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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雪云烟txt下载

    若是其他人做出这样的事,厉凭闰倒是未必觉得多新鲜,但铁万刀则不同。厉凭闰早就知道铁万刀是个非常好面子的人,如果说了让人做什么事,一般情况下,就算那人有难处很难做到,铁万刀也会强迫别人去做。厉凭闰觉得铁万刀之前说了让他“明天”来做这件事,他就无论如何都要来。他之前以为铁万刀突然派人告诉他“明天”不用来做这件事之后会觉得自己不够有面子,然而铁万刀却不是这么想的。

    铁万刀之所以没觉得自己不够有面子,是因为他已从另一个角度让自己觉得更有面子。

    在铁今绝让铁红焰戴着远霜明心石念短咒语测那碗是否跟法术有关之后,没多久,铁今绝就让铁万刀知道测出的结果了。

    一知道结果,铁万刀就踏实了。当时他自己已经非常忙,想到了之前说过“明天”让厉凭闰来测那碗是否跟法术有关之事,他在知道铁红焰已测出那碗与法术无关后甚是相信这测出来的结果,这个时候他觉得其实在他说过的“明天”让厉凭闰再来测一次已经没有必要了。

    本来就算厉凭闰再来测一次那碗,铁万刀那时候也不一定要在场,但铁万刀并非这样想的。他觉得他之前在跟厉凭闰说“明天”来的时候已经显出了一种较劲般的意味,他认为如果自己不在场,实在无法让厉凭闰感受到他的那种权威,同时也就无法让自己进一步体会自己那种有面子的感觉。但铁万刀实在很忙,“明天”根本就没空见厉凭闰,一点空都抽不出来。

    这时铁万刀便想:反正我已经知道那碗与法术无关,我也已经踏实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要是仅仅因为我说了“明天”让厉凭闰来,我就要暂时放下手头的事见他,那厉凭闰的面子也太大了吧?我的面子呢?不行,就算是我说了“明天”让他来,但到了“明天”我实在忙,我也可以临时改变主意让厉凭闰不要来,因为我不方便!我想让他来他就要来,跟他说好了要来后,我又不想让他来了,我才不为了自己说过的话而迁就他,我要派人告诉他不要来了,这样我才显得更有面子啊!这种想不让他来就不让他来的感觉实在比我放下手头的事迁就他好太多了!当然,我这么做也不代表那件事就这么算了,不见他只是暂时的。他也不要以为他以后就不用再次对碗作法进行测试了,等我又想让他来的时候到了,我就会再次派人通知他。等他来了,到差不多的时候,我自然还是要让他给碗作法进行测试的,就算当时他已经知道了红焰戴着远霜明心石念短咒语测试出的结果,他也必须要测。他上次不是说十二个时辰内只能测两次了吗?反正下次我找他来的时候肯定是那十二个时辰之后了,说好要测的事,他肯定是别想逃过的。我让他做的事他还是得做,其实这样我更有面子啊!

    因此,铁万刀在知道铁红焰戴着远霜明心石念短咒语测出那碗没被法术影响后没多久,他就派人通知厉凭闰在他说过的“明天”不用来了。

    在铁万刀终于有时间的这天,厉凭闰又被铁万刀派的人叫来了。

    起初三人说了那些话,厉凭闰也从铁今绝口中了解到了铁红焰戴着远霜明心石念短咒语测碗是否跟法术有关的结果。

    看到铁万刀的表现,厉凭闰就想出了铁万刀之前就已知道了那碗并非与法术有关的事。

    这时厉凭闰想:族长应该是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那碗跟法术没什么关系,是安全的,他便一点都不着急让我再测一次了。这样的话,说不定今日他就不让我再测一次了,也好,这样我能少耗费些功力啊。但是,如果族长真的不让我再测一次,他不会觉得不够有面子吗?何况这还当着铁长老呢。

    铁万刀当时心里想着别的事,觉得需要赶紧到暮夕阁的地下室去看看情况,于是便没立即让厉凭闰再测一次那碗。

    厉凭闰想:还真是不让我再测了?这样也的确不错,我不用耗费功力了。

    后来,在那个之前曾经放着自尽者遗物的房间中,铁万刀对铁今绝说:“我之前说过要烧了那自尽者的遗物。既然其他那些遗物不知去向,现在就只剩下被刻了图案的碗一个遗物了,你就把它拿出来吧,等我让厉凭闰做完他该做的事后,我们就把它烧了。”

    厉凭闰听到这话后,便立即觉得铁万刀跟铁今绝说的“等我让厉凭闰做完他该做的事后”里提到的该做的事很可能就是测碗是不是跟法术有关的事。

    厉凭闰刚刚想到此处,便听铁万刀对自己说:“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吧?”

    厉凭闰感觉自己想的应该没错,便说:“族长的意思是让我测那碗是否与法术有关吗?”

    铁万刀道:“你没忘啊!”

    “当然不会忘。”厉凭闰道。

    “我还想你会不会以为我虽然说过让你测,但后来不再让你测了呢。”铁万刀道。

    厉凭闰之前的确这么想过,然而他自然不想告诉铁万刀他真这么想过,于是便说:“族长说了让我测,我也做好准备了,那次十二个时辰内我只能再测两次,现在正好可以再次测了,我自然要测。”

    铁万刀说:“挺听话,不错,我之前说过让你测,后来派人告诉你先不要来,那是因为我没时间。我想看着你测,就必须要找我有时间的时候。我一没时间,自然会派人告诉你不要来,一切都要以我这个族长的时间为准。今日我有时间了,叫你来你就得来,我现在让你测,你就得测。”

    之前厉凭闰还想铁万刀说好了让他“明天”测试却没真的让他测试会不会令铁万刀觉得自己不够有面子,此刻听了铁万刀这番话,厉凭闰才感觉出,铁万刀并不会让自己有没面子的感觉,在这件事上,他要的是大概是“另一种面子”。

    厉凭闰说了声“是”后,一边做准备一边想:族长让别人来别人就得来,让别人不要来别人就不能来,让别人换个时间来别人就得换个时间来,他想怎么改变原来说定的计划别人都得配合他。看他那种表情,他应该是觉得自己此刻特别有面子吧!之前我想他是不是会觉得不够有面子真是多虑了,他总有办法让自己感觉自己足够有面子。如今这“另一种面子”大概给他带来的那种有面子的感觉似乎比我在他说的“明天”直接来测碗带来的更令他满意吧。

    厉凭闰正在想着这次使用法术测试时可别再出现恐惧感的时候,便听铁万刀对他说道:“有件事我还没问你呢,你先回答我。”

    厉凭闰看向铁万刀,发现他此刻这眼神的确能带给他恐惧。他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在还没开始使用那种法术的时候就开始恐惧。

    铁万刀问:“知道是什么事吧?”

    厉凭闰说:“不管族长问什么,我都一定照实回答。”

    铁万刀也不想多耽误时间了,也没继续问厉凭闰,而是说道:“上次的事你一定还记得,在某种情况下,你使用这法术就会变成有次数限制的,这是你自己说的。当时我问你,你使用功力超过你说的‘那条线’后,你为什么还不小心点,你跟我说你为别的事使用的功力有没有超过某条线,您当天是无法立即感觉到的,要次日才能知道。你自己说的话,你都记得吧?”

    厉凭闰点头道:“记得。”

    铁万刀道:“那我今天要问你的就跟这个有关啊,那天的‘次日’已经过了,后来,你有没有在‘次日’得知你当日为别的事使用的功力有没有超过某条线啊?”

    厉凭闰一听是这个问题,之前提起来的心总算落下了一些,但他不知道后来铁万刀会不会再问其他的,已草拟他也并不敢完全放松。他立即回答:“已经得知了!我那天为别的事使用的功力确实已经超过了某条线,这正是我上次在十二个时辰只能用那种法术只能用两次的原因。”

    铁万刀“嗯”了一声,便没继续问厉凭闰。

    厉凭闰这才踏实了很多。

    铁万刀对铁今绝说:“远霜明心石呢?”

    铁今绝将它拿了出来。

    铁万刀对铁今绝说道:“上次他作法的时候,袋子里有东西发出了紫色的光,他说那光是远霜明心石发出来的,我想亲眼看看,谁能想到后来他却因为当天已经使用那法术已经使用了两次不能再使一次了,我便没看到,说起来也真是扫兴。今天远霜明心石就也在这里,他又要再次使用上次那种法术,我必须亲眼看看到底是不是他作法时,远霜明心石会发出紫色的光。这次根本不让它待在袋子里。”

    铁万刀从铁今绝手中接过了远霜明心石,看了看,便将它放在了地上,问厉凭闰:“我放在这里,它是可以像上次那样发出紫光的吧?”

    “是的。”厉凭闰道。

    厉凭闰又稍微有一点紧张,心想:上次远霜明心石发出紫色的光是正常的,我也跟族长说过了,族长竟然还记得这件事,偏要亲眼看见远霜明心石发紫光才相信我说的话吗?其实就算他今天看见了也没什么意义啊,远霜明心石发紫光也说明不了什么。也许对族长来说,意义就在于证实了那天我跟他说的话是真实的?族长应该不会怀疑我吧,我又没欺骗他。

    想到此处,厉凭闰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便安慰自己:其实族长本来就愿意亲眼看见一些事来证实别人说的话,显然不是针对我的,我也不需要多想,更不能有恐惧感。如果我心生恐惧导致这次作法再次出问题,那才会出大事呢!

    厉凭闰从铁今绝手中拿过那个被自尽者刻过图案的碗后将它放好,平心静气,认认真真地对那碗使用了那种法术。

    在他使用法术的过程中,远霜明心石的确再次发出了紫色的光。

    厉凭闰作法完毕,对铁万刀和铁今绝说他测出来的结果跟之前铁红焰带着远霜明心石念短咒语测出来的一样。

    铁今绝说:“果然如此,一切顺利,族长也可以放心了。之前担心它跟其他遗物一起烧会不会出什么问题,现在那些遗物不见了,只烧这一个东西,它又是与法术没关系的,看来没什么需要顾虑的了。”

    铁万刀道:“是。刚才我也终于亲眼看到远霜明心石发出紫光了,接下来把这碗烧了就行了。”

    这时,厉凭闰想:还好没出问题。

    铁万刀又说:“这远霜明心石你拿回去还给少族长吧,我最近忙得很,也没空去看她。”

    铁今绝答应后便把远霜明心石收进了自己的袋子中,问铁万刀打算在哪里烧。

    铁万刀说:“反正不能在这里。我们出去,上一层,在一层烧就行,反正烧东西用的东西我们都带着呢,就是之前真没想到我们准备了烧东西用具,后来却只烧这一个碗。在烧之前,我还想出去看看他刚才说到的那个黑圈。”

    三人从之前埋着自尽者遗物的地方进了那一切都被打通了的通道。

    铁万刀对厉凭闰说:“你作法,把这通道堵上。”

    “是,族长。”厉凭闰说。

    说完他便开始作法了。

    听到铁万刀这话,铁今绝说道:“之前有人通过法术把这通道打通,把埋着的那些自尽者的遗物拿走了,那人为什么不用法术把这通道堵上呢?”

    铁万刀皱眉道:“这我也想不通,其实拿走那些遗物就已经很奇怪了。”

    铁今绝说道:“会不会是出现了什么情况,那人担心被人发现,没来得及作法堵上通道?或者那人使用法术受到什么限制,没能堵上?”

    铁万刀道:“都有可能。”

    铁今绝又说:“那人该不会是觉得本来就不需要堵上吧?”

    铁万刀说:“要是这样就太可恶了!这是向谁示威呢!”

    铁今绝想:“也有可能以为短时间内没人来暮夕阁看,无人在意?”

    厉凭闰作法完毕,三人便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然后厉凭闰再次通过作法用之前被移开的东西堵住了通道。

    在通道中,三人每走一段路,厉凭闰便进行一次作法。

    三人走到与暮夕阁一层直接相连的地下室后,厉凭闰再次作法,这样整个通道就全都被堵上了。

    在厉凭闰作法时,铁今绝和铁万刀便去看了之前被厉凭闰设下了监记目的位置,的的确确看到了一个黑色圆圈。

    厉凭闰作法后,他也过去看那个黑圈了。

    被铁万刀问到一些话后,厉凭闰直接告诉他:“肯定有人迅速对监记目作法把它毁了。”

    “你好好看看这黑色圆圈,能不能发现其他迹象?”铁万刀道。

    厉凭闰看了看,说:“看不出别的了。只要监记目被毁就会出现这样的黑色圆圈。”

    铁万刀瞥了他一眼,道:“我跟你看了这黑圈了解到的东西是一样的,那我还用得着找你这方士看?算了,既然你也看不出来,那上去吧。”

    三人上了暮夕阁一层,铁万刀又是在铁今绝和厉凭闰之间上去的。

    到了上面,铁万刀让厉凭闰从袋子里拿出一张不会因为火烧而产生变化的“隔燃皮”,然后把碗放在了上面,又在隔燃皮上放了些点火用的东西。

    铁万刀让厉凭闰在隔燃皮周围洒了不少水,然后便让亲自点上了火。

    看着火在那碗旁边烧着,铁今绝暗想:目前这碗看上去还没有什么变化,如果这火真能将这碗烧成灰,也算是烧掉了痛苦的标志,然而现在看来,哪怕是燃烧着的火,也没能使它发生多大变化。

    这时,铁万刀突然想起了那自尽了的蓝甲人在离世前唱蓝甲人的歌之事,看着经过火烧都没多大变化的那个碗,本就气不顺的他突然心中怒火更盛了,他看着实在不解气,便对厉凭闰说:“你有没有办法把它彻底烧成灰?”

    “啊?”厉凭闰一愣,并没想到铁万刀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不是做不到,只是,如果要做到铁万刀说的那样,他的确要费不少功。

    铁万刀瞪着厉凭闰说:“你‘啊?’什么啊?我问你话呢,你回答,有没有办法?”

    厉凭闰知道有办法,自然不会说谎,便说道:“有。”

    “要作法吧?现在带的东西够用吗?”铁万刀问。

    厉凭闰说:“是要作法。东西也够用。”

    “那就作法,烧!”铁万刀说道。

    厉凭闰道:“族长,今天应该不会让我再通过作法做其他事了吧?”

    铁万刀本来并没打算让厉凭闰接下来再作法做其他事,但是听厉凭闰这么问,他竟有一种觉得对方在跟自己讲条件的感觉,于是眉毛一扬,问道:“一会儿要是再让你通过作法做其他事,你就不做这件事了吗?还是说,你做了这事,一会儿就不打算再做其他需要用到法术的事了?”

    厉凭闰听出了铁万刀的语气严肃中带着不满,便赶紧向他说明情况:“族长,其实有些事并不是我能决定做与不做的。”

    铁万刀虽然不知道厉凭闰到底接下来要说什么,但觉得他的话完全可以被理解成更显自己权威的话,于是说道:“是啊,你倒是清楚,做与不做本来就不是你能决定的,有我这个族长在,那当然是我来决定了。”

    厉凭闰听铁万刀这么说,又有点紧张,心想:族长竟然理解成这个意思了,那我该怎么说才能让族长知道我要说的真正意思呢?只能直说啊!

    于是厉凭闰鼓起勇气地说道:“有些事,就算我接到命令后知道必须要做,也想做,但也不是一定能做成的。”

    铁万刀横了厉凭闰一眼,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接到命令后也……你说的接到命令指的是不是我这个族长的命令?说!”

    厉凭闰不想让铁万刀感觉自己冒犯他,但也不能不说实话,否则铁万刀便无法了解他要说出的真实意思,于是道:“不管是谁下令都一样。”

    铁万刀怒道:“什么叫不管谁下令都一样,我是族长,我下令能跟别人下令一样吗?你到底拿不拿我当回事?”

    厉凭闰说:“我当然重视族长以及族长下的命令了,我的意思……只是说,有些事我不一定能做成。这不代表我不把下令的人当回事,更不代表我不去做。”

    铁万刀道:“下令者让你做事,你还没做就说不一定能做成,你这表现是把下令者当回事了吗?就跟刚才我说让你画画的事一样,提前给自己找个借口,防止自己到时候被惩罚,是吧?”

    厉凭闰立即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使用法术是受到限制的。”

    铁今绝觉得这时能帮厉凭闰说话,便说道:“他在可能做不到一些事时能诚实地告诉族长,这的确不错。谁都知道告诉族长这种话是需要勇气的,他冒着被罚的危险事先诚实地对族长说清楚,倒也不错。”

    铁万刀觉得铁今绝的话有些道理,便没继续挑厉凭闰话中的毛病,于是问道:“说说有什么限制,我让你通过作法来把碗烧成灰,有什么限制?”

    厉凭闰说道:“这限制倒不是仅仅针对作法把烧成灰这事的。只是,我如果把碗烧成灰的确需要使用我大量功力,要是我今天做了这件事,后面还有其他事族长需要我通过作法来做的话,那些事我很可能就做不成了。我需要一定时间来恢复,等恢复了才能做其他的事。”

    铁万刀道:“如果我现在让你通过作法把碗烧成灰,一会儿再给你派其他需要通过作法来做的任务,那些任务你就不会接了吗?”

    厉凭闰回答:“族长下令,我自然不敢不接。如果接了,我也一定会努力完成。但是由于之前把碗烧成灰耗费了太多功力,接下来的事就算我努力了,也不一定能做成。”

    铁万刀瞪着厉凭闰,没立即说话。

    厉凭闰觉得铁万刀的目光有些吓人,但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想:幸好我通过作法把碗烧成灰时就算心生恐惧也不会影响我作法,不然很便有可能发生上次那种因心生恐惧而导致作法不成功的事。那种事要是再来一次,真不知道后果会怎样。还好刚才铁长老跟族长说了关于我诚实的话,否则不知道族长接下来会对我如何。

    就在此刻,铁今绝立即说道:“他这样大胆说出来,大概是想在轻重中选一个吧?”

    铁万刀终于不用那种令人产生恐惧的眼神望着厉凭闰了,而是用正常的眼神看向了铁今绝。

    铁今绝继续说道:“我理解的他的意思是,如果今日族长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通过作法来做,那么可以考虑让他把功力留给那件事。”

    “正是!”厉凭闰赶紧说道,“正是铁长老说的这个意思!”

    铁万刀道:“你要是像铁长老这么说话,那说得多清楚!你啰啰嗦嗦的,连话都说不明白!”

    厉凭闰说:“是,铁长老说得的确清楚。”他心中想:我也知道怎么能非常直接地把话说清楚,但你是族长,我只是个方士,而他是长老啊。他这个长老说得那么直接也正常,我这个方士要是说得太直接了,会怎样呢?我平时已经尽量直说了,但有时候还是有些顾忌的。

    铁万刀跟厉凭闰说道:“既然事情都已经被铁长老说清楚了,那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今日除了让你用法术把碗烧成灰这件事之外,我并不会让你再用法术做其他事。你就把法术都用到这件事上来吧。”

    听了铁万刀这么说,厉凭闰这才踏实,说道:“是,族长。”

    铁万刀问:“你通过作法把碗烧成灰会要用不少功力,那一会儿这里会不会出现什么难以控制的现象啊?”

    “族长说的现象是……”厉凭闰问道。

    “比如突然起大火啊,甚至烧到暮夕阁其他地方去,这种事……”铁万刀道。

    “那倒不会。”厉凭闰道,“在我使用法术的过程中,我会把火控制在隔燃皮的范围内,火烧到最高的时候也不会超过三尺。”

    “总之对暮夕阁没威胁?”铁万刀道。

    “是的,族长,绝对不会对暮夕阁产生威胁。”厉凭闰说。

    铁万刀问:“你作法时怕打扰吗?怕别人跟你说话吗?”

    “都不怕。”厉凭闰摇了摇头道。

    铁万刀又问:“通过作法烧它时不会出现对我们有害气味吧?”

    厉凭闰回答:“不会的。无论碗是用什么做的,我通过作法烧碗,直到把碗烧成灰,它也不会出现任何气味,也不会有毒,不会有害。”

    铁万刀说:“那你就作法吧。”

    “是,族长。”厉凭闰说道。

    听到铁万刀提到气味的问题,一旁的铁今绝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以前一次又一次闻到的成批烧死蓝甲人的气味,他望着那在火中烧着的碗,心情复杂。

    铁今绝想:有些气味吸进去尽管无法直接毒死人,但那气味本身便散发着人心之毒了。心要有多毒,人才能将一个个原本鲜活的生命成批烧死?心要有多毒,人才能不停地欺压,杀戮?人的心是怎样变成如此毒的?会是天生的吗?说真的,尽管看了太多残忍,但直到今日我都不认为是天生的!虽然我没找到证据,可不知为什么,我一直都相信,人心变得如此毒一定有特殊原因!我很希望有朝一日有人能找出人心变毒的原因。不管怎样,能改变那样的情况也很好了,红焰会做到的!一定会做到的!就算我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看到那一天,我也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遥望这里,为她庆贺,为她带来的改变庆贺……

    厉凭闰从袋子里拿出了其他作法需要用的东西,开始作法。

    铁万刀虽知道厉凭闰作法烧那碗并不会导致他们吸入对人不利的气体,可他还是稍微往后站了站,又跟铁今绝说起了话。

    铁今绝为了跟铁万刀交流方便,自然也往后站了站。

    铁万刀对铁今绝说:“那个蓝甲人,自尽时唱蓝甲人的歌,如今看着她生前用过的碗都要被烧成灰了,我突然觉得挺痛快的。”

    铁今绝听了这话,忍着内心的愤怒与痛苦,若无其事地说道:“是啊!”他心里又想:这碗——我娘当年自尽前受折磨的标志,就要化成灰了!愿世上那些受苦者的痛苦,都如这碗,化成灰……要是连灰也消失,那更好!

    就在铁今绝想这些时,只见那隔燃皮上突然蹿起了二尺来高的火焰,仿佛在为铁今绝的理想而舞动。

    很快,那二尺来高的火焰开始变成彩色的,他们各种平时能见到的颜色都会在那火焰中出现。

    铁今绝望着那不寻常的火焰,仿佛望见了他母亲以前的样子,后来他又仿佛望见了一些曾经跟他一起做那大事却付出了生命代价的蓝甲人。

    过了一会儿那二尺来高的火焰渐渐缩小,变成了一尺多高,也恢复了一般火焰的样子。

    在这之前铁万刀望着火焰,并没跟铁今绝说话,这个时候,铁万刀瞥了一下嘴,说:“火焰都小了,估计很快就成灰了,还算痛快!连这硬硬的东西都成灰了,至于其他那些遗物,说真的,爱丢到哪里就丢到哪里去,其实也无所谓了!”

    铁今绝又只是说:“是啊。”

    铁万刀突然想更痛快些,便对铁今绝说:“早知道我刚才就不要求他把这碗烧成灰了,我应该让他把它烧得连灰也不剩啊!他是方士,我这要求他肯定能做到吧?刚才没那么说有点可惜了。你说,我要是现在说让他把那些灰都弄没了,那是不是更痛快?”

    铁今绝之前正好想到了要是连灰都消失更好,听铁万刀这么说,他觉得如果真能做到,那也正合他意,但他不知道如果铁万刀突然跟厉凭闰提出这个会不会让厉凭闰为难。

    铁今绝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想起了之前厉凭闰跟铁万刀说了,他如果把碗烧成灰的确需要使用他大量功力,要是他今天做了这件事,后面还有其他事需要他通过作法来做的话,那些事他很可能就做不成了。铁今绝不知道如果这个时候铁万刀跟厉凭闰说让他把灰也弄没是否需要他再一次作法。他当然希望厉凭闰把灰弄没并不需要单独作法,只是在这次作法的基础上改变些什么就行了,这样他也可以如愿看到那些与他母亲临终前所受折磨有关的灰消失了。

    铁万刀自然也想到了如果现在跟厉凭闰说算不算让厉凭闰再次作法的情况,但他才不在乎这些,他觉得他是族长,他的要求对方就算很难做到也一定要做到。

    他立即对正在作法的厉凭闰说:“你作法干脆让这些灰全都消失了吧!”

    厉凭闰知道让这些灰全都消失需要用更多功力,但并不需要他进入另一个作法过程,也就是说,他不用再次作法,只是在此次作法过程中作出些改变便可以让灰全都消失。然而这改变并不是什么时候做都来得及的,厉凭闰庆幸铁万刀说的时间还算早,他还来得及改变,如果铁万刀晚一会儿再说,那他就算想改变也来不及了。

    厉凭闰说了声“是”,心想:他要是晚一会儿说,我做不了了,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现在还能做已经算我运气好了,费功力就费功力吧,起码还是能做到他要求我做的啊。

    厉凭闰很快便在作法过程中作出了些改变。

    在厉凭闰法术的作用下,已经变成了一尺多高的火焰再次蹿到了二尺多高,再次出现了彩色的火焰,然而此次出现的彩焰与之前的不同,这次的火焰只有四种颜色,那四种颜色的火焰中都时不时闪出白光来。

    突然间,那四种颜色的火焰全都变成了耀眼的白色火焰,燃烧了一段时间。

    铁万刀觉得这暮夕阁里的温度突然变得特别热了,汗从他额头上滴下,他看了一眼铁今绝,发现铁今绝也已热得流汗,便说:“这里也太热了,我们去那边站着吧!”

    铁今绝答应后,刚往那边走了一步,便想到了厉凭闰会有多热的问题,于是看向了他,发现他正紧闭双目,似乎一点都不热的样子,额头、脸颊都是一点汗都没有,而且他的脸连发红的迹象都没有。

    铁万刀见铁今绝看了一眼厉凭闰,也跟着看向了厉凭闰,又对铁今绝说:“看样子他好像一点都不热啊!”

    “估计跟他作法有关吧。”铁今绝说道。

    两人继续往那边走时,铁万刀说:“他也是,会发热他不早说!要是早说他作法时这里面会变得这么热,热到我都出汗了,我肯定要提前就躲得远远的啊。”

    他和铁今绝又走了一会儿,便到了暮夕阁一层的墙边,然而即使站在那里,铁万刀仍然觉得不够凉快。

    他又对铁今绝说:“怎么都到这里了,还不觉得凉快?他这么一作法不会把整个暮夕阁都弄热了吧?”

    铁今绝摸着墙说道:“不至于的,族长,这墙还是凉的。”

    铁万刀摸了一下墙,又摸了一下地,站起后说:“真是奇怪了,墙是凉的,地也是凉的,就人是热的。不,也不能这么说,我看他自己就不热,但你和我是热的。”

    “他在作法,所以会出现平时见不到的现象。”铁今绝道。

    铁万刀对铁今绝说:“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我刚才就让他作法,把我们也变成跟他一样不会觉得热的了!我都想出去凉快凉快了!”

    话音刚落,突然间那白色火焰变成了蓝色火焰,这吸引了铁万刀的注意力。

    铁万刀抹了一把自己额头的汗,说道:“变蓝了,我不出去了,还是看看吧!”说着他就盯着较远处的蓝色火焰看。

    铁今绝也看着那蓝色的火焰,思绪万千:一会儿火灭了,那碗化成的灰也就不见了,碗上被我娘刻下的图案就如没出现过一样,然而她受过的那些折磨已经受了。我这样看着这蓝色的火焰,告诉自己,火灭的时候,我娘自尽前所受痛苦的“标志”就会消失了,好像那些痛苦也会被烧得烟消云散一样,这是不是为了自己心中不那么痛苦而对自己的心说的谎?在烧之前,我是多么迫切地希望那碗烧得连灰也不剩。然而在烧的过程中,看着火焰,我却觉得那自我安慰的想法有点可笑。那蓝色的火焰跃动着,也如在笑我一般,它是不是在告诉我,它不仅无法把我娘自尽前所受的痛苦烧得不复存在,甚至就连我想着这些事时内心的痛苦都烧不掉?之前我还想,就算它烧不掉逝者曾经经历的折磨,起码也能让记着逝者的生者之痛烧掉些吧?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作为留在世上的人,作为记着逝者之痛的生者,在看到那如笑我一般的蓝色火焰时,我仿佛突然明白了它不仅无法烧掉逝者曾经受到的折磨,就连我这个生者内心之痛,都根本无法被那一把如笑我一般跃动着的火焰烧掉。如果让那些痛苦从脑海中离我而去,大概只有等到我这个生者也变成逝者的时候吧?其实不远了,已经不远了,透过那蓝色火焰,我仿佛看到我娘在那个世界在向我招手,我娘在笑时,蓝色的火焰已经不再笑我。蓝色的火焰,蓝色,那种蓝有点像蓝甲人指甲的颜色……那火焰此刻终于不再笑我了,其实看着火焰时我很清醒,我知道一把火并不能烧掉人世间那些受苦者的痛苦……那蓝色的火焰中就像映着那些受苦的蓝甲人的人生……在改变之前,世上有些人,只因为自己是蓝甲人,生下便在火中被折磨着,挣扎,号叫,哪怕是他们的血,也无法浇灭那令他们生不如死的痛苦之火,只好忍到被烧死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