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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就快要开始了!

    对付这种嚣张惯了的汉奸,并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关键是如何能够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如果能够震慑其他汉奸。

    并不用担心日本人的疯狂报复,日本人绝不会为了翁家川这样一个汉奸死了而大动干戈的。

    死了一个汉奸,还有成百上千的汉奸递补上来。

    尤其是在目前的局势下更是如此。

    徐州战况不利,各地日本兵源被大量抽调增援前线,现在日本人唯一要考虑的,是如何确保南通的安全。

    所以在前线能够腾出手来之前,日本人会默认翁家川被杀身亡的现实。

    “易母戈村。”

    魏勇传来了情报。

    易母戈村。

    翁家川将会去这个名字有些古怪的村子。

    孟绍原反正是念了好几遍才记住了这个名字。

    “命令,全部进入伏击地点,准备行动!”

    现在,就看急于戴罪立功的秦东成的了。

    还有那些不知道有没有被动员起来的村民们……

    ……

    “活捉翁家川,小孩穿新衣。杀死翁扒皮,大家吃白米!”

    易母戈村,大人小孩都在那里传着这几句话。

    一听就懂,一听就能领悟这是什么意思!

    翁家川可把南通附近的村子给祸害惨了。

    谁不想这个翁扒皮死了?

    现在好了,终于有人帮着他们出头了。

    那些进村动员的人,也不需要村民们参与战斗,只是让他们把家里能够发出动静的家伙事全部给拿出来。

    虽然不知道要做什么,可易母戈村的村民们一个个都还是照做了!

    只要能够杀死翁扒皮,让他们做什么都愿意。

    活捉翁家川,小孩穿新衣。杀死翁扒皮,大家吃白米!

    ……

    “翁爷,今天天气不错。”

    “这几天都是好天气。”

    骑在马上的翁家川意气风发:“你们说哎,这邪门了啊,打从皇军来了南通,尽是好天气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皇军那是得到了老天爷的眷顾啊。”

    即便身为他的手下,也觉得翁家川说的这几句话实在是太肉麻了。

    “你们说,那些个贱民为什么还要反对皇军?一个个不是吃饱了撑的?”翁家川连连摇头:“只要听皇军的话,保我南通那是风调匀顺,万民同乐啊。”

    “翁爷高见,翁爷高见。”

    “今天去易母戈村,都给我打起精神了。”

    翁家川冷哼一声:“那里的刁民,上次被我们杀了几个,抓了几个,最后还不是老老实实的把钱和粮食拿出来了?对付这些刁民,那是丝毫不能心慈手软的。”

    “是,是。”

    “哎,我知道,有些人在背后是怎么说我的,可我翁某人,那也是一心为了南通啊。这刁民要是都死光了,抓光了,南通岂不是就太平了?”

    这歪理?

    翁家川的手下听了,实在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了……

    ……

    “翁家川离开南通了。”

    “好,发出信号,全部进入伏击地点,准备行动!”

    “全体,准备行动!”

    ……

    今天的天气真的不错,阳光普照,风和日丽。

    要是没有战争,约上三五知己,一起出来踏青也是不错的。

    魏勇把全部的家当都拿出来了。

    “一会,易母戈村那里一动手,给我狠狠的打,别顾虑弹药。”

    “营长,咱们不过啦?”

    “过个鸟,能够干掉翁家川,老子的日子不过了!”

    ……

    上午,9点30。

    “翁爷,前面就是易母戈村了。”

    “看到没有?”翁家川马鞭朝前一指:“有几家人在那生火,生火,就代表家里还有吃的,还有粮食,给我进村,一家家仔细的搜!”

    “是,进村,进村!”

    一帮土匪,大摇大摆的开进了易母戈村……

    ……

    “孟主任,进来了,有个骑马的,应该就是翁家川。”

    “打马,别打人。”

    孟绍原慢吞吞地说道:“被我抓活的!”

    “是!”

    甘宁调整了一下位置,瞄了一下。

    “砰!”

    ……

    “砰!”

    清脆的枪声,瞬间便惊醒了平静的村子。

    马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唤,猛的一下,把翁家川摔倒在了地上。

    “砰砰砰砰!”

    周围枪声大作。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有两个教导队的已经应声倒地!

    “翁爷,有埋伏,有埋伏!”

    “打,给我打!”

    翁家川浑身骨头都快要散架了,可他强忍疼痛,一个翻身躲到了一座草垛子的后面,还在那大叫大嚷:

    “顶住,顶住,皇军很快就会到了!”

    ……

    “营长,易母戈村那里动手了!”

    “打!”

    一声令下,独立营轻重火力,对着南通城门方向开始猛烈射击!

    ……

    “大佐阁下,忽然出现大股武装,猛烈攻击南通!”

    “立刻组织抵抗,决不能让叛乱者进入南通!”三桥大佐嘶声说道:“不会是大股武装,他们没有这个胆量,一定是小股的游击队进行骚扰。把机枪调上去,展开对射!”

    “哈依!不过,大佐阁下,翁家川已经出城了,他很有可能也遭到了袭击,是不是要派出一部分的队伍去接应他一下?”

    “不,我的任务是保卫南通!”三桥大佐断然拒绝:“如果我们贸然出城,有可能会遭到支那人游击队的袭击,白白增加帝国士兵的伤亡。”

    “那么,翁家川怎么办?”

    “希望他有好运,从他为帝国效力的第一天起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了!”

    ……

    “活捉翁家川,小孩穿新衣。杀死翁扒皮,大家吃白米!”

    呼喊声,不间断的在易母戈村响起。

    叮叮当当。

    敲锣的、敲脸盆的、拿着铁片敲锄头的……

    乱七八糟,什么样的敲击声都有。

    平时,你只会觉得闹腾得慌,可是现在听在耳朵里只让人心慌意乱!

    ……

    四面八方似乎全都是人。

    教导队的全都慌了。

    被包围了。

    千军万马包围了他们。

    自己进入教导队,就是混口饭吃的啊。

    谁肯真的玩命啊?

    教导队的提心吊胆,闭着眼睛胡乱开枪。

    绝大多数的人,全都故意把枪口抬高。

    要真的把敌人给打伤打死了,一会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

    “教导队的弟兄们!”

    忽然,一个声音从铁皮做的大喇叭里传来:“我们只抓翁家川,其余人一律不伤害!放下武器,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

    战场上很多时候,宣传鼓动起到的作用比枪炮还要厉害。

    教导队的枪声骤然变得零落起来。

    “别听他们的,别听他们的!”

    翁家川有些慌了:“打,弟兄们,给我狠狠的打,皇军马上就到,我重重有赏!”

    皇军?

    皇军人呢?

    “教导队的弟兄们,这是最后警告!”大喇叭的声音再度传来:“你们就是混口饭吃的,何必为了一个汉奸拼命?你们的老婆孩子还在等着你们回去呢!”

    最后这句话的威力,远远超过了任何的宣传鼓动。

    教导队的枪声完全停止了,几个人把目光落到了翁家川的身上。

    翁家川是彻底的害怕了,他举起了手里的左轮枪:“你们想做什么?想做什么?投降者,格杀勿论!”

    “翁爷!”

    他的亲信忽然用力一枪托,落到了翁家川的脑袋上!

    ……

    这是一场完全谈不上精彩激烈的战斗。

    除了一进村就被打死的两个倒霉蛋,连受伤的都没有一个。

    教导队的全投降了。

    都是混口饭吃的,何必玩命呢?

    啊,有受伤的。

    翁家川!

    他的亲信砸的那一枪托真狠。

    被拖到孟绍原面前的时候,这家伙满头都是鲜血。

    “你就是翁家川?”

    孟绍原看了他一眼。

    翁家川自知必死,干脆一横心一咬牙:“是,我就是翁家川,怎么样?我为皇军而死死的轰轰烈烈。”

    “这世上怎么有你这种厚颜无耻之徒?”孟绍原摇了摇头:“我们一个支队长落到了你的手里,你订了人家的手脚,活活烧死了他,你怎么对我的人,我就怎么对你。”

    翁家川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可是更加让他感到绝望的,是整个易母戈村的村民,全都围了上来。

    眼神里喷射出的怒火,足以把他烧成灰烬。

    ……

    村民们爆发出来的愤怒,完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翁家川的惨呼声不断传来。

    “孟先生,我们的人已经在准备通过南通了。”洪继南走了过来:“日本人龟缩在南通不敢出来,现在正是大好机会。”

    随即看到了惨遭折磨的翁家川,眉头皱了一下:“这个人虽然是个汉奸,完全可以枪毙他,不过这么折磨似乎……”

    “洪先生,你们有你们的纪律,我有我的规矩。”孟绍原客客气气地说道:“我这个人心胸不宽厚,睚眦必报,我的人被他折磨死了,我当然也要如法炮制。洪先生,贵军是仁义之师,所以这些不仁义的事情,就让我来做吧。”

    洪继南叹了口气,也不好多说什么。

    之前出发的时候,上级领导交代过他,孟绍原为他们做了不少的事,看能不能争取一下。只是今天看起来,真想要做到这一点似乎难度的确是太大了。

    这个人做起事来心狠手辣,不折手段,完全就是大家印象里特务的做法。

    他之前帮的那些忙,想来,也只是因为大家都是中国人共同御敌的缘故吧。



    “廖先生,辛苦了,这么对待你真是不好意思。”

    无论在什么时候,羽原光一永远都是彬彬有礼的样子:“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就让你受到这样的委屈,我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此时的廖宇亭,已经完全失去了人样。

    他被打得遍体鳞伤,刚才的一盆冷水,才让他从昏迷中醒来。只有略一动弹,浑身上下都是刺骨的疼痛。

    “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手段。”

    羽原光一叹息一声:“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我可以确定你就是那个内奸,折磨的滋味并不好受,你为什么不肯招供了呢?”

    “我……没有什么可以招供的……”廖宇亭喘息着:“我是被冤枉的……我效忠……大日本帝国,我效忠……”

    “省省你的力气吧,廖先生。”羽原光一打断了他的话:“因为,你即将面对下一轮的拷问。啊,我特别为你准备了不少的强心针。”

    一个少尉推门走了进来:“少佐阁下,外面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根据观察,是廖宇亭的手下费耀谦。”

    “瞧,你的人来救你了。”羽原光一微笑着说道:“真羡慕你有一个那么忠诚的手下。”

    回去啊,回去!

    你救不了我的!

    廖宇亭在心里大声呼唤着。

    不要白白送死。

    好好的活下去……

    ……

    “诸位,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费耀谦把几个箱子放在了廖宇亭保镖们的面前:“廖先生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你们的保护,拿着这些,离开上海,从此后,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你们和廖先生的关系。”

    “费先生,一起走吧。廖先生已经被抓,我们没办法把他救出来的。”

    “你们可以走,我不可以。”费耀谦笑了笑:“我欠廖先生一条命,而且我是个忠仆,一个忠仆,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主人受辱呢?”

    “费先生!”

    “走吧,走吧!”

    费耀谦叹息着摆了摆手……

    ……

    费耀谦摇下车窗,扔出了烟蒂。

    他知道没可能把廖先生救出来,可是自己的这条命是廖先生给的,现在,到了还给廖先生的时候了。

    这么多年来,廖先生就是他活着的全部。

    他随时随地等着为廖先生去死。

    廖先生被抓的那天,很多日本特务来了,他见机的快,及时的跑了,但他知道廖先生一定是出事了。

    他躲到了一个只有他和廖先生才知道的藏身地点,可是在那里,他惊讶的发现了一张纸条,那上面写着:

    “廖宇亭已被捕。”

    这上面,还详细的写着廖先生被关押的地点。

    这绝不可能是廖先生写的。

    可是,除了自己和廖先生,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藏身地点呢?

    这人,居然还有这里的钥匙。

    费耀谦想了很久也都没有想明白。

    算了,不去想了。

    自己一定要尝试着去救一下廖先生。

    哪怕死。

    所以,他出现在了这里。

    他拿过了副驾驶位置上的冲锋枪,然后从容的打开了车门。

    廖先生,别害怕,我来了!

    ……

    “突突突!”

    冲锋枪的枪口在那拼命的喷吐着火舌。

    冲进去!

    那里,就是关押着廖先生的地方!

    冲进去!

    对面也在拼命的开枪,可是费耀谦根本不管不顾。

    冲进去!

    一个弹匣打空了。

    费耀谦刚换上了一个新弹匣,腹部一疼。

    中弹了!

    他急忙朝着边上一滚,躲到了一个掩体后面。

    救廖先生!

    费耀谦根本来不及察看自己的伤势,探出冲锋枪,又是一梭子扫了出去!

    救廖先生!

    廖先生,别害怕,我来了!

    我来还欠你的命了!

    等着我,廖先生!

    ……

    “真是有一个侠客啊!”

    羽原光一手里端着望远镜:“廖宇亭能够有这样的部下,真是让人羡慕。”

    “也是一个蠢猪!”田七冷冷地说道:“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到。”

    “你不懂,田先生。”羽原光一放下了望远镜:“他也知道不可能,但他还是来了,他不是蠢,他只是秉承着中国古代的侠客精神。”

    我当然知道。

    田七的心里在滴血。

    我比任何人都知道。

    可是,快走啊。

    你救不出廖宇亭的。

    或者,去找孟绍原!

    ……

    弹匣都打空了。

    费耀谦扔掉了冲锋枪,拔出了手枪。

    他的大腿上又中了一弹。

    这是刚才他准备再度尝试冲锋时候被打伤的。

    真疼啊。

    等着我,廖先生,等着我!

    他大吼一声,忍着钻心的疼痛,用力站了起来。

    然后,他一边开枪,一边拖着伤腿朝前一步步的挪动着。

    别害怕,廖先生,我来了!

    我来救你了!

    等着我,廖先生!

    ……

    “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了。”

    羽原光一一声叹息:“请给他一个义士应有的光荣死法吧!”

    ……

    手枪,滚落到了一边。

    费耀谦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钱。

    他用唯一没有受伤的手,拖着两条被打断的腿,一点点朝前爬着。

    别害怕,廖先生,我来了。

    我来救你了!

    “等着我,廖先生,我就快要冲进去了。”

    费耀谦嘴里喃喃说着。

    大门,就在前面十几步远的地方了。

    快了,快了,加油啊,费耀谦!

    可是,费耀谦再也没有力气了。

    一丁点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看到,几个日本特务朝他围了过来。

    ……

    “不许折磨他。”羽原光一似乎已经不忍心看到这一幕了:“这是我的命令,不许折磨这个义士。”

    死亡,是对这个义士最高的敬意!

    ……

    “你们知道吗,我一直都在准备为廖先生去死。”

    费耀谦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周围特务听的:“我身上总是绑着炸药。”

    几个日本特务完全听不明白他在那里说什么。

    “廖先生,别害怕,我来了。”

    费耀谦忽然笑了。

    “羽原少佐有令,不许折磨他,打死他!”

    “哈依!”

    日本特务刚刚说完,忽然惊恐的发现,费耀谦的身子下竟然冒出了缕缕青烟。

    “八嘎!”

    费耀谦笑的是如此的灿烂:

    “我来了,廖先生!”

    “轰”……

    ……

    羽原光一看着一地的尸体,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个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少尉心有余悸:“他的身上绑满了炸药啊。”

    “我知道,他当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羽原光一终于开口说道:“这是义士,也是勇士。真正的勇士!仔细的把这位勇士的遗骸收集起来,好好安葬。”

    “可是,少佐阁下,他是一个支那人啊,他炸死了四个我们的人!”

    “那又怎么样?”羽原光一非常不满地说道:“支那人里面有很多像他这样的义士,他的勇气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个日本人。为什么你们总是不能好好的尊敬一下中国人,好好的尊敬一下这些义士呢?在他的墓碑上,请写下‘一个义士’!”

    “是的,少佐阁下,我立刻去办理。”

    ……

    “死了?”

    看到羽原光一和田七一起走了进来,廖宇亭已经猜到了费耀谦的结局。

    “死了,死的让我赞叹。”羽原光一认真地说道:“一直到死,他都在想着冲进这里,想着救你。廖先生,我已经下令好好的安葬他了。”

    “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尊重所有勇敢的人。”

    廖宇亭心里的疼,远远超过了身体上的疼痛。

    费耀谦,你这个傻瓜啊。

    好好的活着,难道不好吗?

    现在,该轮到自己了。

    自己挺过了那么多的折磨,该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开口“交代”了。

    ……

    “若山,我这个当老师的对不起你。你不能跑,不能自杀,而且还要遭受日本人的严刑拷打,你能受得了吗?”

    “学生不知道,但学生有办法保护老师!”

    ……

    我叫廖宇亭,字若山!

    我或许真的挺不过日本人的严刑拷打,但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老师!

    给我一个“交代”的契机,羽原光一!

    ……

    “廖先生,你真的是条硬汉子。”羽原光一的眉头皱在了一起:“田先生,你有什么办法让他开口吗?你在孟绍原那里学到了什么吗?”

    “我学到了很多。”田七在心里一遍一遍的痛骂着自己:“有许多能够让他开口的办法,如果您信任我的话,下面的事情就交个我吧。”

    “好的。”

    羽原光一看了一眼廖宇亭:“廖先生,田先生是个恶魔,希望你能够在恶魔的折磨下挺过来。”

    “来吧。”廖宇亭虚弱地说道。

    ……

    田七,你是一个畜生!

    廖宇亭的惨呼声中,田七不断的在心里骂着自己。

    怎么能够把这么多惨无人道的刑法,用在一个英雄的身上啊!

    廖宇亭,我田七这辈子对不起你,我用一生来偿还你。

    你等着,我会尽全力传递出去最多的情报。

    我田七一辈子欠你的。

    撑一下,再撑一下。

    这套用刑很快就要结束了。

    “住手,我招,我全部都招了!”

    让田七失望的是,正当快要结束的时候,廖宇亭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

    “停止。”

    羽原光一满意的阻止了田七:“廖先生,你愿意交代了吗?”

    “是的,我交代!”

    廖宇亭已经陷入到了混乱中:“你要知道什么,我都说。”

    “好,强心针,好好的照顾廖先生!”



    1938年5月28日,孟绍原到达盐城附近。

    随即,代理江苏省政府主席,兼89军军长韩德勤,迅速派人与孟绍原取得联系,为确保这位观察员的安全,韩德勤派出了一个排的部队,准备接应孟绍原。

    而最先接到孟绍原的,是“横江一条龙、灭倭都督”肖福根。

    这个草莽英雄,手底下有几千号青帮弟子,武器比较完善,属于地方实力派,但拒绝接受韩德勤或者四路军任何一方领导。

    用肖福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逍遥自在,想打鬼子就打鬼子,要偷懒几天就跑到大纵湖里逍遥快活上一段时间。

    不用整个听这个命令那个指挥的。

    “肖福根摔苏北青帮三万弟子恭迎小太爷!”

    那气派、那排场,当真是做了个十足十。

    这还只是开始。

    就看到肖福根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敝帮苏北分帮大帮头。自旗红镶边,玉色飘带,红黑亮月,初一十五打龙凤旗,玉色飘带。进京打五色目月龙凤旗,出京打杏黄旗,过黄河,打红孩儿。金升琥珀雀杆,玉色飘带。三星斗头,琥珀阴阳所,船五十六只。兑粮五十一只,装白粮六千六百六十担有零,运粮一万三千二百担。三只太平船!”

    孟绍原听的瞠目结舌。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一句都听不懂。

    “请起。”孟绍原这也是唯一能够说得了。

    “小太爷光临盐城,实是我盐城之幸,苏北之幸。”

    肖福根略带着一些兴奋:“小太爷,请!”

    一伸手,就看到两排青帮弟子面对面排列整齐,穿的都是黑色短打,衣襟敞开,宽大的腰带上左面别的是短斧,右面插着一把左轮枪。

    怎么和唱戏似的?

    这青帮的规矩历来就大,再加上孟绍原的身份极高,和镜湖老太爷张仁奎平起平坐,他到的地方,当地青帮弟子岂有不竭尽迎接的道理?

    肖福根为此也当真是殚精竭虑。

    他的老头子徐宝山当年和张仁奎是莫逆之交,再加上张仁奎的地位,这一次孟绍原能来苏北,被他看成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他的大本营本来在阜宁,日军占领盐城之后,肖福根迅速转移,在大纵湖边设立了根据地,一旦日本人清缴过来,可以立刻撤退到湖中。

    一进去,居然是鼓乐齐鸣,就看到上百名黑衣大汉,齐刷刷的大呼:

    “恭迎小太爷!”

    孟绍原被吓了一跳。

    我靠。

    这算什么?

    难道生怕日本人不知道自己到盐城了?

    肖福根却是得意非凡:“小太爷,酒宴已经备好,请。”

    入乡随俗,孟少爷也只能随便他去了。

    早有两人在里面等着。

    肖福根自号“灭倭都督”,他指挥的队伍号称“灭倭军”。那两人一个是”灭倭军“的军师黄亮德,一个是“灭倭军”的副都督童常道。

    孟绍原很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身处古代。

    什么军师都督,在那演三国演义呢?

    酒宴备的是最高规格的十二道凉菜,二十四道热菜。

    估计厨子也不是什么正经厨子,为了凑这些菜肯定大伤脑筋。

    光是鸡,连热菜带冷菜就足足有五种。

    “小太爷,请上座。”

    孟绍原也不客气,在上首位置坐了。

    肖福根又是一大通喋喋不休的切口,欢迎词,弄了差不多有十来分钟,这才算是正式开席。

    甘宁、许诸这些人肚子早就饿了。

    “小太爷,您请,您请。”肖福根殷勤的不断劝着菜。

    孟绍原的心思也不在吃菜上:“肖福根。”

    “在。”

    “你一共有多少人枪?”

    “回小太爷话。”回答的是军师黄亮德:“对外诈称是一万两千人,实实在在的是三千人,若是算上没拜山门的弟子,大约有五六千人。这三千人里面又分,灭倭军的常备人数是一千人,还有两千人呢,若是有事两天内就可以召唤齐全。”

    一千人?也够一个团的编制了。

    “武器方面,我们有十二挺各式机枪,其中两挺打不响,一挺时灵时不灵。大炮一门。”

    “大炮?”孟绍原被吓了一跳:“你们还有大炮?”

    “实实在在的是雷击炮。”

    雷击炮?

    哦,是迫击炮。

    黄亮德这才继续说道:“其它的武器呢,算上长短枪,这一千人,实实在在的能够做到人手一枪,还略有富裕。只是要把其余的两千人武装起来,实实在在的,那就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些武器,有些是平时积攒下来的,有些是**撤退的时候,从那些撤退**士兵的手里买来的,这点家底在正规军眼里当然不算什么,可自保还是可以的。”

    这人说话的时候口头禅就是“实实在在”。

    就这水平,当真是不错了。

    孟绍原问了一声:“生存状况如何?”

    “还算太平。”这次是肖福根开的口:“日本人占领盐城后,暂时还顾不上我们。当中倒是派人来和我接触过,说我只要投降,给我一个教导大队的司令做。我肖福根虽然不是一个什么好人,但要我做汉奸,那还是想都别想的。

    四路军那里,也派人来和我谈过,也是司令,游击纵队的司令,我看四路军很多部队人枪还没我多,而且还要派个什么政委管着我,我也就婉拒了。韩德勤那里,送过来张委任状,保安团的团长,上校,我现在还在犹豫中。”

    孟绍原明白他的心思。

    日本人那里是不会去的,四路军那里呢,司令其实就是个头衔。

    韩德勤呢,是正经的国民政府委派的江苏省政府主席,他委任的团长,可是实实在在,算是名正言顺的了。

    肖福根之所以犹豫到现在不肯接受任命,无非是过习惯了舒适生活,不愿意听命于人而已。

    “肖福根啊。”孟绍原略一沉吟:“你拜的是苏北王徐宝山徐大爷,这苏北的地界你说了算。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哪里还有什么苏北王,全都归属于国民政府管辖。眼下日本人占领了苏北那么多的地方,可是呢,国民政府依旧还在组织力量抵抗。

    你也在抗日,我知道,但你没有名分,说句不好听的,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个土匪。日本人为什么不花大力气对付你?一个抽不出精力,二来认为你这样的武装,对他们来说造不成什么太大的威胁。我说的不中听的地方,你们也别放在心上。”

    “不敢,不敢,愿意聆听小太爷教诲。”

    “那就好。”

    孟绍原点了点头又说道:“名正,才能言顺。韩德勤在抗日,徐州会战,韩德勤在南线作战,对台儿庄之战的胜利有间接贡献。四路军呢,也在抗日,游击骚扰日军,贡献同样很大。说起来,大家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

    不过呢,四路军那里条件艰苦,条条框框也多,你肖福根和弟兄们投了,未必能够适应,没准还会闹出一些不愉快出来。我看你要摆脱土匪头衔,接受韩德勤的任命不错。他是苏北洋河人,你们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

    韩德勤在睢宁、宿迁一带指挥作战,盐城、阜宁、淮安、宝应虽然大部沦陷,但依旧有很多根据地控制在他的手中,你在盐城,和韩德勤部交相呼应,为其巩固根据地,他岂有不赏识你,重用你的道理?我看用不了两年,你就能升任旅长甚至是师长。”

    肖福根有些兴奋起来。

    他虽然自号是“灭倭都督”,但那到底是自己封的,和国民政府正式委任的那是不可同日而语。

    以前也不是没人和他说过这些话,但他大多还在迟疑。现在,这话是从小太爷嘴里说出来的,那分量自然不同了。

    “韩德勤是江苏境内的最高军政长官,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代表政府的。”孟绍原正色说道:“这个人身上呢,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有一点,他是铁了心的和日本人干到底的。光凭这点,我看你当他的部下,没什么丢人的。”

    “既然小太爷发话了,肖福根不敢不从。”肖福根也算是下定了决心:“这次小太爷想来是要去见韩德勤的,麻烦在韩主席面前还多帮着美言几句。”

    “这是自然。”孟绍原微微一笑:“我再给你加个保险吧。肖福根,我认命你为军统上海特别办公室盐城支队支队长。”

    肖福根大喜过望。

    这军统盐城支队支队长,虽然不如什么团长旅长师长那么威风,但等于是让自己有了军统这座靠山了。

    将来万一和韩德勤翻脸,自然有小太爷,有军统在那帮着自己。

    甘宁一直在那吃菜,一声不吭。

    心中却是一片雪亮,孟主任是借着这个机会,不动声色的收编了肖福根。

    这样,特别办公室等于在苏北又多了一支军事力量。

    小太爷这个身份当真是帮了大忙了。

    “肖福根,你要记住。”孟绍原特别提醒了一下:“什么党派之争,你都不要参合进去,你就一门心思的和日本人斗。”

    “你放心,小太爷。”肖福根拍着胸脯应承道:“我肖福根是个大老粗,那些东西也不懂,我就知道一点,日本人在哪我的人就在哪!”

    “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



    日军虽然占领苏北,但苏北的抗日一天都没有停止过。

    兴化、睢宁、宿迁大都掌握在韩德勤的手中,盐城、阜宁虽然飘扬起了太阳旗,但游击作战始终都没有停止过。

    更加重要的是,随着徐州会战结束,日军把下一步计划定在了武汉,韩德勤已经开始在积极部署,准备在苏州掀起大的军事作战。

    孟绍原被一个排的士兵接应到宿迁的时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日本人的任何阻碍。

    看起来韩德勤的日子过得还是蛮舒服的。

    要说起这位韩主席,抗战还是不含糊的。

    徐州会战时,韩德勤的第24集团军负责南线作战,在苏北盐城、阜宁一带与日军作战,奋力杀敌,阻击了由东台北进之敌,否则徐州将受到日军南北夹攻。

    驻扎在宿迁的,为第33师198团。

    临时总指挥部设在了宿迁以前一个大财主的家里。这个大财主在日军进入苏北之后,积极策划投降,韩德勤镇压了他,顺带着也征用了他的房子。

    “观察员来了,欢迎观察员啊。”

    一进去,就看到已经有不少人了。

    一水的将军,少将、中将,孟绍原这个刚晋升的少校,在这群里人可真的不算是什么了。

    江苏省政府主席韩德勤,看着特别精神热情,亲自迎接了孟绍原:“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李宗仁长官派来的薛思旭薛将军。”

    “薛长官好。”孟绍原赶紧一个立正,一个敬礼。

    “你就是孟绍原啊。”薛思旭和他握了一下手:“前段时候,我在徐州,你在上海,遥控指挥,不用见面,就把内奸揪出,这神奇的一幕,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是津津乐道的啊。”

    “薛长官客气了,那本是我的分内之事。”

    “人不见面,就能揪出内奸?好本事,好本事,等空下来,一定要和我好好说说。”韩德勤显然是没听过这事,随即又指着边上的一个少将说道:

    “徐州战略物资管理处处长侯永盛候将军。”

    “侯长官好。”孟绍原又敬了一个礼。

    这哥们中调科的,算是对头了。

    侯永盛也没特别表露出什么,一笑:“久仰观察员的大名,今日得见,幸甚,幸甚。”

    幸甚你妹。

    对你们这些中调科的家伙,怎么得都得多长一个心眼。

    还有个人,是第九区行政督察专员李明扬,也是个实权派。

    要不是挂着个委员长侍从室观察员的名头,孟绍原平时还真没有机会和这些人共处一室。

    韩德勤请他们坐下,吩咐上了茶,叮嘱没有吩咐,天大的事情也都不能打扰到他们。

    交代完了这些,韩德勤身为主人,这才开口说道:“诸位都是党国栋梁,今日能够齐聚宿迁小城,是宿迁之光荣,也是我韩德勤的光荣。目前,日军在苏北极其嚣张,但我可以确保,诸位在这里的安全,是足够得到保证的。”

    “那是自然。”侯永盛接口说道:“宿迁有韩主席的精锐198团,睢宁有劲旅701、702团,还有第五战区苏鲁皖边区游击纵队拱卫,自然是如铜墙铁壁一般!”

    孟绍原也说到:“除此之外,还有一支部队也在保护苏北安全,韩主席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奔赴宿迁。”

    “哦?”韩德勤立刻来了兴趣:“不知道观察员说的是哪支队伍?”

    “肖福根指挥的游击队。”

    “肖福根?”韩德勤皱了一下眉头:“这个人虽然出身草莽,也算是真心抗日的。只是我连委任状都给他送去了,但他那里一点反应也都没有,说不准他在打什么心思。”

    孟绍原笑了一下说道:“我是第一次见韩主席,总想着不能空手来,所以就带了一份见面礼。韩主席,经过我的劝说,肖福根愿意接受江苏省政府任命!”

    “什么?”

    韩德勤先是一怔,接着大喜过望:“你说的是真的?”

    肖福根手下的人枪固然重要,但韩德勤更加看重的,还是他在苏北的影响力,以及青帮在苏北的数万弟子。

    那可是一股极大的力量啊。

    他数次招募肖福根,对方总是没有准确回音,可现在这位观察员一来,居然就把这事给办成了?

    韩德勤高兴归高兴,可还有点将信将疑:“观察员,你是怎么说服肖福根的?”

    孟绍原淡淡说道:“我本来想说劝他韩主席是如何如何英雄,可一想真要这么说了,未免拍马屁太过了。”

    这话一说出来,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孟绍原这才继续说道:“总之,无非就是晓以大义,动以小利。就这几日,肖福根会亲自来当面向韩主席感谢的。”

    韩德勤再无怀疑:“好一个晓以大义,动以小利,这真正是用人的不二反应。日本人在苏北现在气焰嚣张,我准备好好的干他们一下。有了此人的协助,那是如虎添翼啊。”

    “极是。”是第九区行政督察专员李明扬说道:“这个苏北的局势非常复杂,韩主席指挥的十万**将士,四路军,这个,各个游击队,这其中就有军统的大量武装别动队,啊,如果能够一心团结在政府周围,我看那,和日本人还是有得一打的。”

    这算是个引子,李明扬一开口,薛思旭顺着就说道:“既然说到了和日本人打,我本人,韩主席,候处长,孟观察员也都到了,正好说说正事。徐州会战,我们取得了辉煌战果,在给予日军大量杀伤的同时,六十万**将士,成功的跳出了包围圈。

    李司令长官为抗战大事计,把正规军中的大量物资,留了下来。苏鲁战区于司令长官那里分到了一部分,山东省沈司令长官那里分到了一部分,还有一半,交由江苏来分配。这具体的应该如何分配,怎么才能分均匀了,还得大家讨论一下。”

    李明扬不暇思索脱口而出:“当然一切听韩主席的意思了。”

    韩德勤老奸巨猾:“我虽然是主人,也兼着江苏省政府主席的职位,只是啊,这批物资不是我的,我也是受益者。我这个主席呢,只能参与分配,不能干涉分配。具体的谁拿多,谁拿少,一切都还是听薛主任和候处长的,他们才是执行官嘛。”

    说完,特意朝孟绍原看了一眼:“至于分配的公不公平,委座既然派来了孟观察员,那么这件事就交给孟观察员了。”

    这家伙真的是个老狐狸,怪不得能够一路青云直上。

    在他的地盘上分物资,当然是他拿大头,这点自然毋庸置疑。他乐得从其中抽身,坐享其成,谁也不去得罪。

    至于自己?

    孟绍原也算是服他了。

    自己只是被罗良鉴任命的,可到了韩德勤的嘴里,却变成了委员长直接任命的,这权利骤然增加的同时,将来出了什么问题,孟观察员还不得承担其中很大一部分的责任?

    问题是韩德勤说的也没错啊。

    委员长侍从室的特别观察员,代表的可不就是委员长本人吗?

    “那么,我就毛遂自荐一下了。”薛思旭抢先开口说道:“这批物资是从第五战区调出的,李司令长官身为第五战区总指挥,是有权决定如何分配这批物资的。”

    这言下之意他是李宗仁指派的,在物资分配中自然占据主导地位。

    “薛主任的话未免有些偏颇了。”侯永盛不阴不阳地说道:“物资的确是从第五战区调出来的,但这么多的物资,可是国民政府辛苦调集的。我受国民政府委派,监督物资分配,我代表的,不是我本人,而是国民政府。”

    这顶帽子更加大了。

    “我代表的既是李司令长官,同样也是国民政府。”薛思旭丝毫都不退让:“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想,李司令长官对物资分配还是有发言权的吧?”

    “诸位,暂时搁置争议。”韩德勤急忙打断了两人:“说来说去,拿到这些物资,无非就是抗日,和小日本干到底而已,谁拿到都是一样的。薛主任,你代表的是国民政府,候处长,你代表的也是国民政府,问题是只有一个国民政府,到底该听谁的?”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早有计较:“可是,谁能够真正代表国民政府呢?我看只有一个,委员长!”

    这话一出,再无争论。

    韩德勤微微一笑:“既然委员长能够代表国民政府,我们的孟观察员又是委座亲自派来的,那他代表的就是委座,就是国民政府!”

    我辣块你妈妈的韩德勤!

    孟绍原一急,肚子里刚学到的苏北话都骂出来了。

    你他妈的这安的是什么心啊?我代表?我代表你全家都不能代表这个。

    这是什么?

    杀人的刀!

    这张位置是什么?

    一个大火盆啊!

    稍稍出现问题,自己会得罪地方势力,会得罪四路军,会得罪中调科。

    他妈的没准连委员长都得罪了!

    你这是要你家孟少爷去死啊!

    “我建议!”韩德勤面色一正:“即刻起成立物资分配专署,由孟绍原担任物资分配专员,薛主任和候处长,出任副专员。”

    “我只是个少校而已,哪有资格担任将军们的长官啊!”

    孟绍原一听到,立刻大声抗议!



    你和我在开一个天大的玩笑,是不是还觉得很有趣?

    专署专员?

    我呸!

    让我一个少校,去当中将少将的顶头上司?

    韩德勤,你和我开什么玩笑啊?

    这是一个绝对能把屁股烧焦的大火盆。

    像分配物资这种事情,分好了,那是你应该做的分内事,没什么功劳。

    没分均匀,把人给得罪了,那么你自己想想后果吧。

    而且,有很大的可能是分不均匀的。

    韩德勤、四路军,有谁是他孟绍原得罪的起的?

    孟绍原刚刚提出抗议,薛思旭却说道:“韩主席的提议甚好。孟主任代表的是委员长,也就等于是委员长亲临,我们这些中将少将,在委员长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懂了。

    你是那边派到**内部的高级卧底,肯定也听过你家孟少爷帮过你们的忙,自然认为在分配物资的时候,会再帮四路军一些忙。

    可你也不想想,我是拎着脑袋在帮你们啊,这次物资一分,我再向着你们,上面肯定要追查。

    到时候,孟少爷这颗脑袋可未必能够保得住了。

    “韩主席,薛主任说的有理。”侯永盛也忽然如此说道:“我也赞成。我们的官衔的确高了一些,但要把物资分配均匀,可不是军衔高低就能够解决的。”

    我再呸!

    你安的什么心当我不知道?

    少爷我把你们徐恩曾得罪了,现在正是一个帮徐恩曾报仇的大好机会。

    但凡只要在物资分配的时候出现任何一点问题,就会被你们抓到把柄,大做文章。

    阴险啊。

    还有一点,在侯永盛看来,虽然军统和中统有竞争,有矛盾,但在某些问题上还是看法大致相同的。

    比如大家都直接听命于委员长。

    孟绍原当上这个专署专员,肯定是向着委员长嫡系的,料他也不会帮着李宗仁一方。

    所以,乐得这么说,显得自己心地宽广毫无私心。

    专署专员,无非就是一个名头而已。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就这么了。”

    韩德勤对自己的安排看起来很满意:“孟观察员,你也不要再推辞了,这次物资分配,越早做出决定越好,耽误不起啊。谁要是不服你孟观察员的,我来帮你撑腰!”

    撑腰你个大头鬼!

    成,成!

    孟绍原忽然心一横。

    看这个样子,推是推不掉的了。

    那成啊,你们都想看我笑话,都想看我死是吧?

    小爷我偏偏就要想法子把这件事给办成了。

    孟绍原决定要赌上一把了,开大开小,就看自己的赌术精不精湛了。

    “既然诸位对我孟绍原如此信任,我虽然德行浅薄,能力不足,但秉着抗战大计,也就只能勉为其难了。”

    孟绍原也不再去多考虑什么:“我接受专署专员,薛副专员、侯副专员,还请二位多多协助。”

    他一个小小的少校,居然开始这么大咧咧的称呼起来。

    薛思旭淡淡一笑:“当然,愿意协助孟专员尽快把这事处理了。”

    侯永盛虽然不甚乐意,但这事自己也同意的,因此无论如何面子上都是要过得去的,当时也表明了一下态度。

    “多谢诸位合作。”孟绍原脸一沉:“那么就先把这批物资的数量和具体情况汇报一下吧。”

    这新官刚刚上任,可就已经摆起了架子了。

    那边在那说着,韩德勤眯着眼睛,看起来像在小酣,可却不时的拿起边上茶壶喝上一口。

    嗯,这个孟专员不可小觑了,他虽然官卑,可却听说深得戴笠信任,而且在徐州,还得到了委员长的亲自召见。

    韩德勤一生,对委员长忠贞不二,委员长要他办的事情,绝对是尽心尽责去完成的。

    俗话说爱屋及乌,既然委员长亲自召见嘉勉过孟绍原,那么他韩德勤自然也要多留意一下。

    他举荐孟绍原担任专署专员,倒真不是想害对方,而是想着这张位置极其重要,自己不方便坐,李宗仁的人断然不能坐,中统派来的人也不适合坐。

    那么就只有让“自己人”来坐了。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孟绍原还真的是冤枉韩德勤了。

    正在那里说着,一个上校走了进来,在韩德勤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什么。

    韩德勤还是闭着眼睛,嘴里却说了一声:“哦,还有这样的事?知道了。”

    “韩主席,那边在等着您的意见。”

    “就说我会议繁忙,连你都见不到我。”

    “是。”

    韩德勤忽然睁开眼睛,朝正在开会的孟绍原那里看去。

    那里谈了差不多有半个多小时的样子,孟绍原基本弄清楚了这批物资的情况。

    正想对韩德勤汇报,韩德勤却一摆手:“孟专员,你们是处置这批物资的,我不想听,也绝对不会插手干涉,一切都听凭你们拿主意。”

    说到这里,又慢吞吞地说道:“刚才啊,四路军那里派来了人,孟专员,这事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孟绍原一怔。

    “那个,四路军从苏北,调派了一部分的人去苏南。”韩德勤一笑说道:“他们在通过南通的时候,听说和你闹了一些不愉快?”

    原来如此。

    孟绍原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看起来,洪继南言而有信,已经按照约定实施了。当时脸色一正:

    “是的,韩主席,的确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当时,我正在进行锄奸,和四路军的人不期而遇,这些人,居然敢鼓动起了我的人,我训斥了他们,结果双方当时起了争执。我一怒之下,下令缴了他们的几支枪,原想着过后归还,但后来事情一忙也就忘了。”

    “你这一忘不要紧,人家可是把抗议提到我这里来了。”韩德勤听着像是责怪,可话语里一点不满的意思也都没有:“他们说你破坏协议,破坏抗战,他们代表四路军,像我这个江苏省政府主席提出严重抗议,如果我处置不公,还要把官司打到委员长那里去呢。”

    成啊,四路军那里演的真的不错。

    孟绍原腰一挺:“都是我办事不妥,让韩主席为难了,有什么后果全部都由我一人承担!”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侯永盛一张口,居然帮着孟绍原说起话来:“四路军到处挖人,多地都有不满,孟专员下令缴枪,也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吧,又没有伤到人。顶多把枪还给他们也就是了,又何必大惊小怪的?”

    这场戏演的不错,连侯永盛也被瞒住了,这点上他肯定是站在孟绍原这边的。

    韩德勤微微点头:“我的看法也是如此,孟专员,我看你把武器交给我,我代你还给他们,省得再闹出什么不愉快来了。”

    “我看,再加点利息吧。”

    侯永盛不阴不阳地说道:“四路军那里肯定也知道了这批物资,也在打着主意分一杯羹,多给他们几把枪,一来算是孟专员的利息,二来我们可没有厚此薄彼,物资人人有份。”

    “哈哈,好,好。”李明扬肆无忌惮的笑了出来:“候处长这个办法好,先把他们的嘴给堵上了再说。立刻调动如果有困难,我的队伍虽然一样困难,但还是可以匀出几把手枪的。”

    孟绍原悄悄看了一下薛思旭,发现他不动声色,不发一言。

    喜怒不形于色,像这种高级潜伏间谍,天塌下来也都不会动容的。

    “这事你们都不要管了,我来处理。”韩德勤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大家都在一个地盘上混饭吃,闹僵了也不好,你们呢,安心做好你们的事,我去和他们交涉吧。”

    “让韩主席费心了。”

    “孟专员哪里的话。”韩德勤看了一下时间:“孟专员一路奔波,从苏州赶到苏北,当中还打了一仗,多有辛苦。我先安排人让你住下,晚上的时候,我给你摆宴接风。”

    “多谢韩主席,那我先出去了。”

    他一走,薛思旭和侯永盛也都陆续起身告辞。

    等到人都走了,韩德勤在那沉默一会:“老李,此人如何?”

    “年轻,但能忍耐,身后又有戴笠撑腰,委座还对他赏识,不可轻视。”李明扬知道他说的是孟绍原:“这人不过是个小小少校,可稍作犹豫,就接任了专员位置,我看啊,他也没怎么把薛思旭和侯永盛放在心上,韩主席,我看咱们还是以善待他为主。”

    “我的看法也是如此。”韩德勤微微点头:“这批物资,其实是烫手山芋。李宗仁的意思,是一定要分配给十八军和四路军的,山东的于学忠和沈鸿烈,没给十八军一枪一弹,听说李宗仁大发雷霆,现在委座要用此人,咱们轻易得罪不起。

    江苏不能犯山东的错误。问题是,你要给了四路军,又让人抓住了把柄,现在虽然合作了,可双方肚子里的那点小九九,大家都清楚。李宗仁让薛思旭当了他的钦差大臣,为的就是监督啊。怎么办?我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这块烫手山芋,不是让我们的孟专员接住了?”李明扬笑了一下说道:“我看那,我们就静观其变,处理的好,大家乐呵。处理的不好,自然有他孟专员承担责任啊。”

    “我看那,这事没那么好解决的!”



    “立刻调动盐城、阜宁、东台我全部军统联络员,我要弄清楚这些地方的情报。”

    孟绍原的面色不是特别好看:“日军虽然占领了这些城市,但我军统联络点未遭到破坏,日军情报应该全部掌握。”

    “动用电台联系?”

    “动用电台联系!”

    孟绍原的回答毫不迟疑:“有谁对情报一问三不知,情报事后查明与真实情报不符,一律按照家法惩处!”

    “明白。”

    “命令郭永镳和孔川博,集结武装,随时待命!”

    “明白!”

    “命令我军统上海特别办公室所有苏北情报人员、武装成员,随时待命!”

    “明白!”

    “命令肖福根,集结起保安团全部力量,随时待命!”

    “明白!”

    一道道的命令,从孟绍原的嘴里下达。

    他的部下虽然不知道他想具体做什么,但人人心里都清楚,孟主任这是要做大动作了。

    孟绍原忽然冷笑一声:“一个个都想看我的笑话?我偏不,我要把苏北闹得天翻地覆!”

    甘宁、许诸互相看了一眼。

    好家伙,是谁把孟少爷给得罪了?

    少爷一怒,天崩地裂!

    “立刻行动!”

    “是!”

    “虞雁楚,你负责的电台由我亲自掌控。”

    “是!”

    虞雁楚也变得兴奋起来。

    要跟着孟主任展开一次大的行动了。

    “老师,这是要做什么?”

    齐雪贞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声。

    按照规矩,虽然她当了孟绍原的学生,但也不能公开称呼,还是要叫“孟主任、孟长官”。

    可齐雪贞没在军统待过,也不懂这些规矩,直截了当的称呼起了“老师”。

    孟绍原也不在意:“在苏州,我用的是心理学,可在这里,我今天要蛮干了!”

    蛮干?

    正在安装电台的虞雁楚,也是一怔。

    她虽然跟着孟绍原的时间并不长,可在她的印象里,孟主任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蛮干的人啊?

    “报告,薛思旭将军求见。”

    好嘛,来的那么快?

    “书房里见面,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来。”孟绍原当机立断说道。

    “是。”

    早知道薛思旭一定会来见自己,只是真没想到那么快。

    “薛主任。”

    “孟专员,打扰了。”一见面,薛思旭就拱了拱手:“孟专员旅途劳顿,不不该冒昧打扰,只是薛某对徐州侦破日本间谍一案,实在敬佩,今日迫不及待,特来请教。”

    你不是来请教侦破日谍案,你是带着别的目的来的。

    “薛主任客气了。”孟绍原微笑着:“请坐,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没人会来打扰,薛主任有什么疑问,但问无妨。”

    薛思旭坐了下来:“徐州日谍案的侦破,可用神奇来形容。薛某到现在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在无法见面的情况下,在那么多的嫌疑人里面准确的抓到对方?”

    “一点小小的心理学而已。”

    孟绍原淡淡一笑:“我吃的就是这碗饭,要想把这碗饭端稳了,非得仔细研究不可。不过我孟绍原的这点本事,在其他人眼里不值一提。”

    “哦,还有谁能够胜过孟专员的?”薛思旭听着有些好奇。

    “抽烟?”

    “谢谢。”

    薛思旭接过了烟。

    “我是说真的,本事大的人多了去了。”

    孟绍原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民国二十一年,李司令长官在广西推行三自政策,欲对广西境内工农党进行清缴,但他们提前得到消息,跑的一个不剩。李长官雷霆大怒,要求彻查是谁泄露了消息,可是查来查去,最终不了了之。”

    “是啊,那边的人厉害啊。”薛思旭不动声色:“我们当时也奇怪了,李长官亲自部署,怎么消息就泄露出去了?”

    孟绍原又继续缓缓说道:“民国二十五年,李长官和陈济棠密谋反对委员长,本来还在商议呢,结果提前泄露,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类似消息,连两位长官的商谈内容报纸上都有了,弄得李长官和陈长官骑虎难下,于6月发动反委员长事变。”

    “这又是一个重大情报泄露事件啊。”薛思旭一声叹息:“后来,李长官撤了不少身边的人,之后,类似的泄密事件就少了。”

    “没错,但是那个人没有被抓到,而是深度潜伏了下来。再加上随后桂军被改编为第五路军,李长官被任命为总指挥,这种局面下深度潜伏比贸然再次传递情报要好。”

    孟绍原弹了一下烟灰:“但他的活动从来没有停止过。李长官的一举一动,那边全都知道。而且此人,也再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李长官。比如这次分配物资,李长官完全可以把武器全部留给山东江苏的**,但他为什么就是不这么做?原因无非有二。

    其一,无论是于学忠、沈鸿烈,还是韩德勤,都不是他桂系的人,都不是他李长官的人。其二嘛,说出来可就有些犯天条了。李长官的心里还是想资助十八军和四路军的,他们的力量壮大,对委员长和**来说也是一种牵制,他第五路军的发言权可就变得更大了!”

    “孟专员的看法真是奇特。”薛思旭接口说道。

    “想法的确奇特,可李长官的这个心思,偏偏就被他身边的那个人利用了。”孟绍原脸上再次露出笑容:“薛主任,我可听说李长官对您是言听计从的啊?”

    “我一个小小的主任,怎么可能影响到李长官?”薛思旭脸上毫不变色:“我听孟专员的意思,似乎怀疑我就是那个奸细?”

    孟绍原看着他:“我不是怀疑,你,就是!”

    薛思旭丝毫不见惊慌:“孟专员,我是中将,你贸然怀疑一个中将,是要承担很大责任的。”

    “我不但知道你是那个奸细,我甚至还知道你的直接,并且唯一的领导人是谁!”

    孟绍原刻意放低了声音:“他姓李,而且正在和李长官秘密商议,在桂林设立十八军驻桂办事处对不对?”

    薛思旭心里大惊。

    这些都是绝密情报,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五个人,可是面前的这个军统特务,怎么了解的那么清楚?

    尤其是十八军驻桂办事处,还在协商当中,自己正从中发挥影响力,促使李宗仁接受这一提议,按照正常逻辑,孟绍原是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

    “薛主任,你可以不承认,反正我也没准备拿这些情报去邀功请赏。”孟主任放慢了语气说道:“而且我还可以向你保证,整个军统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至于我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还请薛主任不要追问,你们内部没有出问题,我这个人呢,真的有点小神奇,能够远隔千里抓到日本人的间谍,也能够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情报。”

    薛思旭抽了口烟。

    上级告诉自己,孟绍原这个人虽然是军统的王牌特务,但在上海还是很为组织做了一点好事的。

    这人的态度暧昧,他身为军统上海特别办公室主任,手握重权,号称“日本公敌”,于抗战做了大量的贡献。

    但他为人骄横跋扈,不可一世,尤其是私生活极不检点。

    然而当组织上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又义无反顾。身为戴笠的心腹爱将,他竟然冒险给组织上送去了钱和药品。

    组织上本来想争取他一下,可用和孟绍原打过多次交道的郭菊年的话说:

    “他这个人非常奇怪,军统的铁杆特务,争取他的难度太大了,甚至,可以说几乎不可能,他走私、好色,杀人从不手软,做事不择手段。即便真的被我们争取来了,对组织的破坏也会非常大,就他那个小集团,讲究的是对他个人的绝对效忠,和组织也是格格不入的。

    那次他在镇江放了我,后来我在上海又遇到他,向他求援,本以为他会推辞,没想到一口就答应了下来,非但答应了,给我们的物资还是我们要求的几倍。还说了一些非常奇怪的话,比如将来给他的部下留一条活路之类的,我想了很久也没想通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组织上专门研究过这个人,但老实说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研究的结果:

    百思不得其解。

    孟绍原为什么?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一无所知。

    这次,薛思旭奉命力争从李宗仁留下的物资中争取到一部分,山东发生的事,已经证明了即便有李宗仁的命令,做起来也太难了。

    那些地方实力派,表面上服从,可暗地里谁也不会拿李宗仁的话当回事。

    孟绍原在南通,接应了去苏南的队伍,组织上也竭力帮其掩饰,这也让薛思旭在和上级取得联系后,取得了一个共识:

    孟绍原这个人,可以当朋友,但不可以当盟友!

    朋友间,可以互相帮忙,但盟友,是要共同对敌的。

    孟绍原会在不损害他利益的情况下帮你的忙,但绝对不会因为你,不惜把前途和小命都葬送了。

    “薛主任,咱们今天只是闲聊。”孟绍原微笑着说道:“我刚才说的话,只限于这间房子里,等到出去之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说过。”

    “孟专员的猜测虽然毫无根据,但我也愿意交孟专员这个朋友!”



    “我孟绍原这辈子就喜欢交朋友,薛主任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孟绍原也不再兜圈子:“薛主任这次来,恐怕还是为了这批物资的事情,我也明说了吧,全部给你们,或者是大部分给你们,根本就不可能。没错,的确有李长官的命令,可这命令不是明着发的啊,即便真的有李长官的公文,韩德勤也绝对不敢这么做。”

    薛思旭点了点头。

    谁要是敢把大部分的物资都给四路军,那他真的不要想再继续做下去了。

    “我孟绍原也绝对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我这颗脑袋暂时还不想丢。”孟绍原坦然说道:“可是,一点不给四路军,也实在说不过去了,问题是,怎么给?给了后,上面怎么才会不追究责任?薛主任,韩主席那里是不会给我想办法的。你们把我安在专署专员的位置上,我的屁股底下热得很,随时都会被烧焦的。”

    薛思旭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笑容。

    他也知道孟绍原坐在这张位置上到底有多难。

    “可都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孟绍原笑了一下说道:“薛主任,我会想办法,让他们调拨一部分的物资给四路军,不多,但已经是我能力范围之内能够做到的了。甚至我还估计,韩主席即便是答应了,也会把他的部队更换淘汰下来的武器给你们。”

    “即便是这样,四路军那里也会感谢你的。”至始至终,薛思旭都没有承认过自己的身份:“那里我听说比较艰苦,尤其匮乏武器弹药。淘汰下来的,总比没有好啊。不过,即便这样你也会担着很大的风险,让朋友担风险,这可说不过去了。”

    “我做这行的,天天都担着风险。”孟绍原叹息一声:“我心里呢,倒是有一个想法,只是需要请薛主任帮帮忙。”

    “你说,什么忙,能够做到的我一定帮。”

    “要是薛主任凑巧,知道四路军的主要防区,活动范围,兵力部署,最好精确到以团营为单位,那我就感激不尽了。”

    这可是一支军事部队的核心机密。

    如果泄露出去,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那可就能让这支部队瞬间陷入到危险中。

    可是,薛思旭却没有任何犹豫:“我呢,对四路军也是知之不多,但根据我掌握的,四路军目前主要在苏南活动,这次他们调派一批干部到苏南去,也是加强那里的力量。苏中、苏北他们的军事力量不大,大多都是以连排为单位,加上一些地方武装组成。除非他们能够过长江,只是那样一来未免会和韩主席有矛盾啊。”

    早晚的,你们早晚都会过长江的。

    一山不容二虎啊。

    孟绍原只当不知道:“这样也行,我需要知道这些军事单位,有多少实力,能够打什么样的仗。”

    “可以,我去帮你打听打听。”

    “那就拜托薛主任了。”孟绍原特别交代了一下:“越快越好。”

    “看起来,孟专员是准备要在苏北搞点事情出来了。”薛思旭一笑:“行啊,朋友相交,贵在论心,我现在就帮孟专员弄情报去!”

    孟绍原知道他回去是要向组织上汇报,也不强留:“那我就等着薛主任的好消息了!”

    把薛思旭送了出去,看着离晚宴的时间还早:“备车,送到我侯永盛那里去!”

    ……

    对于孟绍原的突然到访,侯永盛有些猝不及防:“哎呀,孟专员,这眼看着晚上要见面,你不在住处好好休息一下,怎么还如此奔波啊?”

    “候处长,我是专门来拜访你的。”孟绍原开门见山:“咱们呢,现在在一口锅里吃饭,有什么话我可不藏着掖着了,我和你们徐恩曾徐处长的那点过节你恐怕也清楚吧?”

    侯永盛有些尴尬。

    孟绍原这也太直接了吧,他和徐恩曾的矛盾,在中调科里人尽皆知,徐恩曾不下一次说早晚要收拾掉孟绍原。

    侯永盛定了一下神:“这个,有所耳闻,有所耳闻。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共同抗日,一点私人恩怨我看也算不得什么嘛。”

    “候处长高见啊。”孟绍原顺势说道:“共同抗战面前,私人恩怨完全可以放在一边。再退一步说,即便我和徐处长的矛盾难以化解,但我和候处长之间可是没有任何过节啊。”

    侯永盛一时无语,他不太清楚,孟绍原这次来的真实目的。

    “我在上海活动,和候处长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孟绍原丝毫不加掩饰:“我立功了,我死了,和你一点关系没有。就算你在苏北整死了我,除了口头嘉奖徐处长难道还会公开给你什么奖赏吗?而且,这还把我们戴处长给得罪了。”

    说的都是大白话,但无一不是真话。

    “孟专员,那次今天来的目的是?”

    “机缘巧合,你我都到了苏北,我的看法是,我和徐处长的个人恩怨,放一放,我和你候处长一起联手,立一个天大的功劳!”

    “什么功劳?”

    “收复盐城、阜宁!”

    “你说什么?”侯永盛“嚯”的一下站了起来,盯着孟绍原,难以置信:“你再说一遍?”

    “收复盐城,阜宁!”

    “你疯了,你疯了。”

    侯永盛重新坐了回去:“盐城、阜宁沦陷不久,你居然想着立刻收复?”

    “不是我想,而是韩主席想。”孟绍原冷冷说道:“自从日本进入苏北,盐城等地陆续沦陷,韩主席秣兵历马,调兵遣将,一心想要收复这些地方,但他也有顾虑,迟迟不能下定决心。我们要做的,只是给他加一把油。

    你看,徐州失陷后,为巩固两淮,确保江苏省政府所在地之安全,韩主席命令89军117师357旅旅长顾锡九率该旅701、702两团驻守睢宁县,第33师之198团刘振黄驻守在宿迁。此外,第九区行政督察专员李明扬兼第五战区苏鲁皖边区游击总指挥部也驻在睢宁。

    这是什么布阵?这是随时准备对盐城、阜宁等地展开攻击作战啊!日本人难道不知道这一点?知道。5月初,日军进攻睢宁,但是却被韩主席给击退。也正是这场胜仗,让韩主席的信心大增,我判断两个月之内,韩主席必须会采取军事行动!”

    说到这里,他朝侯永盛看了看:“到了那个时候,你我都已经不在苏北了,这场功劳,和你我可没有关系了啊。”

    “说下去。”侯永盛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很简单,韩主席手握精锐,随时可以攻击,再加上这次大量的物资到达,更加增加了他的胜算,现在,我们推他一把就行。”

    孟绍原不慌不忙说道:“我军统在盐城、阜宁等到的情报人员,很快会将这些地方的日军兵力部署送来,到时候说起来,就说是你我联手弄到的情报,。

    候处长,你设想一下,如果盐城、阜宁克复,你我的功劳能小了吗?就算打不赢,委员长那里非但不会责怪,反而只有嘉奖,你我一样有功!”

    侯永盛知道对方说的这倒不假。

    日军101师团北犯以后,韩德勤部虽节节抵抗但却连连失地,1938年5月9日委员长曾致电韩德勤责问:

    “查阜宁之敌不满三千,长驱千里如入无人之境,目下竟有窥东海遮断陇海路之趋势。该副总司令所部兵力优敌五倍,而丧师失地,影响主力军侧背之安全,将何以自解?”

    委员长的意思是不要韩德勤只是被动防御,而是要主动出击,从而达到牵制日军兵力的墓地!

    这也是韩德勤想着要攻击盐城、阜宁等地的一个很重要得原因。

    “可是,既然要打,就要想着法子打赢!”孟绍原继续说道:“怎么打赢?要把苏北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都动用起来。其中,也包括四路军。”

    “四路军?恐怕他们不会听我们的吧?”

    “目前当然不会。”孟绍原胸有成竹:“可是,别忘记了我们手里的那批物资啊,四路军总是说国民政府不补给他们武器弹药,不给他们军饷,现在我们给了他们武器,他们就没理由不打,哪怕是骚扰一下,也能牵制住日军的部分兵力!”

    “绍原老弟。”侯永盛的称呼也都变了:“给四路军武器,也不是不可以,可万一将来上面追查下来这责任可就大了。”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孟绍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么一来,皆大欢喜,韩主席得到了大部分的物资,其它的部队呢,也都吃到了肉喝到了汤,每个人的嘴都堵住了。除了四路军,个个都对韩主席感恩戴德,韩主席不但不会怪我们,反而还会对我们另眼相看。

    这其中的关键是,这仗一定要打好。打好了,给四路军武器这点小事,风轻云淡,上面还会认为我们会办事,连四路军都能够调动了。然后,你我再联名写一份公文,把苏北大大小小官员的功绩都写上去,由我亲自呈交委员长侍从室,局势一片和谐啊。”

    “绍原老弟,你这脑子转的快啊。”侯永盛叹息一声:“这事要真能成了,人人都会感谢你我,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他妈的,小爷这事提着脑袋在那玩命啊!



    “诸位,今日专署专员提议召开紧急会议,我同意了。”

    韩德勤看着到场的众人,开口说道:“孟专员不仅仅负责物资分配,更加代表的是委座。孟专员,请训话。”

    训话?

    委员长侍从室特别观察员的名头还是有一点作用的。

    孟绍原也不客气,清了一下嗓子:“诸位,孟绍原年少无知,德行浅薄,说话狂妄放肆,若有说错的地方,还请诸位长官见谅。今天,我首先要说的不是关于物资分配的问题。而是整个苏北局势。韩主席,在您面前说这个实在无礼了。”

    “无妨,孟专员想说什么尽管说。”韩德勤看起来倒是特别客气。

    孟绍原这才继续说道:“苏北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我在上海的时候,认识许多去上海讨生活的苏北人,经常给我剃头的,就是兴化的。一说起自己的家乡,总是满脸骄傲。还总说等到自己年纪大了,一定要回兴化老家去养老。

    可惜啊,好好的一个地方,自从日本人进来了,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尤其是盐城、阜宁,乃是苏北重镇,可惜陷入敌手。日军占领了这两座城市,则直接对我武汉形成了巨大威胁,海州的陷落,则使苏北局势更加恶化。”

    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可是,即便在如此恶劣之局势下,我苏北军民在韩主席的领导下,奋起抗战。韩主席亲率保安旅,对天生港、南通、如皋、东台等地的留守日军进行反攻,挖毁公路、破坏桥梁,致使日军通向后方的200公里运输线断绝,日军被迫组织武装船队转而走水路运输。由于后方交通线遭到破坏、各据点被连连攻击,日军被迫分兵,这等于是对前线**提供了最直接的支持!”

    这也算是韩德勤的得意之作,当着众人的面说起,他脸上也情不自禁露出得意笑容。

    孟绍原一通马屁拍完:“韩主席辖89军、57军,第8 军游击队,第5游击总队,洪泽湖水上游击总队,各省、县保安团队,总兵力不下十万众,再加上各民团、壮丁队、护村队,兵多将广,斗志高昂,是为国家栋梁。

    我苏北军民上下一心,愿在韩主席的领导下,誓死与日军血战到底,纵使苏北大地血流成河,亦在所不惜。日军一日不撤出苏北,则我苏北抵抗一日不会结束。尤其是盐城、阜宁等地民众,翘首以盼,等待王师克复!”

    韩德勤等人这才恍然大悟。

    这位孟专员饶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原来是在鼓动韩德勤收复盐城、阜宁等地啊!

    韩德勤早就准备这么做了,而且数万军队已经对其形成攻击态势,但因为担心一旦失败引发连锁后果,所以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现在,一个负责分配物资的,居然向他建议出了军事作战建议,也算是罕见的了。

    不过,韩德勤心里别有打算。

    孟绍原名义上是来监督物资分配,但可不仅仅如此。他是委员长侍从室派来的,没准还担负着什么别的任务。

    比如,看看苏北地区抗战态势,他韩主席是不是按照委员长吩咐的,积极向日军展开进攻。

    日本人在占领徐州后,谁都知道下一个目标就是武汉。

    苏北怎么打,能打到什么地步?以淮阴为中心的苏北敌后抗日根据地,在他韩主席的领导下,能够给予武汉什么样的支持?

    恐怕,这才是孟绍原来苏北的另外一个目的吧?

    韩德勤只是怎么也都不会想到,孟绍原完全是玩了一个心理战术,让他自己联想到的委员长那里去了。

    孟绍原既然正式身份是委员长侍从室特别观察员,那么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人自然而然的和委员长联系到一起了。

    这一点,只怕当初给他下达任务的罗良鉴也都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

    韩德勤“想明白”了这一点,说话也变得谨慎起来:“孟专员所言有理,我早就想着和日本人真刀真枪的干上一仗了,可目前敌我态势不明,若是贸然动手,反而会损兵折将。苏北的局势,只怕会遭到逆转,这也正是日本人想要看到的。”

    “韩主席深谋远虑,这也是委员长委任您坐镇江苏的主要原因。”孟绍原又有意无意的提到了“委员长”:“可是,我和候处长,调动了所有的情报力量,弄清楚了几个城市日军的军事部署,我们一致认为,完全有把握在苏北打上一仗!”

    候处长?侯永盛?

    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侯永盛的身上。

    大家都知道他是中调科的人,虽然中调科在敌后一样有情报人员,但这种敌后军事情报工作,一般都是由军统负责的啊?

    侯永盛也大是得意:“不敢,孟专员找到了我,我们商定情报共享,大家把各自得到的情报都拿了出来,一分析,自然也就明了了。”

    他也不敢多说,生怕一说多了露馅。

    孟绍原也深知这一点:“韩主席,日军主力在阜宁,两千二百日军。盐城,一千日军。东台,八百日军。这三座城市,合计四千日军,伪军的战斗力可以暂时忽略。日军在各城市详细的部署,稍后我会呈上。韩主席若尽起精锐,日军仓促应战,则胜利大有把握。”

    韩德勤仔细听着,接口说道:“话是这么说,但是,战斗一旦打响,日军的松村旅团,佐藤联队,以及日本海军陆战队随时可以增援。万一打成了胶着战,我不是堕自己的威风,很容易被日军形成包围态势,到了那个时候,应当如何处置?”

    “那就让他们没有办法增援!”

    “孟专员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整个苏南、苏中展开全面作战!”孟绍原的声音略略提高:“韩主席的十万大军,全部投入战斗。以淮阴为中心,命令各游击队、保安团对陇海津浦交通线展开破坏,袭击日军。日军军列、电线杆,皆是袭击目标。

    松村旅团,韩主席可以调集全部八个保安团,摆出对徐州反攻态势,使其不敢轻易倾巢而出。日军海军陆战队,命令洪泽湖水上游击总队,以及新收编的肖福根部,拖住他们。目的不是歼灭多少日军,而是和他们游击作战,阻滞他们攻击!”

    李明扬忽然开口问道:“那还有佐藤联队,以及苏北苏中其他地方的日军怎么办?”

    他是元老级人物,参加过辛亥革命、护法战争、二次革命和北伐战争,孟绍原对他也不敢造次:

    “那就要拜托给李专员了。”

    李明扬为第九区行政督察专员、第五战区游击总指挥、苏鲁皖游击总指挥,他指挥的游击队,由前税警总队改编而成,为准军事组织,具有比较强的作战实力。

    他听了孟绍原的话,淡淡说道:“为国作战,那是本分,我也没什么可以多说的。但要我独自对付佐藤联队和陆续增援上来的苏北苏中各地日军,我也力有未逮。我李明扬战死沙场,也算是报效党国了,但就怕坏了韩主席的大事啊。”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一旦韩德勤对盐城、阜宁动手,则苏北苏中各地日军会蜂拥而来,到时候苏北大地势必陷入一场混战。

    “诸位请看。”孟绍原来到了地图前:“在我韩主席的英明领导之下,各地日军大多有游击队牵制,而且实力都不算太强。一旦他们出城,我们就打,打了就跑。日军再前进,我们再打再跑。如此反复,日军的步伐势必被严重阻滞。

    而我也已经下令,我所指挥的苏北各地游击队,只要韩主席这里一动手,全部对日军展开攻击。日军就算有三头六臂,面对整个苏北苏中浪潮一般的攻势,恐怕也会应对不暇。如此一来,盐城、阜宁等地日军在一段时间内将会变成孤军!”

    “还有中统的游击队。”侯永盛知道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我已经向上级请示过,只要韩主席这里一动手,我们的游击队将会全部出动,为了抗战大计,不惜战至一兵一卒,必要时刻,我侯永盛可以亲自上战场与日军决战!”

    “候处长勇气可嘉。”韩德勤礼貌的赞赏了一句:“孟专员的建议也的确可行,这一仗是可以打。可是孟专员说来说去,有支部队怎么对付,可是一直没有具体说到啊。”

    “请韩主席指教。”

    “李专员刚才说的佐藤联队。”韩德勤慢条斯理地说道:“佐藤联队虽然没有正面打过,但我也听说是日军里的精锐,作战力比较强大,让我游击队去打他们?哪怕是骚扰作战,恐怕也很难拖住他们前进的步伐啊,这点处理不好,这仗就不好打。”

    孟绍原等的就是他问这么一句话:“韩主席,佐藤联队我也考虑到了,其实,我们还有一支部队没有动用到。”

    “哦,为什么我不知道啊?”

    孟绍原微微一笑:“韩主席难道忘记了,四路军可也是归您指挥的啊?”

    韩德勤一怔,随即摇头笑了一下说道:“孟专员似乎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孟专员,苏北的有些情况你不太清楚啊。”

    韩德勤似笑非笑:“四路军呢,的确归属我管辖,不过,他们是不是会听我的命令,可就很难说了。再说了,他们的战斗力嘛,这个,啊,怎么和佐藤联队打啊?”

    “可以直接以韩主席的名义下达死命令!”这次,是侯永盛帮着回答的:“韩主席晓以民族大义,甚至可以直接和他们的指挥官通电。我以为四路军目前的主力在苏南,苏北苏中地区的嘛,暂时看来,还是没有胆量公开违抗韩主席命令的。”

    他嘴角闪过一丝冷笑:“至于能不能打过佐藤联队,伤亡会有多少?我认为,那是四路军的事了,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

    韩德勤瞬间便明白了。

    这是要借助日本人的手,削弱四路军的实力,甚至摧毁四路军在苏北苏中的那点力量啊。这一仗打下来,无论胜负如何,在日军精锐部队的攻击下谁能好过?

    “韩主席可以命令四路军死战到底,战斗一旦打响至少拖住佐藤联队三天!”

    孟绍原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朝薛思旭看了一眼,他发现薛思旭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但他孟少爷心里早就有了计较:

    “那么,打仗,是要死人的,还会耗损大量武器弹药,这就牵扯到物资的配给了。”

    所有人恍然大悟。

    好个孟专员啊,一箭双雕,既要在苏北打上一个大仗,还顺带着借助这次机会,把物资分配的问题给解决了?

    孟绍原正色说道:“我既然身为物资分配专署专员,那么首先提出我的看法,这一仗的主力,毫无疑问是韩主席的精锐,六成物资由韩主席进行分配,不知各位可有意见?”

    本来这批物资里韩德勤就要占据大头,这点毋庸置疑,而且一旦开战,的确是以韩德勤的部队为主力,这样一来,他拿的也是名正言顺。

    这个建议一出,谁也没有意见。

    韩德勤脸上露出微笑。

    这个孟绍原,会办事,不光顺了自己心意,而且谁都不能在背后说三道四了,哪怕他李宗仁来了也都无话可说。

    “剩下的两成物资,交由李明扬李专员负责。”

    孟绍原这话一出,李明扬反而怔了一下,还有自己的好处吗?

    “李专员指挥的游击队,乃是准军事组织。”孟绍原一本正经:“而且开战之后,也要承担重担,作用只比韩主席的精锐略轻,所以补给物资理所应当。”

    李明扬大喜过望。

    本来在分配这批物资之前,他想着韩德勤吃肉,自己能够喝到点汤也就知足了,没想到,自己居然还吃到了一块大肉。

    韩德勤也没任何意见。

    李明扬的游击总队,那是直接听命于他的。这李明扬和其手下李长江,人称“二李”,算是韩德勤的人。

    给他,和给自己也差不多。

    会办事,孟绍原如此分配,不光是韩德勤心满意足,连李明扬也都心情舒畅,只觉得这位孟专员多在苏北留些时候就好了。

    唯一的问题是,李宗仁的代表薛思旭会不会提出反对意见?

    可再转念一想,孟绍原只怕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先提出在苏北打一仗,再借机分配物资,徐思绪还能怎么办?

    “还剩下二成物资。”孟绍原紧接着说道:“一成,给各地方游击队,尤其是洪泽湖水上游击总队,和肖福根的保安团,他们承担的作战任务也很重啊。”

    “这点,我认为如此分配非常合适。”韩德勤随即表示了赞成。

    还剩下最后一成物资了。

    孟绍原以目视侯永盛,侯永盛心中一片雪亮,这次孟绍原帮自己立了如此大功,也是到了自己回报他的时候了:

    “这个,我提一下建议啊。四路军,终究是隶属于韩主席指挥的,大家都是一条战线上的,况且他们这次负责阻击佐藤联队,也是急需武器弹药的。他们拿了最急需的物资,总不会再不尽力吧?真要抗令,国民政府是不会坐视不管,舆论压力他们也承受不了。再者说,那是一场血战啊,血战!”

    众人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要物资补给,我给你,你没有不出兵的借口了,要不然,报纸上一公开,这责任谁能承担?

    再者说,以四路军在苏北苏中的这点兵力,却和日军精锐血战,还要至少坚守三天,一仗下来,只怕要消耗殆尽了。

    这等于,是帮助韩德勤消灭了心腹之患。

    孟绍原发现,薛思旭的眼中已有怒色。

    别急啊,老薛,我这不是还有后手吗?

    把我放这张位置上,想要看我笑话?

    我呸!

    我偏偏要让所有人都皆大欢喜!

    “候处长的提议甚好。”韩德勤一想到可以借此严重削弱四路军在苏北的实力,心中大喜:“我看一成的物资还是少了,我们调换下来的武器,也可以给一点四路军嘛。还有,以我个人的名义,给他们五百块大洋,不能亏待友军。”

    “是,韩主席英明。”

    除了薛思旭外,人人欢畅。

    韩德勤笑着说道:“孟专员啊,你这次本来只是来分配物资的,可是没想到啊,你一个人,就调动了整个苏北苏中。这一仗一旦开打,我精锐**、游击队、四路军、地方部队、保安团、各地的壮丁队,全部都被你一个人调动了啊!”

    孟绍原立刻问道:“韩主席是决定打这一仗了?”

    “打,为什么不打?”韩德勤斩钉截铁:“我韩德勤当官未必能够当好,但和日本人打仗我从来都不含糊。日本人占领了我的地盘,我就把它们给打回来!”

    孟绍原的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自己到底还是做到了。

    这一仗,是一定会打的,只不过因为自己的出现,把作战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一个多月,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又悄悄的改变了一点历史的轨迹。

    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这对历史到底会不会产生什么重大的影响?

    孟绍原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顺应着一路走下去吧。

    韩德勤猛的站了起来:

    “我命令……”

    ……

    “孟专员出的‘好主意’啊。”

    孟绍原知道薛思旭一定会来找自己,只是没想到来的那么快。

    薛思旭倒依旧还是不动声色:“孟专员这是在帮着韩主席,借助日本人的手消灭四路军啊,四路军知道朋友这么对待他们,会有何感受呢?”

    “薛主任何出此言?我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朋友的事了?”孟绍原一脸的惊诧。

    薛思旭淡淡说道:“佐藤联队是新调来的部队,是日军的精锐,四路军呢,主力不在苏北,纵使有武器弹药支援,但恐怕和佐藤联队一仗打下来,也会伤亡惨重。三天?这三天的时间啊,恐怕会把苏北的四路军,消灭的干干净净吧?”

    “薛主任,麻烦你转告四路军那里的人。”孟绍原一笑说道:“别说是三天,就是七天,三十天,四路军也一样可以完成任务。非但能够完成任务,只要是单独面对佐藤联队,没有其它日军部队上来,我保证,四路军死的都不会超过十个人。”

    薛思旭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疯了:“四路军虽然誓死抗战,但孟专员恐怕太高估他们的战斗力了吧?”

    “不是高估他们的战斗力,而是四路军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部队!”孟绍原笑容更盛:“徐州会战,让日军兵力捉襟见肘,紧接着他们又要对武汉用兵,兵力更是紧张。他们被迫从华北、东北调动兵力,这也使得敌后根据地能够迅速扩张。

    佐藤联队呢,就是东北调来的。精锐?精锐个屁!你知道他们原编制属于哪个师团?日本第四师团!啊,你们可能不熟悉这个师团,他们的装备倒是一流的,问题是,他们的外号很好玩,叫‘商贩师团’,又叫‘日本第一窝囊废师团’!”

    “日本,有这样的师团?”薛思旭难以置信。

    “有,你们很快就要遇到了。”孟绍原非常肯定的回答道:“只要你们不打他们,他们绝对不会主动进攻你们。就算你们打了他们,他们也未必会打你们。日本人为什么会把他们留在占领区不派到前线去?就是知道他们不堪重用,只是中**队不知道真相而已!”

    “你说的,都是真的?”薛思旭还是不敢相信。

    “回去告诉你的……不是,麻烦有机会转告四路军,我做的就是情报工作,绝对不会出错,你们把我当朋友,我不会害自己的朋友。”

    孟绍原坦然说道:“你们就在前线像模像样的守上几天,这武器弹药你们都到手了,也遵守了韩主席的军令,皆大欢喜。我孟绍原也算是对得起朋友了。”

    薛思旭还没完全琢磨过来。

    这个年轻的特务,到底是怎么动的心思?那么困难的一件事,居然被他用一种匪夷所思的办法给解决了?

    韩德勤把他当朋友,侯永盛和李明扬把他当朋友,四路军也把他当朋友。

    只是,有这么样一个朋友是好是坏,那现在还真不好下结论。

    哪天,他脑子一转,又想到一个别的主意了怎么办?



    1938年6月6日,江苏省政府主席韩德勤在苏北发动大型军事攻势!

    史称“双六作战”!

    在这次的军事作战中,韩德勤倾全苏北苏中之力,向盐城、阜宁、东台发起猛烈攻击。

    与此同时,苏北苏中之**、游击队、四路军等等全部参战。

    军统、中统指挥之游击队,亦加入到对日军的袭击中。

    被占领地的老百姓,也对日军物资进行破坏。

    断公路、炸桥梁、并使得津浦铁路南段陷于瘫痪状态。

    “以我全苏北之力,与日军决死一战,苏北沦陷,是为军人毕生耻辱,不克阜宁等城,死不收兵!”

    这是在“双六作战”开始前,韩德勤下达的总动员令!

    而在这次大型军事行动中,军统特工也开始发挥出自己的巨大作用。

    他们除了将各地日军情报,不断的提供给攻击部队,同时在盐城、阜宁等城动员民众,呼应攻城部队。

    这被称为“军统在苏北最得意行动”!

    一个人,推动了苏北巨变:

    孟绍原!

    “此人一个人搅动了整个苏北苏中……”

    在日后给委员长的报告里,是如此评价的:

    “他几乎以一人之力,促使韩德勤下定决心,对盐城等城发起攻击作战……又借助此次作战,使得四路军单独面对日军佐藤联队,企图一举消灭四路军。可惜前方情报有误,佐藤联队号称精锐,作战极其不堪,使孟绍原计划落空……

    此人能力极强,对党国和领袖忠心耿耿,做事手段缜密,雷厉风行。虽然私生活有可指责之处,贪财好色,但都属小节。日本称其为‘日本公敌、地表最强特工’,未尝没有道理。此次由宁波至苏北,一路立功,可堪重用……”

    这是对孟绍原非常高的评价了。

    而在委员长把这份报告转给戴笠之后,在下面写了这么一段话:

    “可以考虑继续提拔使用……”

    ……

    1937年6月9日,在军统特工的配合下,韩德勤部收复阜宁。

    阜宁攻击战中,各地企图增援盐城等地的日军,纷纷遭到阻截,寸步难行。

    阜宁一丢,日军大势已去,不得已重新龟缩回据点。

    韩部趁胜追击,分两路包围盐城。

    激战两日,歼敌一部,于6月11日收复盐城。

    12日,韩部再接再厉,光复东台!

    史称“苏北大捷”!

    大捷消息一出,举国振奋!

    这是自台儿庄大捷后,中国再度取得的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委员长致电韩德勤:“该军忠勇歼敌,迭奏肤功,至深嘉慰,尚希再接再厉,扰敌后方,以利全局。”

    韩德勤并没有罢手,而是借助此次胜利,反复对日军发起攻击。

    甚至在随后,韩部竟然对徐州发起攻势!

    韩德勤亲自指挥57军111师及89军两个团反攻徐州,以111师661团及89军两个团分别从徐州西侧、东侧袭击日军,111师666团在徐州南曹村车站附近打援。

    战斗中,**一度攻入徐州西关,占领部分城区。虽然最后并未能攻下徐州,但是也在一定程度上牵制了日军兵力。

    为了嘉奖韩德勤部在破坏津浦铁路和反攻徐州中的战绩,蒋介石再度复电韩德勤:

    “该军忠勇抗战,殊堪嘉赏,仍望继续努力,奋勇杀贼,牵制敌之后方,使对武汉会战有利,厥功至伟。”

    这一时期韩德勤领导下的苏北**积极对日作战,巩固和扩大了以淮阴为中心的敌后抗日根据地。

    为其三个月的作战,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陇海津浦交通线,牵制了日军的行动,配合了正面战场的军事活动,也给日军造成了相当大的损失。

    在此期间,日军伤亡约3160人。其中通如战役,日军清本中佐所部伤亡约630人;徐州及津浦路南段各战役,日军第五师团松村旅团伤亡约500人;扬孙家山之役,日军海军陆战队伤亡约300人。

    《申报》对此报道:

    “苏省沦陷区抗战成绩,近据调查,以徐州各县为最佳,计长期牵制日军一师团之兵力,分据交通要点六十二处,近三月来,各县游击队与日军接触达五十余次,阵地战十数次,打击日军大举扫荡五六次,综计日方死伤千余人,游击队破坏津陇两路及公路廿余次,袭毁日军火车五次,拔去电线杆七十余里……”

    ……

    盐城,1938年6月12日。

    “捷报,东台捷报,我军光复东台!”

    韩德勤微笑着接过这份电报,高高举起:

    “东台光复,我军大获全胜!”

    “万岁!抗战万岁!胜利万岁!”

    一片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命令!”韩德勤大声说道:“各部猛追穷寇,把日本人,给我全部赶出去!”

    这是韩德勤一生中最辉煌的一段时刻。

    也是足以铭记历史的一段时刻!

    韩德勤在这一年,走上了个人名望的巅峰!

    ……

    “喝酒,喝酒,大家敞开了喝!”

    韩德勤的声音很大,不断的在那劝着酒。

    所有人看着都兴奋异常,一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的。

    胜利了,有资格这么喝。

    就在此前,坐在这里的还是日本人啊!

    韩德勤亲自端酒敬坐一桌上的孟绍原:“孟专员,此次大捷,你居功至伟,日本人的情报摸得清清楚楚,而且特工们还陪着军队作战,大量杀伤日军,我敬你!”

    “韩主席,我现在可不再是专员了。”孟绍原笑着站了起来:“物资全部分配完毕,那些子弹都打到日本人的身上了,我这个专员也可以卸任了。”

    “啊,对,对。”韩德勤也是笑容满面:“孟观察员,孟老弟,来,喝了。”

    孟绍原一口喝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杯酒,敬韩主席,敬李专员,敬薛主任,敬候处长,敬所有在此次作战中,忠勇杀敌,浴血奋战的弟兄们!”

    “干!”

    一瞬间,情绪被调动倒了最**!

    ……

    “可惜啊。”侯永盛放下酒杯,叹息一声:“大捷固然值得欣喜,但也有美中不足。四路军那里,竟然一个人没死,这到哪说理去?”

    “还是出现了伤员的。”薛思旭接了一句。

    “那是他们自己摔伤了两个。”侯永盛心有不甘:“反而白白的送给了他们一大批的武器弹药。”

    “这没地方说理去。”李明扬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谁能想的到,日本人里面居然有不会打仗的?听说那个佐藤联队,和四路军僵持了几天,不但不进攻,反而还公然在阵地上埋锅造反,完全不把打仗当回事,想不通。”

    薛思旭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孟绍原。

    这个人,真的是神了,把个日本人的情报居然摸得那么清楚。

    “算了,算了,这也是天意吧。”韩德勤打了大胜仗,心情极好:“你们都已经殚精竭虑,考虑到了一切,就是没算到一群窝囊废的日本兵。算任何人,谁都想不到。这事情,以后再慢慢说,今天是庆功酒,别说不开心的事了。”

    说完,对孟绍原说道:“孟老弟,你是个人才啊,我呢,是想让你留在苏北,当我的左右手的,可是你们戴处长是一定不会放人的。孟老弟在苏北多盘桓几日。这个,虽然你身边带了两个美女,可我苏北之地也多出美女,孟老弟一定能够找到合适的。”

    这话一出,满桌哄然大笑。

    孟绍原那叫一个尴尬,自己好色的名声怎么都传到苏北了?

    “孟老弟,别理韩主席的,他这是在逗你呢。”李明扬也称呼起了“孟老弟”:“不过在苏北都玩几天倒是真的,苏北好地方啊。”

    “我也想,可是不能啊。”孟绍原叹息一声:“这次离开上海日久,也不知道那里情况,兄弟身上一堆任务,实在不敢再久留了。我准备明天就回去?”

    “那么急?我们这可是没有尽到地主之谊啊。”韩德勤皱了一下眉头:“不过,孟老弟身负重任,上海的确离不开你。这样吧,我们这次光复盐城数地,缴获了一大批的物资,你老弟在苏北苏南也有游击队,我们送你一批,也算是对你的感谢吧。”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孟绍原也没拒绝:“将来诸位如果有空到上海,请务必要通知我一声,孟绍原一定盛情款待。”

    薛思旭缓缓说道:“这次物资分配,虽然没有完全按照李长官的要求去做,但总算借助这批物资取得了苏北大捷,李长官那里我也好交代了。诸位,我明日也要离开,借花献佛,我敬诸位一杯,山高路远,总还有见面的时候的。”

    韩德勤心里得意,客客气气的举起杯子:“薛主任,以后有事但请吩咐。”

    薛思旭喝了一杯,又倒上:“这杯酒我单独敬孟观察员。孟观察员的本事,我是亲眼见到了,我看我们这个朋友,是可以继续交下去的。”

    他这话里的意思,也只有他自己和孟绍原能够懂。

    孟绍原心里苦笑:“多谢,多谢。我这个人,早就说了喜欢交朋友,可是交朋友那,掉脑袋的事情我可不会去做的,没办法,我这就是贪生怕死啊。”

    又是一阵的哄笑,谁也没把这话当真。

    孟绍原说完叹着气喝下了这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