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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就在武寻胜身上的伤已经不再影响练习骑射的那天,他和铁红焰一同来到了西骑射场。

    当天,聂扬威、田温和简柔三人见到他们两人的时候依旧显得恭敬得很,不过这三个孩子和这两个孩子之间仍旧几乎没什么话交流。

    章力达测试了武寻胜的骑射水平。他虽然体力差,但是射箭时却很擅长瞄准,如果骑射时间很短的话,他的表现并不算太差。章力达之所以给武寻胜做测试只是想了解一下他当时的骑射水平,这和给铁红焰做测试的目的还是有所不同的,他给铁红焰做测试是看是否需要单独教她,其中也有想借此让族长感觉他对待少族长认真的因素。武寻胜作为陪练自然和铁红焰分在了同一组,章力达教铁红焰同时教武寻胜,如果武寻胜由于体力原因跟不上他教铁红焰的进度,章力达当然也不会理会那么多,更何况,本来他就连教铁红焰也并非真心想教好她。

    章力达脾气不佳,看武寻胜不顺眼的时候他想发火就发火,因为铁红焰是少族长,他想对她发火的时候还会尽量克制一下。

    练着练着,不仅铁红焰依旧在想费存异,连武寻胜也开始怀念费师傅教他们的时候。在章力达去教聂扬威、田温和简柔的时候,铁红焰停了下来悄悄问武寻胜:“你说费师傅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我也希望他能快些回来。”

    他们只是停下片刻说了说话,却恰被那边正教另外三个孩子的章力达看在了眼里,虽然他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但实实在在地看到了他们那一刻停了下来。

    章力达忆起那日族长突然到来,便想,要是他正在教另外三个孩子,少族长在那里和陪练说话并没有练习,族长这时候正好看到,对自己可没好处,于是他立即吼道:“武寻胜你是陪练,学骑射的时候不是让你陪她说话的!你们两个快练,以后我教他们三个的时候,你们两个要一直练,一刻都不许停!”

    当天练习完骑射,铁红焰又和铁今绝到老地方一起画画了。

    铁今绝看出铁红焰心情并不算太好,便问道:“红焰,怎么不高兴?”

    铁红焰忍不住说道:“费师傅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舅舅,你知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啊?”

    铁今绝本来自然微笑着的脸瞬间变得僵了起来,目光也一下子黯淡了些,他声音沉重,缓缓说道:“你问……费存异……什么时候回来?”

    “是啊!舅舅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对不对?”铁红焰看到铁今绝面部表情突然变化,就已隐隐感觉他了解费师傅的情况。

    “他不教你们了。”铁今绝叹了口气后带出了这样的话。他声音小而沉,说得并不清晰,虽说是回答铁红焰的话,倒更像是喃喃自语。

    铁红焰听了很是诧异,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忙问道:“舅舅,你说什么?”

    铁今绝终于清晰地说了一遍:“他不教你们了。”虽然吐字清晰多了,声音却依然不大,似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听起来带着压抑和痛楚。

    “为什么啊?”铁红焰变得更难过了。

    “红焰,你迟早会懂得,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和另一个人永远有机会再见,人与人之间皆是如此,当缘分尽了,也就无法再次相见。”铁今绝含糊其辞地回答道。

    “什么意思?我不懂。舅舅你直接说好吗?”铁红焰眼圈略微发红。她虽然并没从铁今绝的话里听出什么具体情况,却完全能从他的语调中隐约感到一种要和费存异永诀般的难以言说的沉重。

    “我刚才和你说的话也是秘密,和以前我们之间的秘密一样需要你守口如瓶。你决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否则,你和舅舅的下场都会惨不忍睹。”铁今绝严肃地说道。他虽然尚未告诉铁红焰具体信息,只是说了句“他不教你们了”,这句话就算让别人知道了也无关紧要,但为了保险,他还是故意把后果说得很严重,叮嘱了铁红焰。

    “我知道,我不会说出去的。可我还是不知道费师傅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再教我们,而且也没和我们说一声。难道他不喜欢教我们了吗?他以前对我们可好了!”铁红焰道。

    铁今绝觉得若是此时便让铁红焰知道太多,无论是对她还是对自己都不是好事,于是说道:“这个你先不要问。如果你想知道得更多,你可以直接去问族长‘费师傅怎么不见了?’,但万万不可让族长知道你已经知道费师傅不会再教你们这件事,你听听族长怎么说。”

    “哦,好的,我不会在爹面前表现出已经知道费师傅不再教我们。”铁红焰道。其实铁红焰脑海里前两天就闪过了问铁万刀费存异到底去了哪里的念头,但一方面既然铁万刀没主动对她说,她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另一方面,她心里装了不少和武寻胜相关的事情,也就没立刻问关于费存异的事。在和铁今绝一起画画的时候,她却先忍不住问了铁今绝,她和铁今绝之间已经有不少秘密,有些话她不敢和铁万刀说,却敢放心大胆地让铁今绝知道。既然铁今绝让她问铁万刀,她便有勇气去问了。

    当日,铁红焰刚和武寻胜在傲乾殿的书房里一起读完书,教他们读书识字的师傅已经离开,武寻胜正要回陪练居,还没走,铁万刀就进来看她了。

    铁红焰趁只有三人在书房里时问铁万刀:“爹,以前教我们骑射的费师傅怎么不见了?”

    铁万刀表情突变,目光如一道闪电狠狠地劈裂天空一般。他上唇颤了颤,怒道:“哼!你们记住,从今以后,不可以再称他为‘师傅’!他不配做我们铁仓人的师傅!不……你们不仅不要称他为‘师傅’,以后最好永远都不要提起这个找死的叛徒!”

    “啊?”铁红焰为了弄清情况小心翼翼地说道,“爹,你别生气……他……他做了什么让你发这么大火啊?”

    “这个叛徒,身为铁仓人,竟然帮一个被我手下赐了毒酒的蓝甲骗子逃走了!”铁万刀怒不可遏,忍不住继续说道:“那个骗子,明明就是蓝甲人,却一直自称是铁仓人,一骗就骗了那么多年,拿别人都当傻子吗?哼,她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她的指甲就在她二十五岁生辰当日变成了蓝色。这个骗子被我的手下赐了毒酒,本该被抛尸于水沟中,结果竟然被费存异这个叛徒带走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往哪里逃去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两个人逃了也都活不长!敢这么干,当然不得好死!”

    铁红焰听到后心里波澜起伏,但这些年来让她惊讶的消息听得多了,再加上在铁今绝的叮嘱下她早已学会在必要的时候掩饰自己的情绪,因此从表面上看起来她并没有很强烈的反应。她只是对铁万刀说了句:“爹,别生气了!”

    武寻胜站在一旁认真地听了铁万刀的话,心里已经料想到铁万刀口中的那个蓝甲骗子和费师傅可能都已遭不幸。他内心不安得很,脸色有点发沉,看到铁红焰的表现,他觉得不正常。

    两日后,铁今绝和铁红焰再次在老地方画画。

    铁红焰悄悄对铁今绝说:“舅舅,我已经问了我爹费师傅的事。”

    “你爹什么反应?”

    铁红焰便把铁万刀当时的反应和他说的话全都告诉了铁今绝。

    铁今绝一听,原来铁万刀并未对铁红焰隐瞒什么,这下他心里也放松了些,心想,既然族长连这些话都可以告诉她,甚至没回避武寻胜,那么就算自己对铁红焰多讲一些,也不用有太多顾虑了。他一直都想把事情告诉铁红焰,因为这有助于潜移默化地影响铁红焰的想法,但是如果铁万刀认为此事需要对铁红焰保密,铁今绝就会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偏冒险告诉铁红焰什么。他之前让铁红焰先去问铁万刀,就是让她去试探一下铁万刀的反应,然后再确定自己适合或不适合告诉铁红焰某些信息。

    铁红焰说完问道:“舅舅,蓝甲人的指甲后来都会变成蓝色的吗?”

    铁今绝道:“嗯。蓝甲人在二十五岁以前,单从外表看起来和铁仓人没有多大差别,到了二十五岁生辰那天,他们的指甲就会变成蓝色的。”

    “我爹说的蓝甲骗子是什么人?费师傅是不是把她救走了?”铁红焰问。

    铁今绝心中又涌起了悲凉,说道:“她叫方飘兰,根本就不是骗子,而是个很单纯的人,你的费师傅一直都很爱她。”

    “可我爹说她是蓝甲人,却一直自称是铁仓人。是她说了谎吗?”

    “不是。因为在二十五岁生辰那天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蓝甲人,一直都以为自己是铁仓人。”铁今绝目光里透着几分无奈。

    “哦?她也不知道啊,就像我小时候一直以为自己是蓝甲人那样吗?”铁红焰问道。

    “有点像吧。但她真实身份被证实的后果可比你悲惨多了。你以为自己是蓝甲人,被证实是铁仓部族的少族长,根本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指甲变成蓝色证实了她是蓝甲人,她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其实这事情完全怪不得她,她是在襁褓中被一个年迈的铁仓人买到的,那老人无儿女,就拿她当亲孙女养,这让她从小就认为自己也是铁仓人。老人离世前把她是买来的这个事实告诉了她,但她仍然无从知道自己是蓝甲人这件事,可能买她的老人本身也不知道她是蓝甲人吧。她进铁仓廷做活时上报的身份是铁仓人,别人一直都以为她真的是。如果她上报的是蓝甲人,那么让她做的活就会苦得多,那样的话说不定她也活不到今年。”铁今绝声音低沉地说道。

    “舅舅,你和她很熟么?”铁红焰在铁今绝耳边问道。

    “不熟。这些都是这次事发后她告诉我的。”铁今绝道。

    “舅舅,你还没回答我另一个问题呢,费师傅是不是把她救走了呀?”铁红焰继续和他说悄悄话。

    铁今绝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在路上将她带走了,让她免于被抛尸水沟……但她还是没逃过一死……”

    “你是说……她……已经死了?”铁红焰愣了一下,问道。

    “费师傅带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人灌下了毒酒。”

    铁红焰的心又一次被刺痛了,她说道:“可她是无辜的,她并不知情,这样不讲道理,不公平!”

    “在铁仓廷里,不公平的事你见得还少吗?你已经不会觉得新鲜了吧?”铁今绝道。

    “嗯。是早就不新鲜了,比这残忍的事我见得多了,只是……只是听到这个,我还是会觉得很难过……”

    铁今绝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还会难过,这是好事。有些人见残忍的事见多了,也就麻木了,再见到都不再有反应了,黑暗看多了,就把光明遗忘了,以为黑暗才是正常的,甚至应该的,只因为他们习惯了。他们如行尸走肉一般,整天面对着无数残忍的事实木讷地看着,内心不会有所触动,哪怕其实他们行举手之劳就可以让这世上的黑暗减少一分,但他们没感觉,自然也不肯做什么。更有甚者,他们因为见了太多黑暗,便觉得向往光明的人都是幼稚可笑的,他们不仅自己麻木不仁,还把是否麻木不仁当成一个人是否成熟的标志,借以嘲笑心存理想者天真。”

    铁红焰静静地听着铁今绝的话,虽然她尚不能透彻地理解他话中的含义,但多少也听懂了一些,说道:“见惯了的,不等于是应该的。”

    “没错!你现在能这样想,很好!你年纪还小,希望你长大以后也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因习惯而变得浑浑噩噩,舅舅相信你不会那样!”

    “嗯。舅舅,她死了,那费师傅到哪里去了?”铁红焰继续问。

    “他也一样。我暗地里派了些人手助他们逃走,可最后,我的手下却看到了两具尸体。费存异和方飘兰死在了一起。”铁万刀惋惜地说道。

    “费师傅真的已经死了?”铁红焰上次听到铁今绝说“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和另一个人永远有机会再见,人与人之间皆是如此,当缘分尽了,也就无法再次相见”时,就已经嗅到了永诀的味道,后来又听铁万刀说“两个人肯定都活不长了”,她又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此时曾经所想到的被证实了,她却并没因之前想到过这种可能性而减少哀伤。

    “是的,他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铁红焰眼泪夺眶而出,说道:“为什么让我感到温暖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去?费师傅从来都不会说那些轻视别人生命的话,他告诉过我们,人与人应该是平等的,生命是应该被尊重的。他教我们的时候,我总能在他眼里看到真诚……”

    “或许正因为你费师傅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才会选择带方飘兰离开。或许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又曾经身处这个不少人的人性都已扭曲了的铁仓廷里,他才会有如此令人叹息的结局。他这个懂得平等、尊重和爱的人,却恰恰活在了一个充满压迫、歧视和恨的环境中,这可以说是他的不幸,但真正不幸的却是这个环境本身的失常。”

    铁红焰抹了抹眼泪说道:“费师傅前些日子还告诉我们,人活着要懂得珍惜眼前人,珍惜当下的美好……可他却不继续给我珍惜他的机会了。”刚说完,眼泪又流了出来。

    “红焰,别哭了。眼前有人可以珍惜,确实本身就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在有机会珍惜的时候去珍惜,至于像你费师傅这样已经离去了的,就放在心里铭记吧,也不要太过伤怀。”铁今绝道。

    其实铁今绝自己对费存异的死也很难过,他可以告诉铁红焰不要太过伤怀,而他自己能否做到尚不知道。几年前,铁今绝秘密救几个无辜的人,差一点就被人发现,幸好费存异了解情况后及时相助,他才免遭祸患。他一直庆幸自己当时遇到的是费存异,如果换成别人,恐怕不仅不会因他所救的人是无辜者而助他一臂之力,说不定还会为了赏金而落井下石了。从那时起,铁今绝就对费存异心存感激,后来通过对费存异的了解,他发现他心中并没有诸多仇恨。费存异平时从来都不轻易表露自己对于蓝甲人的观点,他认为不管是铁仓人还是蓝甲人,都应该是平等的,互相尊重的,他并非对蓝甲人有倾向,只是在他眼里,既然同样是人,就都不该受到欺压。铁今绝平时和他接触的机会并不算多,感激之情却不曾减少,他也是在很久以后才得知费存异有那种想法的。

    “嗯。”铁红焰接着问道:“舅舅,费师傅是怎么死的?”

    “我的手下说,他也是中毒而死的。”

    “他怎么也会中毒啊?酒里的毒还能传给别人吗?”铁红焰奇道。

    【第五十九章】

    当日,方飘兰被赐了毒酒,可坚决不肯喝下。她一边寻找着逃跑的机会,一边对铁万刀的手下说道:“我并非故意欺骗,我以前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蓝甲人。我是小时候被人买到的,从小到大从来都……”

    铁万刀的手下才不管什么理由,当即打断她的话对她喝道:“你解释也没用,被赐了毒酒的人,没有一个可以逃过一死!快!赶快给我喝下去!”

    方飘兰仍然没有放弃求生的念头,只能做最后的反抗。铁万刀的手下看她不但不肯喝,似乎还想耍花招,便拿起毒酒从她的嘴里灌了进去,她用尽全力挣扎着,可她并不具备反抗成功的能力,她想把毒酒吐出来,可受制于人却连吐也吐不得了。

    方飘兰这时候知道自己不久就会死去,只是她好想在临死之前再见一次费存异,但又不能提起他的名字,一旦提起他,自己这件事就有可能牵连到他。虽然费存异和方飘兰有所来往并非完全无人知道,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她的身份是铁仓人,现在是蓝甲人,而且是个被认定为骗子的蓝甲人,此时她又是已被灌入毒酒之人,就算再见费存异也只能徒增他的麻烦。再说,她了解费存异的个性,虽然他平时予人和蔼可亲的印象,但他骨子里却潜藏着刚烈,这刚烈只有她这个最了解他的人才有机会感受到。若是他知道她已经喝下了毒酒,便有可能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事,可她并不希望影响到他。

    铁万刀的手下将被灌了毒酒的方飘兰带出了房间,准备带她去水沟,在那里待她死后将她抛尸。

    方飘兰在被带出铁仓廷之前向东骑射场的方向望了一眼,心中默念道:存异,来生再见!

    铁万刀的手下带着她就要走到水沟附近的时候,突然,一个背着弓箭骑着骏马的黑衣人冲了过来,一把将方飘兰拉上了马背,两人骑骏马飞驰而去。那黑衣人头上罩着黑色的罩,只露出双眼,很难被人看出是谁。铁万刀的手下大惊失色,若是方飘兰就这样被人劫走,他就无法向族长交代了。于是他立刻回去叫更多人手带着兵器骑马出来找人。

    原来费存异刚一得知方飘兰被赐了毒酒就立即赶来救她,只可惜,他知道晚了。

    费存异只是轻轻对方飘兰说了声“坐稳”,她就已经知道了带她走的黑衣人是费存异,心头一阵惊喜迅速掠过后立刻就充满了悲伤,一下子泪如泉涌。她想:虽然自己终于在临死前见到了他,已经没有遗憾了,可万一他被人看出来,他将来怎么办?

    方飘兰轻声说道:“存异,你来做什么?我已经被他们灌下了毒酒,你快放我下来,趁他们没看清你是谁的时候,赶快回去!”

    费存异道:“你有救的!你自己不能放弃!”

    “存异,你听我的,快放我下来!你赶快走!我已是濒死之人,难道你就不能听我话,满足我这个要求吗?”方飘兰实在担心费存异被人发现,受自己影响而遭受不幸,边说边挣扎着要从马上下去。

    “要相信你的毒能解,不要动!”费存异用一只手紧紧地搂住她,让她挣扎不得。他担心她挣扎的动作太大会加快毒发。

    方飘兰的眼泪浸湿了费存异的衣袖,她看费存异仍旧不肯放手,就要故意激怒他让他丢下自己不管,便狠狠地说道:“我早就知道我是蓝甲人,我就是故意骗你们的!连你也上当了,你这个傻瓜,被我骗了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在救一个无辜的人!真是既可笑又可悲!”

    费存异特别了解方飘兰,听她突然说这样的话,从语气里明显能感觉出她是故意这么说。方飘兰一向单纯得很,说这样的假话很容易就会被费存异看穿。他知道她是担心牵连自己,才用这种方法让自己舍她而去,他心中既感动又伤怀:她都中了毒,还一直在为我着想。她本已被人冤枉,心中不知有多难过,但为了不牵连我,她宁可自己也冤枉自己!

    方飘兰越是如此为他考虑,他越是不可能放开她了,他立刻说穿了她的想法:“不管你怎么污蔑自己,我也知道你以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蓝甲人。你以为用这样的花招就能让我弃你不顾?你这花招要是用成功了,我才真是既可笑又可悲!”

    方飘兰听到这话,更是泪流不止,她知道费存异完全明白自己的心思,就算想激怒他让他抛下自己也做不到了,心中的感动沸腾着难以自控,于是她实实在在地说出了心里话:“我就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你总会相信我。在别人面前,就算我解释千万遍,人家也不会相信我没有骗人;在你面前,就算我将自己说成是骗子,你也知道我不是。”

    她的话刚说完,费存异就发现她似乎有了毒发迹象,但他却仍然相信她是有救的。他觉得应该立即为她运功抑制毒质蔓延,可这必须停下来才行,但一旦停下来,就有可能被人追上,于是他骑着马奔往附近的隐蔽之处,当他确信已经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看到前方有个山洞时,便要连人带马一起进去。

    就在他们即将进入山洞的那一刻,洞口一道寒光晃到了他们的眼睛,一把长剑迅速伸出,横在了他们面前,他们停了下来。

    “什么人?”持剑者问道。他并不认识费存异和方飘兰,此时见到来者其中有一人身穿黑衣,又只露双眼,看上去一副刺客之状,便感觉对方可能来意不善,出剑防备之时充满了警惕。

    费存异望向里面,一眼便看到了铁今绝。

    “铁长老,我是费存异!”费存异立即说道。

    “把剑放下吧!”铁今绝道。他听出了确实是费存异的声音。

    费存异的嗓音非常特别,轻微沙哑中透着温和,又有几分坚定,辨识度极高。

    “是。”那人将剑放下,让剑尖指向地面,但仍未放松警惕。

    原来,持剑者是秦顶,当时他正在山洞里和铁今绝商议事情。费存异和方飘兰到达的山洞,恰好就是埋着假《铁仓秘典》的那个山洞。

    费存异摘掉了套在头上的罩,秦顶才放下戒备,将剑插回了鞘中。

    “她被族长的手下灌了毒酒,我必须立刻为她运功抑制毒发。”说着,他便要为方飘兰运功。

    方飘兰不愿让他再多耽搁,仍要挣扎,费存异按住她,恳求铁今绝点方飘兰的穴道让她能说话却动弹不得。费存异虽擅长骑射,也通晓一些武功,却不会点穴。

    铁今绝点了方飘兰的穴道,并告诉他们,穴道过一段时间会自动解开。

    费存异为她运功很快就已完毕,但运功过后方飘兰还必须在原地休息到掌心发红的时刻,才能保证运功有效。掌心发红之前不随意移动,才能保证她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不会毒发身亡。

    铁今绝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费存异和方飘兰便把情况告诉了他。

    “她如果在掌心发红之前移动,仍是很危险的,等她掌心发红时,我就带她离开这里,再想办法给她解毒。”费存异道。

    “被赐了毒酒的人,至今还没有一个逃掉的,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到处追杀你们的。”铁今绝忧心忡忡地说道,“说不定族长的手下已经埋伏在外面了,你们从这里离开很危险,然而不离开更危险,此处虽隐蔽,但如果他们仔细搜查就并不难找来,万一你们在此地被他们发现,就活活被困无处可逃了。”

    “等她掌心发红后尽快冲出去!”

    “我会派一些可靠的手下暗地帮你们。”铁今绝道。

    铁今绝又对费存异说了几句话就和秦顶速速赶往铁仓廷找其他手下了。

    回铁仓廷的路上,铁今绝和秦顶果然遇到了铁万刀的其中一路手下,了解情况后,他知道铁万刀的手下是分成很多路追踪寻找的。

    铁万刀的那些手下问他有没有见到一个黑衣人和一个女人骑着马,铁今绝本想指给他们一条错路,引开他们,可一转念,最终还是告诉了他们自己并没有见到二人一马。他之所以说没见到,主要是考虑到了两个方面:一方面,他回铁仓廷后会派自己信任的人在暗中助费存异和方飘兰逃跑,如果自己表示见过那两个人,万一自己暗地派去帮助费存异的人一不小心露出什么痕迹,别人便很容易联想到自己;另一方面,他刚刚了解了铁万刀的手下是分成很多路寻找那两个人的,如果他自己刚给铁万刀的其中一路手下指了一条错路,铁万刀的另外一路手下却恰好在别处找到了费存异和方飘兰,自己便会彻底卷入这漩涡之中了。他非常明确自己的命是要留着做另外的事的,他的使命感告诉他,虽然要尽量帮费存异,但一定不能因此而惹祸上身。

    铁万刀的那路手下看铁今绝一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样子,完全没对他和秦顶起疑心,便继续找了。

    铁今绝和秦顶迅速赶回了铁仓廷,秦顶在铁今绝的吩咐下秘密找来了那些可靠的手下。铁今绝严肃地告诉他们,只能暗中相助,尽力而为即可,要保证一定不暴露目标。铁今绝当然知道让手下助费存异和方飘兰逃走危险太大,但费存异曾经不顾危险助他,铁今绝出于报答心理无论如何也要帮他,但他仍然非常清楚他安排这些手下是有明确目标的,决不能让他们在正式任务尚未完成之前就因其他事而被人发现问题,否则不仅铁今绝自己的后果不堪设想,还会搭进更多人的性命。

    山洞中只剩费存异和方飘兰,两人都急切地盼着方飘兰的双手掌心变红。

    “你的黑衣里面就是你平时穿的外衣吧?”方飘兰问。

    “是啊,怎么了?”

    “抓我的人应该还没认出你来,你快离开,还来得及。把黑衣脱掉,大大方方地出去,你不和我在一起,就算被他们看到,也没人会抓你。”方飘兰道。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离开你。如果我是会舍你而去的人,也就不会来了。”费存异说得坚定。

    “你这样坚持,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安心的……”方飘兰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

    “振作点,只要还有希望,就不能轻言生死!”

    “不是我轻言生死,而是你这样做真不值得!就算我能活下去,你和我在一起,你的将来会怎样?在铁仓廷里教骑射可以让你过得很安稳。和我在一起,你就不能再回到铁仓廷,你今后的日子,就会朝不保夕,大好年华就要亡命天涯。这还是说我能活下去的情况,如果我死了,你同样也不能再回铁仓廷,不知这些你有没有想清楚?!”方飘兰说着,感动的眼神中带着责怪。

    “这需要想吗?值不值得全看自己的感受,我觉得值得,就值得。你以为我见不到你了,还可能在铁仓廷里过得安稳吗?对我来说,心要是不安稳了,日子就不可能安稳了。和你在一起,就算是过朝不保夕的逃亡生活又怎样?我愿意……”

    “可我不愿意你……”

    费存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方飘兰打断了。

    费存异又打断方飘兰的话继续说道:“你听我说,如果我抛下你不管,让你被他们抓去抛尸,我从此丧失灵魂活在铁仓廷里,心还永远无法安宁,那对我来说是生不如死,你愿意让我生不如死吗?我相信你能活下去,但就算你不幸毒发,我也尽力了,能陪你走完人生最后的路同样是我的福分,就算从此一个人亡命天涯,我也无怨无悔,因为我并不会认为未来的路我是独自前行,无论走到哪里,我都始终相信你仍然是在我身边的!这样说,你明白了吗?当然,这话本不该说,因为我始终坚信你能活下去!”

    “你……”方飘兰没有继续说下去,含泪望着费存异的双眼。

    “在我心里,你,值得我做这一切。在你心里,我,值得你活下去吗?”费存异问道。

    方飘兰觉得此时已经完全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了,说道:“好吧……我不说你也懂的……你为了我已经不顾一切出来了,如果我再不一心求生,也对不住你为我付出如此多的心血!”

    费存异笑了,那笑容忽如无云湛蓝的天空一样清澈:“我们离开后,我会想办法替你解毒。等你恢复了以后,我们就走得远远的。铁仓廷有太多不公,以前虽未牵涉到我,但我早已看在了眼里。长期以来,我虽可以视而不见甚至一笑而过,但内心却总渴望呼吸真正清新的空气。”

    “我也不喜欢那里,气氛总是紧紧张张,总有人无缘无故地被害,尤其是……”方飘兰没有说完。

    “尤其是蓝甲人对么?”费存异笑道。

    “说真的,你一点都不介意我是蓝甲人?”方飘兰问道。

    “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能问我这样的话?那你介意我是铁仓人么?铁仓人确实害了不少无辜的蓝甲人,尽管我从没参与过。”

    “好啦,我不该问。”方飘兰也笑了。

    费存异用自己的双手握起方飘兰的双手,温柔地看着她蓝色的指甲,说道:“以后我们远走高飞,从此再也不用管什么蓝甲人铁仓人,我们的世界里只有作为‘人’的方飘兰和费存异。”

    “我要和你一起看日出,每天都要和你一起看。以前我每天很早就开始做活,真的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看过日出了……”

    “只是一起看日出吗?”费存异故意问道。

    “嗯?”方飘兰眨了眨眼睛。

    “我们还要拜堂。”费存异道。

    方飘兰笑了笑说:“那就先拜堂,后看日出!”

    “变红了!”费存异看着方飘兰的手突然说道。

    方飘兰看了看自己双手的掌心,发现果然都已通红。

    “我们现在立刻冲出去!”费存异说完就把方飘兰放到了马背上,接着自己也上了马,奔了出去。

    经过一番兜兜转转,二人骑马奔出了难以被人发现的隐蔽地段后,面临着巨大的危险。

    “他们在那里!”一声呼喝响起。原来是铁万刀的其中一路手下有人发现了二人的行踪。

    那路铁万刀手下中有几个人分别去通知附近到其他地方寻人的铁万刀手下们,剩下的人立即追逐费存异和方飘兰,边追边射箭。

    费存异策马狂奔,铁万刀的那些手下无一人能射到他们。

    他们刚要加速猛追,不料个个都身中了多枚石子,痛得大叫,却无法判断石子到底是何人所发。

    那些石子无一圆滑,尖利得很,打在他们身上的力度又极大,攻击力并不次于一些兵器,有些石子已经嵌入铁万刀手下的皮肉之中。

    “等等,难道他们有帮手?我们别中埋伏丢了命!”铁万刀的一个手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