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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这段时间武寻胜对她并无时不时杀人的印象,经她一提才突然想起之前的一些事。想到那些事的时候,武寻胜瞬间觉得自己这些天来天天和一个杀人不眨眼恶魔在一起还真是挺特别的,不过他也有点惊讶自己这些天对她全无杀人恶魔的印象。此刻,他望向身体尚未康复的铁红焰,看着她坐在床上那副样子,怎么都难以把她和杀人恶魔联系到一起。他之前说那话也确实并没有影射她时不时杀人的意思,不过他话里又确实有其他含义,那层含义是不便直接对她说出来的。他不想让铁红焰误会她影射他时不时杀人,便说:“当然不是。我只是说了我对武功的看法。”

    “那就好。其实我想说,如果一个人想杀人,不会武功也有办法做到。有了武功,也要看用它来做什么了。”铁红焰本想说“武功既可以用来害人,也可以用来救人”,但她觉得不妥,便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可是没武功的人杀人没那么方便,起码亲自下手没那么容易。难度增加,多少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杀人事件发生的次数吧。”武寻胜道。

    “是么?若真是如你所言,从另一个角度看,也可以认为没武功的人见义勇为没那么方便,起码亲自帮人没那么容易。难度增加,多少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见义勇为事件发生的次数吧。”铁红焰说道。

    武寻胜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心想这个时候要往另一个方向引,便说:“你不觉得有些人武功练得很好了以后,会有伤人的冲动吗?”

    铁红焰看着武寻胜,轻轻眯了一下双眼,道:“你确定你真的不是在影射我?”

    武寻胜没想到此话一出,又沾上了影射铁红焰时不时杀人的嫌疑,便说:“我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说,武功这东西真的是不练也罢。”

    “我自然不这么认为,但也没必要改变你的想法。不同的人对同一事物的看法不同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说完,她又想到了以前的武寻胜,道:“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这么想的,前些日子你好像还不是这么想的吧?”

    “人的想法自然会变。就像你,想法不是也变了?”武寻胜道。

    铁红焰觉得不适合和他详细讨论自己想法变了的事,便说:“也是。不过你这想法变得也太快了。”

    武寻胜不希望铁红焰察觉出什么问题,便说道:“有时候,有些事,人是可以在一朝之间顿悟的。顿悟到的东西,扎根于人的思想后,有可能就不再离去。”

    铁红焰“嗯”了一声,没继续说什么。

    不料,武寻胜又说:“不知道你会不会有一天顿悟,也觉得武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啊?”铁红焰真的没料到武寻胜会继续说。若是以前,这个话题一定就此打住了。她更觉得武寻胜有些反常了,问道:“你很希望我觉得武功不是什么好东西吗?”

    武寻胜听她这样问,很后悔刚才怎么没忍住,竟让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了,忙说道:“也不是单针对这个问题的。我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希望别人赞同我的观点,如果别人不赞同,我就会继续说,直到别人赞同我的观点。”

    一向不习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也算是铁红焰对武寻胜的好印象之一,这时他这么说,的确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哦?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我印象里你以前完全没有这种习惯啊。每个人都应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精神,有独立的思想和精神的人才能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独立的人,或者说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人独立的思想和精神得到他人尊重,正是这个人本身被他人尊重的一种体现。我相信,你一定是明白这一点的。”

    武寻胜完全赞同铁红焰刚说的话,他也确实没有强迫别人赞同自己观点的坏毛病,哪怕是最近也没有。他希望铁红焰觉得武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件事,确实不是因为他最近新添了什么坏毛病,而是另有原因,他是特意这样做的,也必须这样做。他平时能感觉到不习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是自己的优点,他也并不希望铁红焰从此以后一直误会他,便说:“嗯,我以前一直是明白这一点的,虽然不曾说出来,但一直都懂。每个人都是需要被尊重的,独立的思想和精神更是可贵的,也是一个人之所以能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人的重要因素之一。可能我近来偶尔有点糊涂,不过听你说出来,我仿佛一下子就从之前有点不正常的状态里脱离了出来。如此说来,你那些话,也算是让我‘顿悟’了吧,只是有点特别的是,这次‘顿悟’的东西,是我以前一直都明白,最近忽然才变得有点不明白了的。”武寻胜说前面的话时还一脸认真,说到后面“顿悟”的时候,他开始笑了起来。

    武寻胜强烈希望铁红焰可以认为武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又没有将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的习惯,同时他又不想让她从此误会自己染上了强加于人的坏毛病,因此他在短时间内的表现显得有些异常。

    铁红焰察觉出了他的异常,问:“我爹到底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啊?你回来以后就有些异常。”

    武寻胜道:“就是作法那件事啊,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今天好像看不少人不少事都会觉得异常吧?”

    铁红焰说:“我相信我的感觉没错。不是我产生了错觉,应该是确实异常。你不肯告诉我吗?”

    “少族长,你想多了!”武寻胜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说道。

    “真的是我想多了?”

    “是啊!大夫说你想太多事不利于身体恢复,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好不好?”

    铁红焰当然明白恢复身体的重要性,听武寻胜那么说,她也不打算继续想下去了,便说:“那我躺下休息了。”

    武寻胜看这个话题终于打住了,悄悄舒了一口气。他将软垫子从她背后拿开放在一旁,轻轻地助她将之前给她穿上的衣服脱下,以让她比较舒服的姿势揽住她,小心翼翼地助她慢慢躺了下来,又帮她将被子盖好,防止她着凉。

    铁红焰原本不知道躺下来的过程中会不会疼痛,已经提前做好忍耐疼痛的心理准备。武寻胜的细心使她不仅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反而觉得整个过程非常舒服。

    武寻胜帮她盖好被子后,问她:“刚才没引起疼痛吧?”

    铁红焰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很厉害。你助我起来的时候我就没感到疼痛,你帮我躺下的时候还是如此。”

    武寻胜笑了,问道:“你现在感觉还好吧?”

    “嗯,很好。”

    “那就好,好好休息吧。”武寻胜脸上仍然挂着笑容。

    “嗯,我要睡一会儿。”铁红焰闭上了双眼。

    铁红焰闭眼之后,武寻胜转过身,远离了她的床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双眉紧锁。

    【第八十八章】

    次日,铁万刀派手下找来了一个方士到铁红焰的房间里为她作法。方士在来之前就被告知绝对不准将找他作法的原因说出去,否则必死。作法完毕,他和铁万刀走出了傲乾殿后才告诉铁万刀,他作法不足以达到想要的效果。

    铁万刀很是愤怒,一刀便将那个方士杀了。

    过了一日,铁万刀又派自己的手下去找方士,并让他们多找一些来。一些方士听说铁万刀杀了一个方士,又听说是因为作法无法达到效果,便不敢去了。有的方士不仅不去,还请铁万刀的手下转告铁万刀,称杀掉去作法的方士会使作法想达到的效果更难达到。铁万刀的手下一时之间找不到心甘情愿来的人,只好强行带了几个方士来铁仓廷,这几个方士亦被提前告知绝对不准将找他们作法的原因说出去,否则必死。这几个方士一一试着在铁红焰的房间里作法,仍没达到想要的效果。出了傲乾殿后,铁万刀问情况,其中一个方士说,他们这些人作法只是将上次铁万刀杀那个方士带来的不利信息驱走了一些。铁万刀听了怒火中烧,但担心自己对方士们发火会给铁红焰带去更多不利信息,便强忍住,给了那些方士些报酬,让他们走了。

    又过了一日,铁万刀让去找方士的手下告诉那些方士,不管作法后能否达到想要的效果,只要他们不把找他们作法的原因说出去就不会杀他们,反而会给他们钱。

    有了上次那几个方士作法没达到效果却拿报酬离开的先例,又听到铁万刀的手下如是说,这下,一些方士终于肯跟铁万刀的手下来了。

    这一次,那些方士分别作法后,还合力为铁红焰作法了。不过,作法以后,所有方士出了傲乾殿都告诉铁万刀,铁红焰所中的妖法非比寻常,以他们的能力无法达到想要的效果。

    铁万刀听后又是只好忍住愤怒,给他们些钱让他们离开了。

    如此一来,铁万刀已经不想再去找其他方士了,他决定让手下去找曾经卖辨妖铃的池月。他当然知道池月以前因救人导致奇特能力全失已隐居山野从头修炼,但他想她有可能已经修炼好,就算仍然没修炼好,她对防妖那么有研究,懂那么多关于降妖的事情,她来了应该也会对铁红焰有所帮助。可是他的手下找了很久都没有见到池月的影子。

    过了一些日子后,铁红焰已经不仅可以自己坐起来,而且可以自己下床并在别人的扶持下到外面去走走了。

    大夫们都说这个阶段铁红焰多去外面走走,多见见阳光对她身体有好处。

    武寻胜仍然在铁万刀的要求下负责照顾铁红焰。铁万刀听了那些大夫的意见后,特意嘱咐武寻胜多陪铁红焰出去走一走,晒晒太阳。天气好的时候,武寻胜就会扶着铁红焰在傲乾殿附近散散步,铁红焰的身体尚不适合走太长的路程,所以他们不曾远离过傲乾殿。虽然他们并不去远处,可由于之前出现过左有群给铁红焰下毒一事,铁万刀便派了些手下在暗中注意着铁红焰和武寻胜,一旦出现什么危险,他们便可立刻出手相助。

    又过了一些天,铁红焰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多了,便对武寻胜说:“你记不记得你说过等我身体恢复了我们一起去野地里玩纸鸢?我今天很想去。”

    “当然记得,我正好很想玩纸鸢,好久没体会把纸鸢放上天的感觉了,今天的天气也确实适合。只是,我那时说的是等你身体恢复了才去,现在你……”

    “我好多了。”铁红焰说。

    “要去野地的话,你现在的身体……适合走那么远的路么?”武寻胜问。

    “从这里走到野地没问题的。如果半路上觉得累了,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就行了。我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还不适合牵着纸鸢的线跑,但我可以坐在那里看你放纸鸢。”铁红焰道。

    武寻胜不放心,道:“族长和大夫们很快就要来了,问过他们再决定今天去不去好不好?”

    “好吧。”铁红焰道。

    铁万刀和几个大夫到了以后,铁红焰便将想往远处走走去看武寻胜放纸鸢的事说了,几个大夫依次为她检查身体后均表示她已经可以在别人的扶持下走远路,途中如果感觉气力不够,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再走即可。

    铁万刀听铁红焰说想往远处走走,还想看武寻胜放纸鸢,略微有些喜悦——一方面,他觉得既然她有这样的想法,就证明她感觉好多了;另一方面,她要看武寻胜放纸鸢,也有利于他们进一步走近彼此。

    铁万刀时不时便会想起左有群给铁红焰下毒那件事,由于这次铁红焰会和武寻胜走较远的路,铁万刀找到了更多手下,吩咐他们要一路在暗中随二人而行,保护少族长的安全。

    就这样,武寻胜将做纸鸢的东西装在了一个袋子里,将袋子挂在了胳膊上,便扶着铁红焰出了傲乾殿。

    是日阳光明媚,刚刚走到室外的铁红焰在太阳的照耀下感到了一阵浓浓的暖意。两人在阳光下向野地的方向走去了。武寻胜仍是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起初,两人默默走着没说话。

    没走多远,他便问她有没有感觉累,是否需要休息一会儿。她觉得自己身体好转了不少,当天精神也不错,她走了那么远仍并无累的感觉,便表示要继续走。

    走了一小段路,武寻胜再次问她累不累,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武寻胜以为她身体不舒服,赶忙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不舒服。”铁红焰道,“我只是突然间想停一下脚步,看看这里。”

    武寻胜停下来环顾了四周,目光里闪着回忆。

    此处正是小时候他们曾坐下来休息过的地方。那次铁红焰因私下习武过度而生病,武寻胜背她回傲乾殿,她担心他太累,途中两次让他放下她休息,这个地方,就是她当年第二次让他放下她,两人坐着休息之处。

    小时候他们在这里坐下来,她靠在他身上的情景武寻胜记得一清二楚,之前之后的一幕幕他也印象深刻。武寻胜笑着,模仿铁红焰小时候的语气说:“你不放我下来,我以后不跟你玩了。”

    铁红焰看向武寻胜道:“你记这么清楚?”

    “当然。其实,就算你没突然停下脚步看这里,我对这里也是有感觉的。长大后,虽然很少去野地了,但经过这里的时候,我眼前很容易浮现起小时候的情景,只是我没跟你说过。这次听你说停下来看看这里我才说出来的。那年我背着你,你怕我累,第二次让我放你下来之后,我们就坐在这个位置。”武寻胜幽幽说道。

    “是啊……”铁红焰道。

    “现在要不要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次体验一下小时候的感觉?”

    听到“再次体验一下小时候的感觉”时,铁红焰仿佛内心被什么扎了一下,忙说道:“不用了,我们往前走吧……往前走……”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回荡:时间流逝,我们都长大了,再也回不到当初了,小时候的感觉又如何再次体验?

    她没想到这个时候武寻胜说:“嗯,往前走吧!其实……我们都只能往前走。小时候的感觉本来就无法再次体验了。我都奇怪自己刚才怎么说出‘再次体验一下小时候的感觉’这样的话。人有的时候说某些话确实会不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武寻胜说完,又怕铁红焰误会他以为他意在强调她变了,便接着说道:“我的意思是,人会长大,长大以后,感觉会和小时候不一样,就算重温小时候的情景,也无法再次体验到和当时一模一样的那种感觉了。”

    铁红焰自己心里也正是这么想的,听他说了出来后,却又有一点不希望事情是这样。

    “是的。”铁红焰道。

    显然武寻胜同样不希望自己后来经过思考后说的那段话是事实。他有点感慨,却也不清楚自己感慨的到底是什么,不禁说道:“很多年前,在这里,你让我停下脚步把你放下,和你坐在路边;很多年后,还是在这里,你先停了脚步,然后告诉我‘往前走吧’。”这一次,说这些话,他既不是不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也不是已经将自己的思绪理得清清楚楚才说的,只是一种经过了思考却仍被感性占了上风的表达。他听她说出“是的”后,这故地便在他脑海里交织了往日和今时,让他恍惚间感到自己似乎如身处梦境,却又似一直在梦里醒着。在这样的状态下,就算让他继续思考一会儿,恐怕他也想不清楚究竟感慨了什么。

    铁红焰听了他这话,隐约能感受到他的感慨和自己的感慨核心是相似的,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武寻胜也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两人便沉默着前行。

    走了一段路程,武寻胜突然间指着前方一块石头说道:“那就是当年你第一次让我放下你后,我们坐的那块石头。”

    他扶着她走到了那块石头跟前,两人均再次停下了脚步。

    “这么多年了,这石头仍是一直都在原地。”铁红焰道。

    武寻胜突发奇想,半开玩笑问道:“你说……这石头如果会动的话,它会不会是早就到别处游走了很久,又回到原地的?还是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回到原地的。”

    铁红焰笑了笑,道:“它要是真的离开过,也就很难准确地回到原地了。”

    武寻胜道:“是啊,做到和以前的位置一模一样当然难了。不过,要是忽略一些差别,就算它到别处游走一遭再回来,也可算是回到原地了。”

    铁红焰听到他说“忽略一些差别”,便说:“忽略一些差别……那我们如果现在再次坐在这石头上面,也算是回到了那年的‘原地’了吧?”

    “是的。只是……经历了变化的人,多年前和多年后的差别已经不容易被忽略。那差别本就因变化造成,变化一直都在,人想再次试着到‘原地’一趟,其实很难。有时候看似回到了‘原地’,其实可能早已真正远离。”

    铁红焰道:“而且,石头就算移了位置,经过了风蚀雨击,变化也没那么快,那么明显。人就算一直没移位置,站在‘原地’,也会很快就变得和从前不同了。”

    武寻胜摸了摸那块石头道:“如果没人动的话,它还会继续在这里,见证发生在这里一切,尽管来到这里的人非常少。”

    铁红焰环顾了四周,见周遭的景物和很多年前并无太大差别,道:“这里的风景之所以还能保持着和当年差不多的样子,和这里来的人少应该有很大关系。”

    “是啊,如果来的人多,可能早已被人们改变了。”

    此刻铁红焰心有点发沉,才故意半开玩笑道:“独处也是保持自我的一种方式。”

    武寻胜同样是心有些沉,硬是让自己笑了出来,说:“是啊,虽然说身处人群中做到思想不被他人左右保持自我是一种功夫,但远离人群也是保持自我的一种途径。能做到远离人群,本身又是另一种功夫了。当然,你已经从景物联想到人,我的话指的自然也不是景物了。”

    “我知道。景物和人区别还是很明显的。静默着的景物是否远离人群终归是被动的,要看人是否靠近了。而人是可以主动选择的。”言至此处,铁红焰顿了顿道,“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主动选择的。有些人不但无法主动选择是否远离人群,甚至身处人群之中时也无法主动选择要面对的是哪些人。”她想到了人与环境的关系,但觉得不能再说下去了,便没再说。

    武寻胜也认为这个话题不适合继续说下去了,道:“要在这石头上坐一会儿吗?”

    铁红焰轻轻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道:“往前走吧……”

    武寻胜便扶着铁红焰继续向野地的方向走去了,身后的风景见证了他们的经过。斑驳的树影落在二人身上,随着枝条摇摆而晃动,给他们披上了特别的外衣。

    两人后来一直都沉默着,直到到达了野地。本来由于之前的对话导致内心并不轻松的他们,再一次看到野地如仙境般的景色时,均觉得之前的那些沉沉的东西大大减轻了重量。他们只是感觉不同了,并非忘记了之前的对话。

    武寻胜指着小时候他们第一次在这里玩纸鸢时的那块地方,道:“你说,我们到那块地方玩好不好?不求体验从前的感觉,也不求准确地回到‘原地’……不想那么多,只是玩纸鸢,怎么样?”

    铁红焰看了看那里道:“过去吧。”

    两人在野地里走着的过程中,铁红焰先是望向了那一大片如火盛开的炽玫,又望向了幻缨树,然后望向了幻缨树附近的那两棵炽玫,最后望向了武寻胜。此时她发现,武寻胜也正看着幻缨树附近两棵炽玫的方向。

    很早以前铁万刀就已下令给幻缨树和那两棵炽玫罩上坚硬的金属网,上锁保护了,因此他们看到的是罩在金属网中的幻缨树和炽玫。即使有了金属网的保护,铁万刀依然派手下每天守卫着那里。因此,后来的野地平时再也不是无人踏足之地了。

    那些守卫者见到她后远远地用手势向她致意,她对他们挥了挥手。接着,她将头转过来,又望向了小时候他们第一次玩纸鸢的那块地方。

    到了那里,两个人开始做纸鸢。虽然只有武寻胜一人可以拉着线跑,可他们还是一人做了一个纸鸢。

    做好后,铁红焰站在那里左右手各拿一个纸鸢看着武寻胜。

    武寻胜先是拉着其中一个纸鸢的线向前跑去,跑到一定的位置,他便像小时候那样喊道:“让它飞!”

    铁红焰便放开了一个纸鸢,目光从武寻胜身上转移到了天空中。望着纸鸢和蓝天,她顿生开阔之感,甚至觉得在天上飞翔的那个纸鸢就是她自己。

    武寻胜很快便牵着线走近了她,将已放上天空的纸鸢的线交到了她手中,并接过了她手中另一个纸鸢的线。

    铁红焰时不时牵动先放上天空的那个纸鸢的线,保证它不掉下来。

    他还没放另一个纸鸢,便站在了她身边,有点兴奋地对她说:“天空给人的感觉真好,我突然觉得天上飞着的纸鸢就是我自己。”

    “什么?”铁红焰听了有点惊讶。她没想到他会觉得那纸鸢就是他,就像她觉得那纸鸢就是她一样。

    在她感觉那个纸鸢是她的时候,线恰巧正在他手中。在他感觉那个纸鸢是他的时候,线恰巧正在她手中。可是,这两人的感觉毕竟不是在同一刻产生的,就这样隔着时间。

    “怎么?你好像有点惊讶?”武寻胜看她惊讶,便惊讶于她的惊讶。

    “刚才我觉得那个纸鸢就是我,不过我没说出来,你正好说你觉得那个纸鸢是你。”

    “真的?刚才你也这么想过?”

    “是啊,在天上飞翔。”铁红焰道。

    武寻胜笑了笑道:“好吧,既然先飞上天空的那个是你,那还没飞上天空的那个就是我了。”

    “就这么定了。你也快点飞上去吧!”铁红焰微笑道。

    武寻胜牵着另一个纸鸢的线跑了起来,跑到一定位置,他又如小时那样喊道:“让它飞!”

    铁红焰便放开了另一个纸鸢。

    没多久,那纸鸢便也飞得高高的了。

    铁红焰看着天上的两个纸鸢,脸上带着微笑。

    武寻胜一边拉动纸鸢的线,一边向铁红焰走了过来。起初他的目光一直集中在他后放上天的纸鸢那里,后来,他便看着微笑的铁红焰,只是偶尔看一眼那个纸鸢。

    刚走到她跟前时,他偶然抬头,看到天上飞着的那个“武寻胜”和天上飞着的那个“铁红焰”竟然看起来重叠了。

    “你看,像不像重叠在一起了?”武寻胜道。

    她和他并肩而立,她也看到了武寻胜看到的情景。虽然两个人所的站位置并不完全一样,但由于纸鸢已经飞得非常高,他们二人看到的纸鸢情况是很相似的。

    “嗯,很像。”铁红焰道。

    武寻胜刚想说“两个纸鸢看起来像重叠在一起的情况太少见了”,话还没说出,由于风向变化,空中飞着的两个纸鸢都转了方向。

    他们都明白,虽然刚才在他们所站的位置看上去两个纸鸢重了起来,但实际上,那两个纸鸢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平面内,两个平面之间有一段无法忽略的距离。

    忽然间风大了起来,将两个原本有些接近的纸鸢吹散了。

    两人同时心有所感。

    铁红焰道:“我把‘我自己’收回来,坐在这里看你放‘你自己’吧。”

    一听她说“坐在这里”,他反应到了什么,忙说:“我疏忽了,你这么一直站着会累的。快坐下吧。你想把‘你自己’收回来就收回来吧。”说着,他一边保持纸鸢不掉下来,一边扶铁红焰坐了下来。

    “我没站多久呢。”铁红焰道。她坐在地上收线,很快便将那个“铁红焰”收了回来,将它放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突然起了一股较强的风,武寻胜放的那个纸鸢被风一吹,便不那么稳了。他注意力又在铁红焰这里,没有掌握好线,那纸鸢便迅速向下坠落了一段距离,仿佛要追着已经在地面上的那个铁红焰的纸鸢下来一样。

    刚刚坐下来的铁红焰竟又站了起来,赶忙握住武寻胜手中那个纸鸢的线操控纸鸢,才将那个纸鸢控制得没落下来。见纸鸢平稳些了,她才松开了手。

    武寻胜一边继续操控纸鸢一边说道:“你怎么站起来了?这纸鸢,落了就落了,可以再放上去啊,你身体重要,快坐下来吧。”

    说着,他又一边注意着纸鸢,一边扶铁红焰坐了下来。

    “我不想看到它落下来。”已经坐在那里的铁红焰道。

    “没什么啊。我看啊,它落下来只是在追随你收下来的那个纸鸢。你一上手操控,它就不下落了。”武寻胜随口开了句玩笑,但开完玩笑他便忽然觉得自己说这话让人听起来有点别的含义,于是没再接着开玩笑,而是说道:“我继续放纸鸢了。”说完,武寻胜便一直看着天上的纸鸢,时不时移动着自己的位置,认真地控制,那纸鸢便飞得非常稳。

    铁红焰的目光从纸鸢上转移到了武寻胜来回移动的身影上,又转移到了纸鸢上,很多思绪迅速涌入了她的脑海——关于小时候,关于记忆,关于距离,关于……她有些难以言说的感触,那些感触在阳光下跳跃着,似乎很快便被日光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身上的感受——阳光做的外衣果然暖。

    武寻胜放了一会儿,有点累了,便问她:“你还想继续看吗?”

    铁红焰看他的样子,听他这样问,便感觉他应该是累了,道:“怎么,你累了?累了你就收线吧。”

    “如果你想继续看,我就继续放。既然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宜像我这样做一些动作,那我就放纸鸢让你看着体验放纸鸢的感觉。”武寻胜虽然已经有点累了,却还是问了铁红焰的意见,如果她仍然想继续看他放纸鸢的话,他便会选择继续放。

    “收线吧!坐下来休息一会儿。”铁红焰觉得武寻胜这些天照顾她已经很辛苦了,便不想在看他累了的情况下再让他继续放纸鸢给自己看。

    “嗯。”武寻胜收了线,坐在了铁红焰身边,沉默地望着幻缨树的方向。

    两人就这样默默不语地在阳光下坐了很久。

    武寻胜觉得不那么累的时候,看着铁红焰道:“我再放纸鸢给你看,这次你就坐着,不用你拿着纸鸢,我自己将它放上去,怎么样?”

    “你不累了?”铁红焰问。

    “不累了。”

    “你是自己想放,还是想放给我看?”铁红焰突然问。

    “自己想放,同时想放给你看。”

    “哪个是主要原因?”

    “自己想放。”武寻胜笑道。

    “好吧,我正好想看。”铁红焰道。

    武寻胜再次将纸鸢放上了天,铁红焰依旧坐在那里看,在温暖的阳光下,思绪万千。

    后来,两人又去看了看幻缨树和那两棵炽玫,和那里的保护者说了些话,武寻胜便扶着铁红焰返回了。

    回去的路上,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身材魁梧,面色红润的人拦住了他们,说道:“少族长,我知道你是一代战神,武艺高强,特来讨教几招!”

    扶着铁红焰的武寻胜说道:“她重伤尚未完全康复。”

    “哦?不可能!一代战神怎么可能受伤?你说这话可是灭战神的威风啊!”那人笑道。

    “她是被妖王所伤,不是被人所伤。一般人,恐怕连和妖王见面的勇气都没有,她能跟妖王对战,而且是为了百姓不再被妖所害而战,受伤了也照样是英雄!我说那话没灭她的威风,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武寻胜道。

    “哈哈哈!她还没说话,你就替她说了,少族长是她还是你啊?你是什么身份?”那人看了看铁红焰,又看了看他。

    铁红焰道:“他替我说不可以吗?我让他替我说。他是我的陪练,身份很明确,你不需要明知故问。再说,身份很重要吗?”

    “身份不重要的话,你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和妖王对战吗?”那人撇了撇嘴道,“哈哈,本来想靠立功将来稳坐真正的少族长之位,结果被妖王重伤,把十几年的武功都弄没了,连重新练都练不了了,弄巧反拙。铁仓部族不可能让一个连武功都没有的人当真正的少族长。”那人得意地说道。

    武寻胜一听,赶忙插道:“你当然希望她武功全失而且不能重新练了,可惜这只是你一厢情愿。”

    “亏你还是她的陪练,这事你都不知道啊!”那人道。

    武寻胜虽然已经心跳加速,但仍面不改色,笑道:“哈哈,你就不要在这里造谣了,再造谣,她那一身上乘功夫也不会因你几句话而消失。等她完全康复了,如果和你比试,就算她手下留情,恐怕你也很难有赢的机会。”

    “好啊!那就试试看啊!”说着,那人便挥起了拳头,似乎要向铁红焰打去。

    武寻胜立即挡在了铁红焰身前,之前扶着她的那只手伸向了后面扶着她。“明知她受伤了你还硬要和她比试?不经她同意你就出手?”

    “哈哈哈!我只是用拳头比划一下,又没真打到她。你这么急着挡在她身前,你很喜欢挨打吗?反正今天我想讨教几招她的功夫。既然如此,那你跟我比试吧!你是她的陪练,跟她练的是同一路武功,跟你比说不定也能讨教到几分她的功夫。她受伤了,你可没受伤吧?”那人道。

    “聂扬威,你想比试的话,等我完全康复后跟你比如何?”铁红焰道。

    那人正是聂挥毫长老之子聂扬威。

    “你武功都……”聂扬威刚要说“你武功都没了,也练不了了,怎么和我比试?”,话就被武寻胜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