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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七从轿车上下来,立刻嗅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

    那边,一个中年女人正在清洗马桶。

    这不正常。

    马桶,都是早晨的时候清洗的。

    谁会在中午的时候清洗?

    而且,那女人反复的刷洗着马桶,身子,是朝着自己这一边的,那是最好的监视位置。

    那边,两个男人在那下棋。

    其中一个掏出烟点着,眼神却朝自己这里看了一眼。

    他发了一支烟给自己的对手,对手接过烟,也是朝自己这里看了下。

    左手边的破旧平房窗户里,悬挂着和破屋子格格不入的丝绒窗帘,而且是全新的。

    应该是刚装上去不久。

    窗帘后,一定有人在那悄悄监视。

    有刺杀!

    而且是针对自己的刺杀!

    现在立刻撤退?

    不行。

    这里的地形太差,如果自己撤退,所有的杀手立刻会冲出来。

    自己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

    进去!

    进到了德长鑫公司,再寻找机会!

    田七有些遗憾。

    南京这批杀手的素质不行。

    他们认为只有把自己完全逼入了一个死地,那才最有把握。

    他们疏忽了,所谓的死地,其实里面的情况他们自己也不熟悉,什么样的突发事件都会发生。

    即便没有逃跑的地方,也可以凭借着房屋死守,枪声一响,除非他们能快速解决战斗,否则日本宪兵队很快就会赶到。

    如果是孟绍原或者自己来指挥这次刺杀,只要目标人物一出现,立刻就会开枪,让对方没有任何防备的可能。

    南京潜伏特工的指挥官牺牲后,位置空缺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听说新的指挥官刚刚就任。

    希望能够在这段时间里,好好的培训一下这些特工吧。

    “田先生,魏科长。”

    德长鑫的老板朱利怀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

    “朱老板,久等了。”

    魏光奎打了一声招呼:“田先生,请。”

    你也有问题。

    田七笑了下,跟随着他们走进了德长鑫……

    ……

    田七!

    窗帘后的林璇又一次看到了田七。

    他看起来如此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当汉奸难道能够当的那么心安理得的吗?

    曾经的那个七哥,到底怎么了啊。

    七哥再也回不来了……

    ……

    “田先生,魏科长,请,请。”

    朱利怀殷勤无比。

    “关门。”

    田七却忽然冷冷地说道。

    朱利怀一怔:“什么?”

    田七掏出了枪:“我说,关门。”

    “关门,关门。”

    朱利怀被吓到了,这是怎么了啊?

    大门关上。

    “把所有的伙计都给我叫出来。”

    “是,是。”

    德长鑫一共有四个伙计,一个账房,连同着朱利怀是六个人。

    “朱老板,你好。”

    田七忽然笑了笑。

    “啊,田先生,你好,你好,您这是怎么了?”

    “我吗?”

    田七又笑了笑,抬起枪口对准了朱利怀。

    “砰!”……

    ……

    德长鑫的大门忽然被关上了。

    所有的特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砰!”

    猛的,从德长鑫里传出了一声枪声。

    “怎么回事?”

    “不知道,副总指挥,要不要现在就冲进去?”

    “别急,再看看。”

    ……

    账房和伙计都被吓坏了。

    朱利怀被打死了!

    杀人了!

    “别叫,叫一叫,打死你们!”

    在田七枪口的恫吓下,所有人尽管害怕到了极点,可没人敢出声的。

    “仓库在哪里?”

    田七的枪口对准了账房……

    ……

    几个人被关在了仓库里。

    是魏光奎亲手锁上的门。

    他被田七带回到了大门那里。

    “田先生,您怎么杀人了啊?”

    魏光奎勉强笑着。

    “魏科长,你是军统的人吧?”田七却不紧不慢的问道。

    魏光奎面色一变:“我哪是军统的人呢,军统的人恨不得杀了我。”

    “你是军统的人,很有可能是被策反的。”田七却淡淡地说道:“我明知道军统的人到处在杀我,可我为什么总是习惯一个人出门吗?”

    魏光奎茫然的摇了摇头。

    田七轻轻叹息了一声:“因为我有许多情报要送出去,我是单线联系,有特殊的传递情报的手段,我的身边不能有其他人。这些情报,都是绝密级的情报,我的身份,也是绝密级的,所以我宁可冒着被刺杀的危险,也必须要单独行动。”

    “你、你是……”魏光奎恍然大悟。

    “我是潜伏情报员。”

    魏光奎怎么也都不敢相信,大名鼎鼎,双手沾满了军统特工鲜血的汉奸田七,竟然是潜伏情报员?

    田七有些遗憾:“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不想让你当个冤死鬼。”

    “田先生,田长官。”魏光奎赶紧说道:“我既然知道了你的身份,我绝对不会泄露的。真的,我还可以协助你。我是真心实意反正的,日本领事馆的詹长麟也是我们的人,我协助他传递出了很多的情报,你看,我是值得信任的。”

    田七似笑非笑:“可是,你现在已经出卖了詹长麟。他的身份连我都不知道。”

    魏光奎怔在了那里。

    “我是绝密级的潜伏情报员,天字一号。”田七缓缓地说道:“能够知道我身份的人,不会超过三个,你很幸运,所以安心的上路吧。”

    “田长官!”

    “砰!”

    ……

    德长鑫里传出了第二声枪声。

    片刻,大门被打开了,一具尸体被踢了出来。

    接着,田七的声音传出:“看到了吗,这是魏光奎,他死了,被我杀死的!想杀我田七,没有那么容易!”

    所有的特工,都死死的握住了武器。

    他们的心中的愤怒已经完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田七,田七!

    他杀了魏光奎!

    他的手上,又多了一笔血债!

    这也是尚振声第一次直接和田七打交道。

    他们过去听说过关于田七的凶残,但是怎么也都没有想到,在魏光奎已经暴露的情况下,田七居然还敢大摇大摆的走进德长鑫。

    他不但杀了魏光奎,还公然踢出他的尸体,公然挑衅军统!

    “田七,你这个王八蛋!”霍坤和怒吼着:“你是我军统不共戴天之敌,今天,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

    田七心里叹息一声。

    难道看不出来自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吗?

    怎么到了现在,还在骂自己?

    最准确的做法,是要么在已经暴露的情况下立刻撤退,要么立刻尝试强攻。

    而不是在那骂自己是什么屠夫。

    “我既然敢来,难道会怕吗?”田七大声说道:“来啊,里面都是我的人!”

    说完,他关上了大门。

    ……

    “强攻!”

    尚振声终于下定了决心。

    林璇忽然有了一种感觉,今天依旧没有办法杀死田七……

    ……

    库房里的账房,和一对兄弟伙计被田七带了出来。

    田七把一把手枪塞到了账房的手里。

    账房的整个手都哆嗦了。

    “一会我一开门,你就开枪。”

    “可……可我不会啊。”

    “不会,就打死你!”

    田七说着,“砰”的又是一枪,打中了伙计弟弟的大腿。

    弟弟惨呼着倒在地上。

    “别动。”田七的枪口对准了哥哥,接着拿出一枚手雷:“想要你弟弟活,就按照我吩咐的去做。我和账房开枪后,你拔掉手雷的引信,就在这里,然后用力扔出去!”

    哥哥的两只手捧着手雷不断的哆嗦着。

    “不扔,你死,你弟弟也死!”

    田七深深吸了一口气:“开门!”

    大门刚一打开,田七大吼一声:“开枪!”

    这辈子都没摸过枪的账房,闭着眼睛,躲在半扇门口,露出一只手,拼命的扣动扳机。

    “手雷,扔!”

    ……

    “砰砰砰砰!”

    德长鑫大门再次打开。

    枪声大作。

    “不对,至少两把枪,两个方向,田七真的有帮手!”

    尚振声立刻察觉出了不对。

    可是,田七明明是一个人来的啊?难道他早就在这里设置了埋伏?

    “快看!副总指挥!”

    大门那,猛然出现了一个高举手雷的人!

    ……

    哥哥想活下去,也想让弟弟活下去。

    按照这个凶神恶煞人交代的,他拔掉了手雷的引信,然后闭眼用力扔出。

    他的整个人都是冲着大门的。

    “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子弹打来,全部都打到了他的身上。

    “轰!”

    那枚手雷毫无准头的爆炸了!

    ……

    “他妈的田七!”霍坤和暴怒的叫了起来:“这个王八蛋哪里埋伏下的那么多人手啊!”

    手枪、手雷!

    而且绝对不止田七一个!

    尽管那个扔手雷的被打死了,可天知道在德长鑫里还有多少田七的人?

    “血狐”田七,神出鬼没。

    这个外号浮现到了每个军统特工的脑海中。

    ……

    田七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很清晰的告诉对方,自己这里不止只有一个人。

    他发现,账房毫无目的的打空了一个弹匣,蹲在门后,浑身哆嗦,而且,他还尿裤子了。

    ‘“再等等就好了。”

    田七笑了笑:“他们很快就要撤退了。”

    账房“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

    “副总指挥,不行啊,田七早有准备,这是一个陷阱!”李鼎成喘息着说道:“距离这里最近的宪兵队,很快就会赶到的。”

    “田七!”

    尚振声失望的朝着德长鑫那里看去。

    这是他和田七的第一次交手。

    现在,他终于知道田七的外号为什么叫“血狐”了。

    他看了一下时间,终究还是不甘心的下达了命令:

    “撤退!”

    :。:



    孟绍原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叶蓉一起从轿车里走了出来。

    一直到现在为止叶蓉都不是太明白,为什么吴静怡吴助理,总是劝说自己不要单独和孟主任执行任务?

    在孟主任的身上,真的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啊?

    比如这次。

    孟主任决定拜访一下大商人程兰兴。

    军统上海潜伏区的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被孟主任拜访了,那可保准没有什么好事。

    比如这次的程兰兴,大约又要倒霉了吧?

    叶蓉拉响了大门外的门铃……

    ……

    “孟老板,孟老板。”

    程兰兴五十岁出头,长得白白胖胖,头发梳得油光发亮,一进客厅,连连作揖:“我说今天一大早喜鹊怎么叫呢,原来是孟老板大驾光临了。”

    有趣。

    这可真的有趣了。

    孟绍原一进来,就亮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一般的汉奸,或者游走在边缘的汉奸,听到“军统”两个字早就吓得脚软了。

    可再看看程兰兴?

    军统上海潜伏区特别办公室孟绍原亲自到了,他看着虽然恭谨,可是却看不出有害怕的样子。

    “孟老板,请坐。”程兰兴紧接着吩咐:“上茶,所有人全部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这个人很是乖巧啊?

    孟绍原顿时对这个家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孟老板,请用茶。”程兰兴打发走了管家和下人:“孟老板在上海滩大名鼎鼎,铲除日特汉奸,威震大上海,今日竟然能够屈尊来此,实在让这里蓬荜生辉。”

    孟绍原掏出烟,程兰兴赶紧拿过洋火,帮着孟绍原点着。

    那洋火盒子上,写着“仙子”二字,也是他程兰兴工厂里出品的。

    “程老板产业很大啊。”孟绍原吸了一口烟:“什么牙膏、蚊香、火柴,那是应有尽有啊,我想发财的很。”

    “孟老板过奖了。”程兰兴坐回去说道:“这些年,也的确赚到了一些小钱,日本人占领上海,我呢,迫于无奈,也向日本人捐献过一些物资,主要就是牙膏这些生活必需品。”

    孟绍原打过交道的汉奸多了,无一不是为自己的行径狡辩,像程兰兴这样主动承认自己和日本人有来往的真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程兰兴在那继续说道:“孟老板是军统的人,今日亲自登门,想来也是听到了我做的这些事情。只是不知道孟老板是来锄奸的,还是别有用意?”

    从他的表情来看,真的一点都不害怕。

    孟绍原饶有兴趣的问了声:“你猜呢?”

    “我看着不像是锄奸。”程兰兴不暇思索脱口而出:“像我这样的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在军统的铁血锄奸令上似乎还排不上号。再说了,如果真的是要锄奸,我这样的,又怎么会劳动到孟老板亲自前来?所以我猜测,孟老板只怕找我另外有事吧?”

    “程老板是个聪明人。”孟绍原发现自己有点欣赏这个家伙了:“我也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既然如此,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最近呢,我们需要一笔资金,程老板家大业大,而且既然肯向日本人捐献,对于自己的同胞,想来也是不会吝啬的了。”

    “要多少?”

    “二十万!”

    “法币?”

    “大洋!”

    “没有!”

    嗯?

    没有?

    孟绍原居然一点都不生气:“程老板,我孟绍原亲自出马,难道我的面子不值二十万大洋?”

    “孟老板的面子,当然不值二十万。”程兰兴一笑说道:“而是值三百万!”

    “三百万?”

    “三百万,不过不是大洋,是日元!”

    “三百万日元?”

    “没错,其中二百万是现钞,一百万是日本发行的军票。”

    “说的详细一点。”

    程兰兴淡淡笑道:“日本人占领上海,季云卿季老板那是一心想要投靠日本人,可他又有顾虑,不敢公然投敌,怎么办?变着法子向日本人表忠心。他让自己的徒子徒孙们秘密召集上海、苏州、无锡等地乡绅商人,为日本捐款。

    他本来就是个大流氓头子,黄老板隐退、杜老板避祸香港之后,青帮他的势力最大,那些乡绅都不敢违背他,按照他的意思,短时期内就募集到了二百万日元现钞。嘿嘿,这季老板为日本人做事,当真是尽心尽力,无所不用其极了啊。”

    孟绍原立刻追问:“那一百万军票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季老板的好手段了。”程兰兴冷笑一声:“日本人在占领区推行军票,他季老板主动承揽了一百万,又偷偷和日本人达成协议,八十万现钞购买一百万军票。却又原价强行卖给各地士绅商人,这一转手,他就赚了二十万啊。

    这军票,是日本人为了剥削我中华财产强行使用的,大多数老百姓都不认,虽然不敢公开拒收,但却找着法子不要,士绅商人要花出去也很难,所以他季老板又想到个主意,摊牌到各户的捐款,手里有军票的可以用军票相抵,每一百块折算现钞八十块。

    剩下的二十块,再出十块钱现钞就够了。可是这十块钱现钞呢?又到了他自己的腰包里,为什么?因为他捐献给日本人的,还是一百万的军票啊。这样一来,他又尽赚十万。这么一来一去,光是这一百万的军票,他就十足十赚了三十万!”

    “好,好。”孟绍原冷冷说道:“他季老板可真是动足了脑筋了,既讨好了日本人,又让自己狠狠的赚了一笔。”

    程兰兴又是一笑:“我知道孟老板素来敢作敢当,天底下的事就没你不敢做的,不知这三百万日元的巨款,可能抵得了我程某的二十万?”

    “三百万现在何处?防卫力量方面如何?”

    “成都路福德仓库,五日后运往山东,山东前线没有日本人的银行,按照日本人的意思,若是把这笔钱先存进银行,再去青岛拿出来,再运到前线,太过麻烦,所以,季云卿会派人直接送出上海。而现在在福德仓库,一共有季云卿的十五个手下在那看管。”

    “武器?”孟绍原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十二把手枪,两挺花机关,一挺机枪。同时,还有数目不详的手榴弹。”

    “好!”孟绍原心里开始急速盘算起来:“最后一个问题,季云卿的这些事情,包括他把钱藏在哪里,何时启运,为什么你知道的那么清楚?”

    程兰兴轻轻叹息一声:“因为我程某人的的小儿子,娶了季云卿的一个远房侄女为妻。”

    孟绍原还没怎么样,叶蓉听到这里,已经第一个觉得不可思议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程兰兴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所以季云卿有朝一日叛变投敌,我自然也就成了汉奸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叶蓉忍不住问了一声:“既然你知道,那还要这么做?”

    “当年我们成亲戚的时候,日本人还没打过来呢。”程兰兴一笑说道:“那时候,季云卿也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我们这些做生意的,若是能够攀附上这门亲戚,试问,以后还有谁敢欺负我们呢?多少人求之不得,我们总也得活下去啊。

    这就好比,今日孟老板来问我拿二十万,我有没有?我有,可我不能拿出来。因为一旦拿了出来,我的流动资金就没有了,我的工厂就完了,我的半生心血付之东流。既然我不能拿钱出来,那只能想办法,动一动季云卿的脑筋了。”

    “我们总也得活下去。”

    很简单一句话。

    像程兰兴这样的人,你说他有多爱国?只怕未必。

    可你要说他是个汉奸?那也未必。

    活下去。

    自己要活下去,自己开办的工厂也要活下去。

    很多像他一样的人,夹在军统、日本人、汉奸的缝隙里勉强生活,稍有不慎,就会大祸临头。

    他们的心态,从来都是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拿纸笔来。”孟绍原忽然说道。

    纸笔拿了过来。

    孟绍原略一沉吟,在上面写了几行字“拿去吧。”

    程兰兴疑惑的拿了过来。

    那上面写的是:

    “程兰兴此人,于抗战中尚有贡献。孟绍原,民国二十七年三月。”

    孟绍原缓缓说道:“将来抗战胜利,季云卿若是投敌,你必然受到牵连。这张纸,当成你的护身符吧。”

    这是嘉奖他提供了那么重要的一份情报。

    “孟长官,多谢了。”程兰兴小心的收好了纸,一抱拳:“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做了坏事的人,我们一定会追究到底,可是做了好事的人,我们也不会忘记的。”孟绍原淡淡地说道:“程老板,多保重。若是情报准确,你给日本人捐献的事情,一笔勾销。可如果要是没有这事,我还会来找你的,程老板。”

    “但请放心。”程兰兴微微笑道:“我还想活下去。”

    孟绍原站了起来:“将来若有季云卿别的情报,再来找我,每多做一件好事,就等同于自己多了一张护身符,我的话,你记在心里了。”

    “孟老板,我明白。但凡有点良知的人,谁也不想真正的当汉奸。”

    “你懂得这个道理就好,告辞了!”



    这是一个非常意外的情报。

    原本,只是想去程兰兴那里勒索二十万,但怎么也都没有想到,居然牵扯出来了这么一件事。

    倒不是完全因为钱。

    而是能不能够抓住这个机会,搞出点事情来?

    抗战至今,各地军统铁血锄奸,汉奸杀的够多了,可是怎么杀都杀不完,杀了一批,很快又会冒出一批。

    尤其是像季云卿这样,有一位“社会地位”的人,他们一旦叛变投敌,带来的影响将会是非常巨大的。

    一个隐隐约约的计划,在孟绍原的脑海里模糊的闪现着。

    全部都是片段。

    很多时候,一个计划,是从一个灵感开始,然后构筑成一个大概的框架,剩下的,就是把一块块的碎片填补进去,一直到出现完整的一副图画为止。

    “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好机会?”

    在一个狭窄的地下室里,灯光幽暗,孟绍原喃喃地说道:“三百万日元,数目很大,我肯定不会让季云卿那么轻易送出上海的,可是,这件事情还能不能做的更加完美一些?”

    他的“听众”只有一个:

    彭碧兰!

    她的脚踝被一个铁链栓住,活动范围不超过一米。

    此时的她,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风采。

    面色苍白,眼神里完全遏制不住恐惧。

    她已经在这里被关了几天了。

    每天孟绍原会亲自给她送餐,陪她说一会话,时间不长,就几分钟。

    说完就走。

    他甚至都没有碰过她。

    彭碧兰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原以为死亡是件很容易的事,可是那天当她的同伴死在她的面前,亲眼目睹的她,才深切领会到了死亡的可怕。

    她没死,只是被单独关押起来,唯一能够见到的人,就是孟绍原。

    最初,她痛恨孟绍原,可她又不敢得罪孟绍原,她生怕真正激怒了他,那些可怕的死亡方式就会降临到她的身上。

    每次孟绍原说话的时候,她只是默默的当一个听众。

    每天就那么几分钟的时间。

    其余剩余的时间,都是彭碧兰一个人渡过的。

    那种孤独绝望的心情,只有当事人也可以体会得到。

    没人和她说一句话。

    除了移动身体发出的铁链声,和她自己的大喊大叫声,其余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假如不是每天都可以期盼有人来和她说几分钟的话,彭碧兰早就疯了。

    期盼?

    没错。

    彭碧兰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却也发现自己内心竟然逐渐的开始期盼起这几分钟的时间了。

    带着恐惧的孤独,永远都是人类最大的敌人。

    今天,孟绍原又来了,他竟然和彭碧兰说了一个很重要的案子,季云卿向日本人捐款三百万日元的事情。

    “这三百万日元我一定要。”孟绍原说的非常详细:“我不但要三百万日元,而且,我还要设计一个计划……”

    设计什么计划?

    彭碧兰心里情不自禁的开始思考起来。

    之前,就听说过上海的孟绍原是个多么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可她根本没有当回事,在她的心里,只有廖宇亭才是最了不起的大人物。

    “季云卿拿我没有办法,日本人拿我没有办法,廖宇亭也拿我没有办法。”孟绍原竟然又提到了廖宇亭的名字,然后,他似乎在那问彭碧兰:“你说是吗?”

    “廖先生才是最厉害的人。”彭碧兰很自然的接了一句嘴。

    “是吗?”孟绍原讥讽的笑了一下:“他处心积虑的想要杀我,可我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他动用了那么多的资源,却一无所获,他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是啊,廖先生设计了精妙的计划,但孟绍原却还活着,而且,不但活着,还杀了廖先生那么多的手下,就连自己也被关了。

    难道说,孟绍原真的比廖先生……

    不,不,在那瞎想什么,廖先生远远比孟绍原厉害。

    “如果我的女人被抓了,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她出来的。”孟绍原冷笑一声:“我现在还不想对付他,我只想怎么弄到这笔钱,然后让季云卿和日本人陷入到混乱中……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他在问自己?

    他在征求自己的意见?

    彭碧兰怔了一下。

    “你想不到的,你虽然漂亮,但以你的智商是不可能想到的。”孟绍原笑了笑:“你空有一个漂亮的躯壳,却没有智慧的灵魂……”

    这是在侮辱彭碧兰。

    可是彭碧兰并没在意,她已经被孟绍原侮辱的够多了,她的心里,只是在重复着孟绍原的这句话:

    你空有一个漂亮的躯壳,却没有智慧的灵魂。

    就算是在侮辱人,可这是不是一句很好听的话?

    过去,从来没有人会和彭碧兰说过这样的话,包括廖宇亭在内。

    这也是孟绍原的“习惯”。

    每次来见彭碧兰,他总会说出一两句彭碧兰闻所未闻的话。

    有的诗意,有的深奥。

    不管孟绍原的人品如何,起码他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

    “上海,是我的上海滩,没人可以从我手里分一杯羹。”孟绍原站了起来,意气风发:“日本人做不到,廖宇亭更加不配。日本公敌?最强特工?这是日本人给我的外号,我很满意,廖宇亭呢?他配吗?”

    人在孤独的时候,是自然而然会产生对比的,这也是消遣时间的一种办法。

    孟绍原,日本公敌,最强特工。

    这全是日本人给他取的外号。

    廖宇亭?

    汉奸,叛徒。

    两个人之间似乎……

    这种念头刚刚浮现,彭碧兰便赶紧驱散了它们……

    “好好待着吧,记得,只有在这里,你才能安全,你才能够活下去。你的命,是我的,我想让你死,你一分钟都没法多活。我不想让你死,你死都死不成。”

    孟绍原走出去的时候,留下的是这样的话。

    彭碧兰张了张嘴,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她发现自己,奇怪的想让他多留一会。

    哪怕多留一分钟也是好的。

    孤独,真的是孤独啊。

    彭碧兰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

    “霍伊斯,你那天和我说一批军票出了问题?”

    “是的,孟。”霍伊斯让人搬进来了一口箱子:“你结婚的那天我就想和你说的,可是担心你的心情。这批军票,在印刷的过程中,机器出了一个故障,可是我们的技工很疲劳,疏忽大意,没有仔细检查,结果印刷了一大批。”

    “是吗?”

    孟绍原从箱子里拿出了几张军票看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啊?”

    “哦,那是你没有仔细看。”霍伊斯拿出了一张真的军票:“你仔细的对照一下就知道了。”

    一真一假两张军票放在一起。

    很快,问题就发现了。

    真的军票背面,写的是“大日本帝国军用手票”。

    可是假的,写的却是“大日本帝国军用票”。

    少了一个“手”字!

    这是一个大问题。

    “我很抱歉出现这样的问题。”霍伊斯遗憾地说道:“如果有什么责任,都由我来承担,技工很辛苦了。”

    “不,不,这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问题。”孟绍原看起来倒不是特别的在意:“这种军票一共有多少?”

    “发现的比较及时,但还是印了十多万出来。”

    “全部给我,我来消化它。咱们的假军票一共有多少?”

    “大约四十万左右。”

    “才这么一点?”

    “我们主要印刷的是假日元,军票由于使用不易,所以印刷数量不是太多。”

    “开足马力,加班加点,再给我印五十万出来。”

    “那需要机器彻夜不停。”

    “这我不管。”孟绍原想都不想就说道:“包括那台出故障的机器,也给我全速启动。还有,把你这里全部的假日元都给我。”

    “孟,你要做什么?”

    “我要赚钱,我要狠狠的赚一票。”孟绍原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霍伊斯,难道你不觉得和我合作是你这一生里最幸运的事情?在公共租界里印刷,军统和警务处是你的靠山,你不用担心会被抓住,而且印刷出来的假钞,立刻会有人帮你消化掉?”

    “是啊,之前我来中国还有很大的担心。”霍伊斯也心满意足地说道:“我也同样非常庆幸能够遇到你,我赚了很多很多的钱,而且还会继续赚下去。老实说,我真的希望战争永远都不要停止。”

    “那是你的想法,霍伊斯。”孟绍原叹息一声:“可战争正在我的国家进行,我的人民正在遭受着苦难,我宁可不赚这个钱,也想战争明天就结束。”

    “孟,放心吧,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霍伊斯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这是让我们变成盟友的重要原因,鉴于这一基础,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一个可爱的外国人。

    没错,他们之间不会有真正的友谊,可是却有着利益的纽带,而且是一座金山构筑起的纽带。

    这种关系,往往都是非常牢固的。

    “成了,霍伊斯,尽早把我要的东西准备好,而且越快越好,我这两天就准备行动了。这几张东西我带回去。”

    孟绍原把假军票放到了口袋里:“为了赶上进度,质量上可以放低一些。”

    (今天儿子人生第一次大考,蜘蛛给他强化培训了一个多礼拜,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季云卿的军师康臣树又一次见到了孟绍原。

    再一次见到这个军统的大头目,康臣树心里五味陈杂。

    孟绍原也不小气,自从上次帮助了他,他很是给了康臣树一笔奖赏,足够康臣树和粉珍珠快活的过上一段时候了。

    可康臣树心里总有一些害怕。

    这样的事情,万一被季老板知道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啊。

    问题是,康臣树心里也清楚,一旦和军统的这些人合作过一次,那么一辈子也都别想要摆脱了。

    “孟老板。”康臣树站在那里恭恭敬敬地说道。

    “别紧张,坐吧。”孟绍原看起来倒是特别的客气:“找你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事情,就是和你随便聊聊。”

    “哎,是,是。”

    “季云卿那边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孟绍原亲自给康臣树倒了一盅酒。

    康臣树受宠若惊:“季老板,不,季云卿最近一个阶段在那大肆招兵买马,咱们**之前不是在上海打输了吗?季云卿从那些散兵里很是招募了一批人,从中又挑选出了几个人,组成了新的十三太保……”

    他妈的,季云卿对什么十三太保着迷是不是?

    “这些人之前个个都是当兵的,刀尖上舔过血,一个个心狠手辣,杀起人来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康臣树继续说道:“老的十三太保和他们比,简直就像是一群孩子。领头的,叫常高成,以前是个**连长,现在是季云卿最信任的手下。”

    “那个金斧头呢?”

    “别提了,失势了。”康臣树苦笑一声:“那次你们不是会场锄奸?金斧头负责保护的人死了,季云卿很是不满,认为老的十三太保死的死了,剩下的年纪大了,早没有过去的锐气了,就开始打发他们做点杂务,金斧头现在在看一个什么仓库。”

    “成都路的福德仓库?”

    “对,对,就是福德仓库,孟老板,您果然什么都知道。”

    孟绍原掏出了一百美金:“你想办法,帮我约一下金斧头,要快,最好就是今天、福德仓库附近有个茶馆,就在那里见面。”

    ……

    金斧头慌里慌张的走进了茶馆,进去的时候,还没忘记朝身后看一眼。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甘宁,那天军统会场锄奸,就是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指挥的。

    “甘长官,您好。”

    “坐。”

    “是,是。”

    金斧头拘谨的坐了下来:“甘长官,我现在负责看管仓库,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还有人和我一起看管,我找了借口好不容易才出来的。不知道甘长官有什么吩咐的?”

    “既然时间急,那我也就不绕圈子了。你在福德仓库看守的是什么?”

    看到金斧头迟疑了一下,甘宁笑了笑说道:“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三百万的巨款,其中二百万是现钞,一百万是军票,对不对?”

    金斧头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这些军统的人实在是太厉害了,原本以为隐藏的很好,可是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当时也不敢有任何的隐瞒:“是,是,甘长官,您说的是,一点没错。”

    随即,心里转出一个可怕的想法:“甘长官,您这是要动这笔钱的脑筋?”

    看到甘宁一笑,金斧头心里一片雪亮:

    “甘长官,其实这和我没关系,不过,这笔款子看守的非常严密。福德仓库经过精心布置,易守难攻,主要由常高成负责看守,这家伙带过兵,打过仗,而且火力配备强大,连机关枪都有。只要枪声一响,增援片刻就到。”

    说完,好像生怕甘宁还不相信:“季云卿的家就住在成都路上,距离福德仓库很近,听到枪声,三五分钟就能赶到。您就算能够强攻下来,也没有办法把这么多钱及时的运走啊。”

    “谁说我要强攻了?”

    甘宁淡淡地说道:“这里是大上海,是公共租界,整天打打杀杀的,影响不好。”

    那你还问的那么仔细?

    甘宁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到桌子上:“这个东西,给你。”

    一个怀表?

    金斧头满腹疑惑:“您这是?”

    “这不是怀表,这是一个照相机。”

    啊,照相机?

    照相机金斧头见的多了,可怀表一样的照相机,他从来都没见过啊。

    这是那次孟绍原在船上,从沈贞钦身上缴获的TICKA怀表相机。

    甘宁仔细教了金斧头使用办法:“我要你把那些装着钱的箱子,外形仔细的拍摄下来,还有每口箱子里哪放的是钱,哪放的是军票,要拍的仔仔细细的,能够做到吗?”

    “能吧。”

    金斧头有些迟疑。

    他也不知道甘宁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金斧头,季云卿早晚都会叛变投敌。”甘宁意味深长地说道:“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对你没有好处。你现在为我们做的事,等到抗战胜利了,我们都会帮你记在功劳簿上的。”

    “是,是,明白。”

    到了这个地步,金斧头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小心的收好了怀表:“您放心吧,甘长官,每天后半夜是我当班……他妈的,我怕冷,三月份的天,生两个火盆还是冷,我又怕被别人知道我身体废了……我保证按照您的吩咐,把您要的东西给您带来。”

    “去吧,越早越好。”

    金斧头走了出去。

    甘宁立刻来到了茶馆角落那的一桌:“孟主任,办妥了。”

    “嗯,这件事要快。”孟绍原捧起茶碗喝了一口:“还有,每天都和康臣树联系,一定要弄清楚这笔款子运走的准确时间,以及具体路线。”

    “明白。”

    “这件事我亲自负责。”孟绍原沉吟了一下:“还有一件事,那天我从程兰兴那里回来查了一下,发现日本人问他订购的蚊香,主要是送到苏北去的。听说苏北乡下的蚊子一个比一个的大,五月份的时候蚊虫就满天飞了,苏北的日军急需大量的蚊香。”

    甘宁立刻就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利用程兰兴帮日本人送货的机会,把我们在苏北游击队急需的物资送过去?”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孟绍原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往苏北运送物资,需要绕道,多有不便。程兰兴有日本人当护身符,而且蚊香又不是军用物资,如果能够利用好这条线,将来就算是开辟出了一道新的安全路线。”

    “我知道了。”甘宁立刻接口说道:“我这就去找程兰兴,仔细的询问他一下。”

    “这个人还是有一点爱国之心的。”孟绍原点着了一根烟:“记得,见到他的时候,好言好语,不要吓唬,我相信他会懂事识大体的。”



    田七的脚,又一次踏到了上海的土地上。

    前来迎接的,是在南京的“老相识”羽原光一少佐。

    其实,本来并不是让羽原光一来接的,这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

    他对田七这个人很感兴趣。

    而且,如果说一定要选出让他信任的中国人,那么他想会是一个半人。

    一个是廖宇亭。

    还有半个就是田七。

    虽然他和田七交往的次数很少,并不了解,但也听说过这个中国人的狠毒。

    他什么人都敢杀,而且下手非常歹毒。

    就他杀人的手法,羽原光一觉得自己也未必能够用的出。

    军统到处都在追杀他。

    听说,在他来上海之前,才刚刚经历了一起刺杀事件。

    羽原光一第一时间让人把刺杀的整个经过报告给了自己,在详细的研究后,羽原光一很快得出了结论。

    这的确是精心策划的,而且绝对不是在那演戏。

    否则,军统方面不会让魏光奎这么重要的一枚棋子白白牺牲。

    其次,田七逃脱的办法真的非常聪明,他利用了当时可以利用的一切资源,伪造出了一个带着很多帮手的现场。

    羽原光一仔细考虑了一下,自己如果处在当时的环境,也未必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到这样脱身的办法。

    他虽然是土肥原将军的人,但是在上海形单影孤,只有一个川本小次郎算是自己的同盟。要想在上海打开局面,必须需要帮手,而且是得力的帮手。

    就好比田七这样的。

    这是一座宝库,现在需要的,是找到打开这座宝库的钥匙。

    “田先生,辛苦了。”上了轿车,羽原光一亲自开车:“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

    “很安全,火车上有那么多大日本帝国的士兵,没有谁会疯狂到在火车上对我动手的。”田七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可是,这条路就不一定了。”

    “放心吧,田先生。”羽原光一安慰着:“这里是日控区,随处都可见我们的人。”

    “未必。”田七摇下了窗户:“刚才,我从火车站出来,发现有人在跟踪我,那就说明,我来上海的行踪已经暴露。看到了吗,在我们的后面,还有一辆轿车一直在紧紧的跟着。”

    羽原光一看了一眼后视镜,果然,后面跟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他的面色变了一下。

    田七看着却并不如何担心:“如果我猜测的不错,再开五分钟左右,是‘刘婆桥’,那里是一个不错的伏击地点。”

    车速放慢了下来,羽原光一皱了一下眉头:“那么,我们现在调头回去,重新安排一下?”

    “不必。”田七若无其事地说道:“少佐阁下,如果你信任我的话,按照我说的去做。我曾经在这里指挥军统特工打过游击,没人比我更加熟悉这里了……”

    ……

    八个小时前。

    袁忠和手里拿着一份电报。

    那是吴静怡刚刚转给他的。

    “密6号已到上海……”

    而且,上面有详细的到达时间。

    袁忠和当然知道这个“密6号”是谁。

    田七!

    他曾经的好兄弟田七!

    他从来也都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在战场上和田七碰面。

    自己会亲手执行刺杀田七的任务。

    你说好好的人,怎么就当汉奸了呢?

    “准备吧。”

    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

    “少佐阁下,前面就是刘婆桥了。”

    “明白。”

    “准备加速。”

    “好的。”

    “加速!”

    羽原光一猛的把油门踩到了底。

    后面的轿车猝不及防,一下就被拉开了距离。

    “刘婆桥到了!”

    “右转!”

    右转?

    可是右面应该是条死路啊!

    羽原光一却根本没有问,一打油门,立刻冲进了那条弄堂里。

    此时,刘婆桥方向的枪声已经响起……

    ……

    “支队长,车子右转了!”

    “那里是死路!”袁忠和猛的大吼一声:“冲上去!”

    到底是田七,敏锐的察觉到这里有埋伏?

    怪不得孟主任之前一直都如此的器重这个人。

    可惜。

    那曾经是自己的兄弟啊!

    ……

    “停车!”

    轿车一个急停。

    这里,根本就是一条死弄堂。

    “左面,走!”

    可是左手,除了墙壁稍矮一些,依旧是条死路啊?

    羽原光一根本来不及去想,紧紧跟在了田七的身后。

    田七一纵,两只手攀上了墙壁,一用力,一个人翻了上去。

    然后,他把羽原光一拉了上来。

    朝前不过跑了七八布,羽原光一终于知道田七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了。

    下面,又是一条弄堂!

    田七带着羽原光一跳了下去:“所有的人看到是死路,便以为是死路了。从这里出去,是瑞安路,我们安全了。”

    “田先生。”羽原光一大惑不解:“你怎么知道翻过墙壁还有一条路?”

    “身为一个特工,需要把你所处环境的每一处都弄清楚。”田七淡淡地说道:“我说过,我曾经在这里打过游击,我也设想过被大日本帝国的军队追捕的可能,所以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了解的非常清楚。那条弄堂,原本住着两个兄弟。后来他们之间发生了严重的矛盾,哥哥就把原本连通两家人的路给封住了,意思是老死不相往来。

    这大概是光绪年间的事情吧,过去了那么久,谁会在意这些呢?可我得在意,因为我知道翻过那座被堵的墙壁我就安全了。”

    这是羽原光一第一次和田七单独在一起。

    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田七为什么会有一个“血狐”的外号。

    田七忽然问道:“少佐阁下,我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我也是一个比较有名的汉奸了,为什么只让你一个人来接我呢?”

    “这是我的责任。”羽原光一坦然说道:“我认为,你是一个重要人物,来接你的时候,人数越少越安全,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的行踪已经被提前泄露了。”

    田七笑了笑:“我们在军统安排了很多内线,同样,军统在我们内部也安排了大量的内线啊。”

    ……

    田七呢?

    所有追到这里的人都面面相觑。

    只有那辆轿车扔在了那里。

    可是田七呢?

    他又不见了。

    这里明明是一条死路啊!

    “血狐”田七!

    难道他真的能够神出鬼没?

    袁忠和笑了,苦笑。

    田七怎么逃跑的,他不知道,他就知道田七跑了。

    跑得无影无踪。

    他知道没有什么上天入地的说法,田七一定有自己的办法。

    军统七虎,孟绍原是灵魂。

    可是田七?

    田七就是军统七虎里最凶最狡猾的一只虎!

    ……

    “田先生,请。”

    羽原光一自己掏腰包宴请了田七。

    “你真是一个神奇的人物,田先生。”羽原光一非常认真地说道:“向南京进军的时候,在樱井特工队最危险的时刻,是你挺身而出救了全特工队的命。而今天,又是你救了我。”

    “不,你错了。”田七喝了一口酒说道:“不是我救了你,你是因为我才受到牵连的。好了,争执这些也没有用,说吧,为什么把我调到南京?”

    “这是苗成方先生安排的。”羽原光一很快回答道:“田先生,有一个重要人物即将到达上海,我们必须要确保他的安全。而你的老师苗先生认为,把你调来能够更好的完成任务。”

    田七“哦”了一声,他根本没有去问这个“重要人物”是谁。

    “为了确保这个重要人物的安全,我们对于孟绍原的追杀暂时停止了。”羽原光一的话里有些无奈:“哪怕军统到处在杀我们的人,我们也不得不如此。”

    “错了,错了。”

    “错了?什么地方错了?”

    田七冷笑一声:“如果要确保任务能够成功,必须加大对孟绍原的刺杀,让他疲于应命,让他无法抽调出全部的精力,来对付这个重要人物……啊,我确定,以孟绍原的能力,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重要人物的存在。可是,为什么要让他腾出手来全力以赴的对付呢?”

    一种知己的感觉,浮现在了羽原光一的心中:

    “田先生,我也是这么考虑的,但是,机关长阁下否认了我的建议,你要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少佐,而且才从南京调到上海的,我并没有太多说话的权利。”

    “所以,我来了,你要亲自来迎接我。”田七笑了一下说道:“你需要同盟,可是,你为什么不去找苗成方?”

    “他是藤原将军的亲信,机关长阁下因为藤原将军的原因,也对他非常器重。”羽原光一脸上的表情并不怎么愉快:“最重要的一点,我对他并不是怎么信任。”

    这个家伙!

    明明知道自己是和苗成方一起“投敌”的,却当着自己的面说出了这样的话。

    田七凝视着他:“少佐阁下,在南京的时候,我们打过交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你不会轻易的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在内。你和我的合作,是带着强烈的目的性的。可我并不在乎,因为在上海,我也需要一个保护我的人。”

    “我想我们很快就会了解彼此的。”羽原光一也笑了:“我们正在为你安排一个合适你的住处,在此之前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我们会让你暂时住在陈箓先生的家中。”



    “情报全部弄清楚了,那边正在改装。”

    甘宁进来汇报道:“康臣树也去过仓库那里几次,仔细观察了一下,我们把他叫来,让他看看到底还有什么地方不合适的。目前已经完工。”

    “嗯,抓紧。”孟绍原点了点头:“明天就要启运了,记得,一定不能出现任何问题。根据康臣树和金斧头提供的情报,季云卿新购买了一辆雪佛兰卡车,没有上牌照,他准备把这辆卡车也一并捐献给日本人。连钱带车,真会做人啊。”

    甘宁冷笑了一声。

    “行了。”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抓紧时间办理,明天我会亲自督阵。”

    “是的。”

    ……

    孟少爷现在是个有家室的人了。

    男人一旦有了家室,自然而然的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比如下了班了,第一念头就是回家。

    戴笠说的也没错,特务还是尽量晚一些结婚的好。

    有了家,很多之前无所顾虑的事情就有了顾忌了。

    到家的时候,差不多要吃晚饭了。

    到目前为止,孟绍原还是在蔷薇公馆住的时间比较长。

    这也可以理解,新婚嘛。

    整个蔷薇公馆上上下下,最不满意,整天摆着一张臭脸的恐怕就是邱管家了。

    要说起来,邱管家对这门亲事,这个姑爷是严重不满意的。

    但他只是一个管家,怎么能够管得了主人的事情呢?

    还有让他崩溃的事情,就在孟绍原和蔡雪菲成婚的次日,南洋的电报就到了:

    “暂缓,容议!”

    那意思就是这门婚事暂缓,蔡雪菲的家里人还没同意呢。

    可是……

    怎么这么晚才回电啊。

    邱管家欲哭无泪。

    他还算是聪明的,悄悄的藏好了这份电报。

    要不然让蔡雪菲知道,自己的管家居然背着自己打了小报告,吃不了兜着走啊。

    对了,还有那个阿劳。

    他凭什么也住在了蔷薇公馆?

    还美其名曰要照顾主人?

    照顾主人,回你自己家去!

    邱管家觉得自己在蔷薇公馆的地位受到了严重挑战……

    ……

    “邱管家。”

    回到家中,孟绍原换上了拖鞋:“把我的皮鞋去擦一下。”

    “你!”

    邱管家忍气吞声。

    忍。

    谁让人家是姑爷呢?

    “对了,还有,邱管家。”孟绍原叫住了拎着皮鞋想要出去的邱管家:“昨天我的西装,为什么会有皱褶?你是怎么做事的?”

    我忍!

    邱管家忍着严重的不满:“是,老……爷,我的……过错……”

    一声“老爷”让孟绍原心中大乐:“既然身为管家,承担着管理一大家子的重任,工作嘛,就要细致,认真,负责。”

    “是的,老爷。”

    小人得志!

    邱管家的心里把孟绍原的爸爸、妈妈、祖父、祖母、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他在蔡家那么多年,什么时候遇到过这个啊?

    “这个……”孟绍原沉吟一下:“邱管家,你呢,工作繁重,很多事情照顾不到,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呢,我想给你减少一点工作量。”

    什么?

    还没等邱管家回过味来,孟绍原已经说道:“我是这么考虑的,你看,阿劳现在也在,可以把工作多让他分担一些吗?”

    这已经严重触碰到了邱管家的底线,在他看来,自己在蔡家的管家地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一些:

    “老爷,我完全可以,不用再麻烦到其他人了。”

    “我说邱管家,你怎么就没明白我的意思呢?”孟绍原不阴不阳地说道:“可以实行双管家制,竞聘上岗制嘛……”

    “什……什么?”邱管家完全不懂:“什么竞……什么聘?”

    “竞聘上岗。”孟绍原特别解释了一下:“就是谁更有能力,谁就坐上这张位置。”

    “孟绍原!”忍无可忍的邱管家完全的爆发了:“你这个小人,你卑鄙无耻,你打击报复!这是蔡家,你别……”

    “冷静,冷静。”孟绍原笑嘻嘻的:“怕了啊?你说你,之前老是看不起我,没想到现在我成了这里的主人了吧?还是安心的当你的管家吧,阿劳还要管我自己的房子呢,没空搭理这里的事情。我说邱管家啊,以后对我客气点没错。”

    邱管家都无语了……

    ……

    晚饭早就准备好了。

    让孟绍原诧异的是,蔡雪菲竟然还请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山下由梨爱。

    孟绍原的脸颊忽然有了一种疼痛的感觉。

    那一巴掌,现在还没忘记呢。

    “山下小姐那天喝醉了。”看到夫君一脸尴尬的样子,蔡雪菲微微一笑:“是我们招待不周,所以我特意请她来吃饭赔罪。”

    “不,是我那天失态了。”山下由梨爱看了一眼孟绍原,目光有些复杂:“应该是我道歉才对。”

    你们这道歉来道歉去的,难道不知道少爷我尴尬吗?

    “行了,吃饭吧。”蔡雪菲招呼着。

    气氛有些尴尬。

    蔡雪菲还特意准备了一瓶酒。

    只是,这种环境下,这酒有些难喝啊?

    “绍原君,我有一些东西给你看一下。”还是山下由梨爱率先打破了这份尴尬。

    她从包里掏出了一份报纸:“请您看一下头版。”

    这是一份日文报纸,头版上的标题是:

    “大日本帝国访华亲善代表团,在团长三菱重工副社长海北和夫带领下,不日抵沪……”

    三菱重工?

    这个日后大名鼎鼎的日本企业,在抗战期间绝对不是什么好鸟。

    三菱重工自1873年正式成立以来,三菱便积极参与了日本帝国的每一场战争,仅甲午战争期间,以三菱为首的财阀便为日本捐赠了高达8000万日元的军费,占战时军费总数的三分之一。

    作为回报,日本政府使三菱几乎垄断了国内造船业、矿业和银行业。世界最大运输公司“日本邮船公司”和亚洲最大造船厂“长崎造船厂”皆归在三菱名下。通过为侵略战争服务,三菱逐渐成长为亚洲最大的财阀。

    抗战爆发后,三菱立即加入了对东北的掠夺,它抢占了大连地区所有的造船厂,并在伪满洲国首都长春修建了一座名为“三菱康德会馆”的豪华饭店,用于招待财阀和关东军上层。

    在1937年的淞沪会战和次年的武汉会战中,日本海军所使用的4艘航母和2艘战列舰全部产自三菱;次后,三菱自广州南鹏岛掠走钨矿1350吨,将该岛地基完全挖空。

    所以,孟绍原对这个日本企业一向没有什么好感。

    只不过,三菱重工的副社长访沪和山下由梨爱有什么关系?

    “绍原君。”山下由梨爱声音低沉:“你还记得,我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当然记得。

    山下由梨爱的父亲叫山下荒重,是何儒意发展出来的间谍。

    后来,他被日本右翼团体派遣的一个浪人杀死。

    孟绍原何等聪明:“你父亲的死,和这个叫海北和夫的人有关?”

    “是的。”山下由梨爱果然这么回答道:“我的父亲,和海北和夫很早就认识了,而且是非常好的朋友,但是母亲告诉我,就是这个人出卖了我的父亲……”

    岂有此理!

    山下由梨爱的父亲,不就是自己的老丈人?居然敢杀死自己的老丈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孟绍原一拍桌子:“混账东西,啊,不是说你们,是说这个海北和夫。为虎作伥,竟然还敢到上海来。山下老师,你是我的老师,我老师的父亲就等同于我的……我的亲人一般,这个仇我一定帮你报!”

    “谢谢,谢谢,绍原君!”山下由梨爱感激地说道。

    蔡雪菲微微一笑。

    自己的夫君,哪里是一心相帮别人报仇,无非就是在那讨好山下老师罢了。

    她早就猜到夫君和山下由梨爱的关系不一般,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哪有不出事的?

    再加上那天山下由梨爱婚宴上喝醉失态,蔡雪菲心里更是一片雪亮。

    蔡雪菲也不可能不吃醋,但既然现在自己是孟绍原的正牌夫人了,管理这一家子,夫君在外面造的孽,自己总得想办法帮他解决了是不是?

    只是没想到,本来是想山下由梨爱来吃饭,缓和两人关系,却引出了这么一出。

    “绍原君,这个海北和夫,也是老牌的特务了。”山下由梨爱很快说道:“当初在杭州的时候,何先生专门和我说过他,他很早就被从国内派到东北,担任东北‘三菱船业公司’的总经理,掠夺当地资源,是东北地区很大的一个特务头子。”

    哦?这样子孟绍原倒是真的注意起来了。

    日本殖民东北的时间非常长,也积累起了大量的殖民经验。

    而在日本占领上海、南京等地后,也急需稳定各个占领区,有没有可能这个所谓的访问代表团,是来传授经验的?

    如果真的和自己猜测的一样,那么倒要好好的关注一下了,于公于私,都不能让海北和夫轻松的进入上海,轻松的离开上海。

    上海,真的是重地啊。

    刚刚得到苗成方的情报,一个叫吉川五门的日本要员即将抵达上海。

    现在,海北和夫和访问代表团又来了?

    热闹了。

    什么人都来上海了。

    你方唱罢我登场。

    而且,那些重量级的人物还将在未来的日子里陆续登场!



    3月下旬的上海,天气暖洋洋的。

    冬天过了,春天来了。

    孟绍原穿了一套最流行的浅蓝色西服,配着马甲和白衬衫。

    脚上,是英国皮鞋。

    头发用发蜡打的光溜溜的。

    拿出象牙烟嘴,装上的是前几天才到货的埃及香烟。

    “哎,有没有一点邵公子的味道?”

    孟绍原问了一声身边的许诸。

    他说的“邵公子”,那是号称“贵族诗人”,又有“希腊美男子、沪上孟尝君”之称,娶个老婆,都是李鸿章嗣女的新月派诗人、散文家、翻译家邵洵美!

    打从见到了陈寅格之后,孟绍原对这些中国文豪那是敬佩有加,听闻到了邵洵美的大名,还专门登门拜访过。

    可惜,人家对特务不感冒,吃了一个闭门羹。

    孟绍原也不死心,后来得知邵洵美准备创办杂志“自由谭”,可惜之前的大手大脚,花钱不知节制,让其原本富裕的经济出现了很大问题。

    知道这件事后,孟绍原大笔一挥,立刻给其送上了一大笔钱,这才让邵洵美见了一次。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可是让孟绍原大为倾心。

    瞧瞧人家那派头,瞧瞧人家那目光一切的做派。

    从此后,他就成了“邵粉”。

    特别不能当别人粉丝?

    原本,孟绍原喜欢穿深色西服,可自从见了邵洵美,就喜欢上了浅色西服。

    粉丝嘛,可以谅解。

    许诸看了看他:“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南方的橘子到了北方就成什么了?”

    “南橘北枳……嗯,许诸?你变着法子骂我呢?”

    孟绍原有些恼怒:“你给我等着。几点了?”

    “10点。”

    “差不多了,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

    “常高成,这批物资极其重要,一定要小心再小心那。”

    “放心吧,季老板,我亲自押送,绝对不会出事。”常高成拍着胸脯说道:“真要出了事,我拿自己的脑袋给你!”

    季云卿心里还是不太放心。

    最近一个阶段,上海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就连日本人那里,也都焦头烂额。

    这笔捐款实在是太重要了,自从季云卿和日本人商量好了这件事后,据说日方前线的一个师团长,将亲自带着记者迎接,并且会大肆宣传,以显示中日亲善进行的顺利!

    一旦出事,日本人那里第一个就不会饶了自己……

    “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季云卿忧心忡忡:“高成,一切就拜托了。”

    ……

    成都路,福德仓库。

    一辆雪佛兰卡车停在仓库外面,几个拿着武器的人,警惕的监视着周围。

    仓库里,十多个黑衣汉子,也都人手一枝武器,严密的守卫着放在正当中的十几只皮箱。

    金斧头一声不响的坐在那里。

    “常爷来了,常爷来了。”

    “常爷!”

    “常爷!”

    一迭声的招呼声不断。

    常高成走了进来。

    “常老弟。”金斧头也站起了身。

    “没事吧。”常高成看了一眼那些箱子。

    “没事,这里是季老板的地盘,谁敢进来搞事?”

    “老金,刚才金老板见了我。”常高成特别强调了这一点:“这批货责任重大,季老板再三关照一定不能出事。”

    “放心吧,绝对不会出事。”

    金斧头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充满了妒忌。

    以前这种事,季云卿找的人一定是自己。

    可是现在都变了。

    自己变成了看仓库了。

    常高成变成了季云卿的心腹。

    常高成丝毫没有注意到金斧头的异常:“老高,还是你负责开车,我和你一起。卡车车厢用帆布蒙起来,不许待人,以防监守自盗。前面两辆轿车,后面三辆轿车。经辅德里、狄嘉威路,离开公共租界,尔后会有日本人负责接应……”

    在季云卿的手下,金斧头曾经是最能打的,而且车技也是最好的。

    所以现在尽管失势,可一旦有重要事情需要用车,依旧还是由金斧头来开。

    “知道了。”

    金斧头默默的回答了一声。

    “准备。”

    金斧头看了一下时间:“装车!”

    ……

    常高成并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从福德仓库出去,每隔一段路,就会有金老板的手下在那巡逻、接应。

    一旦发生任何异常,这些人会迅速增援上来。

    开车的是常高成。

    他开的异常平稳。

    此时,他的脑海里想的,却是昨天晚上季云卿悄悄召见自己时候说过的话:

    “老金,我每个箱子里,都装了一枚手榴弹,引线和箱子连着,贸然打开箱子,很快就会爆炸,拎着跑,也会引爆。这个秘密,我就告诉你。常高成那批人,毕竟是新来的,我真正信任的人还是你啊。”

    呸!

    金斧头根本就不相信。

    真正信任的人是我?

    常高成这批人一来,拿到的好处早就超过了老人。

    你不是不信任常高成,你是谁都不信任。

    让常高成来监视我,然后又让我来监视住常高成。

    季老板,你玩得一手好活啊。

    ……

    “出发了吧?”季云卿一直都心神不定。

    “出发了。”康臣树看了一下时间:“季老板,放心吧,金斧头和常高成亲自押送的,而且一路上都有我们自家的兄弟,出不了问题的。”

    “可我这眼皮子总在跳。”季云卿却看起来一点都不轻松:“不行,不行,安排车,他们开的慢,我们开快点能追得上,我要亲自目送他们离开公共租界才行。”

    “哎,季老板,我现在就去安排。”

    ……

    “前面就是辅德里了。”金斧头一边开车一边说道:“那是新瑞和洋行的英国设计师造的,一共有76个单元,住的基本上都是外国人和有身份的商人,巡捕也多。听说过去工农党还在那里召开过什么代表大会,后来巡捕房大量增派人力后,算是上海最安全的地方了。”

    “别大意,老金。”常高成却一刻都不敢放松:“这里我在地图上看到过,就是这个原因,所以一旦出事,我们增援的人至少要五六分钟才能赶到。”

    忽然,“轰”的一声爆炸声传来。

    接着,四周围枪声大作。

    最前面的一辆轿车被炸,第二辆轿车被密集的子弹瞬间打得趴下。

    “袭击,袭击!”金斧头惊恐的叫了出来。

    “别慌,找路,冲出去!”

    常高成还算比较冷静。

    最不可能遇袭的地方,还是遇到袭击了。

    金斧头猛的一打方向盘,把卡车转进了右面道路:“平民女校,那里有巡捕房的车子!”

    应该来说,这批护送的人还是训练有素的。

    袭击刚一发生,卡车一打转,后面的的三辆轿车立刻冲了上去。

    接着,青帮的人纷纷从轿车上跳下。

    本来按照规定,一旦遇袭,第三辆轿车紧跟着卡车离开,第四、第五辆轿车留下来阻击。

    可是,袭击者的第二轮袭击,将第三辆轿车的轮胎全部打穿。

    轿车趴在了那里,堵住了道路。

    那些青帮的,纷纷掏出武器,漫无目的的胡乱射击……

    ……

    “应该到辅德里了,那里还算是安全的……”

    “轰!”

    季云卿话音刚落,一声爆炸声便远远的传来。

    季云卿面色大变:“哪里的爆炸?”

    隐约的枪声又传了过来。

    “辅德里,是辅德里的方向!”

    康臣树的面色也变了。

    “快,快!”季云卿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快啊,我的钱,我的钱!”

    ……

    “孟主任,喝茶。”

    “好茶,什么茶叶?”

    “不知道,路边随便买的茶叶末子。”

    “滚!”

    “自从见到了邵公子,整个人都变了,故作风雅。”

    许诸很是不满的嘀咕了一声。

    ……

    “轰”!

    又是一声爆炸,是从平民女校那里传来的。

    季云卿赶到的时候,袭击者大概是看到抵抗非常顽强,全部都撤退了。

    后面三辆车上的青帮分子,只被打伤了一个。

    此刻,季云卿其余的手下也都增援了上来。

    “快,快去那里看看啊,我的钱!”

    季云卿驻着拐杖,不断的杵着地面。

    钱啊!

    ……

    雪佛兰卡车停在那里。

    一个被炸的面目全非的尸体,趴在车厢下。脑袋边,身边,全是散落的钱。

    “谁!别靠近,再靠近我开枪了!”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金斧头,是金斧头!

    季云卿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金斧头,是我,是我啊!”

    “季老板!”

    金斧头从车头那里出来,一看到季云卿,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季老板,我当再也看不到你了。”

    “钱呢?我的钱呢?”

    “全在那呢,一箱没少,啊,不对,炸毁了一箱,您看看,还能收回来多少!”

    ……

    “常高成这个王八蛋,一到这,就拿着枪逼我停车。我骗他,说车厢里的箱子都是空的,常高成不信,去检查,让我扔一箱子钱下来,开箱子的一瞬间,我趴了下来,常高成被炸死了。”

    金斧头喘息着说道。

    “快,把箱子都打开,小心一点,先打开一条缝,把引线去了,别引爆里面的手榴弹!”

    箱子一口口的被打开了。

    日元、军票全在。

    季云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一眼地上常高成的尸体,啐了一口,接着拍了拍金斧头的肩膀:“还是老人可信啊。快,换车,老金,你亲自负责押送,赶紧的把钱给我送出去!”



    “快,快!”

    枪声在后面不断传来,常高成一迭声的催促着。

    雪佛兰卡车却噶然停下。

    一辆巡捕房的车和几个巡捕出现在了前面。

    常高成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那些劫匪,总不会在巡捕们面前开枪吧。

    不过,他还是不敢下车。

    他得等到增援到了才能下来。

    他看到巡捕朝着这里走来。

    忽然,常高成惨呼一声。

    一名明晃晃的斧头,砍在了他的左脸颊上。

    金斧头!

    想当年,金斧头靠着一把斧头,大战上海滩,帮季云卿打下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现在他的身子骨虽然废了,可还能够用斧头!

    常高成也是个人才,生死关头,一把打开车门,整个人都翻滚了出去。

    可惜,已经太晚了。

    几个巡捕过来,一句话不说,对着常高成“砰”的就是一枪。

    常高成死了。

    金斧头从卡车上跳了下来。

    一个巡捕开车,径直开往早已听课的平民女校。

    而在女校里,一辆一模一样,同样全新,还没有悬挂牌照的雪佛兰卡车开了出来,替代了之前雪佛兰卡车所在的位置。

    两个巡捕把常高成的尸体拖到了车厢后,甘宁掏出一枚手榴弹,拎来一只皮箱,把手榴弹夹在了皮箱和常高成的脑袋当中,接着一拉导火索。

    “轰”!

    甘宁朝金斧头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手下迅速撤离进了平民女校。

    金斧头掏出了枪,躲在了车头那里。

    做完所有的事情,才用了区区一分多钟的时间。

    一模一样的卡车,车厢里,是一模一样的皮箱,里面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日元和军票。

    几乎。

    偷天换日!

    日元还是日元,军票还是军票。

    但却已经不再是那个日元和军票……

    ……

    被炸毁了小半箱的日元。

    可是其它的箱子里面,日元、军票全在。

    “老金,快,你亲自送出去,一定要平安的送出上海,送到日本人的手里!我再给你增派人手,千万不能再出事了啊。”

    “放心吧,季老板!”

    金斧头拍着胸脯:“我就算豁出命去也要做到!”

    ……

    1838年。

    国民革命军高级将领,宿敌张自忠、庞炳勋抛弃个人恩怨,在临沂与日军展开血战,于临沂重创日军第五师团。

    日军攻击临沂的坂本支队6个步兵大队在临沂作战至3月29日,由于攻打台儿庄的濑谷支队告急,只留两个大队牵制庞炳勋和张自忠部,其余4个大队和炮兵转至台儿庄作战。

    台儿庄决战拉开帷幕!

    “师团长阁下,出事了。”

    “慌张什么。”日军第五师团师团长板垣征四郎中将不满的抬起了头:“慌慌张张,有损帝**人尊严。”

    “是的,师团长阁下,可是,底下各联队、支队陆续发现假的日元和军票,这已经引起了士兵和部分军官的不满。”

    “什么?”板垣征四郎一怔:“假钞?假军票?这怎么可能?”

    “师团长阁下,请您过目。”

    一张军票被放到了板垣征四郎的面前。

    五十钱。

    大日本帝**用……

    大日本帝**用票!

    少了一个“手”字!

    “师团长阁下,这张假军票具有非常明显的特征,我们迅速检查了其它日元和军票,发现大量假钞!”

    “怎么可能?”板垣征四郎简直觉得难以置信。

    “的确是这样的,这些日元和军票,都是从上海方面运送来的。”

    “你的,是说季云卿的那笔钱?”

    “是的。”

    “八嘎!”

    板垣征四郎瞬间就愤怒了:“混蛋!两百万日元,一百万军票,难道全部都是假的?”

    “就目前我们的调查来看,很有可能都是假的。师团长阁下,对支那军队的全面攻击已经开始,在这个时候却发现了那么多的假钞,而且全部发放到了士兵手里,这对于士气造成的打击将会是非常大的。我们很多士兵会把薪水寄回家中,可现在……”

    “必须要稳定住他们的情绪。”板垣征四郎面色铁青:“电告上海方面,彻查到底!”

    板垣征四郎此时的心情完全难以用语言来表达。

    自从展开攻击作战,第五师团败绩累累,最危急的时候,甚至连大量阵亡的日军将士的尸体都不顾了。

    日军一向非常重视将士尸首的处理,不是危急到没有办法,通常都会设法带回焚化,将骨灰带回日本。

    可是在中**队的严防死守,决死反击面前,这也顾不上了。

    而这已经带给了士气很严重的打击,每个日军士兵都在担心,自己一旦战死,骨灰是不是能够回到家乡。

    现在,部队里居然又出现了大面积的假钞?

    板垣征四郎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到前线将士的不满怨气了……

    ……

    上海,特别行动办公室。

    一箱箱的钱和军票就放在孟绍原的办公室里。

    孟绍原拿出了一叠钱,在手里把弄着:“钱啊,好东西啊,你们知道这么多的钱可以做多少事情吗?”

    没人回答他。

    孟绍原把手里的这叠钱扔给了甘宁:“拿出一部分,赏给这次参与行动的兄弟们。其余的,拿出一百万日元和全部军票,分别送到各个游击队手中。每十万日元,夹杂两到三万假钞。”

    “是!”

    游击队的日子,可以过得更加富裕些了。

    “诸位。”孟绍原站起了身,走到了悬挂在墙壁上的地图前:“刚刚接到前线情报,我**22集团军,以劣势之装备兵力,与日军血战三昼夜,毙敌无数,而我自身亦蒙受重大损失。122师师长王铭璋,以身殉国!”

    他缓缓说道:“起立,为王师长默哀!”

    每个人都站了起来,垂下了头。

    “默哀毕,都坐下吧。”孟绍原轻轻叹息一声:“我军在藤县一带,杀敌二千余人,极大的阻滞了日军前进步伐。王师长功耀天地。吴静怡,调拨专款十万,以匿名的方式给王师长的家人送去。”

    “明白。”吴静怡默默的回答道。

    孟少爷这个人,看起来一贯吝啬,视财如命。可是当他需要花钱的时候,他真的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也许,做大事的人都是这样的吧?

    “诸位!”孟绍原稍稍抬高了声音:“日军调集主力与苏鲁战场,我第2集团军孙连仲部固守台儿庄,日军一定会对台儿庄展开疯狂攻击,进而占领整个徐州。而我断言,台儿庄之战,将会是整个抗战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

    所有参加会议的人都是一怔。

    孟主任这话可是惊世骇俗了。现在前方打的正热闹,胜负未分,他居然就敢说出重大转折这样的话来吗?

    孟绍原却太清楚了。

    整个徐州会战,日军动用了9个满员师团,此外还有3个师团的一部,其他6个师团守备着京、沪、杭与内蒙、河北、山东、山西、河南地区。

    由此,兵力已极为薄弱,几乎到了无法支持的地步。

    尤其在战役后期,由于**抵抗猛烈,日军前线作战深感兵力不足,一再要求后方增兵。但侵华日军实在无兵可用,只得向关东军求援。

    关东军当时已经抽调超过10万部队增援关内,自己也非常空虚。

    只是因为这是日本军部下达的命令,关东军不敢不遵守,他们只得将田村元一少将的混成第3旅团,森田范正少将的混成第13旅团这两个混成旅团1万多兵力派到徐州,由此足可见日军的狼狈程度。

    当时关东军兵力已经相当空虚,如果此时苏军进攻东北,日军必遭大败!

    由于日军所有机动兵力全部都在一线和**作战,后方占领形同放弃一般。**敌后武装乘机有了极大发展。

    在这段时间里,**在敌后的武装力量已经高达100万人!而第八路军则从4万迅速增加到20万之众,日军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消灭,从而彻底陷入了持久战的泥潭。

    如果日军并不是如此孤注一掷用于什么徐州大包围,而是按照之前制定的所谓1938年不发动新的进攻。这一年时间,日军完全可以将处于萌芽阶段的**敌后武装消灭大半。

    那么,**的持久战也就无从谈起了。

    可是,战争永远没有如果!

    “诸位,3月了,春天到了,我们的春天,也到了!”孟绍原指着地图说道:“苏南、苏北,我敌后游击队,活动频繁,命令从即刻起,大批量公开招募兵源,拼命发展武装!给我放开手脚去干,有多大的胆,就给我拉多大的队伍出来!”

    看了一眼吴静怡:“还有,那些在上海经过历练的中队长以上级别官员,都别留在上海了,带着钱和枪全部分派出去,给我扩充队伍去!”

    是!

    “报告,急电!”

    报务员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把一份电报交给了吴静怡。

    吴静怡只看了一眼,面色顿时略变化。

    “什么事?”

    “密电。命令军统上海特别办公室主任孟绍原,立刻启程,带至少两个中队,星夜赶往徐州!”

    “什么?”孟绍原怔住了:“让我立刻去徐州?”

    “是的,这是戴处长亲自下达的命令。”

    “知道了。”孟绍原也不敢怠慢:“命令,句容祝燕妮部,由其亲自带领两个中队,赶往徐州,此死命令,不得有误!”



    1938年3月23日,台儿庄之战正式打响!

    3月24日,日军在飞机、大炮、坦克的掩护下,向台儿庄发起大举进攻!

    孟绍原在离开上海前往台儿庄之前,特别把吴静怡留下做了精心的嘱咐。

    盯住上海!

    尤其盯住那个苗成方送出来的绝密情报:

    吉川五门!

    吉川五门会在伪南京维新政府成立前到达南京,此后会在月底到达上海,并进行一段时期的逗留。

    孟绍原,已经把目光盯住了这个人。

    此时,从南京方面反馈回来的消息是,由于史清枝的被杀,让伪南京政府陷入到了极大的被动中。

    伪北平政府伪主席王克敏发去了措辞严厉的电报,要求南京方面彻查此事,缉拿凶手,并要求南京方面给予史清枝的家属以巨款慰问金。

    两样事情伪南京政府一样也做不到。

    缉拿凶手?

    到哪去抓?

    巨款慰问金?

    伪政府根本没有自己的财证权,全控制在日本人手里呢。

    让他们自己掏腰包?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而这件事,也给本来就矛盾重重的南北两个伪政府,埋下了严重不和的祸根……

    ……

    而在这个时候,孟绍原到达了徐州。

    好家伙,大阵仗。

    军统总部实权派几乎全部到了。

    尤其是孟绍原挂职的行动科,精锐尽出。

    至少来了几个中队。

    一律由行动科副科长王南星临时指挥。

    “孟科长。”

    一看到孟绍原,王南星赶紧一个敬礼:“几个老牌中队我都拉到徐州来了。”

    “什么情况?”孟绍原问了声。

    “不清楚。”王南星低声说道:“好像是有重要人物到达徐州,我们负责外围警戒。”

    重要人物?

    不会是那个中国的天字第一号人物吧?

    孟绍原记得,徐州会战,那个大人物几次到达前线视察。

    “孟科长,毛秘书才来过电话,说你只要一到,立刻赶到徐州火车站三号仓库。”

    “知道了。”

    ……

    孟绍原又一次见到了毛人凤。

    三号仓库被改造成了一个临时办公室。

    一看到毛人凤,这位秘书没有任何寒暄:“戴先生到了,就在那间办公室。”

    “知道了,毛秘书,什么大人物到了?”

    “去问戴先生吧。”

    孟绍原进了办公室,戴笠正在那里吩咐工作。

    在那等了一会,就听戴笠说道:“立刻去办,不得耽误。”

    “是,戴处长。”

    等到这些人走了,戴笠才活动了一下胳膊:“来了啊?”

    “来了。”孟绍原赶紧上前一步:“怎么还叫您戴处长呢,这不都应该叫局长了吗?”

    “你少跟我油腔滑调的,这改组还在进行中。不要到处乱叫。”戴笠没好气的说了一声:“你上次从武汉回去的时候遇刺,还传递回来了情报,一查,还真是我身边人做的,你猜猜大概会是什么部门的?”

    “后勤呗。”孟绍原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戴笠反而一怔:“那么肯定?”

    “保密工作做的那么扎实,能够出卖情报的肯定是您身边的人。”孟绍原回答道:“其他各个部门,能够知道如此保密行动的也不多,可有一样,毛秘书在安排我撤退事宜的时候,绝对绕不过后勤部门,尤其是在车辆的调度下,所以我估计问题就出在这里。”

    “是啊。”戴笠叹息一声:“你这个人是聪明,反应快。后勤那里,一个安排车辆的,一个安排当地接应的,两个都是日本人的内奸。碰了个头,把彼此掌握的情报一汇总,大致的脉络就弄清了。可怕啊,我的身边都有日本人的奸细!”

    “戴先生,我说句不好听的。”孟绍原接口说道:“就奸细这种事,您杀了一个还会冒出来一批。杀了一批,还会有百个千个铤而走险。杀不光,杀不绝。我在上海都杀了多少汉奸了,可那些汉奸还是像雨后的春笋一样,一拨接着一拨冒出来了。”

    “是啊,国民民族危亡至此,可是这些人还是……”戴笠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些让人气愤的事情了,知道这次为什么让你来徐州?”

    “听说来了大人物。”孟绍原急忙说道:“我奉命增调了两个中队赶往徐州,算着时间,下午就会到了。戴先生,是不是委座来了?”

    “你倒蛮聪明的。”戴笠也没有否认:“徐州战局,关系重大,中日重兵,囤积于此,牵一发而动全身。委座极其重视,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来徐州视察战局了。第一次就是前几天,但是在那一次,我们得到情报,有人要对委座不利。”

    这也正常。

    日本人一直想要刺杀委座。

    淞沪会战时期,委座去上海视察,当时为了安全起见,建议委座坐英国大使的车子,并挂起了英国国旗,不过第二天出发时委座突然取消了行程。英国大使的车子当天就遭到了日军的轰炸和扫射,大使被炸伤,委座躲过一劫。

    第二次是在1937年的8月30日,当时准备在黄埔军校搞“总理纪念周”大会,按照以往的惯例,委座是要出席,这一次委座偏偏没去,当时发生不明身份的人强闯会场。

    最后强闯会场的人被击毙,身上搜出了炸弹,蒋介石又躲过一劫,一个月内两次事故,令委座不寒而栗,一定要查出幕后凶手,此事肯定有汉奸泄密。

    结果最终查出了竟然是南京政府行政院机要秘书黄浚向日本人泄露的情报。

    这次在徐州,竟然又发生了类似的事件。

    “当时,我建议委座改变路线,才刚换,日本人的飞机就在原来委座要视察的地方进行了轰炸,这让我们更加确信委座的行踪已经被泄露。”戴笠面色严峻:“由于时间匆忙,我没有来得及彻查到底,把这事交给了徐州站的站长王国璠,让他督察此事……”

    王国璠!

    嗯,孟绍原还真的知道这个人。

    倒不是了解王国璠,只知道他后来写的《郑成功传》是两岸三地公认的“研究郑成功最权威的史料”。

    他还有个儿子是未来台湾篮球队的队员,这也不算出名。最最出名的,是他的孙女:

    王祖贤!

    就是那个大明星,女神级别的王祖贤!

    戴笠就算再睿智,也绝对不会猜测到自己的这个部下,居然想到了别人未来的孙女:“王国璠以前是小学教师,还当过千人桥区的区长,后来投靠了我,一路高升到了现在的位置。这个人勤勉有加,忠诚可靠,但能力差了一些。

    之前,我们也框出了一些可疑名单,可是查来查去,都没有查到最终的疑犯,我这次来徐州,也是很和他发了一通脾气。徐州大战爆发,我们内部却有奸细,可怕啊。所以这次我把你调来,就是要找到这个内奸,彻底铲除隐患!”

    在那略略停顿一下:“我和王国璠交代过了,这次调查是秘密进行,名义上是他主导,实际上以你为主。除了军事禁区,整个徐州,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调查过程中,也以你的人为主导。在委座离开徐州之前,一定要把内奸给我找出来!”

    “戴先生,委座什么时候离开徐州?”

    “后天傍晚。”

    啊?

    后天傍晚?

    您确定这不是在开玩笑?

    “戴先生。”孟绍原一脸的为难:“我昼夜兼程赶来,一路上连日军都不顾了,这好不容易赶到这里,水都没喝上一口,饭也没吃上一口,眼看着要到中午了,您这就留给我这么一点时间?两天半的时间?徐州的路怎么走我都不知道啊。”

    “容易的任务,我找你?”戴笠板起了脸:“没水喝,出去喝。没饭吃,买两个馒头当点心。总之,后天傍晚之前,抓不出这个内奸,你这个科长主任也别做了!”

    “冤枉啊。”孟绍原大声叫起冤来:“徐州的事,关我上海这个主任什么事?我大老远的跑来,五百多公里啊,一天两夜,我睡觉都是在车上睡的,合着您要弄我一个撤职?”

    “孟绍原。”戴笠的口气一下变得严厉起来:“你是做什么的?你是党国军人!五百多公里?一天两夜?当初上海之战,我上午到上海,晚上回南京,基本天天如此,我跑的路不比你多的多?我都不叫苦,你叫什么苦?”

    您那是精力旺盛,是奇人,您不能把所有人都和您比啊。

    戴笠的口气略略缓和一些:“不是特别困难的任务,也不会找到你。我还告诉你,委座对这起案子也特别的关心,他说之前已经出了一个黄浚了,这次又出个什么浚?不尽快把这些内奸揪出来,前线的士兵就打不好仗,委座也睡不好觉!

    这次,委座是坐飞机来的,你想想,如果情报泄露,日军出动战机拦截,是多可怕的事?中国可以少了我戴笠,也可以少了你孟绍原,但不能少了委座。多少人都在想着委座出事?多少人都想向日本人投降?你说你这个人,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

    “成,我错了。”孟绍原决定投降了:“我拼着这两天不睡觉,也想尽办法帮您把这个内奸给找到了,这总成了吧?”

    “不是想尽办法,而是一定要找到这个内奸!”



    “孟科长。”

    “王站长,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名不虚传,风度翩翩,儒将,绝对的儒将啊。”

    嗯?

    这就怪了。

    在见到孟绍原之前,听说这个年轻的科长很多的故事,给军统徐州站站长王国璠的印象就是年少有成。

    年少有成的人嘛,自然总有那么一点桀骜不驯。

    可现在看起来特别的谦虚啊?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孟绍原哪里是和他客气,压根就是看在他那个还未出生的未来的大明星孙女的面子上啊。

    “孟主任,情况非常紧急。”两个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王国璠拿出了一份卷宗交给了孟绍原:“这是我们拟定的一份嫌疑人名单,经过排查,已经缩小到了三个人的范围,这三个人都有嫌疑,可是,又都没有证据。”

    孟绍原结果卷宗:“那简单,直接先抓起来再审问就是了。”

    “有那么简单就好了。”王国璠苦笑一声:“这三个人,一个个都是大有来头的,抓哪一个抓错了都会出问题。你先看看再说吧。”

    孟绍原这才翻开了卷宗。

    “庄坊斗……徐州市市政府秘书长……

    施淮喜……徐州宪兵司令部副司令。

    路会勤……徐州抗战救国同盟会会长……”

    三个人。

    孟绍原有些好奇:“看着,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没什么了不起?”王国璠叹息一声:“我的孟大科长哎,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庄坊斗,是中调科的人,而且和徐恩曾的关系很好,咱们和中调科的关系你也知道……施淮喜,那来头更大,他是李宗仁司令长官亲自任命的,你说谁敢动他?”

    “这个路会勤呢?”

    “别看他挂着的是闲职,可他是最早的同盟会会员,徐州当地名流,门生弟子遍布天下,就连委座上次来徐州,都亲自接见过他。老头脾气又火爆,那是真敢打人啊。别说我,你让戴先生去试试看,戴先生都不放在他的眼里,何况我一个小小的站长?”

    来头倒都真的不小。

    按照王国璠的介绍,这三个人都了解委座的行踪,之前第一份嫌疑名单,一共有十多个人,可是逐一排查之后,就剩下了这三个。

    “成。”孟绍原点了点头:“我要立刻见到这三个人,王站长,有没有办法帮我安排一下?”

    “当然可以。”

    “越快越好!”

    ……

    孟绍原第一个见到的是徐州市市政府秘书长庄坊斗。

    四十岁,年轻有为,文质彬彬。

    一见到他,孟绍原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庄秘书长,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是军统孟绍原。”

    “哦?”

    庄坊斗倒怔了一下:“你就是孟绍原?大名鼎鼎啊,连我们徐科长都敢顶撞。”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孟绍原接口说道:“也有私人恩怨在里面。庄秘书长,咱们开门见山的说,我是军统的,你是中调科的,咱们虽然不在一个系统,但大家都是为了国家在做事,这次委座来到徐州视察,庄秘书长想来也是知道的?”

    “知道,当然知道。”庄坊斗坦然说道:“虽然在对日情报战线,我不像你们这样能够呼风化雨,但徐州大大小小的事情也没有什么能够瞒过我的。前次委座来徐州,险些遇刺,我也知道。而且我还知道,我是嫌疑对象。”

    “为什么那么说?”

    “简单啊,我是日本留学回来的。”庄坊斗笑了笑:“抗战爆发前夕,我还和很多日本朋友来往频繁,而且我手里现在还有一部电台,前段时候,我频繁的发过电报,这些因素加在一起的话,我没有嫌疑,谁有嫌疑?”

    刚说到这里,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请稍等。”庄坊斗接过电话:“是我,好的,是的,我立刻记录一下……”

    说完,拿过信纸和笔,一边听着,一边飞速记录。

    挂断电话,又拨通了一个电话:“小秦,过来一趟。”

    接着,撕下上面的信纸,在新的信纸上写了不知道什么。

    办公室的门推开,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秘书长。”

    “小秦,把这个立刻抄报给第五战区司令部。”

    “好的。”

    小秦刚离开,孟绍原就问道:“那个是?”

    “我的秘书,绝对可靠,我用自己的脑袋担保。”庄坊斗回答着,拿起刚才记录的信纸,正想撕碎,孟绍原忽然道:

    “庄秘书长,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庄坊斗也不担心什么:“我是搞党务调查的,你是坐情报工作的,到底警惕性要比我强太多啊。可是,这东西只有我看得懂。”

    孟绍原接了过来,见这张信纸上写的是些莫名其妙的符号和文字:

    “∴……5……O……(……”

    什么啊?孟绍原完全不理解其中的意思。

    庄坊斗笑了一下,接过了信纸:“这意思是说,五万斤大米,明日夜间送到……”

    这个啊?

    大约类似于孟绍原所知道的速记吧?

    没想到庄坊斗还有这么一手本事。

    “我呢,之前就是从秘书工作一步步起来的。”庄坊斗把信纸撕得粉碎,扔到了纸篓里:“上司开会的时候,我需要记录下会议内容,怎么办?还好我学过速记……”

    啊,这个时代还真的有速记?

    “我的老师是蔡璋,中国最早的速记员,广州革·命政府三任速记长……蔡式速记淘汰后,我又拜王怡为师,也算是小有心得吧。可惜啊,在中国,速记还不普遍。当初徐科长看中我也正是我的这一手速记本事,他说的话,我一字不漏的都能记下来。”

    庄坊斗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大有得色的:“刚才那份呢,不算绝密文件,所以我的秘书也能看到,绝密文件,只经过我手,做上特殊记号密封后,由三人一起护送,呈送到专门部门。所以要从我这里查到泄露根源,恐怕你要白跑一趟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孟绍原还不死心:“庄秘书长,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兹事体大,你再想想,委座来徐州,有没有可能通过别的途径泄露?”

    “绝无可能。”庄坊斗斩钉截铁说道:“能够进出我办公室的,就算是一个勤杂工,也是经过仔细审核的,我虽然不在情报第一线,但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哦,明白了。”

    孟绍原站了起来:“打扰到了庄秘书长,实在抱歉。”

    “没事,大家都为国家做事,来,我送送你。”庄坊斗也起身:“虽然说我们两个部门之间……啊,你也懂的,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啊。”

    “是的,是的。”

    孟绍原连声说道:“非常时期,所以兄弟做的一些事情多有得罪。”

    ……

    “孟主任。”

    才从庄坊斗那里出来,祝燕妮带着两个中队的人及时赶到了徐州:“我去了王站长那里,他让我在这等你。”

    “你来得正好。”孟绍原似乎有些心事:“徐州来了位大人物,有针对他的刺杀,戴先生让我把奸细找出来。”

    “大人物?谁?”

    孟绍原悄悄指了一下天上。

    祝燕妮的脸色略略一变:“这都敢刺杀?”

    “这些人有什么不敢做的?”孟绍原冷笑一声,随即想起什么:“对了,这次我在上海又弄到了一笔钱,本来想派人给你送去,正好都来徐州,我直接给你带来了。这次上海召开会议你妹参加,我大约给你口述一下,你记在心里就行了……”

    孟绍原把在上海决定,尽快扩大游击武装的决定大致说了一下。

    “成了,成了,我知道了。”祝燕妮有些不耐烦:“戴处长给了你几天期限?”

    “后天傍晚前务必破案。”

    “啊?时间那么紧?你还有空和我说这些?”

    “时间紧又怎么了?”

    孟绍原却不紧不慢地说道:“反正就这么回事了,破得了案,破不了案,全看天意,顶多让戴先生把我这个官给撤了。”

    “你!”

    孟绍原惫懒的样子,让祝燕妮实在气不打一处来……

    ……

    第二个要拜访的路会勤架子的确是够大的。

    到他住处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多。

    他的管家说老爷正在午睡,让他们明天再来。

    孟绍原哪里有时间,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是《中央日报》的,奉命专门采访路会勤。

    王国璠那里说过,路会勤不但脾气大,而且特别好面子。

    果然,一听说是《中央日报》的记者,管家迟疑了下,让他们在客厅里等着,老爷大概下午三点左右会起床。

    “燕妮,有吃的没有?”孟绍原悄悄问了一声。

    “没啊,你到现在还没吃饭?”

    “吃个屁。”孟绍原低声骂了一句:“早饭没吃,中饭也没吃,戴先生还说请我吃饭,一粒米都没有看到。肚子饿得咕咕叫。刚才喝了一盏茶,更加饿得厉害了。”

    “你活该。”祝燕妮白了他一眼,可终究又有一些心疼:“你也不用那么拼命,从上海赶到徐州,路途遥远,你真的不要身体了?”

    “有什么办法啊?”孟绍原轻轻一声叹息:“上司一句话,下面跑断腿。这做好了是应该的,做不好要撤职,弄不好还要掉脑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