男生都找到了四叶草。说来也奇怪,同样一个花坛里,怎么都让他们给找到了?难道是夏雅安眼瞎?

    “这个东西有那么神奇么?”她抬头一看,说话那人正是陆浩泽,“那给你们吧!反正留着没用,迟早要扔的!”他头也没回就这样走了。

    井繁花看着手里的四叶草还有些愣,“小五,他……他就这样给我们了?”夏雅安也纳闷着,对这凭白得来的幸运,倍加珍惜地将它供在最厚的字典里。

    那一次期中考试,四叶草真的发挥了它的作用,老师给夏雅安意外加错了十分,以至于夏雅安的排名,一下到了年级全十。谁也没料到,一向不起眼的夏雅安同学,竟然成了全班第一,众人瞠目之余,更是有关于夏雅安的八卦四起。

    学生时代的八卦,表面看去无厘头但也确实有根有据的。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变得微妙起来,尤其男女,自打红脸之后,男女间仿佛就没了单纯的友谊。

    “夏雅安和陆浩泽能是什么关系?”厕所永远是谣言重灾区,夏小五蹲着坑,心想着,确实,能有什么关系!然后身体却很诚实地竖耳朵听……

    “听说,关系不一般,上次在走廊还看见他俩一起站门口呢!”站门口的就非得是金童玉女,也可以是秦叔宝和尉迟恭!

    夏小五一方面讨厌女生的嚼舌根,一方面心头开始暗暗窃喜,复杂女孩的心思就如同被扯乱的皮筋时而收缩时而拉长的。

    对于陆泽浩这个人其实她并不了解,曾经新城二小的同班同学,一回忆起来,竟丝毫想不起任何联系来。除了一段时间跟风崇拜过他以外,仿佛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繁花,你说,陆浩泽是个怎么样的人?”

    井繁花瞳孔微张,看着她良久,“没搞错?你刚刚说起了陆,浩,泽,这三个字……?”

    她脸刷一下红了,自此以后再也不敢提起陆浩泽三字。

    萌生出来的新芽,大概就是这样从稚嫩的绿色一下长成那样老成的深绿,倘若始终是那般稚嫩,没羞没臊的,便永远只是一片嫩叶。

    夏小五曾相信过红线,将世间人们的距离刻意拉紧,但剩下的,却不由天定,只靠人。而这类距离的拉近,用另一个通俗易懂的词替换,是缘分。

    让你相信缘分的,还是距离。路上屡次的偶遇,操场一次的擦肩而过,走廊内一次眼神短暂的交流……女人喜欢关注这些,并把这些当成上天赋予的缘分,我也不敢否认。

    就好像这次……

    “夏雅安,你有没搞错!”她低头一瞧,手里的“家”字愣是被强行分家了,一心二用的结果确实残忍。

    她委屈皱眉问,“要不然,我用胶带黏黏?”

    宣委林青青摇头,“当然不行!胶布一粘多丑!再说了,李老师马上要来检查了!”

    夏雅安也没办法,“那怎么办?要不——再去办公室打一个?”

    “当然不行!”林青青又摇头道,“李老师要是知道了,肯定怪我!要去你去……”

    看林青青的样子,夏雅安无奈转身,“知道了,我去想办法……”

    “不行不行!!不能去办公室!”林青青眼睛一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去找陆浩泽!你去找陆浩泽!”

    “啊?……”夏雅安原地愣着,陆浩泽三个字在脑中打了一个又一个圈,像极了烟圈急速向上,而后破灭。

    林青青啧嘴说道,“陆浩泽是这次书法大赛第一名,让他给我们题字,李老师肯定没意见。你赶紧去!别拖时间了……”

    “可是……”夏雅安点头,回过神已经被林青青推出门外了,“可是,他为什么要答应?”

    隔壁班门口,有人见她探头探脑,好心问,“找谁?”

    “我找……你们班,陆浩泽。”结巴了,夏小五这害羞的脸红,是怎么一回事……

    夏小五心一提,面对陆浩泽的脸,连心都在抖。

    “怎么了?”陆浩泽说话向来不冷不热,对夏小五也一样。

    “想请你帮个忙……”脸红依旧,咬着嘴唇。

    “哦,什么忙?”

    “我们班家长会的剪字出了点问题,林青青说你书法不错,能不能帮我们写几个?”见他愣了愣,没有回答,夏小五接着说,“对,对不起,我忘了你也在忙,那你等会儿有没有……”

    “走,去你们班。”

    “啊?”

    陆浩泽爽快走出门,后头那些个班委一个劲朝他摇头,使眼色让他赶紧回来。

    “你们班的人好像……?”夏小五指着他身后那群人。

    “先给你们班写,我们班无所谓。”无,无,无所谓……?

    背后一阵凉,不用转头也知道那群人是什么眼神在看他们,倒是陆浩泽满脸无所谓地走了出来。虽然很想鄙视他没有班级责任感来着,但想着他也是为了自己班,反倒没理由去责怪那么一个仗义的人。

    看着夏小五请来的外援,繁花都顾不上手里的酱香饼,一跃身走到前面来,小声问,“陆浩泽?他怎么会来?”

    还没等夏小五回答,陆浩泽就自个说起来了,“来帮忙,写几个字,写完就走。”语气委屈的,像是谁下一刻就要赶他走一样。

    夏小五尴尬笑笑,“你写完多待会儿也没事!”然后,气氛,就愈加尴尬了。

    等到行云流水写完之后,夏小五瞠目,面前这人深藏不露,几个大字根本不像出自这等年纪的人之手,像极了夏小五过去看过的街边书画摊,这得多少钱一副字啊?!

    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夏小五心里默念,想着想着竟还想起了阿城来。

    繁花咬着袋子里的酱香饼叹道,“陆浩泽,你的字还真没话说,真是比赛水平的!”别人听了这话总该谦虚推辞,陆浩泽干脆来了这么一句。

    “纸张和笔都不太专业,没发挥好也是很正常的……”气氛再次陷入尴尬……林青青大概也是懵的,这样的回答……好在有求于人,林青青不敢动怒。

    写完大字,也就没什么事了,奇怪的是,陆浩泽还一直杵在那里不肯走。

    林青青忍不住,但又不敢出面说,就使劲碰夏小五的肩膀。

    她清清嗓子,“那个,陆浩泽,你们班还没写字呢?你要不要先回去?”

    陆浩泽抬眸,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看他,确实,这男孩长得好干净。那时候没有任何审美标准,更谈不上择偶标准,帅和干净几乎是等同的,最重要的是,陆浩泽永远都是老师面前光鲜出众的人,本身就自带光环。

    他点头答应,身子凑近时是一股淡淡花香,“好,有事去我们班找我。”

    对于一个人的喜欢,但凡只有一点的好,你都很乐意接受,反复回味。而不对喜欢的人,即便多出很多的关心与爱,却只剩下冷酷和厌恶。人,真是个奇怪的高等生物。

    井繁花告诉她,“喜欢一个人,是想要靠近一个人,也不讨厌他靠近的。”而她又是否想要靠近陆浩泽呢?夏小五心里没想过,所谓的靠近,真的就是这样简单吗?

    夏小五那时候很单纯,单纯到以为这样的巧遇和帮助真的会是井繁花口中的喜欢。但喜欢究竟是什么?夏小五看过那么多偶像剧,却不能用一句话总结。

    只是在想,那个命中注定的人,会不会正好是陆浩泽呢?

    答案是……

    【小剧场——真心话大冒险】

    井繁花小声惊呼道,“方块三,小五小五,他也中招了。”

    这一轮,点数最大的是夏小五身边的那个女生,真巧了,这次他竟然中招了。

    “好了好了,老规矩,问个劲爆的!”

    女生清了清嗓,细声问道,“我想问的是,有没有后悔拒绝女生的告白?”

    现场嘘声不止,夏小五的目光也淡淡停留在他的身上。

    男人耸了耸肩,潇洒两个字,“没有。”

    “小五,你嘴唇上沾了什么?”洛怀城盯了她好久,面前的数学题一动没动,这还真是难得,夏小五竟有一天能比数学题有魅力。

    “咳……”小五清了清嗓子,“唇彩,好看吗?”

    洛怀城没忍住破笑,“干嘛把嘴唇弄得油腻腻的,像吃了肉?”

    夏小五阴下脸,盯着洛怀城一动不动,凡是这个表情,阿城都会识相地认错。

    “我是说,挺,挺好看的……”此时的解释就显得不走心,阿城立刻埋着脑袋,开始动笔那道数学题。

    夏小五懊恼着,看着镜子中那闪闪发光的嘴唇,倒还真像是吃了什么油腻的东西,立刻用纸巾给抹去了。第一次尝试,总是这样以失败告终,但总比绿色眼影和红色腮红强上那么一点。

    洛怀城微微抬头,没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夏小五自个照着镜子,时而跑去衣柜前搭配着t恤,真不知道配来配去也就那么几件衣服,怎么能看那么久的。更重要的是,一周有五天都得穿校服,洛怀城摇了摇头。

    果真,到了周日下午,夏小五光顾着捯饬自己,都忘记了还有数学作业这回事。不过,她从未慌乱过,只要大喊一声阿城,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有些时候,这比喊救命还管用。

    井繁花一眼就看穿了她今日的与众不同,“……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怎么披着头发?李老师上回不是还说了……”

    “因为……”夏小五尴尬一笑,“刚洗的头,还没干,待会就绑上……”

    井繁花摇头,自然认定了什么,“别懵我!你校服里穿的红格子衬衫,是上礼拜我们在楼道里看到二班女生穿的那件吧?”

    夏小五尴尬颤抖双唇,“买个衬衫应该算不上暴富吧!再说是我妈掏钱的!”

    “你不说我也知道。”井繁花甩过脑袋,写了几个字又想到什么转头,“对了,听说了吗,最近学校出事了,就在上礼拜,好几个我们学校的学生被人在学校附近抢了包。”

    “怎么回事?”

    井繁花突然蹙眉,“都好几天过去了,警察那里还没找到线索,据说是个穿着灰色外套的男人,李老师说了这几天最好结伴回去,对了,你不是有个邻居哥哥也在我们学校上学,你可以和他一起回去。”

    夏小五立即摇头,“不行!阿城晚上要上数学培优班,而且他最近在准备华罗庚杯的比赛,要熬夜到很晚,放心吧,我没事!”

    “反正啊,别一个人回去,找几个顺路的一起走也好。这个人啊,专挑落单的下手!”夏小五点头,将这件事情暂时放在了心上。

    五点放学本算不上晚,但数学老师拖堂加上入秋以后天黑的比较早,一出校门已是灰茫茫的一片。街道上的灯也接二连三亮起,夜晚独具一格的阴凉从四面八方袭来,夏小五不禁缩了缩脖子。

    “小五,我爸来接我了,先走了!”井繁花同她招手告别,一个转身才发现,学校四周还真透着股阴森森的风,看着远处熟悉的背影,快步走向前。

    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陆浩泽!”

    陆浩泽人很好认,从小学开始他就是人群中一眼能认出的男生。加上飞车抢包事件的发生,人人都想要结伴走,也就只有他敢一个人走,或许,他家特别有钱不怕被抢,夏小五是这么想的。

    “嗯,有事吗?”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像没睡醒。

    “你……你要往哪儿走?”

    陆浩泽愣了愣,恰巧指向了相反方向,“这边,路口拐弯。”

    “哦。”她想问,又不敢问,说害怕自己一个人走,实在有点太那啥了,对,那啥……

    犹豫片刻才说,“那,我往这边!明天见!”说着,脚步假装轻盈地洒脱离开,走到一半才慢慢停下来,回头一看,陆浩泽已经不在那个路口了。

    夜里,没有月光,外头街道再怎么热闹,一弯进小巷还是觉得突然冷清起来。深秋的衣服总感觉四处漏风,即便抱着手臂往前,底下还是有凉风阵阵,想起之前的事情,夏小五就把包抱在了前头,表现出那副要包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

    转角处,有一个圆形的后视镜,半人高。突然,一道黄光从那里反射到眼睛,晃得难受,紧接着听着呼呼呼的发动机声响。

    夏小五猛地一转身,看着黄光中的一个黑影快速朝着她这里扑面而来,紧接着,发动机声响愈来愈近,像从巷子的尽头转瞬间冲至面前。脑子还根本来不及动,只是想着白天井繁花说的那话,灰色外套的男人……反正啊,别一个人回去……这人啊,专挑落单的下手……

    秋日的凉风四面八方袭来,就在一股力量的压制下,她身子失去平衡,而后落地,却听见闷声一响,背脊倒不觉得疼。看着摩托车远去,也再无刺眼的黄光。

    她连忙坐起身子,盯着远去的摩托车,更盯着地上那人。松了口气,不是灰色外套男,穿的是他们学校蓝白相间的校服。

    “你没事吧?”她伸手拉起那人,站起身子才认出他来,“你?你不是……”

    ……

    第二天早上,警方传来好消息,飞车抢包的灰衣男子已经落网,据说是半路遭遇了车祸,连人带车飞出去,现在人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接受笔录。

    “你是说,你昨天见到了那个灰衣飞车男?!”井繁花半张着嘴。

    “嗯,好在有惊无险,那人也真够倒霉的,据说撞到的还是警车。”

    井繁花松了口气,“你也真是的,要是,要是东西真被抢了怎么办?”

    “放心放心!”夏小五笑得没心没肺,“我包里没有钱,都是课本作业,倒还不如抢去!”

    嘴上那么说着,但昨日那惊悚一幕还历历在目,好在当时有贵人相助。

    深秋的梧桐树落下两颗奇怪的果子,人们喜欢去踩,她也常常抬头看,看见手掌般的叶子从枝头落下,妄想着拿手截住一两片,这比找四叶草有意思多了。

    “夏雅安,你给我认真点!”林青青路过,手里握着畚箕看向她,“你该不会是不想上早自习,在这儿给我浪费时间吧!”

    她看着林青青,沉默片刻道,“我说,我也没惹过你?一次也就算了,没必要总是针对我吧!”以夏小五在幼儿园里叱咤风云的气势,确实已经收敛不少了,唯独林青青不识趣。

    “夏雅安你有没有搞错!我不过说了你几句,你还强词夺理!”

    “谁抢谁的理了!”夏小五差点扔了手里的笤帚,“我扫干净我该扫的地方,还帮豆豆一起扫,不像你,只会在老师在的时候表现,倒成我没理了!马屁精……”

    “你说谁马屁精?”林青青扔了畚箕,她也不甘示弱扔了笤帚。

    “青青,雅安,你们别吵,我自己扫,自己扫……”豆豆个小,这要是打起来,任凭拉谁都拉不住,于是只能捡起那个笤帚。

    “夏雅安!你说清楚,谁是马屁精!”林青青气得吹胡子瞪眼,自然她没胡子,干瞪眼。

    “林青青,我不妨告诉你,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

    ……

    后来,夏小五经历了一场劫难,据说是因为最后的一句“老子”,极具挑衅意味,老师判定,这事就是夏小五挑出来的,于是乎,夏小五经历了人生最羞辱的时候。

    “小五,李老师说,你把林青青给打哭了?”井繁花一脸不信。

    她倒没心没肺整理抽屉呢,“我还没出手,她一个扑空,就撞到了地上的畚箕,磕了个大包。然后非说是我弄的……”

    井繁花转而一脸崇拜,“我去,这你还没出手呢?要出手,还得了?……那个……我是说,李老师最后怎么处决你了?写悔过书,还是去办公室罚站?”

    夏小五长叹一声,痛苦摇头,“都不是……我看,我是完蛋了……”

    【不定期更新的小剧场】

    夏小五抹着眼泪,嘴巴委屈地撇着。电视里放的也不是苦情剧,央视国庆档西游记,还是八三版的,就刚好放到三打白骨精那段,夏小五就在他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伸手试探地递过纸巾,轻声问,“小五你哭什么?”

    夏小五擦了擦泪,哽咽的喉咙发出声响,“我讨厌死唐僧了,孙悟空明明那么好,唐僧这个负心汉,呜……”那个时候不知道BGM是何物,也不知道回忆杀是什么,更不知道女孩她为什么会哭。

    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因为天空飘过的一片云,她们就会哭泣不止。

    每个教室都有那么一个英雄宝座,坐落于讲台旁的黄金地段,是赐予面对惨淡人生但不愿屈服的英雄的。很荣幸,夏雅安同学在初一第一个学期就坐上了这个宝座,光荣至极。

    “小五,小五……”洛怀城鬼鬼祟祟躲在门后,朝她招手。

    “阿城?”她上下打量他,“你学校选拔赛,不是5点结束吗?”

    洛怀城跑得有些气喘,没说明缘由,直接扯着她校服袖子出去,“走!”

    桂花淡淡幽香落在人的身上,轻盈一跃,又在空中旋转起来……

    夏小五有点急,“阿城,你有事说事……我还要补作业,补不完不能回家!”

    洛怀城的样子不像闹,低垂着眼,然后轻轻将她的手松开。这样的柔软无奈,就像是那一股桂花香,顺着鼻息一涌而入,任谁也阻挡不了。

    “……阿城?”夏小五见状有些紧张起来,“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沉默许久,大概桂花都落了一大片了,他才说,“我……我爸妈,离婚了。”

    蓝白相间的校服下,夏小五抬头看着洛怀城,她不知做出怎么样的一个表情回应。小时候,她拉阿城的衣角哭着担心爸妈要离婚时,分明还能将情绪拿捏准确。但这一次,事情发生在了阿城身上,反倒不知所措。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上礼拜,我无意发现了他们的离婚证,他们应该早就离婚了,一直瞒着我。小五……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儿时的一句玩笑话当真的时候,我们都开始变得沉稳起来。无法哭出声,无法大喊大闹,反倒成熟得像个大人。夏小五希望,起码洛怀城能够在她面前大哭一场。

    “阿城,还记得,那次我哭着到你家找你?”

    洛怀城苦笑一声问,“哪一次?……”夏小五几乎每次都要哭哭闹闹,阿城记不得也是很正常的事。

    她嘟囔起嘴,然后继续说道,“那次,我以为我爸妈要离婚,结果是我们搞错情况。害你被阿姨骂了一顿,其实那个时候,我想过,要是我爸妈真的离婚了,我也肯定不会是孤独的一个人,起码,阿城你不会抛下我,你肯定会安慰我,会鼓励我,永远会站在我这边。”眼睛落下星辰,他头一回觉得原来夏小五的眼睛那么漂亮。

    “我想说,阿城,我们可是最要好的朋友,无论大人们再怎么变,夏小五和洛怀城的友谊,永远都不会变。”

    是,夏小五和洛怀城的友谊,永存。

    小时候,夏小五是弄堂里的大王,阿城则是跟在山大王后头的小跟班,一开始只是因为妈妈吩咐,要照顾好这个妹妹。可想不到,夏小五根本不需要他照顾。

    虽然她个性要强,但巷子里的人无一不知,她有多么讲义气。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从来不藏着掩着,就算是犯了事,也从不逃脱。她好像,真的习惯了老大的角色。

    在过去的泡沫之中,洛怀城笑了,柔软的笑意掩盖了所有的烦恼,然后不自觉地抱住了夏小五,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小五,谢谢你。”

    ……

    “我天!那不是夏小五!”

    “夏小五在黄天化日之下竟然……调戏男同学?”

    “等等,这不会是陆浩泽吧?”

    “擦干净你的眼睛,这分明是……初二年级的……洛怀城!诶?是洛怀城吗!?”

    “什么!洛怀城和陆浩泽!……有没搞错!?”

    “你什么狗眼?”(路人乙呵呵两声)

    ……

    当阿城妈和夏妈妈走到同一个办公桌前,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发浓郁。面对着两班班主任的逼问,心事重重攥紧了包上的背带。

    李老师坐在中间,“洛怀城妈妈,还有这位是……夏雅安的妈妈,知道这次找你们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两位妈妈摇头,紧张看着对方,再次摇头。

    “咳咳……”阿城班的班主任是个老烟枪,咳了一声,“早恋,我们再三强调的问题,学校是坚决不允许早恋的现象发生!洛怀城同学竟然和夏雅安在公众场合下,搂搂抱抱,这哪里把我们的规章制度放在眼里了!”

    夏妈妈蹙着眉,试探问,“老师你是说,我家雅安和……阿城早恋?”李老师点头。

    阿城妈也一脸不可思议,然后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两位都突然松了一口气,倒像是有点庆幸。

    “严肃点!你们当妈的态度怎么那么随便,早恋是很严重的事,眼下洛怀城正在准备升学考,正是关键时候。”

    夏妈妈笑着说道,“老师们,这你们肯定弄错了,我家雅安和阿城从小一起长大,就连小时候的尿布都经常拿错,但绝对不会是那种关系的。”

    阿城妈在一旁附和着,“可不是嘛,像雅安那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看得上我家阿城这块木头?”

    “素芬,说什么呢!分明就是我家雅安毛得跟个猴似的,还老烦着阿城。依我看,就是我家雅安又耍脾气了!阿城让着她呢!”

    ……这俩人,唠嗑来了?

    “咳咳!”老烟枪再不掌控全局,这话题明显就要跑偏了,深吸一口气,“那个,两位家长,看来这件事暂时不用解决……但是!早恋的事情还是要严肃对待的。不管是兄妹,还是一起长大的,这距离,绝对不能靠太近!”

    两位妈妈敷衍了几句,就接着阿城和夏雅安回家了,因祸得福,夏雅安的作业也不用先补完了。一路上,夏妈妈还不停唠叨着……

    “你就不能别给人家阿城添乱吗?花点心思在学习上面,别老一天天让我们往学校跑。”

    “好歹,你也是个女孩子,别和小时候一样,总缠着人家阿城……”

    “你要是有阿城一半好,我和你爸也就省心了。”

    “妈!”她愣了愣,然后很是平静说道,“阿城爸妈离婚了。”

    ……

    车子开了一段距离,又突然停了下来,夏妈妈没有转过头多说一句,接着,车轱辘就继续往前方驶去,“回家赶紧做作业,还有这段时间别去找阿城,听到没?!”

    夏雅安不敢多说一句,只能靠在夏妈妈的背上点头。

    那一晚,楼上很安静,安静到铅笔划过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夏雅安趴在桌子上,面前的数学题一道道由近及远变得模糊……

    砰!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她像兔子一样惊醒,窜到门口从缝隙中张望外头。

    楼上暗黄色的灯光,看不清人,她听着那脚步沉重,并非是洛怀城本人的。因为洛怀城的脚步往往带着轻盈点地的节奏感,而这个,明显在拖着鞋。

    淡黄色洒在地上,楼道的灯往往要努力跺脚才管用,听得到一声沉闷的咳嗽,那灯突然亮了。夏雅安看见,洛怀城的父亲拖着24寸的皮质行李箱,神色凝重,恍惚间,还能闻见他身上常带着浓浓的烟味。

    “离婚?怎么会离婚的?”夏妈妈在房内故意压低声音,“那素芬以后怎么办,阿城以后怎么办?”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洛整天在外头鬼混,欠了人不少钱,迟早的事。别人家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

    小五爸向来看不起夏妈妈这股子好事的样子,像是很久前就预料过素芬夫妻会离婚一样。这一刻,他想说明的只是,他的预测没有错。

    而小五想知道,阿城会怎么样?会离开这幢楼,离开这里吗?

    玻璃上起了雾,夏雅安在原地趴着看了好久,透着油腻的玻璃,那个身影似乎真的消失在这幢楼里,像是永远。

    没有人想过,洛怀城,此刻,会在干嘛?她有些好奇,但又想起今天夏妈妈说的话,回到书桌前,继续看起数学题来,一道,接着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