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京的孟绍原,立刻向戴笠做了汇报。
戴笠早就知道孔建善被成功刺杀,心里对孟绍原的满意自然不必多说。
任何任务,这个加入不久的年轻人,总能以一种让人诧异的速度,最完美的去完成。
按理说,孟绍原这次立的功劳大了,孔建善的死,让力行社避免了一次重大的损失。
提拔他自然不在话下。
但问题是,这次刺杀任务,是一次秘密行动,绝对不能大张旗鼓的嘉奖。
而且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提拔孟绍原,最起码得有位置空出来啊。
即便戴笠在二处是一言堂,但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就给孟绍原安排一张位置吧?
换掉哪个老资格的官员好?那些老人心里会怎么想?
嗯,行动科一组的组长老马,年纪大了,按照规矩,应该给他换个清闲点的工作了。
孟绍原再熬一段时候,等到老马退了,让他当这个组长吧。
小队长、中队长、组长、副科长……
力行社历来的升迁之路都是如此。
从组长到副科长是一个坎,再到科长又是一个坎。
要能迈过这两个坎,那就真正的是平步青云,前途不可限量了。
大部分的科长,那可都是手握大权的啊。
所以,顾念及此,戴笠只是对孟绍原进行了口头表扬,批了他一千块钱的奖金了事。
孟绍原也不在乎。
从接受这次任务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即便出色完成,也很难被公开嘉奖的。
可这不要紧,重要的是,要让戴笠充分的信任自己,将来还怕没有机会?
这次行动,费用是由上海站那里出的,可孟绍原又去会计股报销了一大笔的经费。
他这可不是贪心。
去大上海出了一趟公差,人家又不知道他是去杀人的,总以为能够刮些油水回来。
所以报销的经费,全部被孟绍原送给那些科长股长了。
一千块钱的奖金,也让手下分了。
这么一来,孟绍原在二处的豪爽那可是出了名的,绝大部分的人都和他亲善,将来做起事情来自然少了不少羁绊。
他最关心的,还是利通公司,也不知道陆义轩在那做的怎么样了。
从二处出来,孟绍原直接就去了童家巷恒隆公司的分公司那里。
一进去,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在那扫地。
嘿,这个陆义轩,扫地的人居然都穿得那么讲究?
“麻烦问一下,我找……”
孟绍原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陆义轩从里面飞奔而出:“孟老板,孟老板,哎呀,在里面一眼看到了您,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您里面请,里面请。”
点头哈腰,可一转身,看到那个扫地的,脸又一板:“拖拖拉拉的,那边扫干净没有?真正的贱骨头,稍不盯紧就要偷懒。”
扫地的唯唯诺诺,一句话也不敢分辨。
“陆义轩,哪找来这么一个扫地的啊?”孟绍原顺口问了一声。
没想到,陆义轩的回答却让他哭笑不得:“孟老板,不是请来的,是这里原来的经理严均同。”
“原来的经理?”
“是啊,我想着,多请一个人,不是多耗费钱嘛。干脆,就让严均同把这份差使给兼了。”
得,不用问了,陆义轩这个人心胸狭隘,眦睚必报,严均同得罪过他,这家伙干脆就把他往死了用啊。
孟绍原也不想多管这些事,既然把公司交给了陆义轩,怎么做,那都是他的事情了。
“孟老板,您喝茶。”
陆义轩亲手给孟绍原泡了茶端上来:“我给您汇报一下最近一个阶段的工作?”
“嗯,行。”孟绍原本来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陆义轩清了一下嗓子:
“这恒隆的分公司,有员工八人,其中会计一员。这会计顶顶偷懒,账目做得混乱不堪,所以我一怒之下就开了他,另外请了一个会计,这人绝对忠实可靠。”
孟绍原微微点头。
陆义轩的做法,和自己那个时代家族企业的做法完全相同,掌管财政的,一定得是自己人。
尤其是这童家巷的公司,本来就是恒隆的,要想将其控制在手里,自然是拿会计第一个开刀了。
“其余员工,表现尚可,而且业务熟练,所以我就暂时留下了他们。”陆义轩继续汇报道:
“比如那个严均同,为人虽然道德败坏,人品低劣,可在业务上却是一把好手,对公司一切运营了如指掌。”
我靠!
道德败坏,人品低劣?
你还好意思这么说人家?
孟绍原也不点破。
谁让自己要用这家伙呢?他听着陆义轩说了下去:
“许德山来过两次,第一次名义上是来视察分公司,其实是在那里试探,他看到您派我来,着实有些吃惊,可也没有多说什么,第二次来就不一样了……”
许德山第二次来,大致意思就是说,既然已经派了陆义轩来,那么童家巷的公司干脆就送给孟绍原了,还提议把严均同调回去,由陆义轩出任经理。
可却被陆义轩一口回绝:“许老板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孟老板派我来之前,再三嘱咐,我们只是股东,绝不能代替恒隆做出任何决定。童家巷公司始终都是恒隆的,严经理在这主持大局,公司一刻也都离不开他,许德山这才无语。”
孟绍原笑了。
人家进士到底是进士,就是有学问,有眼力。
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可不是一家童家巷的分公司,而是整个恒隆。
控制童家巷公司只是第一步,早晚,整个恒隆都得姓孟。
不是,姓戴,姓戴。
“公司这十数天来,总计做成两单生意,抛去一切开销,总计挣得大洋五千五百块。”
那么多?
孟绍原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这只是一家分公司而已,只有十来天的时间啊。
走私的利润太高了。
怪不得戴笠那么看重走私。
未来戴笠经营的,可是年利润四千余万庞大的走私帝国啊!
“这还是两单的小生意,要不然赚的更多。”陆义轩看起来居然还是一脸的不满足:“相信等到我们全盘接手,财源自然滚滚而来。”
说完,他让人拿来两本账簿,放在孟绍原的面前:“孟老板,这是账,请您过目一下。”
孟绍原翻阅了一下,忽然问道:
“这账目,好像不太对吧?”
“这个账目好像不对吧?”
孟绍原点着账簿说道:“你刚才说,总共两单生意,赚大洋五千五百,可这上面,只有一单生意,利润也才只有两千五百啊?”
自己虽然对财务方面的事情不懂,但这些最起码还能看得懂吧?
“没错,的确是有问题。”
陆义轩居然如此说道:“这账簿上只入账了一笔。孟队长,我得向您请罪,没经过您的许可,我又成立了一家公司,南洋财富贸易公司,假借南洋之名而已。我出任公司总经理。
这第二单的生意,我是用财富公司的名义和对方做的,所以款项都流到了财富公司的账上。
我在银行里,又分别在三家银行开了三个户头,第一个,是财富公司的,那三千大洋到了后,自然是转到财富公司账上的。接着,我用财富公司的名义,和一家子虚乌有的公司签署了一笔三千大洋的买卖,汇到了第二家银行的第二个户头。
最后,重点来了,这第二个银行户头上的钱,最终转到了第三家银行里,那是用您的名字开的户头了。”
孟绍原听的瞠目结舌。
这,这,这他妈的是洗黑钱啊!
转来转去,这三千大洋变成自己的了?
“混账东西。”孟绍原看起来非常生气:“我是在帮上峰做事,怎么利通公司的钱,变成我的钱了?一旦败露,我这颗脑袋还要不要了?”
“孟老板放心,这最是安全不过。”陆义轩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三家银行,第一家,是中法实业银行,其它两家银行,都是外国人开的银行,您的户头,就开在美国花旗银行。外国人的银行最是安全,客户资料是断然不会泄露的,就凭户头和密码取钱。”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放在孟绍原的面前:
“这是您在花旗银行的户头和密码。那支生意,是财富公司谈的,财富公司我又是经理,上面要是听到风声,查起来,第一,是银行方面不会泄露客户资料。第二,这财富公司又不是您的,顶多是我假公济私,中饱私囊而已。”
你这不是进士,是奸商啊。
“许德山的走私渠道,我大致了解了一些。”陆义轩胸有成竹:“所以那笔生意,我借用了他的渠道,然后再找几个人,分别冒充客户,财富公司代表,来个混淆视听,走上几个流程,断然不会泄露,这点我可以拿命担保。
只不过,许德山最主要的渠道,我还没有弄清楚,严均同也不是特别明白。但这不要紧,只要由您在身后给我撑腰,我很快就能吞了恒隆公司,许德山不敢不和我们合作。您的上级那面,每季度都是财源滚滚,是不会去怀疑其它的。”
人才啊。
孟绍原心里大是感慨。
这家伙不但是个奸商,还有当骗子的潜力,这大清朝最后一科进士,太牛叉了。
还好,自己那天临机一动,启用了这个家伙。
要不然,就要白白失去一个宝贝了。
这钱绝对是个好东西,尤其在这个时代,钱就是万能的。
自己本来还在头疼,怎么能从利通公司里面分一杯羹。
戴笠肯定不会亏待自己,但就算对自己再好,利通公司的利润,自己充其量只能分到一碗汤而已。
可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宝贝,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啊。
“这个,不要做得太过分了。”孟绍原一本正经:“毕竟,这个,我们……算了,财富公司,你当总经理不安全,万一出事,你被抓了进去,就凭你那骨头,不用上刑就招了。”
陆义轩“嘿嘿”干笑几声。
孟绍原脑子转得快:“这么着吧,我给你派一个……董事长,对,董事长,外国人。真要有事,董事长是外国人,别人动起手来也会忌惮几分的。”
他的脑海里冒出了克雷特的名字。
嘿嘿,董事长是克雷特,总经理是陆义轩,和自己有屁的关系。
钱,可是真金白银的流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好,好。”陆义轩连声道“好”:“这样是再好不过的了,还是孟老板英明,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主意?”
“少拍马屁。”孟绍原冷笑一声:“你帮我用心做事,我总不会亏待你的。这样吧,我每个月给你薪水五百大洋,此外,每月利润,我都给你一成作为奖金。”
他这是用上了自己那个时代的底薪加奖金制度了。
这可不少了。
这个月,五百底薪加上一成奖金,那陆义轩的薪水就已经达到了八百大洋了。
这在1936年,绝对属于高薪水的金领了。
而且,随着生意做大,陆义轩的收入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一个名牌大学的教授,算上给杂志报刊写文章的额外收入,一个月也无非五六百大洋而已。
不过,这个时代,不算生意人,还有一个职业赚钱是最多的:
演员!
京剧名角程砚秋,一个月净收入超过八千大洋。
这可是实在骇人的了。
不过,像梅兰芳、程砚秋这样的,应该是这个时代的顶级明星了。
那些三大电影公司的电影明星,真实收入是无法和这些大腕相提并论的。
比如大明星阮玲玉,月薪不过一千元。胡蝶收入最高,月薪两千元,可实际到手的,每月也只有一千元,另外一千元公司欠账。
可这收入,已经是普通工人的上百倍了。
果然,陆义轩听了这话,先是一怔,接着大喜过望:“谢谢老板,谢谢老板。这个薪水加奖金的办法,似乎可以在全公司推广起来。老板英明,您是怎么想到这办法的?”
英明个屁,自己那时代再正常不过了。
这个时代在外面跑业务的,都是拿着固定薪水,然后到了逢年过节,老板会根据业绩,拿出额外的一笔钱来奖励,自然有多有少。
这可底薪加奖金制完全不一样。
“成了,就先这么着吧。”孟绍原把银行的账号密码收了起来:“你好好干着,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来找我。记得,我是你最大的靠山!”
“明白,孟老板,我都记得了。”陆义轩精神振作,意气风发。
现在,他只觉得只要忠心耿耿的跟着这位孟老板,那是顶顶有前途的了。
孟绍原还是很满意的。
陆义轩这个人别看胆小如鼠,可要是给他找对了事情,他做的还是非常出色的。
从童家巷出来,转到了边上的莫家巷,刚才水喝的多了,忽然有些尿急。
这时代,所谓的公共厕所,简直就是罕见。
男人嘛,随便找个隐蔽的地方解决了也就算了。
但问题是……
孟绍原刚来到一个拐角处,准备方便一下,一抬头,看到墙壁上写着两行醒目的字:
新生活:不要随地小便,不要随地吐痰!
我靠!
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国民政府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新生活运动。
南京、北平、上海等等在内二十余省市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新生活运动。
要梳头要洗头、见面说“你早”,分手说“再见”,垃圾倒在垃圾桶,字纸不要丢马路,婚丧喜庆要节俭……这些可都属于新生活运动的一部分。
算了,既然有规矩,那就得遵守是不是?
孟绍原赶紧离开拐角,忽然看到一个男人就在拐角边上,三十来岁,带着礼帽,手插在口袋里,一看到孟绍原,赶紧问道:
“先生,我外地来的,想去新街口,该往哪走?”
“你后面,原地折回去,到了三岔路口到了那里你再找人问一下。”
“好的,谢谢你,先生。”
孟绍原实在憋得慌:“你知道哪有厕所吗?”
“就你刚才出来的巷子里,左手一转,走到头靠实就有。”
“谢谢,谢谢。”
孟绍原几乎是朝自己刚才出来的地方飞奔而去。
果然,刚才自己心急,没发现边上还有一个胡同能够进去。
在那条胡同里,有个简易的木头房。
木头房里放着五个大桶,那就是尿桶了。
每天都有人来收两次,这些尿还可以当肥料用。
舒服啊。
孟绍原一泻千里。
还好问到人了……
嗯?
孟绍原忽然僵在了那里。
“先生,我外地来的,想去新街口,该往哪走?”
才到南京,连新街口都不知道怎么走,又是怎么会知道在这有厕所的?
他刚在这里上过?
不对,不对!
“走到头靠实就有!”
刚才那人说的最后一句话,带了“靠实”两个字。
这是标准的南京话,意思是“绝对、肯定”的意思。
他是南京人,冒充外地来的,还找自己这个正经的外地人问路,为什么?
还要,自己从拐角出来,一个照片,那个人慌里慌张的又是为什么?
刚才孟绍原尿急,根本就没想到这些。
现在想到了,这些怀疑,在脑海里几乎是一闪而过。
有危险!
孟绍原猛的拔出了枪。
外面传来了动静。
他朝周围看了看,想起之前在电影里看的情节,找了靠在墙角的一根木棍,脱下西装,挑在木棍上,然后小心翼翼的递了出去。
“砰砰砰!”
果然,枪声骤然响起。
我靠啊!
真的有人想杀自己!
一泡尿救了自己啊!
如果不是尿急,如果不是看到新生活运动的标语,没准自己就被干掉了。
果然,讲文明懂礼貌,遵守规矩有好处啊。
孟绍原扔掉木棍,对着外面空气胡乱放了两枪。
他知道以自己的这个角度,是绝对打不到人的。
但他这是在警告对方,自己手里也有武器。
要不然他们骤然冲进来,自己绝对挡不住。
“他有枪。”
“小心点!”
“别让他出来,别让他出来!”
三个不同的声音,外面至少有三个人。
活见鬼了,谁想杀自己?
又怎么会对自己的行踪掌握的那么清楚?
凭借自己的一支枪,是绝对没有办法拼过外面三把枪的。
而且要不了多少时候,外面同样急着解决战斗,生怕把警察招来的,肯定会进行强攻。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这条小命也就不要了。
孟绍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脱身的办法。
他观察了一下。
这个厕所,外面有堵一人高的围墙用来遮羞。
自己所处的,是一条十字型的巷子。
从厕所,跑到对面的巷口,有十米。
冲出去?
三把枪同时开火绝对干掉自己。
这十米看起来很近,其实就是生死距离。
电影电视里,但凡是主角,别说十米,就算一百米也能够从容脱险,子弹都绕着他走。
可现在不是在拍电影电视。
怎么办?
孟绍原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外面大叫:“兄弟,我们无冤无仇,你们杀我也是为了钱吧,黄金一百两,放我一条生路!”
“等等。”
外面的枪声停止了,接着一个声音传来:“你有一百两黄金?”
“有,带着呢。”
孟绍原一边说着,一边把枪插在腰间,拎起一个存了大半桶液体的尿桶,走到了围墙边。
外面的三个人正在那里商议。
能不能成功,就看他们商量的结果了。
十几秒中,那个声音继续传来:“黄金呢?扔出来。”
“等着啊。”
孟绍原掏出手绢,摘下手腕上的那只“浪琴”金表,连着口袋里的几块大洋,还有那只打火机全部包在了里面,用力系好:
“给你们。”
他一扔,扔出了围墙。
接着他听到了小心翼翼接近的脚步声。
靠近了。
是死是活,就看着一步了。
孟绍原端起了尿桶,猛的冲了出去,一扬手,尿桶里的尿全部泼了出去。
原则上,孟绍原的设想是,如果对方贪财,一定会先拿到黄金,再杀了自己。
先杀了自己再拿黄金?
他们没有这个把握一定能够杀了同样有武器的对手!
贪财的人,不会放弃这样发财的机会的。
一百两黄金啊!
而且更加重要的是,贪财的人不会讲义气,都生怕对方比自己先得到黄金,所以在东西扔出来后,会同时过来。
但这只是孟绍原的设想而已,任何一步出现岔子,哪怕有一个人负责监视,自己十有八九就完蛋了。
可孟绍原没办法,只能这么冒险一试。
大桶的尿液飞出,一片惊呼响起,孟绍原连着尿桶一起扔了出去。
随即拔出枪来,一边朝着对面飞奔,一边胡乱的冲着后面开了几枪。
什么S型跑法,躲避子弹最好,去他妈的。
现在,就是赌时间,赌命!
对方骤然遭到袭击,肯定乱成一团。
哪怕给自己争取到两秒钟的时间也足够了。
冲到了巷口,孟绍原整个人朝前一扑,扑倒在了巷子里。
身后的枪声已经响起。
孟绍原不顾疼痛,爬了起来,朝着前面不要命的飞奔而去!
“反了,反了,他妈的真的反了!”
“查,把南京城翻个遍,也要查出那三个王八蛋!”
已经乱成了一团。
项守农的嗓子最大,听起来也最愤怒。
简直是要造反了。
堂堂力行社的中队长,居然遭到了刺杀?
孟绍原走进了办公室,他刚刚洗了把澡,赤着上身就进来了。
伤口又迸裂了。
好不容易开始收口,刺杀孔建善的时候用力过猛,结果迸裂。
姚庄镇干掉易志坤,再次迸裂。
这次躲过刺杀,那纵身一跃,整个伤口全开了。
疼的龇牙咧嘴的。
祝燕妮赶紧拿过早就准备好的药品,把他处理包扎伤口。
“这次差点挂了。”孟绍原自己想想都心有余悸,要不是自己临危不乱,抓住了对方贪婪的心理,只怕真的死在厕所里了。
他妈的,死在哪里不好,非要死在厕所里?
“孟队长,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帮你抓人去!”穆德凯再老成持重,此时也有了怒气:“我们是什么人?敢有人动到我们头上?这是真的不想活了。挖地三尺我也要找到那三个人。”
“找什么找啊,哎哟,小祝,你轻点,疼啊。”孟绍原皱着眉头:“这还用找吗?我告诉你们,许德山做的。”
“许德山?”田七而已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他刚刚被修理过,知道我们的厉害,现在正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
孟绍原让袁忠和帮自己点了根烟,拿过来恶狠狠的吸了几口,缓解一下胳膊上的疼痛:
“我们要把整个恒隆端了,许德山肯定不会乐意的。其实想想很简单,我这次去童家巷,事前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三个杀手怎么会知道的?而且从刺杀前后来看,他们明显是刚接到任务,匆忙进行刺杀的,要不然精心准备一下我早就死了。
刚接到任务?应该是我从进入到恒隆在童家巷的公司后,这消息就传递了出去。谁?之前那里的经理严均同。我在童家巷的公司,始终只有严均同不在我的视线里。他是唯一有机会通风报信的人。
许德山不会甘心自己的公司拱手相让的,肯定会想方设法拿回来。严均同是他留在那里的眼线。甚至我怀疑,他问陆义轩要人,也是故意的,明知道以陆义轩的性格来说,是肯定不会放人的。他一接到严均同的电话,立刻就派出了三个杀手。”
他很肯定自己的判断是不会错的。
但唯一让他感到疑惑的,是许德山动手太快了。
如果他真的想要杀掉自己,完全可以再耐心的等待一下,派人盯自己的梢,找到最合适的机会。
他现在却没有这样做。
而且那么急着杀自己,事后肯定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为什么要这样做?
孟绍原没有想明白。
“那咱们还等什么?”
项守农一撸袖子:“我现在就去把那个王八蛋抓回来。”
“抓他?别忘记他是马市长的朋友。”孟绍原淡淡地说道:“和上次一样,没有确凿的把握不能动他,要不然我们问不出什么来,市政府一出面就不好办了。
这样,你们秘密把严均同给我抓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交给我去办。”项守农拍着胸脯大包大揽下来。
孟绍原点了点头,沉吟一下:“袁忠和,你去把那个胜义堂的堂主高申行,还有青眼阿彪给我带来。
穆德凯,你对南京市里熟悉,你和老七一起去。找到南京市里所有的帮派,告诉他们,谁如果有那三个杀手的消息知情不报,藏匿他们,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知道了。”
“我真是他妈的笨蛋,洗什么澡?”
刚刚包扎好伤口,孟绍原猛的一拍脑袋,骂了自己一声。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又是怎么了?
“快,想想办法,把我弄得越狼狈越好。”
孟绍原平复了一下心情:“一会我去见戴处长,这次非得有他给我撑腰才行。”
……
戴笠一句话也没说。
孟绍原笔直的站在那里。
嗯,别说,祝燕妮还是有点本事的,一番化妆,把自己弄得比逃生回来的时候还要狼狈。
脸上,身上全是血污。
有这本事,去电影公司当化妆师都够格的了。
“好啊,好啊,胆子都越来越大了。”
终于,戴笠开口,在那不断冷笑:“公然刺杀起了我的干将,而且还是在天子脚下,这是不把我们力行社放在眼里,不把政府放在眼里啊。小孟,你准备怎么办?”
“我老怀疑许德山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可能有人在背后支持他。”孟绍原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过,这对于我们来说,倒也是一个好机会。本来在我的计划里,非得要个一两年的时间,才能把恒隆完全的控制住。
可是如果就此顺藤摸瓜,找到许德山的证据,那就大不一样了。把他给连根铲了,恒隆就完全是您的了。”
“是力行社的,是公家的财产。”戴笠特别纠正了一下:“小孟,你给我放手去做,但是,在有确凿无疑的证据前,不能动许德山。
前几天,政府开会的时候,我和马市长聊了几句,他打着‘哈哈’对我说,许德山跑到他的面前哭诉现在生意难做云云,这是在间接向我提出警告啊。
南京现在发展的非常繁荣,马市长的功劳很大,在委座面前他也是个红人,不能轻易和他翻脸。哎,你说,会不会是马市长?”
“不会,绝对不会。”
这点上,孟绍原还是非常肯定的。
马超俊虽然护着许德山,但这个人总体上还是很正气的,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想着也不太像。”戴笠微微点头:“总之,你放手去做吧。真要找到了真凭实据,天塌下来,还有我戴笠帮你。”
“知道了,戴处长。”
听到这话孟绍原也就放心了:“我现在就去做。”
戴笠并不是无条件的支持自己,而是很快能够借着这次机会,把恒隆公司完全的控制住了。
这才是最主要的目的。
“小孟啊。”
孟绍原刚走到门口,戴笠忽然在身后带着一丝罕有的笑意说道:“以后洗澡前就来向我汇报,不然洗完澡又要打扮,太麻烦了。”
这个……
尴尬。
孟绍原这一次也实在是太尴尬了一些。
秘密逮捕严均同,不费吹灰之力。
而在审讯室里,一看到那些刑具,严均同整个人都瘫痪了。
甚至不用审问,他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孟绍原猜的一点都没有错,陆义轩进入童家巷后,许德山就指使严均同留在了那里,秘密监视童家巷公司的一举一动。
孟绍原去了,严均同立刻在第一时间告诉了许德山,但他只是奉命监视而已,其余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没有说谎。
孟绍原倒不是利用微表情来判断的,而是在抓严均同的时候,他就基本可以确定这人不过只是一个小喽啰而已。
“孟队长,青眼阿彪和高申行被带来了。”袁忠和走了进来:“青眼阿彪很配合,抓高申行的时候,还动上了枪,这才把他吓唬住了。”
“先把青眼阿彪带上来。”孟绍原冷冷说道:“项守农,准备刑具,一会请高堂主尝尝我们这的大餐。”
“好勒,看我的吧。”
项守农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
青眼阿彪对这里的可怕,是早就领教过的,而且孟绍原也许诺过,早晚让他当上“胜义堂”的老大。
所以无论孟绍原问什么,他都是老老实实回答的。
预判的差不多,青眼阿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知道,许德山被整后,高申行依旧还是那样嚣张,而且人前人后,总说要找个机会,狠狠的给孟绍原一点颜色看看。
一听这话,项守农几个人顿时变得兴奋起来。
这是抓对人了啊。
可是孟绍原却可以确定,刺杀自己的事,百分之九十和高申行没有关系。
越是嘴上那么凶的人,到了动真格的时候,越是有忌惮。
说的好听点,高申行也就是在那吹牛而已。
问了一会,也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孟绍原让青眼阿彪先出去,接着脸一沉:“把咱们那位高堂主请上来吧。”
当高申行被五花大绑的带了上来,还在那里大嚷大叫:“我犯了什么法了,我犯了什么法了,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要告你们去!”
怎么这些人的台词都是预先设计好的?
孟绍原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可是说出来的语气却是冷冰冰的:“没犯法,上次我去恒隆,你得罪了我,今天我是特意来报复的。”
嗯?
这话一说出来,不光是高申行,连他手下的人都听懵了。
还有这些说话的?
“听说你对别人说,你早晚要给我一点颜色看看?”孟绍原也不管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高堂主,我这个人呢,不太和别人计较,你要给我颜色看?我反过来请你吃大餐!项守农,上大菜!”
“好勒!”
一听到要用刑,项守农的兴致别谁都高,这个心理绝对有问题的家伙,笑眯眯的盯着高申行,就好像在那盯着一道美餐:
“高堂主,我们这里店小,您多担待着啊。”
高申行的心里忽然开始发毛……
……
高申行被绑到了一张靠背椅上,绑得结结实实的。
然后,他的腿被搁在了一张长条凳上,悬空腾起。
“高堂主,您要怪可别怪我……哎,哎,抓住他,别让他乱动啊。”项守农拿着一根木棍:“我老实和您说吧,就我们孟队长,那不是一般的变态,真等到他想出什么办法来给您用刑,您还不如死了呢。还是我这合适。”
说完,他高高举起了那根木棍。
“不!”
高申行刚刚叫出半声,那根木棍已经用力砸在了他的小腿上。
“啊!”
高申行连人带椅子摔倒在了地上,惨呼不止。
他的左小腿被硬生生的砸断了。
那根木棍因为用力过猛,竟然也被一折为二。
“换棍子!扶高堂主起来。”
项守农整个人都变得兴奋起来。
“孟队长,孟队长,要问什么你问,我绝不敢隐瞒啊!!”
高申行倒也不是笨蛋,在最绝望的时候,大声叫了出来。
“住手。”
孟绍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是谁派人来刺杀我的?”
“刺杀?”
剧痛中的高申行一怔:“没人敢刺杀你啊?哎哟,我的腿啊……孟队长,你借我三个胆子我也不敢派人刺杀你啊!我平时就是吹吹牛啊。腿啊,疼死我了……”
“给他弄点吗啡。”
一针吗啡下去,疼痛感很快消失。
大难临头各自飞,到了这个地步,高申行很清楚,要是不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今天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了:
“孟队长,许德山的确和我商量过怎么对付你,可你是力行社的,我真的没这胆量。南京大大小小的帮派一共有上百个,可这里是南京啊,打打架,敲诈勒索是有,但谁也不敢惹出大乱子来。
民国二十二年的时候,南京各大堂口的负责人,齐聚聚英楼,大家共立誓约,一旦发生矛盾,都在镇江解决,决不能在南京出事,要不然,天子脚下,捅出篓子,大家都别混了。您可以去查啊!”
这时代就有黑社会开大会了?
孟绍原觉得蛮有趣的。
“那一次,南京大大小小的堂口基本都到了……”高申行竭力在那回忆着:“我是代表上海方面签的约……不对,有家堂口没到。”
“谁?”孟绍原立刻追问道。
“金和堂!”
金和堂?
孟绍原怎么觉得这名字那么耳熟?
“对,就是金和堂。”
高申行说的非常确定:“金和堂是个小门派,但他们的堂主江松博使得一手好枪法,百步之内,弹无虚发。
他手下还有四大罗汉,也都是狠角色。只是江松博性格古怪孤僻,而且非常贪财。之前,他和几个堂口因为钱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所以那次没来参加。
这个人只要给他钱,没他不敢做的事情。如果真的有人想杀您,你去整个南京城里打听一下,除了金和堂谁敢接下这笔买卖?”
金和堂?江松博?
自己肯定在哪听过这两个名字。
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孟绍原恍然大悟。
“这金和堂,为虎作伥。这江松博,助纣为虐。”
他的耳边,想起了石爷爷评书一样的话:
“那一年,南京城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百姓将士逃生,偏偏就有那么一些汉奸不顾廉耻杀害自己手足同胞!”
孟绍原小时候,隔壁住着一个石爷爷,是个老兵,参加过南京保卫战。
他最喜欢搬张躺椅,躺在那里,给那些小朋友们,讲几十年前在南京发生过的那场战斗和惨绝人寰的一幕。
那一年,那一城。
有无数城破后,依旧誓死一战的壮士。
也有卑躬屈膝,为了一己私利向日本跪下自己膝盖的汉奸。
金和堂!
江松博!
石爷爷提过这两个名字。
南京城破,是这个人,为虎作伥,带着日本士兵到处抓捕杀害自己的同胞!
时间过去了太久,石爷爷也过世了,孟绍原差点没想起这个名字来。
成了。
不管自己这次遇刺,和这个人有没有关系,孟绍原都决定,提前除掉这个人和这个堂口。
既然来到这个时代,总能做点什么,总能改变一些什么的!
“孟队长,有几个人刺杀您?”高申行小心翼翼的问道。
“三个。”
“那还真有可能是金和堂做的。”
“为什么?”
高申行对这些堂口非常了解:“江松博手下有四大罗汉,去年,老二死了,就剩下了三个。刺杀您的又正好是三个人……”
孟绍原缓缓点了点头。“许德山和他们认识?”
“这我倒不清楚。”高申行一丝一毫不敢隐瞒:“不过,有件事我不知道对您有没有用。前几天,我去许德山,看到他和一个日本人在那聊得非常开心。”
“日本人?”孟绍原的眉头一抬。
“对,日本人,肯定是。”高申行急忙接口:“说的中国话很古怪,很别扭,但大致能够听懂。看到我到了,他们不再说,把日本人送出去的时候,高申行到门口还特别说了句,‘那么,宫本先生,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这是一个突发情况。
这个日本人是什么身份?普通的生意人?和许德山谈生意的?
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和自己这次遇刺案有没有关系?
或者有别的更深的任务?
孟绍原的脑海里急速的飞转着。
“孟队长,我知道的我全交代了。”高申行在那哀求着:“放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和你作对了。”
孟绍原在那想了一会:“回上海去吧。”
嗯?高申行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孟绍原淡淡地说道:“你从上海来,回家去吧,南京不适合你。胜义堂留下,我另外找人帮你看着。”
高申行脸上一片死灰。
他是被季云卿派到南京来的,现在灰溜溜的回到上海,只怕再不会受到季云卿的重用。
可是和自己的命比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高申行被抬了出去。
他的这条腿是否能够看好,是不是会留下后遗症,那就难说的很了。
青眼阿彪被重新叫了进来。
孟绍原看了看他:“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胜义堂新的堂主了。”
青眼阿彪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大喜过望,当场跪倒在地,双手抱拳:“孟队长大恩大德,青眼阿彪永世不忘!从此后青眼阿彪对孟队长若有二心,三刀六洞,天诛地灭!”
“你要想背叛我,不用天诛地灭,我让你生不如死。”
孟绍原从来都不相信这些誓言:“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稳定住胜义堂,愿意跟着你的,好好安慰。不愿意跟着你的,立刻给我赶出去。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
“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满城给我寻找金和堂的人,尤其是要找到江松博和他手下的三大罗汉。一有消息立刻报告。”
……
南京城里过去也是帮派林立,就和大上海差不多。
有专门控制黄包车生意的“一步党”,有专门敲诈勒索饭店的“先生门”,有控制了大大小小妓女的“旺字堂”。
还有专门绑架外国人的“小青帮”。
等到国民政府正式定都南京,成为首府之后,政府加大了治安整顿,也专门找那些所谓的老大警告过,这些帮派组织考虑到自身的安危,也就逐渐没有过去那么嚣张了。
在现在的南京城里,除了“胜义堂”,最大的组织就是“旺字堂”了。
旺字堂堂主谭会彪,那是家传的生意。
妓女这一行本来就赚钱,新生活运动开始后,妓女们由明转暗,虽然没有过去那么兴旺,但依旧让谭会彪每年都赚的盆满钵满。
今天正好是谭会彪的七十大寿,南京城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帮派老大,没人不来给他祝寿的。
谭会彪虽然七十岁了,但平时保养得法,看起来顶多只有六十岁出头。
客人们差不多到齐了,一个个围着寿星公道喜不停,谭会彪也是带着自己的儿子孙子连连回礼,笑容满面。
“有客到!”
门口的唱官明显迟疑了一下:“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穆德凯、田七到!”
场内顿时沉寂下来。
力行社的?
力行社的特务到这里来,难道是和谭会彪贺寿的?
唱官的声音有些紧张:“谨送贺仪,子……子弹一发……”
“轰”的一下,现场顿时一片纷乱。
谭会彪的儿子勃然大怒:“爸,这些力行社的特务也欺人太甚了吧!我去赶他们走!”
“你不要命了!”谭会彪究竟见多识广,说了一声“请”字,立刻笑嘻嘻的迎了上去,拱了拱手:“谭某人何德何能,竟然劳烦政府官员到场祝贺,请,里面请,请上座!”
他这番话也算是说的得体的了。
哪想到田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还有自知之明,知道你无德无能。”
谭会彪面色终于变了。
田七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有人胆敢刺杀国民政府官员,罪大恶极。遇刺者,是我们的长官,二中队中队长孟绍原!刺客,一共是三个人。奉命,谭会彪,我限你三日内,交出凶手!”
“啊!”
谭会彪整个人都傻了:“我,这和老朽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啊。”
“我知道和你没有关系,要不然你还能在这过寿?”田七丝毫不给情面:“你是南京城的老大,身为老大,我不找你要人找谁要?”
这,这些特务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有谁胆敢知情不报,乃至于藏匿凶手,一概逮捕!”田七的声音变得更加阴冷起来:“谭会彪,三天,不然,这颗子弹是打进你的脑袋,还是打进你儿子孙子的脑袋,你自己选吧。告辞!”
说完,真的立刻离开,丝毫也不停留。
谭会彪整个人都被彻底的懵了。
孟绍原一点都不着急。
在这个时代,金钱拥有着无穷无尽的魔力,而另一项堪比金钱威力的,毫无疑问就是威胁。
来自于权利核心机构的威胁。
不管是青帮还是什么帮派,他们存活的土壤,是来自于权利机构的默许。
而一旦失去了这层保护,甚至得罪了权利机构,那么他们会迅速的土崩瓦解。
即便强势如所谓的“上海滩三大亨”,势力最大的杜月笙,在失去了高层的支持后,也不得不请辞了很多原本兼任的职务,甚至不断提醒部下一定要低调再低调。
上海这个花花世界尚且如此,更加不用说身为首都的南京了。
果然,受到田七威胁的谭会彪,尽管在那么多的宾客面前大丢颜面,可是考虑再三,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动用了自己的全部关系,全力以赴调查孟绍原遇刺案的真凶。
包括南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堂口,谁也不愿意惹祸上身。
力行社这次急眼了,是真的急眼了。
这个时候谁要是自己跳进火坑,那不是在找死吗?
很快,就有风声传出:
金和堂,江松博!
他们就是这次刺杀案的主谋。
金和堂的堂主江松博在南京本来人缘就很差,再加上力行社的这次大动干戈,整个南京所有的堂口都迅速的行动起来了。
仅仅一天的时间,金和堂五十四名弟子,就被抓了三十五人。
那些帮派老大们,纷纷动用私刑,拷问江松博的下落,以及这次刺杀案的真相。
可怜这三十五人,哪里知道?
被打得皮开肉绽,一无所获,可帮派老大没有放人。
也没有把他们送到力行社。
他们太清楚了,力行社要的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家伙,而是真凶!
不用吩咐动员,对江松博和金和堂其余成员的抓捕,已经由南京各大帮派自发的组织行动起来。
甚至连江松博在南京的家都遭到了冲击,但却并没有找到江松博本人。
他的老婆孩子全部被绑架,帮派老大们寄希望于江松博能够出面。
可是,这个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距离力行社给的时间越来越近,帮派老大们内心的焦虑也越来越严重了。
南京的大街小巷,出现了大量的帮派分子。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江松博!
在距离田七给的时间还有最后一天的时候,好消息终于传来。
一步党的一个车夫,送了一个客人去南京码头,但是那人在车上逗留了一会,却并没有下车,而是让车夫重新返回。
不得不说,这些帮派一旦团结起来,力量还是很大的。
那些车夫、生意人、妓女,都得到了寻找江松博及其党羽的命令。
车夫觉得这个人有古怪,他把客人送到了目的的,还悄悄的跟踪了他。
这客人去的地方,是已经废弃的南京小营机场附近的一幢民房里。
他立刻把情报报告给了一步党掌管他那一片的小头目。
“诸位,诸位。”谭会彪的面色很难看:“根据那个车夫的描述,坐车的人,很像是江松博手下四大罗汉里的庄北木。三天的时间今天还剩最后一天,你们也许要说,力行社的那些人威胁的是我,和你们没关系,可要是我倒下了你们以为力行社的会放过你们?”
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用谭会彪说这些帮派老大也懂。
“一步堂”的堂主陈建新当时就说道:“谭老大,不用多说了,这事是大家的事,一天不抓到江松博,大家一天不得安生。没说的,要人有人,要枪有枪,你开口一声就行。”
“那好!”谭会彪杀气腾腾:“大家把兄弟都给召集起来,把小营那里,给堵个水泄不通,让江松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
小营。
1911年12月31日,在飞行助手李绮庵、余夔和飞机装配工程师威尔霍斯的陪护下,华侨革命飞机团的两架飞机经上海转抵南京。
可南京,却没有可供飞机降落的机场。于是,孙大总统特指定小营的演武厅作为飞机场。机场非常简陋,没有跑道也没有通讯设备,只是利用操场的一块平地供飞机起降和停放。
1922年7月,直系军阀中央航空司令部设驻苏航空支队,南京小营机场成为支队练习飞行的场所。
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空军编制扩大、飞机增加、小营机场不能满足需要,因而废弃。
江松博以为躲在这里是安全的,但却没有想到还是暴露了。
他怎么也都想不到,整个南京的帮派都在抓自己。
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得罪他们了?
想离开南京,可是根本没办法。
上午派庄北木去码头看看,能不能从水路离开,可刚到地方,就发现了十几个“旺字堂”的人,吓得庄北木赶紧的回来了。
好不容易躲到了这里,可是这才两天时间,居然又被找到了。
外面黑压压的全是人。
他和手下的三大罗汉,一共四支枪。
外面的,有枪的很少,大部分都是斧头之类的冷兵器。
可真的人太多了。
“江松博!”
外面传来了一步堂堂主陈建新的声音:“我们来了三百八十个人,你有多少子弹?你能不能把我们都杀了!你老婆孩子都在我们手里,只要你出来投降,我们立刻就放了她们!”
“陈堂主!”
江松博大叫道:“真的一点江湖道义都不讲?要把我们往死里逼?”
“江堂主。”这次传来的,是旺字堂堂主谭会彪的声音:“我们不是不讲江湖道义,可你得罪了力行社,是力行社点名要抓你的。你金和堂的人不想在南京混了,可是我们想啊。我们一个个都拖家带口的,得罪不起他们,你还是出来吧。”
里面沉默着。
谭会彪眼中杀气一闪而过:“江堂主,你要是再不出来,我们可就要强攻了,到时候,别说你和你的兄弟,你全家满门都保不住了。”
“行了,谭会彪!”
江松博的声音再度传出:“别冲,我们出来投降,你等着,等我没事了,我会找你们算账的!”
谭会彪冷笑一声。
没事?得罪了力行社的那些人,你居然还想着没事?
你要是能活着走出力行社,我这个“旺字堂”堂主的位置就让给你了!
“招了,全部招了。”
穆德凯兴冲冲的走了出来:“的确是许德山,他给了江松博十两黄金,要你的命。杀你的,是江松博手下的三大罗汉……”
“混账东西!”孟绍原恼怒的一拍桌子。
“别生气,队长,别生气。”
“我气得不是杀我。”孟绍原那样子要多恼怒有多恼怒:“才十两黄金?我的一条命只有这么多钱?”
穆德凯嘀咕了一声:“那就不少了。”
“你说什么?”
“啊,我说太少了,孟队长的命至少值一百两黄金。”
“签字画押了?”
“签了。四个人全部签了。”
“把人带出来给我看看。”
“还是别看了吧。”穆德凯迟疑了一下:“你也知道项守农上的刑,那四个人都没人形了,尤其是江松博,我看恐怕撑不到明天了。”
我靠!
还说我是变态?你自己明明就是个变态。
也还,提前除掉一个未来残害自己同胞的汉奸还不错。
“孟队长,孟队长!”
袁忠和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监视恒隆那里的兄弟报告,许德山有动静了!”
“好!”
孟绍原“嚯”的一下站了起来:“动手!”
……
天黑了。
许德山朝周围不断的打量着,就生怕有人会忽然冲出来。
掏出怀表看了看,晚上10点。
一辆轿车在很远的地方停下。
许德山拼命的朝着那里挥手。
等了好几分钟,大约轿车上的人确定没有危险了,这才打开车门下来。
两个人一走近,许德山立刻迫不及待地说道:“宫本先生,江松博他们被抓到了,我肯定要暴露了,你得赶紧把我……”
话还没有说完,周围忽然亮起无数手电,十多个人冲了出来。
“快跑!”
许德山和宫本大惊失色,拔腿就跑。
“砰!”
枪声响了。
宫本惨呼一声倒在地上。
许德山骤然停下脚步,慌乱的举起双手:“别开枪,别开枪!”
“许老板,别来无恙啊?”
一个声音响起。
然后,许德山看到了一张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熟悉面孔:
孟绍原!
……
“姓名!”
“宫本绍元。”
“你叫什么?
“宫本绍元,我是一个日本商人。”
“混蛋!给我打!”
“等等,等等,为什么要打我?”
“为什么?”孟绍原鼻子都气歪了:“你知道我叫什么吗?我叫孟绍原,你他妈的居然敢叫宫本绍元?打,给我狠狠的打!”
在一声声的惨呼中,宫本绍元现在最应该怪的,不是抓他的人,更加不是打他的人,而是该怪自己的父母不好。
给自己取什么名字不行,非要取个“绍元”?
这一个日本人居然和孟队长同名,虽然字不同,可发音一样,那还了得?
宫本绍元遇到孟绍原,也算是倒了血霉了。
本来“绍元”这两个字,在日本姓名里面很少见,偏偏还让他在南京落到了一个叫“孟绍原”的人手里。
皮鞭倒没有蘸水,生怕把对方打死了。
可项守农十几鞭子下去,宫本绍元皮开肉绽,满身是血。
看看差不多了,孟绍原让项守农住手,把宫本拎到了自己面前:“说吧,日本特务机关派你来南京做什么?”
他是特意这么问的。
其实,孟绍原根本没有把握宫本到底是不是日本特务。
他在诈宫本。
一问,宫本的右眼急速的眨动了一下。
这是心虚,自己秘密被人识破的表现。
孟绍原立刻就明白了。
“我……我是一个日本商人……”宫本被打的痛不欲生:“我是来找徐先生做……做生意的。”
他的中国话虽然生硬一些,但基本还能听懂。
孟绍原笑了:“你的腿上被打伤了啊?怪可怜的。伤口嘛,一定要消毒。守农啊,去找点盐水和酒精来,对了,还有纱布。”
咦,孟队长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心了?
盐水和酒精还的确是消毒的啊。
项守农虽然一肚子的疑惑,可还是按照吩咐找来了这三样东西。
孟绍原慈眉善目的:“守农,把宫本先生消毒,记得,全身上下的每个伤口都要照顾到啊。人家来我们南京做生意,那就是朋友嘛。”
项守农很快知道,他们的这位孟队长究竟还是个变态。
身上有了一个伤口,用盐水和酒精消毒的确是好办法,但会非常的疼。
可如果不光腿上有伤,身上刚才也被打的遍体鳞伤呢?
当用盐水和酒精涂在遍体鳞伤的肉体上,伤口碰到便会痛得火烧一般。
宫本的惨呼声简直就是渗人。
项守农终于明白了,刚才孟队长并不全是因为这个日本人和自己同名而生气,而是故意先把宫本打的全身是伤。
这样才好使用他的新刑法。
项守农对孟队长是完全的服气了,这个变态总能够想到层不出穷的新玩意啊。
“用力小点,你看把宫本先生疼的。”孟绍原叹息着:“那个纱布,帮宫本先生包扎伤口。”
啊?
项守农又呆住了。
这可真的是在帮他疗伤了啊?
先把伤口消毒,然后包上纱布,这不是治疗伤口是什么?
项守农嘀咕着,还是按照吩咐先给宫本腿上的伤口贴上了纱布。
“等等。”
孟绍原却忽然叫了一声:“你瞧我这脑袋,怎么想的?伤口消了毒,应该暴露在空气中。哎,纱布撕下来,用力点撕!”
“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的。”
项守农很不甘心,一用力就把刚包上去的纱布撕了下来。
“啊!”
宫本撕裂心裂肺的一声狂呼。
纱布裹住伤口,之前还上了盐水和酒精,现在用力一撕,那是连皮带肉撕下来的啊。
宫本一边“啊啊”惨叫,一边脑袋乱甩。
项守农看的傻了,悄悄朝着孟绍原一竖大拇指:“我服了,我是真的服了,整个二处,孟队长,谁要是和您抢变态的名号,我项守农第一个不服!”
孟绍原都懒得理这个家伙:“宫本先生,治伤嘛,总是有些疼的。守农啊,宫本先生身上那么多的伤,都给我用纱布包起来!”
“不,不!”
宫本的情绪,就像那天的松本二郎一样彻底的崩溃了:“我是日本陆军省情报一处‘鹰机关’的少尉!”
鹰机关?
孟绍原冷笑一声:“说下去!”
“我是日本陆军省情报一处‘鹰机关’的少尉!”
这里不是审讯室,这里根本就是人间地狱。
宫本毫无保留的交代出了一切。
还是和之前被抓捕的松本二郎有关。
高桥无功而返之后,日本特务机关并没有放弃营救松本二郎。
所以,这个任务交给了日本陆军省情报一处“鹰机关”的小野昭。
小野昭最先化妆成商人到达上海,随即,又带着两名日本医生和四名护士,来到镇江,开了一家“济难诊所”,以此作为掩护成立了高级营救指挥所。
他必须要弄清楚目前松本二郎的情况以及关押地点,所以他委派在镇江潜伏三年之久的特务宫本绍元进入南京打探情况。
宫本还是有些本事的,到了南京没多久,立刻便弄清楚松本二郎是被力行社一个新入行的特务孟绍原抓捕的。
同时,他也知道了许德山和孟绍原之间的矛盾。
宫本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他鼓动许德山,想办法干掉孟绍原,在南京城里制造混乱,然后自己说不定就能借着这个机会,成功的营救出松本二郎。
那么,在小野昭没有出手的情况下自己就完成任务,绝对能够得到奖励提拔。
他许诺许德山,不用担心出事,他将会得到日本外务省的庇护。
许德山也是恨透了孟绍原,再加上自己的恒隆公司岌岌可危,几十年的心血可能帮别人做了嫁衣,因此在宫本的鼓动下,利令智昏,竟然真的找到江松博对孟绍原进行刺杀。
可惜,刺杀没有成功,他和宫本反而成为了阶下囚。
孟绍原听到这里,忽然问了一声:“你是隶属于外务省的?”
宫本一怔:“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
你说“外务省”三个字的时候,眉毛跳动了一下,而且声音加重,那是很自豪的反应。
明白了。
这一时期,日本在华特务机关,派系林立,数不胜数。
有海军的、陆军的、外务省的……还有什么民间右翼组织的、玄洋社、黑龙会……
等等等等,让人眼花缭乱。
各个机关,隶属于不同的组织管辖,名义上是刺探中国情报,互相支援,但其实谁也领导不了谁,相反矛盾重重。
这次隶属于陆军情报机关的小野昭,和隶属于外务省的宫本绍元,也绝对不会齐心。
宫本绍元只怕还是想抢在小野昭前面,救出属于陆军的松本二郎,给日本陆军情报部一个难堪,才会冒险进入南京的。
而且,在华活动的日本特务,在经历了青木宣纯和坂西利八郎时代后,暂时的进入到了一个“空窗期”,即缺乏一个真正的领军人物。
这个时期的日本在华特务,互不配合,狂妄自大,认为凭借着自己,就能够创造出种种奇迹。
因此在这一阶段,日本在华特务机关除华北外,无论上海、南京,还是在武汉,其活动都处在一个混乱不堪的局面。
也因此屡屡被中方情报机关所破获。
这种情况,一直要持续到在华北呼风唤雨的土肥原贤二,在上海成立“土肥原机关”后才会得到彻底改善。
在此之前,即便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日本女特务南造云子,也始终都是单独行动,其助手绝大部分竟然都是汉奸。
这是自己非常好的利用机会。
孟绍原在那考虑着这些,生怕再遭到酷刑的宫本又说道:“这次,为了营救松本二郎,陆军情报省特别批给了他三百两黄金的费用,用来收买中国方面可能利用到的人员。”
不用三百两,一两百两就足够收买,能够营救出松本二郎了。
那些见钱眼开的无耻之徒还是太多了。
宫本交代出了自己全部知道的,孟绍原叫再问不出什么来,派人把他押了下去,又吩咐吧许德山带上来。
小野昭,济难诊所,镇江。
嗯,看起来自己要去一趟镇江了。
日本人对松本二郎这个大佐非常重视,不惜代价也要救出。
那么,自己应该怎么办?
直接抓捕小野昭?
日本人还是会继续派遣一个接着一个特务来的。
得好好想个解决办法。
“孟队长,许德山带来了。”
许德山被带上来的时候,面色惨白,浑身瑟瑟发抖。
“许老板,何必呢。”孟绍原的口气听起来还是比较和善的:“为什么非要杀我不可?如果你能够消停的话,还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许老板,我也不想给你上刑,你呢,也当可怜可怜我,让我省点事,交代了吧。宫本绍元都说了。”
看到许德山的嘴唇动了动,但却没有发出声音,孟绍原就知道他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杀我,出了事,日本外务省会救你,对不对?可你傻啊,日本外务省会为了救一个中国人而大动干戈?”
许德山听到这些话,就知道全完了,“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孟队长,饶命啊,是我一时糊涂,被那个日本人给骗了,我再也不敢了啊!”
“这些都是废话。”孟绍原淡淡地说道:“你勾结日本特务,死有余辜,就算你的老友马市长知道了,恐怕也不会保你吧?我现在就枪毙了你,谁都说半个字的闲话?”
“孟队长饶命,孟队长饶命!”许德山跪在那里不断磕头。
孟绍原只简单的说了四个字:“恒隆公司。”
许德山利欲熏心昏了头,但绝不是笨蛋。他知道自己这次犯了死罪,唯一能够救自己命的办法,就是献出恒隆公司。
到了这个地步再不犹豫:“孟队长,恒隆公司,我的股份全部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请你保住我的这条狗命啊!”
……
“戴处长,全部弄好了,许德山也答应把恒隆公司交出来了。”
戴笠满意的点了点头。
自己没有看错人。
不但找到了刺杀凶手,还顺带着又抓到了一个日本特务。
最最关键的是,恒隆公司终于不再姓许了。
戴笠收起笑容:“下一步呢,你准备怎么办?”
“戴处长,我想去一趟镇江。”孟绍原早就已经考虑好了:“我去会一会那个小野昭。”
“嗯,知道了。”戴笠考虑都没考虑:“注意安全,还有,恒隆公司仍旧交给你去经营,但不要太声张了。”
镇江,距离南京不到八十公里。
从1928年开始,镇江便成为了江苏省的省会。
春秋时期开始,镇江便属于吴国管辖,历史悠远流长。
其境内的焦山、北固山、金山,并称为“镇江三山”。
而镇江最为有名的,恐怕就是金山寺了。
“白蛇传”中的水漫金山,梁红玉擂鼓战金山,皆都发生于此。
孟绍原一进镇江,脑海里第一个反应出的,就是白娘子为了救许仙,大战法海的故事。
坐在车子后排,忍不住嘴里哼起了自己那个时代的一首歌:
“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
他边上坐的是祝燕妮,还是第一次听到孟队长哼歌,居然听的有些痴了。
好半天才忍不住问了一声:“孟队长,这是什么歌啊,这么好听?”
呃。
自己怎么把这歌哼出来了?
孟绍原有些尴尬:“我家乡的小调。”
“是好听。”前排的穆德凯也转过头来说道:“孟队长,想不到你嗓子不错,歌也唱的好。”
这都是KTV里练出来的。
问题是这时代也没有KTV啊,要不然,唱几首完整版本的歌给你们听听。
到镇江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几个人找了一家馆子,先把肚子填饱。
每个人要了一碗镇江大名鼎鼎的锅盖面,一份茅山老鹅,一份糖醋萝卜干。
那锅盖面,你到了镇江,要是不吃上一碗,那可就真的算是白来了。
锅盖面最有特色的地方就在于它用的是“跳面”。
所谓“跳面”,就是把和揉成的面放在案板上,由大师傅坐在竹杠一端,另一端固定在案板上,既上下颠跳,又似舞蹈,似杂技,反复挤压成薄薄的面皮,用刀切成面条。
这面乃是中国十大名面,又号称“江南天下第一面”。
可还在等面上来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砰砰”两声枪响,面馆里的人顿时大惊失色。
接着,哨子声不断响起。
几个人急忙冲出了面店。
就看到几个警察,慌里慌张的朝这冲来。
不一会,又有两个穿着中山装,手里拿着枪的家伙冲了过来。
“同志,自己人!”
项守农急忙叫住了他们,亮出了证件:“南京来的,什么情况?”
这两个中山装也是力行社的,一看:“正好,同志,我们端了赤党的一个窝点,可赤党在镇江的大头目跑了,正在抓他。帮个忙,这是上峰点名要抓的人!”
孟绍原在一边听着一边别扭,“同志、同志”的,从力行社特务的嘴里说出来,听在他的耳朵里特别的古怪。
其实,在同盟会期间,那些革命党人之间就已经互称“同志”。
力行社成立之前的“十人团”,也规定彼此之间以“同志”称呼。
孟绍原其实也知道,要到了军统正式成立以后,这种称呼才会慢慢减少。
“成,长什么样子?”
项守农一口答应了下来。
孟绍原那个牙齿恨得痒痒的啊。
你好好的吃饭,管这个闲事做什么?
咱们好好的对付日本人和汉奸也就是了,去帮别人抓工农党,你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那个特务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他们中的叛徒给我们的!小心点,那个大头目带着武器。”
“知道了,孟队长,怎么办?”
怎么办?对你屁股上来上一脚,把你踹回南京去好不好?
可惜在那么多人面前,孟绍原也不好发作,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分开来找,我单独走一路。”
等到这群人一分开,孟绍原一把抓住了枪法最好的田七,朝周围看了看:“你跟着我,记得,别开枪,咱们犯不着得罪那些人。”
田七会意的点了点头。
孟绍原哪里真的想抓工农党的人?
不过是在镇江力行社的那些同僚面前敷衍了事而已。
他带着田七,第一是因为他的枪法好,别到时候遇到了真开枪。
第二个原因,也是可以保护自己。
谁让自己的枪法烂呢?
孟绍原发誓,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的练练枪法。
随便找了一条巷子钻了进去,孟绍原打算就在这里消磨一段时间,然后回去说没看到人也就是了。
摸出烟,里面还有三根烟。
来到这个时代,好的没学到,抽烟倒是学会了。
抽完三根烟,就闪人。
但是让孟绍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抽到第三根烟的时候,一个穿着长衫的人,却忽然从拐角处冲了出来。
手里还拎着一把枪。
田七反应极其神速,立刻拔出枪对准了他。
长衫的反应也不慢,几乎在同一时刻举枪对准了田七。
“你没子弹了吧?”孟绍原却忽然这么说了一声。
长衫冷笑:“你说呢?”
“我说你真的没子弹了。”孟绍原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刚才举枪的一瞬间,手指已经触碰到了扳机,那是准备射击,同归于尽的。可你没这么做,为什么?你不是怕死,而是想起弹匣已经打空了。不信,你现在就打一枪试试。”
长衫怔了一下,接着苦笑一声,扔掉了空枪:“厉害,特务里也有你这么厉害的?来吧,带我走吧,看看我们工农党人有没有怕死的。”
孟绍原心里那是叫苦不迭,哥哥哎,我都躲到这里来了,你怎么偏偏就往这里冲啊?我抓了你,对不起你们工农党。放了你,万一泄露出去,那就是通赤党,是要掉脑袋的啊?
他在那里想了一下,管他呢,让自己抓这些工农党的,那是怎么也都下不了手。
理论上,田七是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
孟绍原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枪放下,谁说我们是特务的?我们是走私贩,是江洋大盗。你也是江洋大盗吧?同行,同行。告辞,告辞!”
田七真的收起了枪,让出了一条道。
长衫再次怔住,但他随即反应过来,从地上捡起了枪:“山高路远,这次你为我们做了好事,他日我们一定重谢。”
“老七,给他一个弹匣。”孟绍原看到对方枪的型号和田七的一样,干脆就好人做到底了。
拿了田七给自己的弹匣,长衫正想离开,孟绍原又再度开口说道:
“往西面走,他们都往东面去了。对了,重谢也不必了,你欠我一碗面,下次要有机会再见面,记得一定要还给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