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绍原一点都不慌。
金山饭店只是一家饭店,不是军事堡垒。
这里能够撤离的地方一共有三处。
而且,在决定来镇江之前,他就已经通知了在镇江一带活动的陆清鸿大队。
由其亲自率队分批进入镇江,准备接应。
现在,他应该已经在镇江了。
黄凡这个人死得太及时了。
如果他还活着,那么多军统武装进入镇江,很快就会被他察觉。
但他现在死了,日本人少了一双眼睛。
即便陆清鸿不能进来,无法提供援助,孟绍原还有最后一招。
他的保命绝招。
这也是不到最后时刻不会用的。
日本宪兵队进驻了金山饭店。
不过,孟绍原住的这层楼面上,一个日本兵都没上来。
孟绍原基本可以宽心了。
只是暂时只能待在房间里,据说金山饭店暂时停止营业。
到了下午6点的时候,有人敲门。
孟绍原起身开门,站在门口的是松本由宇。
他还带着两个金山饭店的厨师。
松本由宇小心谨慎地说道:“很抱歉,发生了一起卑劣的刺杀事件,饭店暂时被封锁了,源大人到现在都还没有进餐,这是我的疏忽,我特别命令饭店厨师为源大人准备了晚餐。”
“好的,请稍等。”
孟绍原返身来到虞雁楚的面前,说了几句。
然后,松本由宇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源大人”,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似乎是在那里向他道谢。
松本由宇整个人都变得兴奋起来了。
源大人在向自己表达感激。
你再瞧瞧,仅仅是只看到一眼,源大人这气质,这目光一切的样子。
到底是源家的人啊。
“源大人向你表示感谢。”
孟绍原重新走了回来:“我们出去聊聊?”
“好的,好的。”
松本由宇命令厨师把饭菜放下,冲着虞雁楚的方向鞠了一躬。
孟绍原出去关上了门:“怎么回事?”
“啊,有人被刺杀了,就是那个我让他听候源大人调遣的黄凡。”
“黄凡?”孟绍原皱了一下眉头:“下午的时候他就在金山饭店。”
松本由宇当然知道,黄凡还因为这事给他打过电话,他迟疑了一下,小心问道:“听说,是您让他来的?”
孟绍原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两人离房间远了一些,孟绍原压低声音说道:“是的,我让他来的,还让他的妻子穿红色的旗袍,我骗他说,是源大人喜欢旗袍,其实我最爱红色。尤其是红色的旗袍,你知道吗,让我痴迷。”
其实不用说,松本由宇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就是看中了人家的老婆吗?
孟绍原有些忧虑:“是不是我也有嫌疑了?我愿意和你回宪兵队配合调查。”
这才是真正最厉害的一招。
主动交代自己的问题,而且是男女之间的问题。
男人的心理,往往是会在第一时间接受:
你就是在玩弄别人的老婆!
这样的丑事你都愿意交代了。
而且,还有红色的旗袍。
孟绍原不但多次提到“红色”,而且特别加重了语气。
心理学家在判断对方是不是说谎的时候,往往有一个判断点,如果对方不断的在加强描述事件发生时候的时间、以及特别渲染色彩,那么很有可能是在说谎。
反之,同样可以利用这一点,来给别人制造错觉和信任度。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心理学家。
“野比阁下,没有这个必要,您只是凑巧了,而且,关于这起刺杀案,我们已经有了很大的突破,和一个叫潘君车的人有关,他仇恨帝国。”
果然,松本由宇如此说道,接着,他犹豫了一会:“野比阁下,有句话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请指教。”
“源大人,很美丽,而且她的身份如此尊贵……”松本由宇吞吞吐吐的:“喜欢女人,是绝大多数男人的通病,但是……如果这些事被源大人知道了……而且您还选择在了饭店里,源大人生气的话,恐怕我也会面上无光的。”
“谢谢你的提醒。”孟绍原“真诚”地说道:“我想,这段时间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可是,你真的不知道胡美娜这个女人……”
松本由宇脸上露出了会意的笑容:“对了,说到这家饭店,刺杀案正好发生在金山饭店……”
“那么,你的机会来了。”孟绍原立刻接口说道:“任何的财产,都应该归帝国所有,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松本君,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接交饭店,你还需要一段时候,趁着这个时间,我会帮你准备好未来管理饭店的事宜,以及人选。”
“那真是太费心了。”
“啊,现在没办法离开饭店吧。”
“不,不,源大人不在封锁的行列里。”松本由宇急忙说道:“通行证我一会就给您送来。”
……
“行了,暂时没有危险了。”孟绍原回到房间,关上门低声说道。
这次把陆清鸿派到镇江,除了保护自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除了陆清鸿本人外,他带来的人基本都要留在镇江,协助沈力重新建立起镇江站。
这些人都是忠义救国军的游击队,绝大多数都没接受过着正规的特务训练,也不懂地下工作和游击队是有本质区别的。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早晚都会暴露牺牲。
但没办法,镇江站需要班底,沈力需要人手。
回到上海之后,当务之急是要挑选一批特工出来,分批潜入镇江,充实沈力队伍。
“中统那里怎么办?”
虞雁楚声音压得很低。
孟绍原必须要凑近了才能听清她在那里说什么:“前期因为有徐兆麟的关系,不会发生矛盾,而且还会合作,算是蜜月期吧。可等这段蜜月期过了后,我看,矛盾少不了。怎么处理好这些矛盾,如何让镇江站顺利运行,这就要考验沈力了。”
他对沈力还是有很大期待的。
从沈力从重庆增援上海,孟绍原是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起来。
一直到现在能够独当一面为止。
“现在镇江缺人,我也留在这里?”
虞雁楚问了声。
“你不行。”
孟绍原想都没想就说道:“第一,你是女人,镇江站新建,太危险了。第二,你在镇江的起点抬高了,别忘记你可以日本贵族源大人啊!”
上海。
何儒意的忽然出现,让吴静怡有些措不及防。
他这次一共从太湖训练基地带来了二十八名学员。
特务好找,但经过精心培训的合格特务就难了。
一个合格的特务是什么样的?
他要精通盯梢脱梢、无线电、密码分析、各式枪械使用、情报判断、车辆驾驶……
精英特务,还要掌握好外语。
这里的外语主要是日语或者英语。
部分特务能够两种语言同时使用。
上海的特务来源有四个。
一是本地招募,混迹于上海底层,刺探情报,属于外围特务。这些特务大多有帮派身份。
二是重庆方面输送。
但重庆军统局总部,要兼顾全国那么多城市,不可能只向你上海一个地方输送,所以资源有限。
然后就是上海区自己办的特务速成班了。
这些特务也就是所谓的在册特工了,是上海区庞大特务群体的主要来源。
最后,靠的是何儒意负责的太湖训练基地。
这里培训的,都是精英特工。
训练时间长,接受知识面广。
可一旦毕业,全部都可在第一时间投入到第一线。
孟绍原手下的几个干将,像许诸、赵云、张辽等人,全部来源于此。
这也是孟绍原很早就布的一条线了。
没人比他清楚抗战什么时候会爆发,会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
而负责太湖训练基地的何儒意,绝对是孟绍原最看重的一个人。
他保证了军统局上海区的战斗力。
因此,何儒意要什么,孟绍原就给他什么。
安全方面也由魏云哲、王精忠两人亲自负责。
所有学员,从一进入基地开始,一律开始领工资,而且是双饷。
逢年过节,全部有额外奖金发放。
待遇之高,在全国范围内独一无二。
就说射击训练,全部实弹,何儒意从来没有心疼过弹药损耗。
加上补给、药品等等在内,应有尽有。
何儒意也不负所望,他觉得是人才的,会重点推荐,而且全部发挥出了巨大作用。
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就是当初马岱的叛变,差点害死了孟绍原。
也正是因为这个愿意,才让何儒意一直都对孟绍原有愧疚之心。
过去,何儒意训练完成的特工,除了许诸只一批,其余的都是让他们自己来的。
这次居然是他亲自带队前来。
吴静怡不敢怠慢,急忙先安顿好了二十八命特工,然后亲自负责招待何儒意。
“小孟呢?”
何儒意一张嘴就问道。
整个上海,能这么称呼孟绍原的也只有他何儒意了。
“孟区长去外地了。。”
“不容易啊。”何儒意叹息一声:“他都已经是区长了,还要亲力亲为。”
也没办法,区长只是一个地方的负责人,不代表着就不要亲自上战场了。
沦陷区军统各个区站的负责人,根本就是一线作战人员。
往往一个站点被破获,那些区长、站长大多都会落入魔掌。
“这一批的学员有几个素质比较高。”何儒意知道规矩,也没有问孟绍原去了哪里,做什么:
“尤其是有一个人,我很重视,所以特别把他带来了,想重点引荐一下,不打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我还要去见一个人,就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吧。”
您还是赶紧的走吧,孟绍原算是惹下麻烦了。
吴静怡心里直嘀咕。
可越怕什么越是来什么,何儒意随即问道:“对了,我的侄女虞雁楚呢?很久没看到她了,她现在在哪个部门?”
“无线电。”吴静怡含糊的回答道。
何儒意点了点头:“她学的就是无线电,吴助理,你看方不方便,晚上让她来陪我一起吃个饭?”
“不方便。”
嗯?
何儒意倒怔住了:“啊,没事,如果她有任务,等改天。”
是有任务在身。
可问题?
算了,何儒意迟早要知道的,晚知道不如早知道,也许还能设法。
吴静怡硬着头皮:“是真的不方便,她跟随孟区长一起去执行任务了。”
何儒意心里一个“咯噔”。
虞雁楚在训练班主攻的是无线电,她跟着孟绍原去执行什么任务?
孟绍原这个人……
自己可是可是再三警告过他的,不许对自己的这个侄女有任何非分之想。
何儒意心里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跟小孟一起去执行任务了啊?背着电台?还是要破译情报?算了,家法规定,不许泄露秘密,你也不用和我说了。”
口气有些不对?
吴静怡开始为孟绍原担心起来。
何儒意的脸色不太好看:“你忙吧,我出去一趟。”
“我派人……”
“不必了。”
何儒意打断了她的话:“我对上海熟得很,一个人出去就行了。”
完了啊。
少爷啊,你可千万别那么急着回上海啊!
……
“老何,你可算是来了啊。”
“老孟!”
何儒意用力和孟柏峰拥抱了一下,好久后才肯分开:“你啊你,我当年听说你跟了汪精卫,一猜,你肯定有特殊任务,对不对?”
“是有任务,奉命潜伏。”
孟柏峰笑着说道:“这不来了上海,我就想方设法秘密通知了你,在这等了你那么久,怎么才来?”
“太湖训练基地那里事情太多,分身乏术啊。”何儒意说着说着忽然收起笑容:“我问你件事,孟绍原和你有关系没有?”
“我儿子。”孟柏峰笑着说道:“我老孟家的后!”
“我一猜就是这么回事。”何儒意冷笑一声:“和你年轻时候一模一样,不,好的没学到,好色学了个十足十。”
“老何,不带这么说人的啊。”孟柏峰一点都不在意:“男人好点色,算不了什么大毛病吧?说好听了,那是风流。”
何儒意板着脸说道:“我有一个学生,叫虞雁楚,跟在你儿子身边,你儿子要是敢动她一根毫毛,老孟,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我会生扒了他的皮!”
“虞雁楚?我好像见过一面。”孟柏峰还是笑道:“这我可说不准,小兔崽子比我当年风流多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老孟,你知不知道道虞雁楚的父亲是谁?”何儒意冷声问道。
“谁啊?就算是虞洽卿的闺女,那不也无所谓。”孟柏峰掏出了烟斗说道。
“虞定南!”
“谁?”
“虞定南!”
孟柏峰怔怔说道:
孟柏峰怔怔说道:“坏了,小兔崽子这一次是要闯大祸了!”
孟绍原很确信,黄凡一死,军统局镇江站的重建工作很快就能顺利完成。
而随着陆清鸿带人进入镇江,沈力也有了支援。
孟绍原在镇江的任务,也算是基本完成了。
当区长没啥好玩的。
很多事情需要亲力亲为。
尤其是建站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办法假手他人。
孟绍原特别叮嘱了沈力和陆清鸿两人一声,通力合作,互通声息,和中统方面密切合作,尽快让镇江站开始正常运行。
其它的,也没什么可以多说的。
这两人,一个常年在外单独带兵,一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能力都还是不错的。
而松本由宇很快也把通行证送来的了,孟绍原告诉他,“源静香”大人还要去其它中国城市视察,在镇江的全权事物,就交给“骨川小夫”沈力了。
松本由宇大喜。
“骨川君”,那可是自己和贵族之间联系的一条纽带啊。
靠着宪兵队长的保护,沈力前期的工作肯定会顺利不少。
“那我们走了。”
“是。”
“万事自己小心。”孟绍原又看了一眼沈力:“保重!”
这一别,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了。
轿车早就在外面等着了。
后备箱里,后座位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
这次不光是到镇江来重新建站,还是打秋风来的?
满载而归。
“我们,回家!”
一上车,孟绍原便意气风发地说道。
“孟区长。”
车子刚一启动,虞雁楚没头没脑地说道:
“为什么我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
“不祥的感觉?”孟绍原觉得莫名其妙。
虞雁楚认真的点了点头:“好像……你要倒霉。”
“我倒霉?”孟绍原一听就不乐意了:“你才倒霉,你全家都倒霉!”
这个嘛,在心理学上的确有预感这一说。
尤其在后世广为人知的是,女人的第六感特别准确。
没有任何科学依据来支持这一说法,但这却是真实存在的!
……
“从前王侯门前燕,三十六堂山河清!”
“今日又见燕飞来,姐妹齐心日月明!”
“在下燕子门门主庄慧兰,不敢请教?”
庄慧兰觉得有些好奇,怎么这位大叔对燕子门的切口那么熟悉?
燕子门从来只招女人,不留男人的啊?
这些切口,也只有燕子门的本门人才知道。
“何儒意!这位姓白,白爷。”
何儒意自报家门,随即又含糊的介绍了一下身边的孟柏峰。
“何爷,白爷,请坐。”
庄慧兰初步判断,这两位大叔似乎没有恶意:“我燕子门来上海时间不长,不知道何爷、白爷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燕子三点头,燕子三抄水,燕子三振翅。”
孟柏峰淡淡一笑:“这是你们燕子门的联络暗号,你们才到上海,我就知道了。顺着你们联络同门的记号找到你们,你有何难?”
庄慧兰一惊。
燕子门过去常在北方活动,做的是行骗、接单当杀手的勾当,这个门里全部都是女人,作案自有她们的方便之处。
上海也有自己同门,但是当年青帮势大,又有“三大亨”坐镇,燕子门也不会过界捞钱。而且逢年过节,三节两寿,也有对“三大亨”的孝敬。
因此“三大亨”也默许了燕子门的存在,只要她们不在上海犯案即可。
面前这位“白爷”,居然吧燕子门的联络暗号说的清清楚楚,这让庄慧兰对他的身份大加猜测。
“我和你们前任门主,‘金燕子’梁凤云早年就相识了,听说他不幸遇难,深感痛惜。”孟柏峰叹了口气。
一说到干妈梁凤云,庄慧兰的眼眶都红了“干妈接了个单子,和小师妹许依依一起去‘火鸟’号上行动,结果失手,几天后被人在长江里捞出了她和‘三枪追魂’贺进的尸体,想来,是遭到了毒手。今日我燕子门大聚上海,就是要报这血海深仇。”
何儒意咳嗽一声:“梁凤云死了很久了,为何到了今日才动手?”
“因为我们才找到了小师妹。”庄慧兰恨恨说道:“我们也是从依依嘴里才知道这个狗贼是谁。”
孟柏峰心中一片雪亮,梁凤云是被谁干掉的,可他还是问道:“是谁?”
庄慧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孟绍原!”
“啊,是他啊。”
“对,就是他,依依,你出来。”
庄慧兰一叫,一个五官精致,年轻漂亮的女人走了出来,只是面色憔悴,脸带悲哀。
“这就是我的小师妹许依依。”庄慧兰一指:“依依,你把那天在船上发生的事情仔细的和何爷、白爷说一遍。”
“那天,我和干妈,还有贺进一起去‘火鸟’号刺杀孟绍原,为的是那五百万日圆的悬赏……”
许依依把那天在“火鸟”号上的事仔仔细细从头说了一遍:“那个恶贼还,还把我……”
她再也说不下去,掩面而哭。
庄慧兰咬牙切齿说道:“他还侮辱了依依,两次!”
“两次?”
“我为了替干妈报仇,后来在合肥伪装成了服务生。”
许依依流着泪说道:“但那恶贼太狡猾,一眼就识破了我……”
何儒意和孟柏峰互相看了一眼。
虽然没有说话,但彼此都了解对方意思。
何儒意眼神里说:看看你的宝贝儿子,不就是个大流氓?
孟柏峰却在那替儿子辩解:这怪谁?你要杀我儿子,还不许我儿子对你怎么样?你自己笨,明知道不是对手,还巴巴的跑到合肥去送人头?
不对,是送身子?你还怪我儿子?
“这个……”孟柏峰无可奈何:“你们想来也知道了孟绍原的身份,此人势大,你们是跑到上海来杀他的?”
“没错,杀他,为干妈和小师妹报仇!”
庄慧兰斩钉截铁说道:“我们知道孟绍原在上海只手遮天,不可一世,但我燕子门上下,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哪怕全体死在上海,也要杀了这狗贼!”
“冷静,冷静。”
何儒意有些头疼,一帮江湖人士,而且全都是女人,跑到上海来杀军统局上海区区长?你们能做到,日本人早就聘请你们了。
他一声叹息:“要不,我和白爷帮你们?”
“什么?帮我们?”
“是,不过,不是帮你们杀他,而是帮你们对付他!”
“啪!”
“救命啊!”
军统局上海区区长、上海王、地面最强特工孟绍原,两手两脚被绑在一根柱子上,上身赤果。
胸脯上留有几道鞭痕。
面前的那个女人,手握一条皮鞭,咬牙切齿,又是一鞭抽下。
“打死人啦!”孟绍原一声惨呼。
栽了,栽了。
这次居然栽在了这个女人手里。
老熟人:
“金燕子”许依依!
你敢信,那个之前被孟绍原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许依依,竟然绑架了堂堂的孟绍原?
“孟绍原,你这个畜生!”
许依依扬起鞭子,正想继续抽下,孟绍原赶紧大声叫道:
“等等,等等,别打了,你还讲不讲道理啊?”
许依依一怔:“我不讲道理?你杀了我干妈,还,还侮辱了我,两次,这是你落到我手里,还和我讲道理?”
“讲道理,讲道理!”孟绍原赶紧说道:“那个什么你干妈,她要杀我,难道还不许我回手?还有你,妹妹哎,你自己送上门的,怪我了?”
“你!”
许依依面色气得煞白,不管不顾一鞭抽下。
“死人啦,打死人啦!救命啊!”
……
六个小时前。
孟绍原终于回到了上海。
吴静怡不在办公室。
他让虞雁楚先回去休息,处理了一下公务。
一看时间,下午5点多了。
国际饭店的葛经理打来了电话,一听接电话的是孟绍原,立刻说他有些事情要做下汇报。
也到了吃饭时间了:“成,你帮我准备一下,我一会过来吃饭。”
放下电话:“李之锋。”
“到!”
“带两个人,跟我去国际饭店。”
“是!”
……
葛经理向他汇报的,是之前三个月的国际饭店情况。
都来了一些什么人,住在这里的情报员有多少,可疑分子有多少。
这些,原本都是吴静怡负责的,孟绍原听得实在无趣,哈欠连天:“成了,成了,老葛,赶紧的弄点吃的来,饿死了。”
“知道了。”
老葛走了出去。
不一会,服务生就开始上菜。
孟绍原正好吃,一抬头。
咦?
这个服务生化妆了啊?
粘了小胡子,可分明……
是个女人!
而且好面熟?
是……
对,“金燕子”许依依!
孟绍原差点笑了出来。
上次在合肥,她用的就是这个手段,结果一眼就被自己识破,然后……
这个女人啊,真笨!
办法用一次失败也就算了,非还得上赶着再来一次?
还大老远的跑到上海来?
难道也有斯得哥尔摩综合症了?
孟绍原喝了口酒,慢吞吞地说道:“许依依!”
许依依身子一震,手立刻伸到口袋里。
“动一动,打死你!”
李之锋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她!
“撕了她的胡子,真难看。”孟绍原笑嘻嘻地说道。
李之锋一把撕掉了假胡子。
一张清秀漂亮的脸出现了。
一看到这张脸,想到许依依在“火鸟”号和合肥旅馆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孟少爷色心又起。
你可不能怪我,谁让你一次次的自己送上门来的?
“给她戴上手铐。”
孟绍原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让葛经理开个房间,我要单独审问他。”
呸!
李之锋和吕成田都在心里呸了一声。
什么单独审问?
你个色鬼!
……
孟绍原笑模笑样的走进了房间。
许依依已经被拷在床上了。
一副任君采摘样子。
房间里,李之锋和吕成田已经仔细搜查过了。
一杯热茶已经泡好。
一个脸盆里放了水,,毛巾搭在盆沿边。
没看出来,李之锋还蛮细心的。
嗯,再加上虞雁楚一路上都帮着说好话,小鞋就不给他穿了。
到了这个地步,孟绍原也不心急了。
猎物,难道还能跑了?
这小别胜新婚啊。
不对,这话好像用错对象了?
孟绍原拿起毛巾洗了把脸,擦了下手,放下。
接着,又拿起热茶喝了口。
“我说许依依啊,你是不是被我抓得上瘾了?”孟绍原贼眉鼠眼地说道。
然后,他的面色一变。
“李之……”
话才出口,“咚”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
“什么声音?”
“里面有事。”
李之锋和吕成田面色一变,正想冲进去,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道:
“别动!”
吴静怡!
她从隔壁的房间走了出来。
“吴助理,里面好像出事了!”
“不是好像,是已经出事了。”吴静怡的脸色不太好看:“房间里,多了一盆水和一杯热茶,身为贴身侍卫,为什么不检查一下?回去准备检讨吧。”
“是,但是……”
“里面的事,你们别管了。”吴静怡一声叹息:“少爷咱们得罪不起,有人咱们更加得罪不起啊。”
“那不行。”李之锋却表现出了军人的固执:“我身为长官贴身侍卫……”
吴静怡凑近了低低说了几句。
李之锋和吕成田顿时眉开眼笑:
“真的?”
“真的!”
“老天爷终于开眼了啊。”李之锋热泪盈眶:“他给我穿了一路的小鞋啊,我下个月的薪水都给他扣光了。终于有人来收拾你了。走,吕疯子,咱们回家做检查去!”
吕成田那样子比他还要高兴。
你见过哪个犯了错误,要做检查的人如此兴高采烈的?
……
庄慧兰带着几个姐妹,打开门走进了房间。
孟绍原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许依依被拷在床上。
庄慧兰从孟绍原身上找到钥匙,解开了许依依的手铐。
“就是他!”
许依依来到孟绍原身边,对着他用力一脚。
这时该用高跟鞋踢啊。
靠在门边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吴静怡心里想到。
她的手,一直都放在口袋里。
那里,藏着一把手枪。
“带回再收拾他。”
庄慧兰让人拿进来了一个大皮箱,几个女人合力,把孟绍原硬塞进了皮箱里。
“吴助理,多谢了。”
出去的时候,庄慧兰说了一声。
“等等,那个。”
吴静怡叫住了她们,沉默了一会,然后低低说道:“帮我多打几鞭子。”
……
“杀人啦!”
孟绍原被绑架了。
天知道这是哪里?
“饶命啊,我说,我全说。”孟绍原哀告着:“我的上级是戴先生,我的下级是吴静怡,我的代号是少爷,别打了!”
“谁要听你说这些!”
许依依正想再挥鞭子,外面传来一个女人声音:
“先吃饭了,等吃完饭有力气了以后再打吧!”
两天前。
“我们可以帮你对付孟绍原,但是不能杀了他。”
当何儒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庄慧兰一怔。
对付他?又不能杀了他?
“我知道你们燕子门来上海就是为了报仇的。”
何儒意缓缓说道:“如果在和平时期,此人就算杀一百次,一次都不会冤,可有两个原因不能杀他。其一,你们前门主梁凤云咎由自取。”
“什么?”
一听对方公然说门主咎由自取,梁凤云勃然色变。
她身后的两个手下,手立刻伸到了怀里。
“燕子镖?”孟柏峰淡淡说道:“飞机大炮主宰了一切,还玩燕子镖?你们动一个试试?”
庄慧兰伸了下手,阻止了自己的手下。
“日本人悬赏要孟绍原的脑袋,梁凤云鬼迷心窍,接了这份单子。这是为了钱,还是为了当汉奸?”
何儒意的语气还是一样平静:“全国上下,一致抗日。孟绍原统帅群雄,歼灭群丑,是为国之栋梁。如果真死在了你们手里,你燕子门满门汉奸的骂名,承担得起?”
庄慧兰沉默了。
当初梁凤云贪图五百万日圆的悬赏,一心要刺杀孟绍原,庄慧兰还为此而劝说过。帮日本人杀中国人,总是有些不妥的。
“第二个原因,你真当你燕子门能杀得了他?别说这,就算你们见都见不到他。”何儒意一笑:“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们侥幸得手,我也可以保证,军统上下数万人,会对你们展开追杀,燕子门上上下下,满门灭绝旦夕之间!”
庄慧兰没有辩解。
军统是做什么的,他们的实力有多强大,她也同样清楚。
这次来上海,她本来就没想着要活着回去。
可其她的姐妹呢?
“大不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庄慧兰慨然说道:“我是燕子门门主,我来承担责任。”
“幼稚。”孟柏峰冷冷说道:“军统想动你们,你一个人想扛下所有?痴人说梦。你们这些女人,只要一进军统,就会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庄慧兰面色再变。
“今天我们来,其实不是来帮你们,而是来救你们的。”孟柏峰这才继续说道:“孟绍原只要知道了你们的存在,我可以保证,一天之内,你们一个都跑不了。而且燕子门选徒,从小就看姿色身材,这样女子,可惜了啊。”
庄慧兰不太相信:“救我们?我们燕子门和二位素昧平生,你们凭什么那么做?”
孟柏峰若无其事说道:“民国十七年,梁凤云初闯上海,得罪了人,遭到同行出卖,落到了巡捕房的手里,是我救了她。她离开上海的时候,身无分文,又是我帮她买了船票,给了她路费。燕子镖的抖手式,也是我帮着改良的,所以你说呢?”
庄慧兰大惊失色,猛的站了起来:“你就是我们盟主常念叨的那位恩公?”
孟柏峰掏出烟斗:“否则,我怎么会知道你们的那些切口、联络方式?”
庄慧兰赶紧带着手下跪下,双手抱拳:“恩公在手,受晚辈们一拜。门主在世的时候常说,她这辈子没欠过别人什么,可上海如果不是恩公出手,哪里还会有燕子门?恩公,我代门主和燕子门,给恩公磕头了,感谢恩公再造之恩!”
“起来吧。”
孟柏峰叹息一声:“梁凤云一念之差,充当了日本人的帮凶,她死了,你们该感到庆幸。否则燕子门万劫不复,这件事,过了吧。”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许依依:“你也是个可怜人,这样吧,我收你当个关门小徒弟,当我的徒弟,天下间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许依依大喜,她虽然不知道这位“白爷”真实来历,可他是燕子门的大恩人,拜了他为师,那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急急跪下,给孟柏峰磕了三个头,算是认下了这个师傅。
孟柏峰心里也是哭笑不得,儿子闯了祸,得老子来给他擦屁股。
燕子门不算什么,放在平时连正眼都不会瞧一下,可要解决掉儿子另外的一桩天大的麻烦,非得靠这个燕子门不可。
庄慧兰恭恭敬敬说道:“既然何爷、白爷发话,孟绍原和燕子门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那不行。”何儒意的话里突然多了几分恨意:“燕子门的这口恶气,依依姑娘遭到的冤屈,我们帮你们出了。”
庄慧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
“按照我们吩咐的去做,也算是给孟绍原一个教训吧。”孟柏峰说到这里,又没头没脑念了两句诗:“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庄慧兰一听,脸上一下红了,随即又急切的问道:“你,你认识他?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他很快要来上海了。”
……
所以,孟绍原的亲爹、孟绍原的老师,一起联手,再“威逼利诱”孟绍原的助理一起加入,设计了一个局。
倒霉的孟少爷,哪里会知道自己居然众叛亲离,亲爹、老师、助理全都在对付自己?
叛徒,老葛一定是个叛徒!
里应外合,设计拿了自己。
不对啊,老葛怎么会和许依依搞在一起了?
这说不通啊?
可怜的葛经理,此时瑟瑟发抖。
孟少爷一旦脱身了,以他的性格,自己下半辈子就算交代了啊?
吃过晚饭,许依依又来了,刷刷刷几鞭子,打得孟少爷哭爹喊娘。
总算那皮鞭没蘸水,打在身上虽然生疼生疼,也都只是皮肉吃苦而已。
可他孟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个苦?
再这么打下去,吃不消啊?
凭许依依的本事,绝对做不到这些,她身后一定有人指点。
而且指点他的人绝对是个高手。
看样子,暂时不会要自己的命,就是给自己一点苦头吃吃而已。
得尽快想办法脱身了。
孟绍原硬撑着挨了一皮鞭,居然没有鬼哭狼嚎,而且低低说了声:“休息会吧。”
“你说什么?”许依依一怔。
“我说,你打累了,休息会吧。”孟绍原居然柔声说道:“我知道用刑,其实很累,休息会再打,反正我也跑不了,别累到了你。”
许依依咬着嘴唇,皮鞭在空中举了一会,这才落了下去。
可这次落到孟绍原的身上的力度,比起之前,却要减轻了不少!
“我知道,我不对。”
孟绍原一脸写满了真诚:“你两次要杀我,我虽然两次把你放了,但都不应该对你那样的。”
这是一上来,就把自己放在了道德高地。
是你要杀我,我才那么做的啊。
“我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孟绍原叹息一声:“可一夜夫妻百夜恩,我这些日子,还是经常会想到你。今日心想事成,终于能够再次见到你了,也算了了我的心愿。”
千万不能和孟少爷搭话。
这人眼睛一眨就是一个坏主意,多少无知少女就是被他这么骗的。
许依依哪里是他的对手?虽然成了孟柏峰的关门弟子,可一点本事都还没有和老师学过呢。
孟绍原这么一说,许依依又想起了那两次之事,虽然心中依旧怨恨,可他到底是自己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啊。
许依依的眼眶居然又红了。
有戏,有戏。
孟绍原巧舌如簧:“我知道,你必然不是一个人行动的,还有帮手,但我求你一件事,我不是贪生怕死,从我为国效命以来,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我孟绍原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顶天立地,报效国家,誓死捍卫民族尊严。日本人闻我之名丧胆,汉奸听我之声遁逃。
我也算是个大英雄,像我这样的人,不能死在其他人的手里。要动手,你来动手。死在你的手里,我死而无憾,依依。”
一句“依依”,让许依依竟然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谁都知道孟绍原血战上海,孤岛弹丸之地,却如中流砥柱,和日本人抵死一战。
在民间传说里,可没有他好色贪财的故事,清一色的都是他的英雄事迹。
这样的人,休说许依依本来就没想真的杀了他,就算要动手,怎么下得了手?
谁杀了他,谁就是大汉奸。
军统的即便不找她们麻烦,民间的口诛笔伐已经让她们再无容身之所。
而且,他,他竟然愿意死在自己手里?
许依依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孟少爷,是上海滩顶顶阴险狡诈之人,日本人尚且被他玩得晕头转向,何况这么一个小姑娘呢?
孟绍原察言观色,知道有转机了,于是又是一声叹息:“人生自古谁无死,从我做这行第一天起,便已经有了这样觉悟。可恨啊,我竟然没有死在抗日的战场上,子弹,应该从我的前胸打进去,我的身子,应该是朝前倒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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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说了。”
许依依的眼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孟绍原,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可你说的没错,你是大英雄,还有很多日本人等着你去杀。我放了你,等到抗战胜利了,我再来取你的首级。你好自为之吧,孟绍原!”
孟绍原大喜过望。没想到三言两语居然就成功了。
眼看着许依依来到他的面前,手已经碰到了帮着他的牛筋上,却忽然歪着头看了他几眼,又喃喃说了声:
“师父说,你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什么?师父?”孟绍原傻眼了:“谁是你师父啊?”
“我师父姓白,白爷。”许依依慢慢离开了孟绍原身前:“我还认了一个干爹,干爹也说,孟绍原一定会巧舌如簧,诱骗我放了他的。”
白爷?
谁是白爷啊?孟绍原一头雾水:“你师父是谁?让他出来见我!还有你干爹,他妈的,敢动我?”
“她师父不在,可我动你,你敢怎样?”
一个人忽然走了进来,冷着脸寒声说道。
一见此人,孟绍原如同耗子见了猫,一声惨呼:
“老师,我错啦!”
他就一个老师:
何儒意!
原本该在太湖训练基地的何儒意,此时却就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完了呀。
虞雁楚的事情东窗事发了,老师杀到上海来扒自己的皮了!
想明白了,想明白了。
整个圈套是老师设计的。
嗯,老师一定威胁了吴静怡和老葛,没他们的协助,这事成不了。
所以自己出了事,李之锋这些卫士一个都没出现。
白爷?白爷?
孟柏峰?柏?
白爷别说自己爹吧?
不对,老师怎么会和自己亲爹认识?亲爹为什么要联手对付儿子啊?
何儒意冷冷问道:“你错了,错在哪?”
孟绍原垂死挣扎:“那么久没去见老师了,学生有怠慢之罪。”
“再说。”
“老师来了上海,学生没有亲自去迎接,大罪。”
“再说。”
“我到现在都没把日本天皇给杀了,死罪。”
“好,好。”
何儒意笑了:“绍原啊,出息了,见到老师,谎话连篇,老师呢,老了,老了嘛,就老糊涂了,可老师还是有一点力气的。”
他拿起桌子上的皮鞭,“唰”的一鞭就抽了上去。
“啊!”
孟绍原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这一鞭的力道,可比许依依的大多了,她如同杀猪般的大叫:
“别打了,我不该对虞雁楚动了坏心思,老师,你饶了我吧。”
心中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得到证实,何儒意面色发白:“畜生,畜生。依依,你先出去,把门关上了。”
“依依,救命啊!”
可惜到了这个时候,孟少爷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你这个畜生。”何儒意几乎是在那咬牙切齿了:“那次,我一再的警告你,不许对虞雁楚有任何的想法,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孟绍原无言以对。
他看的出来,老师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我早就听说过你,好色荒淫,无法无天。”何儒意怒气不消:“可我想,你到底是我的学生,老师亲自交代的话,你总不会一句都听不进去吧?你的胆子再大,我的侄女你总不会去动吧?可我还是低估你了,低估你了。”
在孟绍原的记忆里,还从来没有见老师生过那么大的气。
这次真的有麻烦了。
“我这次既然来了,要不好好的收拾收拾你,我也不配为人师表。”何儒意看起来是下了决心了。
“老师,老师。”
孟绍原慌里慌张地说道:“学生那里一大堆公务呢,不是我敢忤逆老师的意思,实在是,上海区离开了我不行啊。”
“是吗,离开了你不行?”何儒意气极反笑: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查,日方在愚园路新增设联络点一处。”
“盯紧了。”
正在那洗衣服的孟绍原停了下来:“愚园路历来是公共租界兵家必争之地,日方忽然增加联络点,接下来必然会有所动作。”
“说归说,洗归洗。”
坐在那,喝着茶,看着刚拿到卷宗的何儒意,用鞭子拍了拍桌子:“后面还有几大盆衣服呢,洗完衣服,还有菜给洗了。”
堂堂的孟区长,已经在这里洗了两天的衣服了,还有鬼知道哪来的那么多菜。
报应啊。
从来只有他孟少爷给人小鞋穿,可现在?
欲哭无泪。
“老师啊,我错了啊。”
孟绍原哀求着:“你要不就放我回去吧,我再也不敢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的话我是一句都不相信的。”何儒意冷笑一声,然后继续念起了卷宗:“我方平凉路联络点负责人徐德安,遭到刺杀,凶手为桥本西博。”
这些都是吴静怡刚才悄悄送来的,可不敢给孟绍原看到他的助理来了。
“又是他!”
孟绍原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人算是日特上海机关比较厉害的杀手了,他自己本身之前是陆军军官,手下的四大帮手,也都是职业军人。论起情报工作,他不行。可是杀人方面,他很在行,不行,命令立刻寻找机会干掉桥本西博。”
这算什么啊?
上海区的区长,居然在这个地方用这种方式来指挥军统局上海区的工作?
“动作快点。”何儒意放下卷宗:“其它方面没有了。”
“老师,这是吴静怡给你送来的吧?”
“是啊,这种资料只有吴静怡才能经手。”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孟绍原哀嚎着:“连我的助理都出卖我啊。”
何儒意冷笑着:“你知道是吴静怡送来的,还知道一些什么?”
“我还知道我压根就没离开过国际饭店。”
“哦?”何儒意倒好奇了:“为什么这么说?”
“老师哎。”孟绍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我目标太大,你担心我被送出国际饭店,转移到其它地方去的时候遇到危险,所以在国际饭店是最安全的……”
何儒意鼻子里冷哼一声:“谁会在乎你的死活?”
孟绍原也不和他分辨:“关我的地方我虽然没来过,但这里设施齐全,还有水源,你每天又要我洗那么多的菜,就像之前的青菜,几个人哪里吃得完,可不就是饭店里要用的?我要是猜的不错的话,这里,是国际饭店的地下室!”
何儒意看了他一眼,又是一声冷笑:“小聪明,这些衣服,半个小时之内洗完。”
造孽啊。
孟绍原心里悲呼一声。
……
“这次,你们犯的错误很大。”
孟柏峰缓缓说道:“保卫工作,不能出现丝毫差错。在被保护对象进入目标地点前,任何微小的地方都不能放过检查,尤其是水源方面……从古至今,水源往往是最容易被人利用的,稍有疏忽,万劫不复。”
李之锋听的非常仔细。
他已经在这里连续听孟柏峰给他上了两天课了,说的重点,都是安全保卫方面的要点。
“你们是行伍出身,半路出家,当然不会掌握的那么细致。”孟柏峰微笑着说道:“慢慢来,把我这两天教你的消化了,自然也就能胜任了。”
李之锋对这位“老白”是真心钦佩。
他不会对你说什么大道理,教的内容简明扼要,一听就懂。
比如遇到敌人袭击,地形差,人数少,应该如何脱身。比如如何分辨不应该在某个场合出现的人或者事物。
这两天的时间,对于他们将来更好的保护好长官,毫无疑问是大有益处的。
何儒意走了进来,李之锋赶紧站起:“白先生,那我先走了。”
“去吧。”
孟柏峰往烟斗里压了烟丝:“怎么样了?”
“基本上都被他猜到了。”
何儒意坐了下来:“他连被关在什么地方都知道了,不愧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我儿子。”
“我学生。”
“你学生也是我儿子。”
“你尽过几天当爹的责任?是我一手教出来的。”
“你教出来的,还是我儿子,还是姓孟。”
何儒意气结,恨恨看了孟柏峰一眼:“我不和你吵,我接到准确情报,虞定南快来上海了,但愿他能消气。你说你儿子做的什么狗屁事,虞定南的闺女他都敢碰。当个正房吧,咱们还有说的,可你那宝贝儿子,妻妾成群!”
孟柏峰不紧不慢说出三个字:
“你学生!”
“姓孟的,有好事就是你儿子?出事了就是我学生?你还要点脸不?你们父子俩怎么都是一个德行的啊?”
“子不教,父之过。”孟柏峰摇头晃脑:“可惜,我儿子成长之时,我不在他的身边,所以这一条不成立。教不严,师之惰,他是你教出来的,出了事,你的责任最大。”
何儒意瞠目结舌。
论口才,他是实在说不过孟柏峰。
“成了,给他的教训也差不多了。”孟柏峰这才说到正题:“赶紧的放了,一个区长,总关在这里成何体统。”
“心疼了?”
“哪有当爹的不心疼儿子的?我说老何,将来难道你不要绍原帮你养老送终?”
“我要他帮我养老送终?丢尽了我的老脸。”何儒意骂了几声:“整天胡作非为,重庆多少人在那骂他?要不是戴雨农压着,他在上海能有那么舒坦的日子过?”
孟柏峰一听就不乐意了:“绍原帮戴雨农做了多少事?一手撑起了上海的天,他戴雨农帮着绍原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
“成,成,说你儿子一点不好都不行,我不和你吵,不和你吵。”何儒意直接投降:“让李之锋找两把枪来,咱们去办点事。”
“没空。”
“孟柏峰,是帮你儿子做事。”何儒意恨得牙痒痒的:“有个什么日本人的杀手,一共五个人,给你宝贝儿子添麻烦了,孟绍原正在琢磨着怎么除掉他们。”
“早说啊。”孟柏峰烟都不抽了,赶紧站了起来:“那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等着有人请你吃饭?”
何儒意哭笑不得:“我做了什么孽,遇到了你们这一对不要脸的父子啊!”
福州路。
这是上海公共租界有名的妓院集中之地。
会乐里高,那是福州路乃至全上海最高档的妓院,人称“长三堂子”。
抗战爆发至今,这些妓院生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愈发的红火起来。
来上海的买卖人,没去过福州路,简直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来过上海。
孟柏峰今天一身西装,化了妆,戴了墨镜,脸上还特意弄出一道刀疤,他本来就是风度翩翩,这道刻意伪装的刀疤,反而让他平添几分魅力。
孟绍原常说,化妆,根本骗不了熟人。
可如果周围都是不认识你的陌生人,那又另当别论了。
何儒意是一身的青色长衫,戴副圆框眼镜,风流儒雅。
两个人在会乐里高生意最高,消费也是最高的“揽月楼”叫了一桌。
本来按照何儒意的意思,叫上两个姑娘意思意思就算了。
可是,孟柏峰何许人也,既然来了,哪有不玩个尽兴的道理?竟然一口气叫了六个姑娘作陪。
揽月楼的姑娘,一个个都是从小时候就千挑万选,然后精心培养出来的,不光容貌姣好,而且琴棋书画都有涉猎,还个个都会几句洋文。
南方北方都有这种高档娱乐场所,你要是姑娘素质和别的地方一样,凭什么让客人多掏几倍的钱?
可即便这样,这六个姑娘,也瞬间被这两个大叔征服。
孟柏峰和何儒意,那是真正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今中外,随手拈来。
再加上他二人本身气度不凡,不知道年轻的时候,有多少小姑娘被他们迷得神魂颠倒呢。
两个人的性格又大不相同。
孟柏峰自信张扬,潇洒不羁。
何儒意内敛沉稳,博闻多智。
这些姑娘也不知道见过多少男人,偏偏在这两个大叔面前,好像是一群小学生一般,乖巧听话,只是想这两个大叔就这么一直的说上几天几夜也不觉得丝毫厌倦。
上官晴是“揽月楼”的红牌,找到一个插嘴机会:“白先生,这揽月楼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问了好些人,都是答非所问。”
孟柏峰“哈哈”一笑:“你且喂我口酒,我便告诉了你。”
上官晴妩媚一笑,端起酒来,喂了孟柏峰一口。
孟柏峰抖擞精神,拿一只筷子敲击着酒杯边沿,曼声吟道:
“醉醉。醉击珊瑚碎。花花。先借春光与酒家,夜寒我醉谁扶我,应抱瑶琴卧。清清。揽月吟风不用人。”
这些姑娘都听得痴了。
那个叫月梦的姑娘问道:“何先生,这是谁写的,这么好听?”
何儒意淡淡一笑:“这是宋人毛滂的忆秦娥,醉醉。”
“真好听。”
词牌是醉醉,姑娘们也真听得醉了。
孟柏峰兴致大起:“这门口‘揽月’二字是谁写的?”
“是当年上海滩有名的书法大家宋庭熙宋翰林写的,听说当年花了一千只大洋才他的墨宝呢。”
“宋庭熙?”孟柏峰一脸不屑:“他那两个狗爬似的字,也配成大家?无非就是有个翰林身份。”
宋庭熙宋翰林,当年可是大名鼎鼎,可他的字,在孟柏峰眼里居然如同狗爬一般,只怕他老先生听到这话,也得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白先生。”上官晴撒娇说道:“我们九老板本来也想换块牌子了,可惜找不到合意的,若是今天有幸,请您留下墨宝,或许又成一段佳话。”
“我的字,自然是比宋庭熙强,可在何先生面前,我是不敢献丑的。”孟柏峰笑道:“老何,美人有请,你难道还不答应吗?”
何儒意觉得自己的字,留在这样地方有些不妥,可今天兴致如此之高,孟柏峰又亲自开口了,再加上目标人物算着时间也快到了,因此略一沉吟:
“就怕我的字你们九老板看不上啊。”
上官晴大喜过望,告了罪离开,不一会便把揽月楼的九老板请了过来。
那九老板也是久在江湖中混的,一听,立刻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说了许多漂亮的场面话,接着又让人清出一张桌子,摆上笔墨纸砚。
眼看有热闹瞧,客人们纷纷围了过来。
何儒意提起笔来,正要落笔,孟柏峰忽然咳嗽一声。
门口,进来了五个人。
桥本西博和他的四名手下。
军统方面提供的情报无误。
“烦请诸位稍稍让让。”
何儒意拱了拱手。
客人们让了出来。
桥本西博看到这些客人姑娘都围在一起,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一问,原来有人要在这里写字。
桥本西博听说是读书人写字,丝毫不加提防,也忍不住朝这过来。
“写字,无非只讲究一个字。”
孟柏峰微微一笑:
“再请让让,何先生才好写字!”
快!
两把手枪忽然掏出。
“砰砰砰”!
没有任何人防备,枪声骤然在揽月楼中响起。
桥本西博率先中弹。
孟柏峰和何儒意一左一右,双枪齐射。
大变骤生。
满揽月楼的人,有谁会想到发生这种事。
血染揽月楼!
等到两个弹匣打空,那些客人姑娘们这才反应过来,发出尖叫四散逃跑。
孟柏峰换上一个弹匣,走到五具尸体边开始补枪。
何儒意却又收枪从容来到桌子前,提起笔,在纸上一气呵成:
揽月!
底下又落款:
乙卯年癸酉月,太湖散人书。
把毛笔放下:“九老板,今日我们在此锄恶,得罪了!”
那九老板也是个人物,竟然处变不惊,一抱拳:“虽然不知先生何方神圣,但雷霆万钧,在下佩服。原想请先生畅饮一番,但不敢久留先生,就此别过。”
上官晴和月梦从藏身的桌子后面出来,惊恐既过,看到这两位先生要走了,又有一些恋恋不舍。
“你,还会来吗?”月梦小声问道。
何儒意一笑,也不回答。
上官晴却端起一杯酒,来到孟柏峰的面前:“白先生,我在这里等你,将来有时间,你一定要来找我。我身子脏,不敢侍奉在先生身边,可心里时时刻刻总是装着先生。”
孟柏峰举杯一饮而尽:“身子脏了不要紧,总比那些心里脏的人干净多了。公共租界只有那么大,你我早晚还能见面。”
“先生,走好。”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孟柏峰大笑着,和何儒意并肩离去。
“爹哎,我就知道有你的份!”
一看到自己老爹进来,孟绍原便如瞎子重见光明一般:“爹啊,你是我亲爹不,没见过当爹的这么坑儿子的啊。”
孟柏峰脸一板:“你看看你做的那些事,哪个女人你不能看中,偏偏看中了虞雁楚?你简直是头昏了!”
难道问题出在虞雁楚身上?
孟绍原心里一怔。
按理说,何儒意就算是发脾气,也没这么对付自己的啊?
虞雁楚不就是虞洽卿的亲戚吗?
难道何儒意和虞洽卿也是亲戚?
“爸,到底怎么回事?”
孟绍原小心翼翼问道。
孟柏峰叹了口气:“虞雁楚的父亲叫虞定南,这个人你年纪轻,没听过,但那绝对是一号人物。想当年,虞洽卿卷入军阀斗争,支持北洋,引来直系的孙传芳嫉恨,段祺瑞聘他出任上海总商会会长和全国商会副会长后,孙传芳在上海秘请杀手,企图干掉虞洽卿。
一共八个杀手,虞洽卿听到消息后,找到了虞定南,虞定南也没多说什么,就是让他宽心,这段时候不要出门。不到一周时间,八个杀手全部被虞定南干掉。虞定南还派人带话给孙传芳,说的客客气气,请孙大帅不要为难虞会长,若虞老板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有空到上海来请大帅喝赔罪酒。孙传芳知道了竟然无可奈何。”
这个叫虞定南的家伙,牛x得很啊?
孟柏峰的话还没有说完。
虞定南帮虞洽卿解决了那么大的一个麻烦,丝毫都不居功。
后来腾杰成立力行社,早期只有六十名成员。
虞定南就是这六十个人中的一员。
在委员长的支持下,力行社大量招募青帮成员,组织迅速壮大。
一年多后,力行社发展成员万余人,腾杰却被免去了书记职务。
虞定南心中不忿,趁着委员长在上海的时候,居然想方设法见到了委员长,并且和他据理力争,为腾杰打抱不平。
委员长看到虞定南对腾杰忠心耿耿,不怒反喜,很是安抚了一番虞定南。
委员长用人手段极高,这一次的见面,让虞定南从此后对委员长死心塌地。
而他,也成为了早期力行社的头号杀手,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
据说,他还和昔日“暗杀大王”王亚樵硬碰硬的扛过,也没听说他输了。
力行社内部有句话叫:
“老虞要你三更死,你看能否到五更。”
“我的妈呀。”
孟绍原咋舌道:“虞雁楚的爹是这么个狠角色?爸,我是不是闯祸了?”
“何止闯祸,是闯大祸了。”孟柏峰冷笑连连:“后来,虞定南被调到北方去执行秘密任务,具体来说,是领导北方的武装组织。临行前,他把他唯一的宝贝女儿虞雁楚,托付给了他的好友何儒意,你说,何儒意能不生气吗?”
孟绍原连连点头:“是,是,可我哪知道虞雁楚的爹那么大的来头啊?妈呀,还敢和委员长直接吵架的?”
说着,又有一些庆幸:“还好,他在北方。暂时没危险,没危险。”
孟柏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然后,慢吞吞地说道:“他就快要回到上海了。”
“咚!”
孟绍原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的老丈人哎,你在北方待的好好的,回来做什么啊?
完了。
那么宝贝闺女?
然后?
自己这是摊上事了啊。
而且还是大事!
“前段时候,虞定南在密云领导了一场暴动,失败了,在叛徒的出卖下,他也暴露了,他到处受到日本人的缉拿,于是上峰让他撤退。”
孟柏峰缓缓说道:“虞定南向上级请示,先到上海,再回重庆接受新的工作,上面也同意了。可他到上海,就是为了看一眼几年没见的闺女啊。
你想想,人家在外面随时面临着被捕殉国的危险,心心念念的就是自己闺女,结果回来一看,闺女被你给糟践了,人家心里怎么想?”
“不算糟践吧。”孟绍原硬着头皮说道:“我们那时两情相悦,自由恋爱。”
“你放屁。”孟柏峰也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我身上那么多好的东西你没学到,贪图美色倒学了个十足十?你身边一大堆的女人,还说两情相悦?你这次死定了。”
“没那么严重吧?”
“星瀚啊。”孟柏峰摇了摇头:“委员长非常器重他,而且他在外那么长的时间,功劳苦劳都有,他杀了你,委员长都会对他网开一面。你想想,你人都死了,何苦为了一个死人,再去问斩一员大将?你自己考虑考虑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孟绍原连连点头:“爸,你得救我。”
“你死不足惜。”孟柏峰骂了一声,可还是说道:“当务之急,是先得稳住虞定南,让他承认你这个女婿,女婿都认下了,其它的事情或许就好办了。”
高,实在是高,高山的高!
“还有呢?”孟绍原知道亲爹必然还有下文。
“还有就是从燕子门下手了。”孟柏峰胸有成竹:“我为什么和何儒意,那么配合燕子门,抓到了你?为的就是让燕子门的人,把和你之间的这点恩怨了了。
这世上的有些事啊,往往那么巧合。我和燕子门的前门主,就是被你干掉的梁凤云,早年间就相识了。虞定南呢,又和燕子门现任门主庄慧兰有段姻缘在内。”
“哦,真的?”
孟绍原顿时来了兴趣。
“虞定南的妻子过世的早,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带着闺女。”孟柏峰娓娓道来:“他初到北方,最先去的是北平,在那里,他认识了庄慧兰,两个人好上了。
后来,虞定南接到新的任务,必须离开北平,他又不能和庄慧兰明说自己的身份,只能悄悄离开,于是两个人就分开了,从此再没相见。
可是我这次看到庄慧兰,暗示到虞定南这个人,庄慧兰眼里的那眼神,瞒不过我,还在想着虞定南,要彻底解决这事,还得落在庄慧兰的身上。”
“感情两个人还是老相好啊。”
孟绍原算是彻底的明白了:“爸,还是你厉害,早就帮我想好怎么办了,还有我老师,那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小子哎,整个计划可都是你老师安排的!”
“何先生,紧急情况,请立刻让孟区长来办公室。”
“知道了。”
吴静怡说的紧急情况,那就是真的有紧急情况了。
给孟绍原教训,可以。
耽误了正事,不可以。
这点上,何儒意还是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
“确认?”
“确认了!”
“好!”孟绍原杀气腾腾:“既然他到了上海,我要是让他活着回去,我他妈的这个区长不做了。”
没见他这样过。
“失踪”了几天的孟区长一回来,样子看着有些狼狈,那些“助纣为虐”的李之锋等人,正在心慌慌的等着长官给他们穿小鞋,可谁想到长官理都不理他们,直奔办公室。
一张去年1月的日本报纸,就放在办公桌上。
报纸上,有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或许对现在的人来说并不意味着太多,然而几十年后,绝大部分的中国人都见过。
在描述南京大屠杀的课文中,用的就是这张照片!
照片里,一个日本军人戴着军帽,穿着白衬衫,高举武士刀正准备砍掉一个无辜中国人的脑袋。
后世的中国人,这张照片看过,但没几个人能够叫出照片里这个日本军人的名字。
你能知道所谓“百人斩”的畜生野田毅和向井敏明,可他的名字呢?
他叫,田中军吉!
日本东京人,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
比起野田和向井,田中军吉的残暴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田中军吉曾发布命令让手下士兵不论男女老幼,要见人就杀。他专门拿武士刀砍杀中国人,有超过300名中国人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田中军吉的事迹很快引起了日本媒体的注意,为了更好的上新闻,田中军吉还故意找来中国人进行摆拍,摆拍的照片就是那张著名的白衣挥刀照。
随着白衣挥刀照的流传,田中军吉也成为了日本的名人。
在当时的日本,狂热****的情绪弥漫着全国,这种思想受到了日本上至天皇下至平民的绝对拥护。
孟绍原一看到这张熟悉的照片,杀心顿起。
能够让他觉得非杀不可的人,没几个,但田中军吉、野田毅、向井明敏绝对在他的必杀名单上。
“这是上峰的直接命令。”
吴静怡立刻汇报道:“中国人很少见到这张照片,但是对于日本人来说,这人就是个英雄,他叫……”
“田中军吉。”孟绍原冷冷说道:“日本第六师团第四十五联队大尉。”
吴静怡一怔,她也没想到孟绍原居然了解的那么清楚。
“他在南京用武士刀杀了至少300个中国人,尸山血海。”孟绍原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每个中国人,都是一个冤魂,都还没有投胎,都在等着向他索命!”
他的样子,让吴静怡都有一些害怕。
她见过孟绍原暴跳如雷,见过孟绍原嬉皮笑脸,但从没见过他如此冷漠的说过话。
“继续汇报。”
“是。”吴静怡接口说道:“第六师团参加了长沙会战,田中军吉负伤,因为他是所谓的军中名人,所以被送上海来医治疗养,上峰命令,寻找机会,看是否能够对其进行刺杀。如果能够刺杀成功,我们的报纸会极尽渲染,打击日本军队和国内士气。”
“请转告上峰。”孟绍原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虽然刺杀田中军吉困难重重,但上海区必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田中军吉活着离开上海!”
没错,要想刺杀到田中军吉太难了。
他肯定会住在日控区,而且他的所谓“名人”身份,会让他接收到极其严格的保护。
要在这种情况下刺杀,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孟绍原不在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经历的太多了。
别的任务,没完成也许只有遗憾。
这个任务如果没完成,他会痛恨自己一辈子的。
“给我把情报组全部派出去……不。”
孟绍原刚说出来,便否认了自己的想法:“这事必须严格保密,不能让日本人提前做出准备,派三个秘密情报组,组长必须是经验丰富,组织纪律性强的。务必要弄清楚田中军吉的全部情报,他住在哪里,每天做什么都要尽量知道。”
“虽然在日控区,但还是有办法办到的。”吴静怡也没有迟疑:“我们在日控区有几个深度潜伏的特工,到了动用他们的时候了。”
“这次刺杀任务,由我亲自指挥。”孟绍原随即说道:“成立专门刺杀小组,代号……南京!”
代号,南京!
南京的血,还未干!
空气中的血腥味,到现在还能闻到!
代号,南京!
这是复仇的最好一次机会。
“如果能够生擒他就好了。”
孟绍原喃喃说着。
因为,他想看看田中军吉的丑态。
正义的审判姗姗来迟。
一直到了1947年田中军吉才被抓获,并于1948年1月28日正午12时在南京雨花台执行枪决。
在诸多的凿的人证物证的支持下,法官正式宣判。田中军吉、野田毅、向井明敏三人因战争罪等诸多罪行,被处死刑。
在行刑当天,南京地区来围观的群众无数,几乎把刑场挤成了赶集。
行刑前,野田毅和向井明敏要了两根烟抽。
而那个在南京事件期间威风凛凛,肆意残杀手无寸铁百姓的田中军吉却被吓的大小便失禁,要被拖着才能上刑场。
所谓的日本军人,不过如此。
既然机会就出现在了眼前,有让田中军吉提前遭到审判的机会,孟绍原不会放到几年之后,让他们继续在中国屠杀中国人的。
尽管,本身刺杀就已经非常困难,更加不要说生擒了。
“要不要动用格蕾西?”吴静怡小心的问道。
“不要。”孟绍原摇了摇头:“这是公仇,也是私怨,我得亲自动手。”
吴静怡有些不以为然。
其实,如果让格蕾西加入进来,更有成功把握。
可他孟绍原的偏执病又犯了。
没人能劝他了。
他想做的事情,非做到不可。
而且很多时候,拒绝听从别人的建议。
“对了,还有件事。”
孟绍原忽然想起来了:“你再给给我多派几批人,密切盯着一个叫虞定南的人来上海。一旦他出现了,记得,第一时间向我做出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