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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绍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问了好几遍吴静怡,自己看起来怎么样。

    孟主任害怕了,绝对的害怕了,吴静怡可以确认。

    很多调皮的学生,毕业后在社会上为所欲为,但看到自己当年的老师,就算嘴里不愿意承认,心里总还是带着几分尊敬,甚至是畏惧的。

    中国的老话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位孟大主任,不管不顾,先把老师绑架来了再说,至于将来怎么样?只怕孟主任心里还没有想好吧?

    孟绍原调整了一下呼吸,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了何儒意熟悉的声音。

    孟绍原小心的推开门走进,又小心的关上门,恭恭敬敬的:“老师,绍原来了。”

    “哦,是孟主任啊。”正在那里看着一本书的何儒意,放下了手里的书,一笑,站起身来,居然对着孟绍原微微鞠了一躬:

    “孟主任,您好,谢谢您还特意接我们。”

    孟绍原被吓到了,真的被吓到了,也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老师,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派人半道劫了你们的。”

    “孟主任客气了。”何儒意淡淡地说道:“你现在是在大上海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是戴处长麾下第一爱将,我呢,只是一个教书的,你孟主任怎么做都对。孟主任何错之有?”

    “老师,要不您打我一顿吧?”孟绍原脑袋都疼了:“我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都是我下面的那些人唆使我的,对,就是他们,说您是我的老师,偶尔做错了一点事,老师也会原谅我的。”

    何儒意笑了,那是被气得笑了:“孟主任,你在上海,我在杭州,但你孟绍原的所作所为,你当我没有听过?你只手遮天,无法无天,你的那批手下,没有你的命令,谁敢劫持我?”

    孟绍原一声不吭。

    何儒意忽然脸色一正,声音随即也变得严厉起来:“孟绍原,你以为你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我虽然只是个教书的,但我要治你,谁也保不了你!”

    “是,是,老师。”孟绍原一迭声地说道。

    “混账。”何儒意又骂了一声:“要不是看你在上海工作出色,没有丢了我的脸,我一个电话,就能把戴雨农叫到这里来,当场免了你的官!”

    “老师,您坐,您坐。”

    孟绍原这是知道自己又过了一关了,陪着笑脸请老师坐下,给他换了茶:“老师,我劫人,那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开战至今,牺牲实在是太大了。我特别行动队神枪手谭新乙,在宝山殉国。就连我的拜把子兄弟项守农,也都殉国了。其余小队,也都是伤亡惨重。我得补充人手啊,我不抢人到哪去找人啊?”

    何儒意神色一下黯淡了:“国家危难,杀身成仁,慷慨赴死,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抗战爆发,你孟绍原从通县到上海,屡立战功,我也是都知道的,要不是因为这个,你以为现在还能站在我的面前说话?”

    “是,是。”

    “把我的公文包拿来。”

    孟绍原赶紧拿过了老师的公文包。

    何儒意从里面拿出了一份卷宗:“这次,我带来的十二个学生,都是精挑细选的,当中有几个,都是好苗子。甘宁,二十二岁,沉着冷静……马岱,二十二岁,善于思考……许诸,二十四岁,胆大心细……还有这个……”

    “等等,等等,老师。”孟绍原眼睛瞪得老大:“甘宁?马岱?许诸?老师,您把全套三国演义带来了?曹操刘备孙权呢?”

    “这是他们的代号,也是会陪伴他们很久的名字。”何儒意面色却是异常严肃:“绍原,听我说,在你之后的一期学员中,有个叫罗渐新的,和你一样出色,我对他一样寄予了厚望。一毕业,就被分配到了武汉,负责对日情报工作。

    他到任不到三个月,就成功破获了武汉一个敌特机构,在抓捕中,那个日特机关主要首脑西桥宜代被击毙,在我们内部被称为‘武汉大捷’。但是,这个西桥宜代,却是日本华北驻屯军步兵旅团第联队副联队长森田彻的表弟。

    罗渐新是北平人。你也知道,我们培训班的学员,很多都是从警官学校的学员里挑选出来的,所以在他们入学的时候,第一手的家庭背景资料,都是交给警官学校的。即便他们后来加入到了培训班,警官学校也有他们的原始档案资料。正是因为如此,日特机关收买了我们警官学校一个负责管理文件档案的,掌握到了罗渐新的全部资料。

    北平沦陷,森田彻为了帮西桥宜代报仇,把罗渐新的家人全部逮捕,后来,罗渐新的家人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孟绍原听到这里心里一紧。

    死了,全部被日本人杀害了。

    “这是一个惨重的教训。”何儒意语气凝重:“我们吸收了新的特工,往往会把他们的资料收缴上来,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可是,他们的资料背景总还是有迹可循的。所以,从罗渐新的事件上,我们得到了一个教训,所有精英学员,一旦被吸纳,立刻给他们取一个新的名字,编造一个新的身份。

    毕竟,他们都是新人,不会像老特工那样,早早的就把自己的家人安顿好了。当时,我手里正好有一本三国演义,所以就按照上面的名字给他们定了新的身份。”

    孟绍原这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次,这十二个人的素质都非常高。”提到自己的门生,何儒意的兴致立刻高了不少:“绍原,本来我刚才提到的甘宁这三个人,是我精心挑选出来,准备给你的,结果你倒好,把十二个人全部给我抢来了。”

    孟绍原笑嘻嘻的,认为自己这次的抢人计划简直英明到了极点。

    十二个精英学员啊,对自己的力量来说是个多大的补充啊?

    “我说孟绍原,这十二个人你是一个不准备给别人了?”

    “开玩笑?”孟绍原赶紧说道:“这都是我的宝贝,我的损失那么大,到处需要补人,想要我的人?想都别想。”

    自己得意门生的无赖,何儒意也是有所耳闻的,忍不住摇了摇头:“你呀,早晚变成军统公敌……”

    “老师。”孟绍原却忽然变得平静下来:“学生想当的不是军统公敌,而是日本公敌。”

    “好,有志气,不愧是我的好学生。”何儒意精神振作:“你心里要真这么想,就算我把我的人都给你了又怎么样?谁要是对你有怨言,就说是我何儒意,亲手把人送到你手上的!”

    在那略一停顿:“绍原,不过,这十二个人虽然潜质很好,但毕竟没有经验,需要你来培养他们。还有,不要把他们当成普通特工使用,一来,直接每人发把武器让他们上战场,他们在和日本人拼刺刀时候牺牲,不值得,要把他们发挥出十个、百个人的力量来!”

    “我明白,老师。”

    有人敲门。

    “进来。”

    吴静怡和一个年轻的女人走了进来。

    山下由梨爱!

    自己的那个日语老师。

    一段时间未见,山下老师似乎又“成熟”了不少……

    “山下老师。”孟绍原赶紧恭敬的打了一个招呼。

    “绍原君,好久未见,您辛苦了。”山下由梨爱的声音永远都是那样的甜美温婉。

    哼哼。

    当初你家孟少爷上日语课的时候,你可是打了孟少爷不少手掌心的。

    早晚打你……

    早晚打回来。

    “山下老师是来协助上海工作的。”何儒意介绍道:“现在日语翻译急缺啊。”

    “对,对。”孟绍原小米啄米似的频频点头:“日语老师急缺,我这里也缺啊。我准备让那些下来修整的特工,趁着这段时间,学习一下日语,将来肯定派的上用场,山下老师来的太是时候了。”

    “孟绍原!”何儒意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你怎么什么人都要抢啊?这是周伟龙亲自给我打电话的。”

    “懂日语的多的是,山下老师肯定是留在我这里了。”孟绍原是打定主意耍无赖了。

    吴静怡机警,立刻打起了圆场:“孟主任,白名山的活动踪迹已经摸清楚了。”

    “谁是白名山?”何儒意顺口问了一声。

    “一个铁杆汉奸,我们的锄奸名单排在第四个。”孟绍原回答了一下,紧接着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白名山身边一直带着保镖,这里又是公共租界,兄弟们刚从前线撤下来,租界里的又才顶上去,算了,还是我去吧。”

    “绍原,你要主持大局。”这时候何儒意却缓缓地说道:“把白名山的资料给我,我帮你完成这次任务去吧。”

    “老师,你?”孟绍原一怔。

    何儒意淡淡一笑:“看不起你老师我?你别忘了我也是特工出身,杀个汉奸,我还是有把握的。好了,我是你的老师,别争了。”

    “那成,老师,你需要多少人,需要什么武器?”

    何儒意的回答却出人意料:“要人做什么,又不是去打架。武器?武器也不用了,我想,如果带着武器肯定无法靠近白名山的。”



    白名山,男,五十九岁,广东茂名人。

    从小学习虎鹤双形,8岁随师傅来到上海,24岁创办“猛虎堂”,横行上海一时。

    后据说得罪暗杀大王王亚樵,胸口被砍了一斧头,在床上躺了一年才能下床,一身功夫散了大半,“猛虎堂”声势一落千丈。

    很早就投靠日本人,铁心为日本人做事,爱国人士,反日急先锋何双台、刘九妹等人失踪都和此人有关。

    抗战爆发,积极为日本摇旗呐喊,鼓吹中国绝不是日本对手,国民政府应当趁早投降,避免生灵涂炭云云。

    军统暗杀名单第四位。

    此人每天下午必去“天水楼”喝茶,随身携带两名保镖,保镖携带武器。

    这是何儒意掌握到的材料。

    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到一线去执行任务了。

    可是这次他决定出去动动。

    孟绍原难啊。

    前线特工正在修整,原本在租界里活动的特工被调了上去,正好处在一个空档期。

    他的人手不足,迫不得已很多任务都要由他来亲自动手。

    没办法,学生有难,只能自己这个当老师的出手帮忙了。

    “天水楼”里的客人还是很多的,大家都在讨论正在进行的上海之战。

    有张桌子空在那里,上面放了一把空的茶壶。

    那时告诉客人们,这是常客订的,哪怕店里坐满了,这张桌子也得给客人留着。

    何儒意叫了一壶茶,把个巴掌大小的盒子放在那,嗑颗瓜子,喝口茶。

    很久没过过那么惬意的生活了。

    一会,门口进来了三个人。

    当中是个穿长衫的,边上两个,都穿着西装。

    白名山!

    这个人最喜欢附庸风雅,而且喜欢显示自己很开明,很进步,所以身边的保镖一律都穿西装。

    那张预留的桌子果然是他们的。

    “白爷,您还是老样子?”伙计赶紧过来招呼。

    “老规矩。”

    茶刚上好,何儒意拿着那个盒子站了起来,朝那张桌子走去。

    “站住。”

    一个保镖站了起来,拦住了何儒意。

    何儒意摘下帽子,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是白名山白爷?”

    “你是谁?”白名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小姓何,杭州来的,有些事情想和白爷商量一下。”

    白名山努了努嘴,两个保镖立刻在众目睽睽之下,仔细的检查着何儒意的身上有没有携带武器,甚至还捏了捏那顶礼帽。

    等到想检查那个盒子的时候,何儒意摇了摇头:“白爷,这人太多,还是别查了,您要是担心这里面有什么,我可以先交给您保管。”

    “成了,让他过来。”白名山喝了口茶。

    何儒意坐到了他的对面:“白爷,我到上海,原本是办些事情,后来有朋友介绍说,您人面广,让我来找您想想办法,或许有门路。”

    白名山懒洋洋的:“说吧,什么事?”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何儒意一声叹息,声音刻意放低:“犬子在上海读书,他又不肯好好读书,平日里专门去参加什么游行集会,这中日两国开战,和他一个学生有什么关系?结果他跑到远华金行门口去抗议,结果到了当天晚上,人就失踪了。”

    白名山一笑,他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远华金行,那是日本“樱花会”的特务机构,你一个学生,跑到那里去抗议,那些日本人能愿意?

    十有是被日本人秘密抓了,而且估计现在凶多吉少。

    在大上海,在公共租界,失踪了一个学生算个屁。

    “白爷,都说您和日本人的关系好,所以我想请您是否能够设法找找犬子?”何儒意一脸的哀求。

    白名山心里猜测,这姓何的儿子,很大可能尸体都已经被扔到黄浦江里了,可既然他要求着自己办事,绝对是要出血的。

    不趁着这个机会捞一票做什么?

    他一个外地人,就算被骗又能到哪伸冤去?

    “这个,恐怕不好办啊。”白名山叹息一声:“日本那是老虎,中国呢?一只绵羊,绵羊怎么和老虎斗啊?你儿子要是落到日本人的手里,都说我白某人和日本人关系不错,但是这事情啊,不好办,不好办。”

    “所以才来请白爷帮忙了。白爷,我知道这件事情难办,所以必然不会让白爷白忙的。”何儒意把那只盒子朝白名山面前一推。

    白名山小心的打开了那个盒子,可是只打开了一条缝,眼睛顿时直了。

    好大的一颗珍珠!

    “白爷,人多眼杂。”何儒意低声提醒一句。

    白名山立刻会意,赶紧关上盒子:“伙计,给我开一家雅间。”

    说完,站起身来,语气也都变得客气了不少:“何先生,请。”

    “白爷请。”何儒意拿起帽子站了起来。

    来到二楼雅间,一个保镖先进去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这才出来,朝白名山点了点头。

    白名山随即和何儒意一起走了进去,保镖把门关上,一左一右站在门口。

    才一座下,白名山立刻迫不及待的打开那个盒子。

    好大的一颗珍珠!

    纯白,晶莹剔透,当中还隐隐闪现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淡紫色光泽。

    白名山看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白爷,您看这颗珍珠怎么样?”何儒意刻意提高了一些声音。

    “好啊,好啊。”白名山赞不绝口。

    “稍等。”

    何儒意打开门,叫进一个保镖:“白爷,咱们先暂时别叫茶了,我担心有人泄露出去。”

    “对,对。”白名山死死盯着珍珠,头都不抬:“我白某人见过的好东西也算是不少了,但像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过。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好的,白爷。”

    保镖重新关上了门。

    “白爷,这叫海元珠,是我何家的传家宝,这次为了救犬子,不得不把传家宝也都拿出来了。”

    “你儿子的事情,好说,好说。”白名山的注意力全在“海元珠”上,敷衍着说道。

    “不光是这颗海元珠,就算是装珍珠的盒子,那也是特别订做的。”何儒意站在白名山边上:“请白爷拿起海元珠。”

    白名山早就在等着这句话了,小心翼翼的拿起了海元珠。

    “白爷,这盒子,是正经的紫檀木做的,所以特别沉重。您看。”

    “啊,对,对。”

    白名山眼里只有珍珠,什么紫檀木,他根本看都懒得看。

    何儒意笑了笑。

    然后,他猛的扬起紫檀木盒子,对着白名山的太阳穴用力一击。

    白名山一声不吭。

    就在他的脑袋倒向桌子的一瞬间,何儒意一只手握住他拿珍珠的手,另一只手,拿着紫檀木盒子在他下巴上一垫,缓缓的把他的脑袋放到了桌子上。

    接着,他忽然变了嗓音,很大声地说道:“好东西,我白某人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他说话的腔调,竟然和白名山有几分相似。

    何儒意收好珍珠,拿过那顶礼帽,把礼帽里里面衬里拆开,从中抽出了一根钢丝。

    为了确保礼帽不会走形,很多帽子里面都有垫片之类的东西,这是绝对不会让人生疑的。

    何儒意一边动着,一边说道:“白爷,犬子的事情无论如何帮帮忙。”

    “好说,好说。”何儒意就好像在那唱独角戏,旋即又模仿起了白名山的声音:“我白某人在日本人面前还是有头有脸的。”

    其实,他学白名山的语调,只是有几分相似,但此时雅间门紧闭着,虽然大声,但传出去的声音肯定会走样。

    再加上他每句话都加上了“白某人”三个字,外面的保镖听到了,心里自然而然的会认为那是白名山在那说话。

    要不然,雅间里除了这两个人还有谁?

    刚才保镖还进来过一趟。

    何儒意拿着钢丝来到白名山身前,扶住他的脑袋,用钢丝对着本来就被打得凹陷下去的太阳穴,猛力一下刺了下去,还狠狠的抽了几下。

    之前白名山或许还有救,但是这么一来,那是死透了。

    何儒意把钢丝抽了出来,扔到一边:“白爷,您得仔细看这颗海元珠,对着光亮,还会变幻色彩呢。”

    “哦,是吗,那我白某人要好好看看!”

    何儒意把白名山坐的椅子,朝亮光处转了一个方向,然后让他的尸体靠在椅子上,背对门口,两只手放到胸前,从后面看过去,还只当他在欣赏海元珠。

    “白爷,那就万事拜托了。”

    “放心吧,贺先生,有我白某人出面,什么事情搞不定?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告诉我的保镖,不许进来!”

    “好的,白爷。”

    何儒意拿起礼帽,戴好,从容的走到门口,打开门:“白爷说了,不许别人打扰。”

    保镖早就已经听到了,朝里面看了看,白名山正在那里聚精会神的欣赏着珍珠。

    何儒意关好了门,摘下礼帽,还不忘记朝两个保镖微微鞠躬:“两位兄弟,辛苦了。”

    “去吧,去吧。”保镖不耐烦地说道。

    何儒意微微一笑:“麻烦白爷出来的时候,和他说一声,他的茶钱,我结了。”

    看着何儒意下楼的背影,两个保镖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一些同情。

    这位老先生的公子,只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可怜啊,他却还在那里痴心妄想。



    在上海公共租界的愚园路,有个地方叫“小河边”。

    不是小河的边上,而是就叫做“小河边”。

    在公共租界的规划图上,小河边一直是被当做高档住宅区来设计的,用孟绍原那个时代的话说,就是高档别墅区。

    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孟绍原也在这里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准确的说,不是他想要,而是他的那个管家阿劳看中的。

    许成波帮着阿劳找房子,正好,有个法国人,在中国捞足了钱,现在看到上海战争爆发,想要离开,于是急着把房子出手。

    许成波用了一个非常公道的价格,把房子弄到了手。

    这是一套法式三层小楼,客厅特别的大,足够同时容纳十多个人,一点都不觉得拥挤,符合法国人的一贯作风,是用来举行小型酒宴或者是舞会的。

    还有一个花园,虽然这花园和蔡雪菲的蔷薇公馆不可相提并论,但也足够让这里的主人,美美的躺在躺椅上渡过一个舒适的下午了。

    “这是我的房子?”

    孟绍原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瞠目结舌。

    自己要那么大的房子做什么啊?

    可是按照阿劳的说法,自己的新主人是个有身份的人,有身份的人,住的地方绝对不能寒酸,一定要给来到访的客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这样,主人才会有更多的朋友。

    而自己这个管家,才会更加的为主人而感到骄傲。

    什么逻辑啊?

    自己一直在外执行任务,在前线的时候,恐怕远远超过了在家里的日子,要这么大的别墅做什么?

    可是买也买了,总不能退货吧?

    看起来,随口任命阿劳当自己的临时管家,不是一个英明决定,这家伙是按照英国人的那套在严格要求自己呢。

    还好,里面的家具、灯饰都不用换,只是换了床,买了全新的床上用品,不然又是一大笔钱。

    按照阿劳的说法,买了一套房子,其它的都可以不用换,但是床是一定要换的,因为你不知道前任房子的主人,有没有传染病或者皮肤病。

    “我最最亲爱的主人,你知道哥伦布是怎么死的吗?”阿劳振振有词:“就是因为他常年生活在海上,不常换床单和杯子,结果染上了严重的传染病死的。”

    放屁!

    哥伦布是在非洲瞎搞八搞,得了性病死的好吧!

    换个床和床单能和哥伦布扯在一起,孟绍原也算是服了。

    当然,除了这些,阿劳还另外花了一点点的钱:

    他购买了全套的银餐具。

    孟绍原听了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银餐具?

    试毒?生怕有人毒死你们家主人?

    这东西,他妈的又贵又怕贼惦记啊。

    “一个高贵的绅士家里,总是要有几套上等的银餐具。”阿劳认为自己在做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

    绅士你妹啊!

    银餐具之外,阿劳又花了一点点,一点点的钱。

    他聘请了一个厨师,一个佣人。

    孟绍原差点晕过去。

    “这是一个绅士家,必不可少的。”

    阿劳语重心长:“本来,是应该聘请两个厨师,三个佣人的,这才符合您的身份,我最最亲爱的主人。但是考虑到我们并不是住的庄园,那么多的人容易拥挤。而且,怎么考虑节约,让主人用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这是管家所应该考虑的。”

    假如,动用军统特工,让一个黑人在大上海失踪,应该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吧?

    嗯,很有必要这么做了。

    孟绍原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突然大发善心,让自己多了一个管家呢?

    对了,还有一笔一点点、一点点,真正意义上一点点的开支:

    阿劳举办了一个小型酒宴。

    身为一个绅士,搬了新家,总是要进行必要宴请的。

    当然,客人的名单需要孟绍原来亲自制定,阿劳仅仅是负责逐一通知。

    孟绍原现在的脑袋一个有三个那么大。

    “孟少爷,吴助理说你在这……”

    正在那里说话,祝燕妮闯了进来,一看这宽大的客厅,整个人眼睛都值了:“少爷,我刚看到外面的院子,和这三层小楼,还不敢相信这是你的……太漂亮了,太大了……喂!”

    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身子也转了过去。

    怎么回事?

    孟绍原朝前一刻,立刻就明白了。

    墙壁上,挂着一幅油画,那上面画的,是一个裸了半身的女人。

    西洋油画中很多都是如此。

    祝燕妮也算是接受过新式教育的,虽然不至于大惊小怪,不过中国女人传统的思想,在两个男人面前,还是让她觉得不好意思。

    “不就是一副西洋油画。”孟绍原却看得津津有味:“要用艺术的审美眼光去看待。”

    至于他究竟是用艺术的审美眼光,或者是脑子里有什么别的想法,那就只有他孟少爷自己才清楚了。

    “赶紧的换副画,咦,这个黑人是谁啊?”

    阿劳跟随丹尼尔在中国生活了不少年,可还是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汉语,至于说,那是基本不用考虑的了。

    孟绍原得意洋洋:“我的管家,厉害吧?”

    “管家?”祝燕妮瞪大了眼睛:“哎,你问他,这里最好的房间是哪间?”

    “阿劳,这最好的房间是哪间?”

    “啊,请跟我来。”

    “小祝,阿劳让你跟他去。”

    孟绍原才说完,忽然醒悟了一些什么:“喂,喂,你想做什么?”

    “找个房间住啊?”祝燕妮理直气壮:“我现在在上海住的地方是临时找的,条件太差,你这里这么大,一个人又住不了,最好的那间房我征用了。”

    “啊?祝燕妮,你少来!阿劳,阿劳!”

    自己这是遭谁惹谁了啊?

    哎,好像不错啊?

    同居生活?

    和一个漂亮的美女一起同居,似乎不错?

    孟绍原“嘿嘿”的坏笑起来。

    “绍原君。”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山下由梨爱!

    “山下老师。”孟绍原赶紧把她请了进来:“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冒昧打扰,真是抱歉。”山下由梨爱很有礼貌的微微鞠了一躬:“您把我强行留在了您这里,何先生和其他的学员们都被安顿好了,但我是女的,不太方便。何先生说,是你强行扣留我的,让我找你想办法。您的助理吴静怡女士说您住在这里,所以我就找来了。”

    这个吴静怡,什么人都往这塞。

    找住的地方?我到哪给你找……

    慢着,这里不是现成的?

    一个中国美女,一个日本美女。

    发达了。

    孟绍原立刻一本正经:“山下老师,既然我把你请来,就一定要对你负责到底。你看,我这里这么大,你随便找一个房间,就住在这里吧。我有厨师,还有管家佣人,所以生活方面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只管当好你的翻译,那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说的是多么的慷慨大方。

    一个正人君子的形象呼之欲出。

    山下由梨爱却似乎有些迟疑:“非常感谢您的好意,绍原君。但是,我和你都未婚,同时住在这里好像有些不太方便。”

    废话,难道让你带着你先生一起来住?

    孟绍原很诚恳地说道:“这点我已经考虑到了,所以,我特别安排了我的部下,祝燕妮小姐住在了这里,你们两个女人一起住,别人就不会有闲话了。”

    “那真是太好了……不过,绍原君,贺先生刚才才让我来找你,你怎么之前就已经考虑好了?”

    “这个……阿劳,阿劳,赶紧的给我下来!”

    就这样,孟绍原和两个美女的幸福同居生活开始了……

    晚饭就是在这里吃的,法国餐,用的是才买的银餐具。

    正好试试厨师的手艺。

    起初,祝燕妮对这个叫山下由梨爱的老师还是抱有警惕心理的。

    人长得漂亮,还是孟绍原的老师?

    最关键的,是日本人?

    可是毕竟都是女人,相同的话题多,很快,两个女人就互相放下了戒心,交谈的非常亲密。

    反而把带着无限遐想的孟绍原给冷落在了一边。

    这算什么?

    是一男两女的同居生活,不是两个女人的同居生活。

    而且,为什么她们一直在那窃窃私语,而且不时的朝自己这里看上一眼,同时,脸上带着非常警惕的表情呢?

    难道他们在防备着自己什么吗?

    吃好晚饭,孟绍原赶紧的洗了澡,然后拿出一瓶红酒,两个杯子。

    他穿上了睡袍,来到山下由梨爱的房间外,很有礼貌的敲了敲门。

    “谁?”

    “我,孟绍原。”

    “啊,您有什么事吗?”

    “我带了一瓶红酒,有些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绍原君,很晚了,有事明天再说好吗?”

    我靠!

    “谁?”

    “燕妮啊,是我。”

    “滚!”

    他妈的这是什么样的同居生活啊?

    “我最最亲爱的主人,这么晚了,为什么您还不休息呢?”刚刚检查完每一层的阿劳,看到孟绍原拎着一瓶红酒和两个杯子傻站在那里。

    “啊,这个,我想喝点酒,转转。”

    阿劳看了一眼那两只杯子,眼中带着一丝不满:“我最最亲爱的先生,您这可不是绅士的行为。”

    我再靠啊!

    这绝对不是孟绍原想象中的同居生活!



    此任务十万火急!”

    当戴笠亲自把孟绍原叫到自己到上海的办公点,即便他不这么说,孟绍原也知道一定是十万火急,必须要调动自己亲自出马的任务来了。

    “我第15集团军98师政训处少将主任孔如森叛变投敌!”

    “什么?”

    孟绍原一听这话,大惊失色。

    一个少将叛变投敌?

    所谓政训处主任,是用来监视军队的,大多都是军统的人。

    现在军统负责监视军队的人叛变投敌?

    这事闹得大了。

    这是家丑。

    而以戴笠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容许这样家丑存在的。

    戴笠的脸色铁青:“孔如森是力行社的老人,常年负责军队工作,上海之战爆发,98师是较早投入战斗的部队,浴血搏杀,前赴后继,可是偏偏我们的人,出了问题!丢人啊!

    开战至今,我军统特工伤亡惨重,慷慨成仁,以身殉国者比比皆是,可是一个老特工,一个少将,竟然叛变了!”

    “戴先生,请息怒。”孟绍原此时内心也是震撼的。

    “前线的血战,将士们的伤亡,让他孔如森害怕了,胆怯了。他借口去协调作战,悄悄的换了便装,连夜进了租界,并在当晚,进了日本驻沪总领事馆寻求庇护。”

    坏了,这事不好办了。

    如果孔如森躲到任何一个地方,孟绍原都能想办法干掉他,但他现在躲到了领事馆?

    “孟绍原,你知道可笑的地方在哪吗?”戴笠的语气里竟然带着几分悲哀:“北平丢了,上海打得如火如荼,但是我们依旧没有对日宣战。日本人在我们的领土上杀人放火,可是我们如果踏进日本领事馆,就等于是侵略他国领土,等于是对日宣战!”

    荒谬吗?

    很荒谬!

    日本人悍然侵略中国,中国的将士们在那浴血奋战,拿自己的人命保卫着自己的土地,拿自己的身体去堵日本人的枪口。

    可是,没有宣战!

    所以,日本领事馆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中国人敢踏进日本领事馆,就是等于向日本宣战!

    在打仗,没宣战;有战争,不宣战;敢进去,就宣战!

    是在说绕口令吗?

    所以,从这层意义上来说,中日之间既然没有宣战,那就不存在战争。

    什么?上海的飞机大炮机枪是怎么回事?死了那么多的人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问知道的人去。

    “孟绍原,我们得到的情报是,日本领事馆已经对孔如森进行了全面的保护。”戴笠几乎是在那里咬牙切齿说的:

    “他们拒不承认收留了孔如森,现在,在日本驻沪领事馆外面,有我们的特工,有日本人的特工,还有那些巡捕们。

    内线传来消息,日本人决定尽快把孔如森送出租界,送到最安全的日本海军舰船上,交由他们保护。如果真的被他们做到了,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孟绍原却显得非常平静:“一个国民政府高级军官叛变投敌,不管他掌握了什么样的情报,造成的恶劣影响都是巨大的!日本人会充分利用这个人,做足文章!”

    “杀无赦!”戴笠用从来没有过的凶狠语气说道:“孟绍原,这个任务,我交给你,不管你现在手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给我放一放。无论如何不能让孔如森活着离开。”

    这个任务太艰难了。

    没有办法对日本驻沪总领事馆开枪,没有办法在公共租界动手,没有办法袭击日本人的车队。

    否则,那就是在宣战!

    这样的任务,怎么完成?

    可是,孟绍原依旧没有任何的迟疑:“戴先生,我会去做的。”

    就只有这么简单的回答。

    但对于戴笠来说,已经够了。

    孟绍原一旦接受任务,哪怕要他拼了性命,也会想方设法去完成的。

    “绍原,这次的任务非比寻常。”戴笠的声音稍稍放缓和了一些:“我考虑了很久,也都没有想到应当怎么去做,你有计划没有?”

    “没有。”孟绍原坦然承认:“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着手。不过,我想能找到办法的。”

    “好,我信任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有。”孟绍原立刻说道:“我们对孔如森在领事馆的动态掌握的那么清楚,肯定有内线在里面吧?”

    戴笠点了点头:“代号‘长蛇’,在领事馆内已经潜伏了很久,而且还发展出了一个内线。但是不要指望他能够完成刺杀任务。”

    “我明白,我需要立刻见到他,不能超过今晚。”

    “我立刻就和他联系。”

    孟绍原接到了一个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怎么做?

    他根本没有想好。

    这一路上,他设想了几套方案,但很快又全部被自己给否决了。

    每个计划实行到一半,都会出现重大问题。

    过去,孟绍原执行任务,总是会想一个大概,然后在实行任务同时,慢慢的补充完整,随机应变。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对方根本没有露出任何一点破绽。

    甚至,你都没有办法对着他们开枪!

    “孟主任。”

    一进办公室,吴静怡打了一声招呼。

    “嗯。”

    孟绍原有些心不在焉,抬头一看:“吴助理,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别提了。”吴静怡一脸的不悦:“昨天下了班吧,去买菜,看着鱼挺新鲜的,就买了几条,那卖鱼的给我放在了一个黑色的袋子里,里面还放了点谁,说鱼不见光,有水,回去了还是活着的,我一想,对啊,当时还挺感激他的。结果到了家,你猜怎么着?袋子里的鱼全都变成了死了不知道多少时候,都变得有味道不值钱的鱼了。”

    这不就是黑心菜贩惯常用的掉包计吗?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就有了?

    孟绍原冷笑一声:“这些小贩,居然骗到我们头上来了?”

    “可不是?”吴静怡沉着脸地说道:“我气不过他骗我,于是就去找他,可他早不在了。今天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又去了一趟,结果巧了,发现他换了一个地方在那继续行骗,我和他理论,他怎么都不肯承认,我要不是害怕暴露自己身份就派人把他给抓了。”

    “敢欺负我的助理。”孟绍原笑了笑:“一会我派人去把他抓回来,吓唬吓唬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

    说到这里,他忽然不再说话,而是一个人在那怔怔的想着什么。

    吴助理起初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可是很快也发现了异常:

    “孟主任,你怎么了?就是几条鱼,我气不过而已,你别太放在心上了。”

    “对,就是几条鱼,就是几条鱼。”孟绍原在那喃喃说着:“几条鱼啊。吴助理,你帮了我的大忙啊。”

    “啊?”吴静怡满头雾水。

    “去,派人找到那个小贩。”孟绍原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先暂时把他关着,过几天,如果我的事情办成了,我要赏他一百块钱!”

    “什么?”

    吴静怡都听呆了。

    孟少爷的脑子只怕又有问题了吧?还要赏那个骗子?

    孟绍原振作了一下精神:“命令,正在修整的田七、袁忠和、祝燕妮等队伍,全部停止修整,随时等候命令。命令,岳镇川特别行动队,立刻从前线撤下来,与魏云哲完成汇合,编成完整中队,补充弹药,等候命令!”

    这是有大案子要发生了。

    孟主任手下的精锐全部调集好了。

    孟绍原一边考虑着一边走进了办公室,一抬头:“老师?”

    何儒意正坐在那里看着一份报纸。

    “来了啊。”

    何儒意淡淡地说道。

    “老师,您来了也不和我打声招呼。对了,杀白名山干的漂亮,老师到底还是宝刀未老啊。”

    “你的意思是说我老了?”

    “不敢,不敢。”

    “绍原啊。”何儒意收好了报纸:“我一早就来这了,刚才,你和吴助理说的话,我在里面都听到了,警惕性很差,如果我是一个日本间谍怎么办?”

    孟绍原笑了:“您是我的老师,所以吴助理才会这么做的。”

    “老师?”何儒意冷笑一声:“谁说老师就不能是日本间谍了?我在杭州,被日特机关拉拢腐蚀,已经变节投敌,怎么办?做情报工作的,尤其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必须要对每一个人保持怀疑态度。包括我这个老师,也不能够例外。”

    “绍原错了。”孟绍原立刻说道:“只是绍原知道,有些人革命了半辈子,也会变节,有些人,那颗心永远不会变的。”

    何儒意微微笑了一下。

    “老师,我接到了一个大案子,戴先生亲自交给我的。”

    “不要把案子说出来。”何儒意很快打断了他:“我清楚,你现在还有一些地方没有想明白应该怎么去做,但不要来征求我的意见,既然是戴先生亲自交代你的任务,那一定很重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即便是我,也不能够知道。

    绍原,你是一个聪明人,我想你已经有大概的计划了,怎么想的,就怎么去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旦做出了决定,就千万不能迟疑,你是我教过的所有学生里最得意的一个,我相信,你不会让戴先生失望,也不会让我失望的。”



    夜,9点。

    拐角处,孟绍原一口接着一口抽着烟。

    一个中年男的急匆匆的走来,来到这里,看了看黑色的轿车,蹲下了身子,系着鞋带。然后,目光却依旧落在轿车那里。

    这是暗号。

    孟绍原把手里的烟,放到嘴边抽一口,接着又转动了一下烟,将烟蒂弹走。

    中年男的立刻起身,上了孟绍原的轿车。

    孟绍原一踩油门,轿车迅速离开。

    “长蛇?”

    “是我。”

    “长蛇”,军统特工,民国二十四年通过应聘,并以熟人担保方式进入日本驻沪领事馆,担任清洁卫生工作。领事馆所用名钱仓博。

    具体真名,不祥。

    这是孟绍原掌握的全部情报。

    “孔如森就躲在日本领事馆。”钱仓博的声音很低:“日本驻沪总领事冈本季正亲自负责此事,并命武官青山敏弘负责保护孔如森安全。他们决定,后日下午1点,由青山敏弘带领领事馆警察,分乘六辆轿车,离开公共租界,一直送到日本海军的舰船上。”

    “他们到江湾之前,一定要截住他们。”孟绍原似乎在那自言自语,随即问道:“有没有办法在领事馆内解决他?”

    “不可能。”钱仓博断然说道:“日本人对孔如森保护的很严格,甚至给他吃的饭,都会先派人先吃,等过半个小时,确认安全后才会轮到孔如森。

    青山敏弘为了完成任务,就连睡觉都和孔如森在一个房间里,武器从不离手,房间的隔壁,又睡了两个领事馆警察,随时都可以进行增援。35xs”

    滴水不漏。

    钱仓博随即说道:“干脆,调集兵力,在半路上截杀?”

    “也不可能。”孟绍原摇了摇头:“一旦对领事馆车队发起攻击,等于是公然宣战,谁都承担不了这个责任。长蛇,你的情报准确吗?尤其是离开领事馆的时间?”

    “非常准确。我在领事馆待的时间长了,总领事的办公室也是我负责打扫的,起初还有监视,但现在我在固定的时间进出总领事的办公室打扫卫生,已经没人管了。”

    “时间上会改变吗?”

    “不会。”钱仓博很肯定的回答道:“他们需要日军的接应,因此不会改变时间。”

    孟绍原在脑海里琢磨着自己初步成型的那个计划:“对了,你还在领事馆里发展出了一名内线,是谁?做什么的?”

    “铃木孝,中日混血儿,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中国人,常年跟随母亲生活在中国,后来他的父亲再次来到中国,担任日本驻沪总领事馆新闻官铃木正男,找到了自己的这个儿子,出于愧疚,找到了他们母子,安顿好后,给儿子改名叫铃木孝。”钱仓博的语速很快:

    “他给儿子在领事馆谋了一个差使,半年后,又让他当上了司机,因为父亲的缘故,铃木县很得到日本人的信任。而铃木孝表面上,也对日本人恭恭敬敬,做事尽心尽力,但随后我发现不是这样的。闪舞”

    钱仓博寻找机会,和铃木孝拉近了关系,随后两人便成为了“知心好友”。

    铃木孝很年轻,社会经验不深,对钱仓博引为知己,很快便对他说出了真相。

    原来,他的母亲当年是被铃木正男强暴的,铃木孝的母亲从小便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儿子这些。

    自从那以后,铃木孝就恨上了铃木正男,恨上了日本人。

    这次铃木正男找到了他,被铃木孝看成了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假意对铃木正男毕恭毕敬,实际上是在策划一个大计划。

    他要杀掉铃木正男,并且在领事馆内引发一次爆炸,让自己名垂青史。

    “幼稚。”孟绍原低低说了一声。

    “是啊,幼稚。”钱仓博接口说道:“但正因为他的幼稚,才可以为我们所用,我和他说了自己的身份,并且顺利让他成为了我们的外线特工。”

    “这次车队里有他吗?”

    “有!”

    好,那就好办了。

    现在,孟绍原考虑的计划,唯一欠缺的一环也都已经补上。

    “我需要见到铃木孝,最迟不得超过明日,有办法吗?”

    孟绍原才问出来,钱仓博立刻回答道:“有。我会把这些告诉铃木孝的,我们只要约定个时间和地点。”

    “嗯,明天中午12点30,领事馆后面扶草巷准时碰头。”

    孟绍原交代完这些,随即说道:“老钱,一旦我们计划实施,并且如果能够成功,日本人肯定会从内部排查,哪里泄露了机密,中国人绝对是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你能够自由进出总领事的办公室,一定会被怀疑,所以准备撤退吧。”

    “撤退?”钱仓博苦笑一声:“我是戴先生亲自安排的人,戴先生没有给我撤退命令,我没办法撤退。”

    “我去和戴先生说一下。”

    “不必了。”钱仓博轻轻叹息一声:“戴先生的脾气我清楚,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对潜伏特工下达撤退命令的,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更加需要我们这些潜伏特工。你,对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

    “我姓祝。”孟绍原迟疑了一下,还是编了一个假姓。

    “祝先生,谢谢你的好意。”钱仓博似乎已经做好什么准备了:“你能和戴先生直接说上话,那说明你的地位不低。你又那么年轻,前途大好,不必帮我这样的人说话,在戴先生心目里留下不好的印象。祝先生,你知道戴先生在工作中最忌讳什么吗?”

    孟绍原一怔。

    “戴先生最忌讳的,就是别人对他安排的人员指手画脚,瞎出主意,祝先生,你看我有多大了?”

    “四十岁出头吧?”

    孟绍原看钱仓博的长相,总有四十五六岁的样子了。

    可是没想到,钱仓博的回答却让他吃了一惊:“是啊,四十岁出头?祝先生,我今年才三十四岁。你别吃惊,我长得急,看起来老。我是最早跟着戴先生的特务,当年,也算是青年俊才,意气风发,很得到戴先生的器重。

    有次,我到北平去执行任务,任务完成后,我看和我接头的人,有暴露的可能,于是自作主张,下令他撤退。等我回到南京,原本以为会受到嘉奖,可是嘉奖令迟迟没有下来,上面却让我到日本驻沪领事馆进行潜伏,说日本人需要一个非上海本地人,从事清洁工作,我各方面的条件都符合,所以安排我去了。

    这等于是变相流放了我啊?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临行时,唐纵唐科长特别请我吃了一顿饭,他和我说了一些话,我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北平的那个特工,是戴先生亲自安排的,我自说自话的让他撤退,打乱了戴先生的全盘部署,戴先生很生气,这等于是给了我一个处分啊。”

    孟绍原明白了。

    戴笠亲自安排的人,亲自制定的计划,是不容许别人擅自更改的。

    钱仓博的遭遇,给自己也提了一个醒啊。

    戴笠对你信任,给了自己无限的权利,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触碰到戴笠的底线。

    而这个底线在哪里,是需要自己取领悟的。

    钱仓博就是一个教训。

    “好了,就在前面停车吧。”钱仓博让车子停下:“祝先生,明天我会安排铃木孝和你见面的,保重吧,祝先生。”

    “保重,钱先生。”

    钱仓博朝周围看了看,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李将军,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一看到“李文意”,楠木实隆顿时笑容满面。

    那四份情报送出去后,他得到了上级的嘉奖,这也让楠木实隆有了春风得意的感觉。尽管付出的代价有些大了。

    但是只要能够成功完成任务,成功帮助大日本帝国取得胜利,金钱上的损失都只是小意思。

    孟绍原一笑:“楠木先生,我来这里,肯定不是和你拉家常的。我有一份重要的情报要卖给你。”

    “哦,是吗?李将军,请坐。”一听到“情报”二字,楠木实隆立刻精神为之一振:“说吧,什么情报?”

    孟绍原淡淡地说道:“如果,你们有一个能够成功刺杀戴笠的机会,这份情报值多少钱?”

    “什么?”楠木实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的是,刺杀戴笠?”

    “是的,刺杀戴笠!”

    “不,不。”楠木实隆真的被震撼到了:“李将军,能够成功的刺杀戴笠,一直都是我们的心愿,这会给中国情报机构造成致命性的打击,但是,戴笠这个人非常谨慎,很少有人能够完全掌握到他的行踪。”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孟绍原缓缓说道:“要成功刺杀到戴笠,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如果有机会的话,告诉我,这份情报值多少钱?”

    “三百万,我给你三百万日元!”楠木实隆毫不思索,脱口而出:“李将军,我也不怕告诉你,这是我们在正金银行最后的存款了。闪舞我全部都给你!如果真的能够成功干掉戴笠,我还会向上级申请,再给你一笔特别奖励,你看这个条件怎么样?”

    为了干掉戴笠,日本人真的是不惜代价,倾家荡产了。

    孟绍原笑了笑:“三百万,很好。我在军统的那位朋友,传递给我了一条重要信息。戴笠将会对前线军统特工中队长以上人员进行慰问,勉励性训话,并制定下一阶段工作内容。”

    “确定吗?”

    “是的,不管你们如何看待他,都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勇敢的人。”孟绍原很肯定地说道:“他奔波于上海南京两座城市,激战正酣的时候,他也会时常到前线去,但是,你们无法掌握他的具体行踪,而现在,这样一个机会就放在你们面前了。”

    孟绍原说的没有错,这也是日本情报机关所掌握的线索。

    自从中日上海开战,戴笠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上海,而且多次亲自前往前线指挥特工作战。

    但是他的行踪飘忽诡异,日本人根本无法摸清。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机会的话,其中的诱惑力是完全让人无法抗拒的。35xs

    假如……戴笠因为这份情报被成功刺杀,那么自己,必然将成为帝国历史上最传奇、最伟大的特工……

    楠木实隆心里“砰砰”乱跳着。

    他强行抑制着内心的激动:“李将军,方便告诉我,军统内部,给你传递情报的那个人是谁吗?”

    孟绍原看起来明显的迟疑了一下:“我本来不应该告诉你的,但看在三百万的份上……你知道孟绍原这个人吗?”

    “知道,难道是他?”

    “不,不是他。”孟绍原微微摇头:“这个人是戴笠的心腹,非常狡猾残忍,戴笠数次去前线,都是他亲自安排的。而这次也不例外,他是不会背叛戴笠的。

    孟绍原同样也有一个心腹,叫田七,这次戴笠去的地方,就属于他的活动范围,将由他来负责戴笠的安全。”

    “田七?”楠木实隆琢磨着这个有些古怪的名字。

    “他是最早跟随孟绍原的一批人,原本是底层潜伏特务,因为受到孟绍原的赏识,所以迅速提升到了组长的位置,孟绍原对他也很信任,几乎所有的大事都会和他商量。”孟绍原觉得一本正经说到自己的时候是实在有些好笑:

    “记得我上次给你的那份军统名单吗?就是田七想方设法从孟绍原那里弄到的,孟绍原虽然很狡猾,但对田七这个心腹,有种很奇怪的,无条件的信任。只是,田七也从来都不看好在这场战争中,中国的前景,他认为最终的胜利者,一定会是日本。

    他是从底层特务做起的,没人比他更加清楚钱的重要性。只要有钱,除了他的命不卖,任何一样他都可以卖。”

    楠木实隆听的非常仔细:“李将军,还有一个问题,你是将军,他是一个底层出来的特务,你是名门之后,他呢?恐怕之前也是无权无势,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我靠。

    孟绍原心里骂了自己一声,百密一疏,这个问题自己还真没有想过。

    他很随意的笑了一下:“我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喜欢女人,尤其是喜欢漂亮的女人。我有一个最喜欢的情妇,叫祝燕妮,而祝燕妮的表哥,就是田七。”

    楠木实隆终于把其中的关系弄明白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份情报的可信度就很高了。

    “我想,你们的情报机关可以去仔细的调查一下。”孟绍原看起来漫不经心地说道:“田七率领的行动队,从来只杀所谓的汉奸,他没有杀过一个日本人。为什么?因为他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啊。”

    很好。

    这些情报,很容易就调查清楚的,那么,田七这个人,将来完全能够利用起来。而且楠木实隆可以确认,田七这样的人,胃口绝对没有李文意那么大的。

    李文意在军方,田七在军统,只要把这两条线控制在手里,自己将会成为大日本帝国举足轻重的特工!

    “李将军,拜托了,请把你掌握到的情报全部告诉我。”楠木实隆终于开始显得迫不及待起来。

    孟绍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

    “戴笠出发的时间,要经过的路线,具体的随行保护人员,几辆车,全部都在上面了,怎么进行刺杀,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请稍等。”

    楠木实隆很快从卧室里拿出了一本存折。

    三百万日元。

    他没有说谎,这是他最后能够调用的资金了。

    他也没钱了。

    可是,如果三百万日元,能够买到戴笠的命,值了!

    孟绍原检查了一下存折,确认无误,这才把信封交给了楠木实隆。

    “李将军,和你合作很愉快。”楠木实隆手里紧紧握着信封,就好像握着一份无价之宝:“或许,我们将来还可以讨论一下刺杀宋子文的计划,对,钱,我知道钱,我会想办法再去申请资金的。”

    孟绍原收好存折站了起来:“那么,等到你的钱到位了再说吧。我这个人是个很容易打交道的对象,有了钱,什么事都好办。再见,祝你愉快,楠木先生。”

    “下次见,李将军!”



    “三百万日元你就把我卖了?不太便宜了点?”

    戴笠冷笑一声。

    “戴先生,这就不便宜了。”孟绍原笑着说道:“您要我刺杀孔如森,我顺带着又坑了日本人一笔钱,这买卖,要得。”

    “我还是那句话,你就是个奸商,一把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你这是不把楠木实隆坑得连自己爸爸都不认得了那是不肯善罢甘休啊。”

    戴笠也忍不住笑了,但随即又有一些担忧:“绍原,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的计划。日本人要送孔如森出去,你怎么利用起了楠木实隆?”

    “日本陆军和海军的矛盾而已。”孟绍原胸有成竹:“不光是军队,他们的特务机关也是如此,情报互不相通,我就是钻的这个空档。他们确认情报真实性,只有一天不到的时间了,而我可以确信的是,能够杀死戴先生这样的机会,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现在,楠木实隆一定已经把这份情报传递给了他的上司土肥原贤二,土肥原呢?不在上海,他能做的只有相信他的王牌特工楠木实隆,并且把这份情报转给上海派遣军司令部,不管真假,他们都会试一下的,试试总没有坏处,万一真的把您给除掉了呢?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上海派遣军司令部,觉得应该询问一下海军方面的意见,但这样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杀死戴先生这样的功劳,他们可不会让海军的人抢去。”

    戴笠沉吟着:“计划很复杂,当中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会前功尽弃。”

    “是的,不过最关键的是,戴先生安排在日本领事馆里的长蛇。”孟绍原说这话倒不是在恭维:“长蛇提供的情报,以及他发展出来的内线,将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尤其是那个铃木孝,在整个计划里,都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你见过铃木孝了?”

    “是的,在我见楠木实隆之前,我先见了铃木孝。”

    ……

    三个小时前。

    孟绍原终于见到了铃木孝。

    很年轻,充满了朝气。

    “铃木孝?”

    “请叫我周火良,我跟我妈妈姓,铃木孝这个名字,是日本人叫的。”

    “周火良。”孟绍原微笑着:“现在,组织上需要你的协助。”

    “没问题,祝先生。”“铃木孝”周火良,也知道面前的这位军统特工姓“祝”:“我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无论有什么任务,都请吩咐吧。”

    “明天领事馆要出车,有没有你?”

    “有,我是头车。”周火良很快回答道:“明天的司机,一律都是日本司机,我是在上海长大的,对上海的地形熟,青山敏弘给了我一份路线图,让我按照这份路线图,带着车队到达指定地点。”

    孟绍原立刻拿出了一份上海城区地图:“把你们的行动路线给我指出来。”

    “离开公共租界,我们将会按着这条路线走……”

    孟绍原仔细的看着,不断的在本子上记录着,等到完整的行动路线标完,他点了点头:“周火良,现在传达你的任务!”

    “是!”

    周火良一瞬间就变得兴奋起来。

    他进入领事馆,就是希望轰轰烈烈的完成一件大事,让自己的名字被所有的中国人都记住。

    现在,这个机会终于到了。

    孟绍原非常详细的交代了他的作战任务,然后才说道:“这次任务绝对不能出现任何一点差错。”

    “是的,祝先生,我不会辜负你们期望的。我只是希望……”周火良迟疑了一下:“万一我牺牲了,请帮我照顾我的妈妈,告诉她,儿子帮她报仇了。”

    是啊,牺牲。

    周火良不是笨蛋,当孟绍原告诉他任务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次非常危险,自己有很大的可能会牺牲的。

    但他不在乎。

    从进入领事馆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准备和日本人玩命了。

    “请放心吧,你的妈妈,一定会知道他有一个多么优秀的儿子。”

    “谢谢你,祝先生。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周火良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前线的那些将士们,浴血奋战,奋勇杀敌,万众敬仰。万一我牺牲了,我的名字,会不会被全国人知道?国人都知道我和那些将士们一样,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会的,一定会的。”

    孟绍原撒谎了。

    他没有告诉周火良一个残忍的事实,即便这次的任务真的成功了,军统方面绝对不会承认这次事件和他们有任何的关系,他们只会保持沉默。

    军统不认识什么铃木孝,更加不知道什么周火良。

    甚至在无数人的眼里,周火良死了,那也只是一个日本人的司机。

    包括他的母亲在内,军统也不会对她说出他儿子为什么会死的真相。

    哪怕有一天抗战胜利了,当国人们缅怀那些在抗战中牺牲的英烈时候,没人会想起“周火良”这个名字。

    他只是一个混血儿,一个帮日本领事馆开车的,无足轻重的司机而已……

    ……

    “你不要拍我的马屁,孟绍原。”戴笠淡淡说道:“长蛇是我安排的,但他只是一枚棋子,真正制定并且实行这个计划的人,是你。”

    “戴先生……啊,没事了……”孟绍原犹豫了一会,想想还是算了。

    戴笠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是想问我,这个计划实行之后,长蛇有暴露的可能,需不需要把他撤离?”

    “是的。”

    “长蛇大概对你说了他在北平的事吧?”戴笠很平静地说道:“我特意让唐纵请他吃了一顿饭,委婉的告诉他,他擅自让那名特工撤退,打乱了我的后续计划。我是给了他一个处分,那是希望他能够从中吸取教训,我还是希望他能够重当重任的。

    可惜啊,他始终没有明白他到底错在哪了。他认为只是擅自给我亲自任命的人下达了命令?不,他是破坏了整个计划。北平的那个潜伏特工,本来还有任务,长蛇所执行的,只是整个任务中的一个环节,结果他这么一下令,我们后续安排好的,准备粉墨登场的两个特工,等于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前功尽弃。”

    孟绍原恍然大悟。

    虽然戴笠没有明确的说那是一个什么任务,但却绝对是因为“长蛇”一个很随意下达的撤退命令而被破坏的。

    “长蛇的任务,是按照之前制定好的计划严格执行,而不是随意改变任务。”戴笠的口气渐渐变得严厉起来:“本来按照家法,他会受到更加严厉的处分,但我考虑到他为我们立过不少功劳,所以,我决定给他一次机会。”

    只可惜,长蛇没有把握好这次机会。

    他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在哪,甚至还对戴笠有所怨言。

    “戴先生。”孟绍原有些紧张:“如果长蛇是带着怨气在工作,那么对于我们的这次任务会不会……”

    “这倒不会。”戴笠接口说道:“长蛇这个人,和日本人是有杀父之仇的,具体的过程,我也就不告诉你了。我知道他不满我,但依旧放心的把他安排在日本领事馆,就知道他绝对不会投降日本人。

    比如我们之前和中调科之间,矛盾重重,恨不得立刻置对方于死地,可在对付日本人方面,我们的态度还是一致的。很多地方上的汉奸名单,都是他们提供给我们的。家里的矛盾关上门来,家里自己解决,有外敌来了还是要先对付外敌的。”

    孟绍原忽然就想到了谭新乙。

    他一心想要恢复大清,可是在日本人的面前,他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态度?

    “绍原,你去通知他撤离吧。”

    “我?”

    “没错,就是你。”

    戴笠缓缓说道:“一个人心里对另一个人有了怨言,很难释然。长蛇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他这次立了一功,也算是将功补过了。由你亲自下令,让他撤退,他心里必然对你感激,帮你做起事来也会死心塌地。放在我的手下,发挥不了多大作用了。”

    “明白了,戴先生。”

    孟绍原学习了戴笠的用人之道。

    长蛇这样的人,戴笠对他已经不再信任,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的本事还是有的,贸然让他牺牲,一是军统的损失,二来而已容易让知道真相的部下寒心。

    既然这样,干脆给他挪个位置,换个上司。

    长蛇本来做好了暴露牺牲的准备,但是这样一来,他对孟绍原感恩戴德,而且会视孟绍原为保护自己的唯一靠山,做起事情来,必然十倍百倍努力。

    戴笠呢?

    他虽然不再直接管理长蛇,但他直接管理的人,却是长蛇的上司:

    孟绍原!

    其实转来转去,长蛇还是戴笠的手下。

    “戴先生,那我执行任务去了。”

    “去吧。”

    孟绍原刚走到门口,身后却传来了戴笠的声音:“孟绍原,你就这么走了?”

    “啊,戴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我说你孟绍原是个奸商,你还真是个奸商,算盘竟然打到我的头上来了?你从楠木实隆那里弄到的三百万日元,那可是用来买我的脑袋的,你不准备我给留下一半我得卖命钱?”

    这个……

    戴先生,您这才是大大的奸商啊!



    阁下,都已经安排好了。”

    青山敏弘看了一下时间,中午12点。

    距离出发,还有一个小时。

    “知道了,密切监视领事馆外,任何情报及时通报。”青山敏弘面无表情“和海军再次联络,我们将准时离开领事馆。”

    “是的。”

    青山敏弘整理了一下衣服,来到了隔壁的房间,门口站岗的两个人立刻挺直了身子。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烟雾缭绕,这让不抽烟的青山敏弘皱了一下眉头。

    孔如森在那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烟。

    一看到青山敏弘进来,他赶紧掐灭了烟蒂,站了起来“青山先生,要出发了”

    “不要急,孔先生,还有一个小时。”青山敏弘微笑着说道“我们日本人,最重视时间概念,预定好的时间,是一定不会出差错的。”

    孔如森朝青山敏弘身后看了看,仿佛他最害怕的人,现在就站在青山敏弘的身后“外面呢有军统的人吗”

    “请放心,孔先生,这里是大日本帝国的领事馆,中国的特工,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你不了解军统,你也不了解戴笠。”孔如森坐了下来,又点着了一根烟“戴笠一定会对我执行家法的,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干掉我。”

    青山敏弘鄙夷的撇了一下嘴。

    既然那么害怕戴笠,又何必要当一个叛徒呢

    如果不是这个人对帝国来说太重要了,他甚至都懒得和他多说话。

    没错,戴笠的确是个很厉害的角色。

    可是,他就算再能呼风唤雨,他也绝对没有那个胆量,对帝国领事馆的车子下手的。

    否则,那将会是直接对大日本帝国宣战。

    他,没有那个胆量。

    不过,为了避免在把孔如森交到日本海军手里之前出现任何问题,青山敏弘还是安慰了一下

    “孔先生,我们的车队,一路上都会悬挂日本国旗,并且,我们已经照会了国民政府,上海市市政府,任何对车队攻击的行为,都是破坏国际法,是对日本的宣战,日本将不惜任何手段保证本国利益不受侵犯。

    孔先生,目前,国民政府正在寻求九国公约保护,寻求国际社会出面干涉这场战争,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绝对不敢触动国际法,他们会如履薄冰,明明知道你就在车队里,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的离开。”

    孔如森还是不太放心“如果如果他们找人冒充土匪呢戴笠会这么做的。”

    “大上海土匪”青山敏弘笑了“这点,我们也考虑到了,在照会中,我们措辞强硬的表示,以目前上海的局势,不存在土匪、流氓会出现在他们不应该出现的道路上。任何对于车队的袭击,我们不论对方的身份是什么,都会默认是国民政府对我们的袭击”

    都说日本人蛮横,现在亲身体验了一点都不假。

    孔如森心里多少放松了一些。

    他也是做特务出身的,仔细想了一下自己全部的撤离路线,的确,一点漏洞也都没有,戴笠和他的特工再狠,总也没办法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吧

    只要能够成功登上日本人的军舰,那么自己就算是彻底的安全了

    “孟主任,今天这阵势可够大的啊。”

    田七看了看周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抽出根,点上。

    “咦,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孟绍原有些好奇“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的啊”

    “以前以前我还以为会在无锡娶个老婆,然后就守着小饭店过一辈子呢。”田七似乎在那自嘲

    “可谁想得到我现在是个双手沾满了血腥的刽子手”

    “刽子手”孟绍原眼睛一瞪“谁他妈的说你是刽子手,那是脑袋有毛病。你杀的是汉奸,你是有大功于国家”

    “有大功于国家”田七又笑了。

    是啊,有大功于国家。

    可有几个人看得起自己这些特务的

    今天,他孟少爷是大举出动啊。别看这里就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可是附近,埋伏了大批荷枪实弹的特工。

    那些正在休整的,全部都被拉了出来。

    孟少爷是下血本了啊。

    “孟主任。”潘宝来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路牌全部都安排好了。”

    “成,去埋伏吧。田七,烟呢”

    “你自己没烟”

    “忘带了。”

    孟绍原从田七手里接过了烟,给自己点上根“告诉弟兄们,没有我的命令,千万不能开枪,要不然,让他们自己领罪去吧。”

    “日本人也不能打”

    “有些日本人可以打,有些日本人,碰不得啊。”孟绍原叹息一声“算了,这些说给你们听,你们也不懂。好了,我再去检查一下,这次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疏漏。”

    “嗯孟主任,我的烟,烟他妈的,这什么人啊,一盒烟都要骗”

    何儒意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老师,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现。”许诸皱着眉头说道。

    这次,在和孟绍原商量后,何儒意特别带了新学员中最得意的三个学生甘宁、马岱和许诸,现场观摩学习这次任务。

    这三个年轻人也特别的珍惜这次机会。

    还在学校里的时候,就听老师不停的夸赞自己最得意的那个学生

    孟绍原

    抓捕日特、通县策反,哪一件哪一桩不是做的轰轰烈烈的

    现在有机会亲眼目睹,那对于他们来说是再宝贵不过的机会了。

    “老师,孟主任在附近安排了大批特工,全部携带武器,甚至动用到了机枪。”马岱在一边说道“不过,从埋伏的距离来看,他似乎并不准备诉诸于武力,而且,那些埋伏在那里的特工,似乎,还在躲避着什么”

    何儒意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你呢甘宁”

    这是这批十二个学员中,他最器重的一个。

    甘宁手里一直都端着望远镜,这时听到老师问话,才放了下来“我不知道,老师,我在看,我在想,如果我是孟绍原,我会怎么做但我实在没有想明白他的用意是什么。他不想大打出手,又封堵住了道路,为什么”

    “为什么”何儒意淡淡的笑了“身为优秀的情报工作人员,不需要总端着武器上战场,否则,那永远只可能是末流的特工。要学会动脑筋,学会分析周围的情况,所处的环境,充分调动起一切有利于自己的因素。

    你们的学长孟绍原,就很好的做到了这一点。我记得他刚来速成班的时候,连枪都打不准,但我一样器重他,因为他最厉害的武器,不是枪,而是他的脑子。这次,我希望你们仔细的观看整个过程,回去后,好好的想想学到了什么。”

    说到这里,何儒意看了一眼许诸“你就不用特别认真学习了。”

    “为什么”许诸一下急了。

    “因人而异。”何儒意缓缓说道“你的性格,胆大心细,适合一线情报工作,不过,还有一项工作更加合适你。孟绍原有个得力助手项守农,前段时候殉国了,我想推荐你去顶项守农的位置。”

    “老师,什么工作”

    “审讯犯人,用刑。”

    “啊”许诸呆了“老师,用刑这用得着学”

    “这是整个情报工作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何儒意重新端起了望远镜“你以为用刑那么简单好好的跟着孟绍原学吧,你会发现你掌握的还远远不够。”

    “阁下,时间到了。”

    “好的。”青山敏弘站了起来“孔先生,我们出发吧”

    “走”

    孔如森暗暗祈祷着。

    会是一段非常非常漫长的旅程。

    至少对他的心理上而言,这段旅程是如此的漫长而又艰难。

    他总觉得周围,有双眼睛正在冷冷的盯着他。

    那是戴笠吗

    还是别人的

    “孟主任,快一点了。”

    “日本人应该出来了。”孟绍原拔出枪,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日本人有个特别好的优点,他们遵守时间,制定好的时间从来不会发生差错。他们的平民如此,特务如此,军队也是如此。”

    宋登和潘宝来不是特别明白。

    “一会你们就知道了。”孟绍原笑了笑。

    随着战争的继续,伤亡的增大,他急需新鲜血液补充那些因为牺牲而出现的空缺。

    宋登和潘宝来,跟随自己去了通县,积累起了特别不错的经历,而随着他们跟随自己执行任务次数的增多,也会迅速成长起来,最终独当一面。

    他们会成为优秀的特工的。

    只是,还有一个人牺牲而留下的空缺,让孟绍原特别头疼

    项守农。

    在别人的眼里,这个人只会轮动皮鞭,可是孟绍原太清楚项守农的价值了,他知道孟绍原想要把刑用到什么程度,想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而且他对于任何一种新式的刑具,都会在第一时间掌握。

    甚至,在犯人面前,他天生就有一种让人畏惧的凶狠,从骨子里就散发出来的震慑感。而这,也是一个优秀的施刑者特别重要的一点。

    孟绍原却一时半会实在找不到谁来顶替项守农的位置。



    车队行使在公共租界。35xs

    巡捕们负责维持道路的畅通,保证车队安全。

    这个车队为什么会离开公共租界?要去哪里?车上坐的是谁?没人知道,也没人会去刨根问底。

    包括工部局警务处长辛克莱尔乔索尔特拉斯先生。

    他接到的命令是,从日本驻沪领事馆到离开公共租界的这段路上,必须保证这个车队一路畅通无阻,绝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一旦离开了公共租界,那就和工部局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辛克莱尔拿起了电话:“孟,日本人的车队已经离开领事馆好的”

    他挂断了电话。

    现在,他已经熟悉怎么和孟绍原打交道了。

    不要试图激怒他,按照他说的去做。

    那么,自己的这个警务处长就可以做的稳如泰山,而且每次都会收到一笔不菲的酬金。

    维护法制,保证公义,让上海公共租界真正成为模范租界,这次他刚上任时的雄心壮志,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人要遇到挫折才会长大,是吗?

    自己的前任丹尼尔,天知道他在中国,在孟绍原的身上捞到了多少钱。而且他离开的时候,还获得了工部局的感谢和嘉奖。

    名利双收啊。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顺着前任的脚步,按照他早就踩出来的道路一步步的走下去呢?

    周火良是头车。

    他负责带领整个车队,到达指定地点。

    这一刻,他的心里充满了激动和喜悦。

    他知道即将面对什么。

    他知道自己也许会死的。

    但他一点都不在乎。

    无声无息的活着,轰轰烈烈的死去!

    让自己的名字名垂青史。

    这就是他想要的!

    “司令官阁下,准备完毕!”

    部下的报告,让松井石根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很好,希望土肥原的情报是正确的,成功刺杀戴笠,能够让正面战场减少许多压力。”

    说完,他的面色一正:

    “我命令,”

    孟绍原挂断电话:“我命令,干他老母计划开始!”

    宋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赶紧收起笑容,一脸正经,拼命憋着。闪舞

    人家实行计划,总会给计划起一个威风响亮的名字,这位孟少爷倒好:

    干他老母计划!

    这名字取的。

    “田组长,奉孟主任命,干他老母计划开始!”

    “知道了,全体准备!”田七实在忍无可忍,嘀咕了一声:“我们这位孟大主任,到底有没有一个正形?这名字干他老母,他妈的,还真解气,大家,干他老母的!”

    “戴先生,孟绍原已经进入指定位置,干那个干他老母计划正式实行。”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计划?”戴笠一怔。

    “干他老母计划。”

    戴笠瞬间哭笑不得:“孟绍原这次要是顺利完成计划,也就算了。要是失败了,就冲他取的这个名字,我非”

    还真想不出怎么对付这个泼皮无赖。

    算了,只要能够成功干掉孔如森,别说干他老母,就算干他老爹,干他祖宗十八代都随他去吧。

    车队呼啸离开公共租界。

    现在,最安全的一段路已经走完,下面,即将面临最危险的一段道路。

    孔如森紧张到了极点。

    看看身边的青山敏弘,闭着双眼,毫不在意。

    他有资格这么做。

    这里,是日本领事馆的车队。

    国民政府就算有再大的胆量,也不敢对日本领事馆的车队开枪。

    国际法啊!

    国民政府和他们的委员长,求助于“九国公约”帮忙调停战争,可是,把国际法用得炉火纯青的,是大日本帝国啊。

    这就是日本的智慧啊!

    美津太郎大尉知道自己立功的时候又到了。

    他和他的中队,即将再次创造出属于他们的荣誉!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次袭击目标车队里坐的的重要人物是谁,他的上级在给他下达命令的时候并没有说,只是告诉他:

    “如果能够成功,将会提前结束发生在上海的战争!”

    够了,就这句话已经够了!

    他将为大日本帝国,奉献出自己全部的力量!

    “青山阁下,接近支那军队控制区域。”

    “知道了,鸣笛,让前车加快速度,快速通过这一地区。”

    “青山阁下?”孔如森忽然皱了一下眉头:“您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声音?”青山敏弘仔细听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笑容:

    “啊,那是我们的飞机!”

    是的,大日本帝国的飞机!

    开战至今,虽然支那空军表现出了他们的顽强,让帝国空军损失惨重,可是,他们打不起这样的消耗战。

    出现在上海天空的支那飞机,已经越来越少了。

    帝国的空军,完全掌握了上海战场的制空权!

    日本陆军航空部队徳川好敏航空兵团,美津轰炸中队!

    发现目标!

    地面上的那个车队,就是他们这次轰炸的目标!

    “攻击,开始!”

    美津太郎用冷漠的毫无感情的声音,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司令官阁下,发现目标,美津轰炸中队攻击开始!”

    “很好!”松井石根面无表情:“干掉戴笠,成败在此一举!”

    “轰、轰、轰!”

    一声声的爆炸,在车队的周围疯狂炸响。

    一架护航的战斗机,低空俯冲,子弹暴风雨似的倾泻向车队。

    “八嘎!为什么要轰炸我们!”

    青山敏弘简直要疯了。

    不,是头顶上的那些飞机疯了。

    这里是日本领事馆的车队,你们为什么要轰炸我们!

    “轰”!

    前面的一辆轿车被命中,在机枪子弹的扫射下,司机和乘客全部当场死亡。

    爆炸还在持续。

    “绕过去,绕过去!”

    青山敏弘发狂了:“不要停留。”

    “青山阁下,轰炸猛烈,我们恐怕很难冲出去!”

    “乙方案,执行乙方案,撤回租界,撤回租界!和头车联系,绕道撤回租界!快,我们不能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轰!”

    最后的一辆轿车,倒霉的挨了自己人的一枚炸弹,当场为他们的天皇陛下效忠了。

    孔如森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但他坚定的认为戴笠到底还是对自己动手了

    “后车在闪灯,铃木孝,执行乙方案,立刻撤回租界!”

    “是的,明白!”

    “铃木孝”周火良紧紧的握着方向盘,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

    整个车队里,没人比自己更加熟悉道路了。

    当青山敏弘他们离开租界,偏离了之前设定好的路线,那他们就“瞎眼”了。

    就算是身边和自己熟悉了几次道路的特务,在如此猛烈的轰炸中,也早就已经方寸大乱。

    那么,只有靠自己了。

    “祝先生”一定在那等着了。

    成功成仁,在此一举!

    “老师,日机轰炸!”

    “日本人的空军在追着一个车队打!”

    “啊,老师,我明白了,我们的那些特工不是在那躲着谁,他们是在躲避轰炸!”

    “他们早就知道有轰炸了!”

    何儒意笑了。

    现在,他才算真正弄明白孟绍原的整个计划是什么!

    他怎么想到这主意的?

    让日本人的飞机轰炸日本领事馆的车队?

    能想出这办法的,不是疯子就是天才。

    “今天,是你们一生中最有价值的一天。”

    何儒意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学生的:“好好看看,你们的学长是如何完成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报告,车队接近!”

    “准备行动!”孟绍原还没忘了交代一句:“告诉弟兄们都机灵点,都他妈的别让日本人的飞机给轰炸到了。”

    “兴仁路”。

    路牌一闪而过。

    周火良车子开的飞快。

    天空上的飞机还在紧紧的咬着他们。

    “不对!”

    副驾驶位置上的特务,猛的醒悟过来什么:“这里,不是乙方案的路线,周围的建筑物对标不对!”

    周火良一声不吭,把油门踩到了最大。

    “停车,停车!”

    特务拔出了手枪。

    周火良一笑,用力一拨方向盘。

    车子一个急转弯,翻车!

    这是一条仅容一辆车通过的道路。

    前车一翻,后车完全被堵住。

    “轰嗒嗒嗒”!

    天空中的飞机,好像闻到血腥味的饿狼,疯狂扑向地面!

    整个车队,全完了。

    孔如森命大,他晕晕沉沉的醒来,发现身边的青山敏弘在那呻吟,而汽车,正在燃烧。

    他用力踹开了车门,努力从车子里爬了出来。

    “青山阁下,青山阁下。”

    青山敏弘是他的护身符,他拼命把青山敏弘从车子里拉了出来。

    这个日本武官的伤势很重。他虚弱地说道:“孔先生,躲在这里,过兴仁路,到公共租界了,等着等着巡捕来救我们。”

    孔如森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一转身,发现身后一个年轻人对他笑了笑:“嘿,你好。”

    “你是谁?”孔如森似乎闻到了可怕的气息。

    “我是要你命的阎王。”孟绍原还在那里笑着。

    然后,他举起了枪:“永别了!”

    “砰砰砰。”

    子弹,全部打到了孔如森的身上。

    “八嘎!”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青山敏弘愤怒的大叫起来:“你在公共租界杀害日本领事馆的人,这是在向大日本帝国宣战!”

    孟绍原还在那里笑着,而且笑的非常开心:

    “你他妈的给我仔细看清楚了,这里是中国的领土!”



    你他妈的给我看清楚了,这里是中国的领土!”

    这里,不是公共租界!不是中国人的法律管不到的地方!

    这里,驻扎的是国军159师的一个团,是国军控制战场!

    这里,是蕴藻浜的万桥!是完完全全属于中国人的领土!

    尽管从昨日起,日军数次向万桥发起攻击,但这还是中国的领土!

    一片飘扬着中国国旗的土地!

    “你快死了吧?”孟绍原在青山敏弘的面前蹲下,声音里听着似乎带着一丝同情:“我叫孟绍原,记得我的名字,当然,这件事结束后,没有孟绍原,也没有孔如森,中国方面不会承认,日本方面同样不会承认,这只是一次误炸事件。”

    青山敏弘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日本的飞机,为什么会对领事馆的车队进行轰炸?

    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误会?

    也许,面前的这个孟绍原可以解释清楚?

    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询问了。

    他发现生命正在离开自己。

    “他妈的,来人啊,救人,这是领事馆的车子!”

    青山敏弘隐约间,似乎听到那个孟绍原在那大声招呼着,可是,没人来帮青山敏弘一把。

    孟绍原在演戏,他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去。

    “记者呢?”孟绍原很生气:“我出大价钱请来采访前线军队的记者呢?抓紧啊,把这拍下来啊。”

    两个记者赶紧出来,手里镁光灯不停闪动,忠实的记录着眼前的一切。

    “老七,让人把孔如森的尸体带回去,”孟绍原把田七叫到了自己身边:“再去查查看有没有活的。”

    “有活的干掉?”

    “放屁?”孟绍原一瞪眼睛:“我们是仁义之师,正义之师,怎么可以随便杀人?”

    “还仁义之师,正义之师。”田七一边忙着督促手下检查车辆,一边在那嘀咕着:“就你那一肚子的坏水……”

    “报告。”宋登急匆匆跑了过来:“日军动了,前锋滨谷步兵中队正在全速向我处突进。”

    “好!”孟绍原大喜过望:“他妈的日本人真的想加双保险?一个步兵中队就敢孤军深入?立刻致电159师952团何团长,日军已经行动,按照既定计划,出击!”

    “是!”

    “枪!”孟绍原从潘宝来手里接过了一枝冲锋枪:“本主任真是诸葛孔明再世,服不服?服不服?”

    潘宝来虽然孟主任未免实在够自吹自擂,恬不知耻的,可这心里老实说,还是真的佩服。

    他早就预料到了,日军会趁着空军轰炸同时,地面派遣部队,趁势突击。这样一来可以确保任务完成,击杀目标,二来也可以打乱中国军队部署。

    可惜,他们遇到了孟绍原!

    孟绍原早就算到了日军会如此安排,他把自己能够调动的特务全部调到了万桥。

    此时,他将亲自指挥,把滨谷步兵中队放进来,正面死死堵住日军,952团,则一面切断日军增援路线,一面与军统特工合围,彻底歼灭滨谷步兵中队!

    日本人想一举两得,可惜,孟绍原却想一箭双雕!

    尽管,在那观战的学员们,并不知道被孟绍原打死的那个人是谁,但他们很清楚,孟绍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当然,日机为什么会轰炸自己人的车队,他们暂时还没有搞清楚。

    “这次,日本人吃了个哑巴亏了,而且是大亏。”甘宁丝毫都不掩饰自己心里的佩服:“自己人的飞机把自己人的车队炸了个七零八落的,官司打到哪里都不怕。”

    举着望远镜的许诸忽然说道:“怎么回事?他们在救人,好像还真从车里救出来一个活的,记者还在拍照呢。”

    “孟绍原当然要救人。”何儒意微笑着说道:“我泱泱大国,虽中日交战,也要‘仁’字当先……”

    何儒意忽然发现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孟绍原太坏了。

    他不但要完成自己的计划,让日本人一句话都说不出,而且还要让日本人感谢国民政府。

    这就好像你狠狠扇了对手一巴掌,可对手还得不断鞠躬:“谢谢您没打我的脑袋,您打我的脸,把您的手给打疼了吧?”

    “老师,孟主任好像准备在打仗。”马岱叫了起来。

    “什么?打仗?”何儒意根本没有想到,急忙端起了望远镜。

    好像……孟绍原真的准备在打仗?

    轻重机枪全部用上了,还有一门迫击炮?

    做什么?

    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了。

    他在准备和谁打仗啊?

    孟绍原在动什么脑子?

    何儒意发现自己的脑子似乎有些不够用了。

    到底是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了。

    奉命向万桥突击的日军滨谷步兵中队,忽然发现自己遭遇到了中国“正规军”。

    对面火力凶猛,阵地上,轻重机枪、冲锋枪、步枪交互射击,组成严密火网,死死阻挡着日军的前进路线。

    甚至,他们还动用到了迫击炮。

    而更加不好的消息是,大量的中国军队,正在本中队的两翼活动,已经形成了包围之势。

    滨谷万久中队长迅速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就地构筑工事待援,命令两个小队轮番向正面中国阵地发动攻势。

    这是一个标准的180人的步兵中队,战斗力还是非常强悍的。

    万幸的是,此时在万桥正面阵地防御的军统特工,之前已经在前线经受过了血与火的考验,积累下了丰富的和日军的作战经验。

    更加重要的是,他们的老板有钱!

    有钱好办事啊,开战前孟绍原就积累起了大量的家底,轻机枪、重机枪、冲锋枪什么都有,弹药充足,手榴弹管够。

    再加上之前就特意选择在了这个宜守不宜攻的地方,地理优势占尽。

    这些特工们要做的,就是当次败家子,不要钱似的把子弹倾泻出去,把手榴弹拼命的扔出去。

    再加上那门迫击炮的助战,齐活!

    正面在那激战,后面,田七带着几个特工,在那救死扶伤,从被炸翻的车子里,救出了两个日本人,一个轻伤一个重伤,谱写了一曲可歌可泣的国际人道主义赞歌!

    你瞧,日本人的飞机炸日本人的车队,中国人却来救受伤的日本人,这种无私的人道主义精神你到哪里去找?

    战斗至夜间,我国军159师476旅何权标之952团已经完成对日军滨谷步兵中队的合围。

    在日军军统特工死死拖住日军,并且给予了日军相当战果的杀伤后,952团以一营之众持续向日军阵地发起突击。

    但是,日军表现出了充分的韧性,数次攻击,都没有取得理想中的战果。

    而在前线,日军不断向国军阵地发起攻击,企图迅速完成突破,营救滨谷步兵中队。

    战局,一时间呈现出了胶着状态。

    而在这时,孟绍原为了确保他所指挥的队伍,取得一次大捷,终于动用上了他的秘密武器。

    特工们在阵地上忙碌了整整一夜。

    及至黎明时分,孟绍原致电何权标,6时,所有特工将配合952团发起总攻,并且保证总攻发起之时,日军阵地将会出现混乱。

    天亮了。

    在军统特工的阵地上,出现了一大片奇怪的装置。

    大约有三十根左右的木筒、竹筒,其中也包括少量的铁管,被插在了泥土中。筒的底部,坑之间用泥土遮得严严实实的。

    筒的最下面,是火药,连接着引线。当中是块隔离板,最上面,则插上了导火线露在外面,绑在一起的两根雷管、以及自制燃烧瓶。

    这东西,在几年后,会被运用到战场。

    只不过,发射器被汽油桶代替,炸药包替代了雷管和燃烧瓶。

    它有一个大家都很熟悉的名字:

    飞雷炮。

    又叫“没良心炮”。

    而这种武器,最初出现时候的原型叫“李文斯炮”,它的发明者是英国皇家工兵李文斯上尉。

    李文斯炮最早在战场上使用,在第一世界大战之时。

    这种武器取材方便,制作简单,并且能够取得一定的战果。

    汽油桶或者用铁丝绑紧的木桶是最好的发射器,像在这里使用的木筒、竹筒只要发射一次就会被炸裂。

    不过,孟绍原也没准备使用第二次。

    操作者两人为一组,一个负责点燃雷管、燃烧瓶的导火线,与此同时,另一个则负责拉动引爆引线。

    最原始的操作方式。

    而且在木筒竹筒炸开的同时,很容易误伤到操作员。

    但至少,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将是决定是否能够迅速歼灭滨谷步兵中队的关键性武器所在。

    “方向调整好没有?”

    “调整好了。”

    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意大利炮呢?准备!以意大利炮轰击为信号,全体准备发射!”

    上午6点整。

    随着意大利迫击炮发出一声轰鸣,三十门“炮”齐鸣。

    迫击炮弹、雷管、燃烧瓶,掠过天空,呼啸着落入日军阵地。

    一大半的雷管和燃烧瓶,与炮击炮弹一起,落入了日军阵地。

    爆炸、火光,同时传来。

    就在同一时刻,952团发起总攻!

    轻重机枪发出了怒吼,一道道的火舌喷吐而出。

    这同样是孟绍原所指挥的军统特工,开战后首次参与强攻作战。

    他的秘密武器,发挥出了不小的作用。

    一箭双雕!

    (说句题外话啊,我有一个一直坚持梦想的兄弟,或者说是傻X吧,他为自己的理想而写书,他叫长风。这丫的总是不肯听我劝,总是在坚持自己的梦想。我总骂他傻X,但我一直很佩服他,真的,因为现在,能够坚持自己梦想的人不多了。他写的书很好看。好吧,我是来帮他做广告的,“密战无痕”,兄弟们,可以去看看,真的很好看的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