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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文纯不知该如何劝殿下才不算犯上,也不会惹的殿下不喜,就这样扭扭捏捏的纠结了将近半个月。

    眼看着过了海便是圣山了,叶文纯还是没忍住,隐晦的朝着容娴暗示道:“殿下,当皇帝是可以有爱好的,就像咱们陛下,不一样喜欢磨剑戳人吗?您喜欢看病还不简单啊,皇宫侍卫不管是谁病了,臣都让他去找您看,所以您能不能……”别这么不务正业,当皇帝才是正经啊。

    后面的话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不管是容娴还是容钰或者是苏玄,三人谁都能听出他话语里的殷殷劝诫。

    容钰嘴角一抽,想笑。

    害怕被人发现他嘴边的笑意,连忙将脑袋上的小蛇提溜了下来,挡在眼前。

    小蛇:瞎了你的狗眼,就本蛇这苗条的身形,能挡住你才是见鬼了。

    容钰深知自己师尊的恶趣味是有多重,每次见到师尊一本正经逗二位大人变脸,他就忍不住想笑,然后仰天长叹:二位大人实在是太甜了。

    这才多久啊,这二人就已经忘记了初见师尊时的威势,眼里心里对师尊只剩下一个印象脆弱无害又温柔善良的大夫。

    但也不怪二位大人,谁让他们都被师尊那纯良无害的外表和光风霁月、朗月入怀的行为欺骗了呢,即便那都是假的,可人都忍不住去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到的。

    更何况强者有强者的高傲和威严,一个冒犯死无全尸都是常见。

    但容娴却混迹在普通人之中,即便被人冒犯了也好脾气的不去追究。

    时间一久,苏玄二人脑中关于容娴的印象便被潜移默化的改变。

    就算知道容娴危险,也下意识忽略了。

    若非容钰与容娴相处久了,恐怕比这二位大人还不如呢。

    容娴眼含警告地瞥了眼容钰,不允许他扰了自己的兴致。

    容钰会意,紧紧闭上嘴巴,继续装聋装瞎。

    “叶相,苏大人。”容娴的声音跟这海风吹拂一样让人舒服,但澄澈的凤眸却极为不赞同的看着二位大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看到那些病痛尽消的笑脸,你们不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十分幸福满足吗?”

    叶丞相和苏指挥使脸一僵,忍不住用舌头抵了抵腮帮子,他们完全没觉得幸福满足!

    只要一想到殿下不务正业的当什么大夫,就觉得牙都疼了起来。

    可对上这双真挚温柔的眸子,他们却说不出这种话来。

    不得不承认,他们看到殿下认真为病人看诊时的场景,真的美好得像一副想要被永久珍藏的画卷。

    但画再美也不能当成全部啊,偶尔看看就得了,国家大事要紧啊。

    “殿下说的是。”叶丞相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做好事行善积德,总是让人开心的。”

    苏玄冷得像冰渣一样的声音同样干巴巴道:“臣永远支持殿下。”

    看着二位大人便秘一样的脸色,容钰在心里疯狂大笑,觉得这个笑话够他笑一整年的,哈哈哈。

    容娴将二人的表情记在心中,这可是黑历史啊,一定要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她那双似是缀满了月辉的眸子也笑意盈盈,她昂起头,语气满是欣喜雀跃:“能得到二位大人的认同,实在让我很是欢喜。”

    顿了顿,她假惺惺感慨道:“其实我本想着若叶相一意反对,我便听叶相的。不过现在叶相也很认同,那我便放心了,以后治病医命也不用束手束脚了。”

    叶丞相、叶丞相只觉得五内俱焚、悔恨莫及,他刚才明明有机会让殿下做一个合格的王者,偏偏因为他的一念之差,殿下在大夫这条歪路上越走越远……

    容钰有些忍不了了,好在在他即将笑出声的刹那,两股铺天盖地的威压从天而降,平静的海水也波涛汹涌了起来,像是海神发怒,卷起了滔天大浪。

    苏玄第一时间握住武器并将容娴护在了身后,他翻手划出一道刀气,直接将这两股气势从中间劈开,为容娴腾出了一片净地。

    叶文纯也在这时护在了容钰身前,这可是他们殿下的学生,若出了什么事,殿下那儿也不好交代啊。

    威压消失,几人抬头看去。

    高高的虚空之上,两道人影正在交手。

    “老师,是仙宗大长老和二长老。”容钰语气没有半点惊讶。

    在左护法告诉他大长老就是当年害得师尊自爆的奸细和昊天仙宗的叛徒后,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本以为大长老还能等个一二百年,谁曾想无心崖高手刚刚离开以后,这人便没了耐心。

    容娴没有看虚空之上的打斗,反而将目光停留在了仙宗那边的云端上。

    祥云缭绕的云端之上,沈熙带着沈久留、粉荷和三长老、四长老站在仙宗弟子的最前方。

    对面,一魔气汹涌,杀气腾腾。

    然后,他们就在容娴的眼皮子底下打了个爽。

    容娴微微皱眉,神色凄然道:“这一打架,又要没了多少人命。”

    苏玄和叶文纯只觉得眼皮子开始跳了起来,随后他们便见这位皇太女殿下满脸唏嘘,语气慈悲道:“若他们能和平共处,再不起战争该有多好啊。每次打生打死,都有很多家庭破碎。”

    她说着说着便有些黯然伤神了起来,顺手扯了扯袖子装模作样出一副潸然泪下不忍再看的模样道:“有多少懵懂子女没了爹娘,有多少白发苍苍的爹娘没了孩子,家破人亡总是让人伤感的。”

    叶文纯和苏玄眼皮子抖个不停,明明是最正常不过的仙魔战争,被殿下这么一说,怎么就让人觉得十恶不赦了呢。

    这种见不得战争见不得人死的性格真的适合当个执掌大权的皇帝吗?

    他们容王朝可是年年征战的,若说死人的话,他们平均每年都要战死数十万将士。

    殿下若一个不忍心,撂挑子不干还是最好的,若带着他们整个容王朝投降了他人,那可就是个笑话了。

    不等他们脑洞再大些,他们便见这位在他们心中已经固定形象为迂腐和烂好心的殿下放下衣袖,悲悯无奈的说道:“小金,去阻止他们,他们若是不听,便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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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玄和叶文纯不太明白‘便是你的了’是什么意思,但他们知道这声‘小金’叫的是谁,不过是一条蛇罢了,再能干难道还真能阻止那蓄势待发的战争不成?

    盘卧在容钰掌心的小蛇听到大魔头的命令,嗖地飞向半空,直接在半空中幻化为三丈长的大蛇。

    黑金的鳞片被阳光照射到,闪闪发光威武不凡,当然这是大蛇自己这么觉得,在别人眼中那绝对是狰狞可怖的。

    大蛇嘶鸣一声,一个猛扎便钻进了两方的战场上。

    顿时,敌对双方都被大蛇扰地人仰马翻。

    “师尊,肯定是小娴来了。”沈久留高兴的说道。

    之前遇到小娴时他便见到了那条大蛇,而且当初在玉霄门时,也是这条大蛇吃了清波等人为他们郁族报仇。

    沈熙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若他没有看错,这条蛇应该是凝月尊者养的那条了,如何会在久留口中的‘小娴’手上。

    粉荷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宗主,容娴便是那二位贵客要找的人。”

    沈熙神色有瞬间的凝重,这个叫‘容娴’的似乎太过神秘,还跟各方都牵扯上了。

    不说那属于无心崖的大蛇,光是久留和粉荷他们,便已经与仙宗也有交集了。

    沈熙沉吟片刻,食指中指并拢划向虚空,一道巨大的剑影贯穿天地,嗡一声剑鸣在所有仙宗弟子的灵魂中响起,这是收兵的意思了。

    这时,大蛇已经冲到了交战的中央,有点眼力劲儿的都退出了战场,仙宗这边收到宗主传来的消息,立刻便收起灵气,退出了大战。

    魔修这边却有人不依不饶,似乎杀红了眼。

    大蛇一见有人无视它,再想想大魔头说不听话的是它的了,这句话大蛇最喜欢了,证明大蛇又有肉吃了。

    然后,大蛇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将还挥舞着雾气浑身雾蒙蒙的魔修一口生吞了。

    ‘咕咚’不知是谁咽了口唾沫,仙魔两方的人尽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蛇将人咽进肚子里后,直接朝着那个嫌它碍事还给了它一掌的魔修咬去。

    ‘咔擦’一声响,这里所有人尽皆身体一僵,脸上冷汗都冒了出来。

    ——啊啊啊,大蛇它刚才绝对嚼了嚼了嚼了!

    云端下方,海岸之上。

    苏玄木着张脸,语气都空白了:“殿下,您给大蛇说的那句‘便是你的了’的意思,就是将那些不听话的人喂蛇吗?”

    容娴露出个如春风化雨般的笑影,极不走心道:“是啊,不听话的孩子当然要受到惩罚的,你看他们现在多乖啊,都没人再打架了,也没人再死了。”

    苏玄:!!

    他觉得自己需要砍两个人冷静冷静,再重新认识下这位‘烂好心’的殿下。

    容娴没有理会他,目光一直放在大蛇身上,眉梢眼角是浑然天成的忧郁:“可我有些担心。”

    叶文纯压下心里的违和感,努力说服自己殿下其实也不愿意的,没看大蛇刚吃了两个人殿下便愁肠百结了吗?

    他刚想张嘴劝说殿下不用难过,想要阻止战争,这都是不可避免的损伤后时,便听他们慈眉善目的殿下说:“我担心小金这么将人生吞下去,连衣服都没有吐出来,不会闹肚子吗?”

    叶文纯死死地闭上了嘴,后背冷汗都冒了出来。

    殿下完全不需要人去劝慰,她根本就不是难过那些死去的人。

    在她心里,那些人还没有那条蛇重要!

    这真是他们那扫地恐伤蝼蚁命的至善殿下吗?

    叶文纯脸皮子有些抽搐,他觉得这段时间他认识了一个假的殿下。

    他再也说不出殿下迂腐和烂好心了,这说翻脸就翻脸且还没有半点征兆的人,简直恐怖。

    还有那条大蛇,本来乖乖巧巧,吃吃喝喝吵吵架,就是个没用的小宠物,谁知转头就生吞活人了。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人不可貌相?!

    不不不,那蛇不是人。

    而且他也忘记了,他们的殿下从来都不是好人,当初第一次见面可是要杀了他们的。

    是他们太甜,被殿下这段时间表现出来的无害给蒙蔽了。

    容钰怜悯的看着二位大人又一次变脸,心里又哈哈哈,觉得自己可以将这个当笑话再笑一年了。

    “小松、锦儿,你们也去瞧瞧,让那些不听话的孩子安静下来。”容娴意有所指的扫了眼虚空之上的齐攀和二长老,朝着右后云淡风轻的说道。

    叶文纯和苏玄早就知道他们后面一直跟着四人,这些人都是熟人,是要被带到上界的。

    那四人隐匿在暗处不愿意现身,二人也没有勉强。

    他们本以为殿下完全不知情,谁知殿下早就知道了!

    殿下是何时知道的?为何一直不说?

    叶文纯和苏玄第一次觉得他们这位一眼看上去简单好懂的殿下其实最复杂不过,也是最深藏不露的。

    他们的陛下虽是一位剑修,至少锋芒毕露,他的危险都在能看得见的地方。

    但这位殿下不同,她将真实的自己藏在了重重的镜花水月之后,你能看到的只是她想让你看到的,当你以为自己发现了她的真面目时,你才知道那也不过是她表现出来让你看的。

    她的危险在看不见的地方,这看不见的才最为恐惧。

    想到这里,叶文纯和苏玄心神一凛,将所有的心思收敛的干干净净,将殿下的危险等级拔高到皇帝陛下之上了。

    白松和江锦阴沉着脸从暗处走了出来,每次听到这蛋疼的称呼,他们就有种弑主的冲动。

    然并卵,他们根本打不过尊主,只能咬牙认了。

    “是,大人。”二人应声后,身形一晃便出现在虚空中。

    黑鸦不顾陈岩的阻止,也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嗜血的红眸眼巴巴地盯着尊主,希望尊主也能让他去打个爽。

    但显然,容娴暂时并不想放黑鸦上去。

    对她来说,黑鸦就是个不靠谱的捣蛋鬼,正事一件办不好,打起架来一人就能拉足了所有人的仇恨值。

    容娴假装自己没有看到黑鸦的眼神,抬头朝着虚空望去。

    容钰轻咳一声,走到黑鸦身边,低声说道:“别看了,师尊不会让你去的。”

    黑鸦:你别说话。

    白松和江锦二人已经站在了被齐攀掌控的魔修面前,双方都是熟人,说起话来也容易。



    云端之上,魔修对面。

    见到刚刚出现的二人,四长老惊讶道:“是他们。”

    沈久留不解的问:“他们是谁?”

    粉荷认真的打量了下他们,这才回道:“他们便是之前在归土城看守的魔修。”

    三长老补充道:“也是无心崖息心尊主坐下的四位爱将,息心尊主若有命令传出,定然会交给他们去办。”

    至于冷凝月那些人当初所得到的权势,不过尔尔,那是真正掌权者不屑于理会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才扔给他们罢了。

    “归土城。”沈熙将这个名字在嘴里重复了一遍,不管是冷凝月的大蛇还是归土城的魔修竟然都已经到了这里,看来该来得人都来了。

    沈熙微微阖目,如海水般绵长浩瀚的神识从圣山一路扫过,随后停在了海岸某处。

    他睁开双眼,目光像是能穿透空间一样,隔着万里之遥与容娴对上了。

    苏玄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脚步一跨挡在了容娴身前,目光冷厉如刀的刺向沈熙。

    沈熙眼神一闪,便收了回去。

    下一瞬,人已经出现在苏玄身前。

    容钰见到来人被吓了一跳:“沈、沈熙?”

    沈熙眼神一闪,温和的打招呼道:“容少主。”

    他又看了眼容娴,目光平和而通透,像是什么都了然于心一样,对着苏玄和叶文纯说道:“看来二位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人。”

    见到沈熙,苏玄周身的尖锐才收敛了些,声音却依旧冰冷:“还要多谢宗主,若非是你派人为我们指路,恐怕我们此行便不会这般顺利。”

    沈熙并未接下这道谢,毕竟他派人的目的这二人也肯定知晓,再者他们之间的因果也因那枚仙石已经了断了干净。

    “这是二位应得的。”沈熙说道。

    他目光审视的看着容娴,似乎在判断着什么。

    容娴清楚这老狐狸在想什么,跟沈熙打了上千年的交道,还真没谁有她更了解沈熙。

    这人看上去从容淡漠,其实他的掌控欲不必自己低。

    他的从容淡漠是有前提的,那个前提便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高高在上将一切看在眼中,站的足够高了,才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风景,才能一切了然于心。

    当有事情脱离他的掌控时,他才会屈尊降贵地从云端走下来。

    就像当年容娴在石桥涧发现有外界势力插足小千界,第一反应便是找到那些势力,然后一一铲除。

    她不允许自己的地盘中有不受掌控的存在,若有,直接毁了便是。

    而今,她便是沈熙心中那不在掌控中的存在。

    “姑娘便是容娴容大夫吧。”沈熙笑容从容而平和的问道,给人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

    沈熙早在徒弟喜欢上容娴时便派人收集了这人的所有消息,每一条看上去都没有任何问题,干干净净地就像这人所表现出来的一样,但他总觉得很违和。

    因为容娴表现的太好了,好到每一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都佩服她的人品,对她赞誉有加。

    这世间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得到所有人的好感,处事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可以说成是深藏不露,心有城府。

    再加上久留从南州回来后带来的关于容娴的的消息,沈熙便猜测到了容娴的性情。

    隐忍深沉,聪明绝顶。

    沈熙心里免不了担忧,久留喜欢上这样一个人肯定会吃亏的。

    别看久留性情冷淡,但他心肠柔软,人也单纯。

    容娴却不同,她看上去柔软的像团水,却心冷如铁,智慧超绝,久留绝不是这人的对手。

    而今真正与容娴相遇后,沈熙心中便是咯噔一跳。

    脑中第一反应是必须阻止久留与容娴在一起!

    容娴的眼睛太过冷漠了,那种冷漠与久留的清冷性格不同,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漠视所有生灵的冷漠。

    她对着他微微一笑,那是洗涤一切尘埃的笑,莫名给人一种恍若天山之颠最冷的冰雪,像是从古至今亘古永存的……道。

    这样的人眼里没有私人情感,或者说这样的人根本不懂得感情,即便懂了,也会被理智毫不留情的碾压下去,久留如何会爱上这样的女子,他难道看不透这人真正的冷漠吗?

    “您是?”容娴歪歪脑袋,状似疑惑的问。

    叶文纯似是什么都没感受到,笑眯眯的走上前介绍道:“少主,这位是昊天仙宗的宗主。宗主,这便是我们的少主,容娴。”

    容娴这才后知后觉的恍悟,神色满是惊喜道:“原来是久留的师尊,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是娴之幸。”

    沈熙深深看了容娴一眼,说:“容姑娘这个姓倒是很熟悉啊。”

    若他没有记错,息心尊主也姓容,一千六百年前容家被灭门了以后,存活下来的只有息心尊主和容钰,当然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楼寒溪。

    虽然息心尊主的真名也无人得知,但现在出现的这位‘容娴’姑娘真就与息心尊主没有关系吗?

    容娴好似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也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眼里的探究,眉眼弯弯,装模作样道:“真的吗?我也觉得容姓很好。”

    叶文纯忍不住开口道:“宗主,我家主上也姓容的。”

    所以少主姓容不也很正常吗?不管你什么猜测,都别往我家少主身上套。

    沈熙笑笑道:“是吗?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停顿了下,沈熙很自然的略过这个让人心生警惕的话题,转而询问道:“几位来到圣山,是有需要仙宗帮忙的地方吗?”

    叶文纯与苏玄立刻侧头去看容娴,连容钰也不例外。

    他们来到圣山,也是因为容娴说有私事要了,不然此时早已回到了上界。

    见几人都看向容娴,沈熙也微微侧目,心中对容娴更加佩服,不管容娴的身份如何,能与上界这二人才相逢不久便折服了二人,这就不简单了。

    沈熙当然看得出,这二人是发自内心的尊崇和敬畏容娴,但他也没忘记二人刚来到圣山时,提起他们的少主,神色虽然郑重,语气也很是认真,但眼底深处的不以为意却分明清晰。

    这才短短几日,他们便已经完全变了,这等手段和心机,真是让人望之莫及啊。



    沈熙深深地看了眼容钰,若他没有记错,这位便是无心崖的少主,而他身后的两人,郝然是无心崖最为善战的黑鸦与最是狡诈的陈岩。

    沈熙微微垂眸,从他们的站位和偶尔流露出来的姿态看,连容钰等人都对容娴马首是瞻,这人的身份倒是有待商榷了。

    他心里有一个疑惑划过,那位真正意义上掌控着小千界所有魔修的息心尊主真的陨落了吗?

    若真陨落了,那后来小千界掀起的几次腥风血浪又是谁在幕后指使,真就是三长老和久留他们说的容娴吗?

    但容娴她又凭什么以二十几岁的年纪掌控那些桀骜不驯的魔修!

    她与息心尊主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种种疑虑从沈熙脑中划过,各种念头急转,他面上依旧平静从容的看着容娴,似乎等待着容娴回答来圣山的目的。

    容娴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羞涩:“前辈,我不日便会前往上界,我……”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似乎因为沈熙是沈久留的师尊,所以在沈熙这位长辈面前显得极度不好意思,有些结结巴巴:“我想见见久留,有些话想对久留说,前、前辈可否、可否……”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一句话愣是没有说完就缩了回去,好似羞的已经不想见人了。

    这副少女怀春的姿态看得叶文纯和苏玄心中猛地一跳,他们虽然了解了这位主的高深莫测,但再怎么高深莫测,也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娃娃,若真有了心上人,这副模样也不足为怪。

    想到这里,苏玄和叶文纯对视一眼,隐隐大感头疼。

    皇太女会是容朝未来的皇,她的婚事自然会有陛下做主,不怕她有心上人,他们容朝还能养得起一个王夫的,怕只是怕皇太女感情用事。

    他们整个王朝的人都忘不掉当年死掉的那位公主,那是被人用感情欺骗,利用致死的,那可是前车之鉴啊。

    不怕殿下她高深莫测,就怕殿下她太重感情,容易被人哄骗啊。

    赵氏王朝那边的人算计人心太厉害了,让人防不胜防,殿下这般明显的弱点可不是一算一个准吗?

    容钰依旧将自己缩起来,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但他嘴角抽搐的越发厉害,实在是对师尊这幅小女儿般的姿态有些接受不良。

    师尊在他心中永远都是强势的、冷漠的、不可捉摸的,如今忽然这般……正常,这让他有种做梦的感觉。

    他敢对天发誓,师尊这幅模样绝对是耍人玩儿的。

    沈熙见到小姑娘畏畏缩缩的羞怯模样,心中失笑,他可真是魔怔了,这小姑娘再怎么厉害也只有二十几岁,连他岁数的零头都不到,心机又能深沉到哪里去。

    真是想得太多,被自己给吓到了。

    沈熙眼里的审视消散了很多,他冲着容娴笑了笑,说:“我这便让久留过来。”

    他眸中飞快窜出一道剑气,剑气在云端上绕了一圈后直接来到了沈久留面前。

    沈久留微微一怔,师尊召唤?不知师尊有何要事,这般急切的召他过去。

    沈久留立刻化为一道剑影追着那剑气而去。

    对面,站在魔修中央的铃兰见刚刚与她对峙的沈久留竟然招呼都不打,直接转身离开,气得脸都红了。

    她想要追过去,可面前这两位气势强大的人挡着道,魔修们谁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久留离开。

    “沈久留,你要是敢走,我以后再也不要见你了。”铃兰冲着沈久留的背影喊道。

    沈久留头都没回,从云端离开后,迅速朝着远处的海岸而去。

    白松哈哈大笑道:“小姑娘可真是傻啊,人家不在意你,你就是死在那里他也不会回头的,见不见得到你又有什么关系,说不定人家还巴不得一辈子见不到你呢。”

    铃兰被这大实话戳中了痛脚,眼眶一红,滴滴答答就落起了泪。

    白松这回尴尬了,没想到才说了两句话便惹哭了一个小姑娘,他求救似的看向江锦,江锦理都没理他,目光冷然的看向不远处的云层中,三道强悍的气势已经交缠了许久了。

    忽地,一道气势削弱了很多,‘轰’一声炸响在耳边响起。

    江锦和白松都抬头看去,只见那黑金大蛇腹部一处焦黑,整条蛇像是被重创了,直直朝着下方坠去。

    二人脸色尽皆一变,糟了,阿金受伤了。

    阿金虽然不是最厉害的,也不是不能受伤的。但阿金身后那人对阿金的重视让所有人都清楚,他们可以被阿金打个半死,但一旦还手伤了阿金,迎接你的定是狂风骤雨。

    阿金现在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人打伤了,他们也是难辞其咎的,如今只能尽力弥补了。

    江锦身形一晃,已经出现在二长老和齐攀身边。

    他双手猛地朝下一按,二人周围那席卷了半边天的气势竟隐隐有溃散的迹象。

    “江锦!”二长老惊诧的喊了一声,身形一转便收回了攻击。

    在这紧要关头,他若真不管不顾的与大长老拼命,难保不会被江锦偷袭,魔修都是不能相信的,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伙。

    齐攀与江锦当然不是一伙的,齐攀看到江锦时也惊疑不定,这魔头不是跟着那位金龙主子离开了吗?怎么又忽然出现在圣山了。

    他也立刻停手,不敢再跟二长老打下去。

    若江锦投靠了仙宗,他可就成了瓮中捉鳖了。

    齐攀回头看到属下们惶恐的神色,紧握着拳头,他知道自己收服的这群人根本就不是无心崖最高端的力量,他们都是息心尊主看不上的小角色,不管心性还是实力都排不上号。

    这些人平日在无心崖不受重视,见到他抛过去的橄榄枝后才会选择跟随他,只希望有朝一日能扬眉吐气。

    他们敢跟仙宗对抗,那是因为无心崖在过去一直与仙宗针锋相对,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有胆子跟无心崖的强者对抗。

    懒得去看那群畏畏缩缩的属下,齐攀神情阴鸷道:“江锦,你要跟我作对?”

    江锦冷着脸:“你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跟你作对。”



    齐攀一向位高权重,心高气傲,如今被江锦这么不客气的怼过来,立刻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刚想去回嘴,却见江锦低头看向掉落下去的大蛇。

    江锦见到大蛇已经飞回尊主身边,眉眼一厉,冷声喝问:“你们二人,是谁打伤了阿金?”

    齐攀和二长老一懵,这人跑过来就是为了问那条蛇?

    此时二人才意识到他们刚才干了什么,想到那条蛇背后的人,他们隐隐有些忐忑。

    刚才他们打红了眼后,好似一人抽了那碍眼的蛇一巴掌……

    海岸边,容娴仰头看着将尾巴藏在海水中,直起粗壮的身体,晃悠着狰狞得大脑袋朝着她嘶嘶的大蛇,也顾不上与沈熙说话了。

    在一旁的容钰扫过大蛇身上的伤痕,看到它焉焉儿的模样脸色顿变,眼里的怒气蓬勃而出,牙齿咬的咯咯响。

    竟然有人伤了阿金,谁那么大胆子,敢对阿金动手。

    他立刻侧头去看师尊,若师尊不出手,他便亲自出手,他一定要敢伤阿金的人付出代价。

    容娴的目光盯着阿金,眸色渐渐幽深了起来,澄澈如天空的眸光瞬间涌起层层叠叠的黑沉,好似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夕,电闪雷鸣,黑沉沉一片充满了让人心惊的压迫感。

    随着她周身气息的危险,大蛇像是有所感应,慢慢的将整个身子都沉浸在了海里,那恐怖的大脑袋瘫在地上,可怜兮兮的朝着容娴吐了吐芯子。

    容娴上前一步,蹲下身来,神情轻轻摸摸大蛇的脑袋,嘴角噙着一抹如沐春风的笑意,语气似温柔到了极致:“你平时不努力修炼,看看如今,不过是两个小角色都能伤到你。”

    容钰虽然没听到师尊说要为阿金出气,心里却放下了心,没见师尊浑身的气息已经危险的让沈熙下意识戒备了起来吗?师尊肯定会为阿金报仇的。

    沈熙脸色的从容平和已经消失,他惊异不定的看着这位刚才还觉得平常的小姑娘,周身每一根汗毛都在叫嚣着危险、危险!

    沈熙不得不承认,自己第一次看错了人。

    他之前不是对容娴想得太多,而是想的完全不够。

    这种能够媲美他的气势,这么多年来唯有息心尊主一人!

    而他们的气势,都是久居上位、掌控杀伐以及强大的实力所带来的底气与席卷一切的势。

    容娴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有?!

    但沈熙可以肯定,容娴不是息心尊主,因为他从这具身体上没有看出任何夺舍的痕迹。

    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沈熙自己也糊涂了。

    苏玄和叶文纯眼里俱都划过一丝惊讶和喜色,虽然诧异殿下在这个普通的小千界能培养出如此惊人的气势,但殿下能有这般强大的气势,震慑朝臣完全游刃有余了,他们再也不用担心殿下因为年纪小被人糊弄了。

    就这气势一方,保管众人两股颤颤。

    容娴没理会身后几人的想法,她那白皙温暖的手按在大蛇的脑袋上,愈显得大蛇的可怖。

    忽的,她手中一团柔柔的充满了生命力的绿光出现,那绿光顺着大蛇的脑袋一路绵延到大蛇的尾巴。

    大蛇身上的焦黑伤痕像是被一只绿色的大手快速的抚平,鳞片转瞬间又变得光滑明亮。

    大蛇:嘶嘶。

    谢谢你大魔头,蛇以后再也不说你坏了,你对蛇最好了。

    容娴微笑脸:“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是我派去的阻止他们打架的,你受了伤我当然要管了。”

    大蛇:这货绝对听得动蛇在说什么!

    容钰上前两步,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下大蛇,发现大蛇已经无碍了,这才松了口气骂道:“你蠢啊,打不过人家还往人家跟前凑,是嫌自己命长吗?”

    大蛇:蛇也不想啊,但是蛇要完成大魔头的任务。

    容钰伸手抱住阿金的大脑袋,手有些颤抖道:“幸好你没事,幸好。”

    大蛇吐了吐芯子,舔了舔容钰的脸颊:小魔头别担心,蛇才不会有事呢。

    “黑鸦。”容娴看了眼容钰和大蛇之间的互动,语气沉沉的叫道。

    这一声像是大风扬起了满地的积雪,落尽了你的衣领,触及到了你的肌肤,在你的身上融化,冰冷的让人浑身忍不住打寒颤。

    众人心中一凛,恍惚中有种神在颁布神谕的肃然和神圣。

    黑鸦恭敬的站了出来,他嗜血的眸子盯着容娴,气息邪肆道:“请您吩咐。”

    “陈岩。”她又唤了一个名字。

    陈岩轻步走出,以臣服的姿态垂下了他的头颅:“请您吩咐。”

    容娴轻轻拍拍大蛇的脑袋,站起了身。

    她没有看黑鸦,而是微微瞌目,细细感受了一下打在阿金身上的那两股气息在何处,随后她睁开眼睛,仰头看向虚空云层深处,像是穿透了层层云层,直看到里面最深处。

    同一时间,齐攀和二长老齐齐打了个寒颤,像是被嗜血的凶兽盯上一样,那种由灵魂深处发出警告的寒意让他们无论如何都忽视不了。

    容娴站在海岸边上,滔天的浪花迎面拍来,她的身影单薄稚嫩,在这一刻却恍惚间给人一种好似顶天立地、宁折不弯的剑。

    那周身萦绕不散的剑气将浪花和海风隔绝,她眼睛都没眨一下,身上的配饰没有凌乱分毫,被白玉簪束缚的发丝也没有随风而动。

    苏玄和叶文纯微微一怔,这一刻他们竟然在殿下的身上看到了陛下的影子。

    容娴伸手猛地指向那片虚空,低沉的声音沉稳有力又斩钉截铁:“杀了他们。”

    “愿为您效死。”二人接到命令,单膝跪在地上齐声应道。

    下一刻,二人已经消失了。

    沈熙脸色一滞,他知道容娴指的那个方向都是什么人,那是他们仙宗的大长老和二长老。

    不说二长老是为了他们仙宗才动手的,便是大长老那也是仙宗的人,再怎么打那也是自家的事,容娴这么一插手,就有些不对路了。

    “容姑娘不觉得自己的命令有失偏颇吗?”沈熙平静的眼里似有一丝极暗沉的幽光划过。

    那大蛇现在已经平安无事了,容娴却要他们仙宗两个长老的命,这太过了。



    本来他们仙宗与大长老之间的内战就与容娴无甚关系,是容娴非要插上一手,如今出事了却来找仙宗的晦气。

    即便修士之间向来是不讲道理,强者为尊,但容娴这般却欺人太甚了,真当她身后有两名上界强者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容娴眨眨眼,伸手拂去身上莫须有的尘埃,似模似样道:“偏颇?一点也不啊。我知道沈前辈心疼阿金,可做人要守规矩,阿金被是那二人伤了,所以我只要了那二人的命便可,不能牵连无辜的。”

    沈熙哽了一下,好在以他强大的心境很快便平复了下来。

    他直接敞开天窗说亮话,省的容娴再跟他装傻:“容姑娘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是我圣山的事情,那二人是我圣山的长老,容姑娘开口便要他们的命,这不合规矩吧?而且你的这条蛇也没事不是吗?”

    容娴挑眉扬唇,姿态强硬道:“小金没死是小金命大,是他们实力不够。他们打了我的小宠物,就是不给我面子。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今日他们敢不给我面子,敢伤了我的宠物,我就杀了他们。”

    “这并没有不合规矩,我就是规矩,我说的话便是规矩。”

    她忽地轻笑,就算是笑,亦有种锋锐之意,就像她这个人便是一柄宁折不弯的剑!

    苏玄和叶文纯激动了起来,这才是他们想要的主宰者啊,简直跟皇帝陛下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沈久留被沈熙的剑气引来了这里。

    他来到海岸边上,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容娴与师尊。

    沈久留清冷的神色似乎因见到了心底的那人而染上了些微暖意,他朝着沈熙行了一礼:“师尊。”

    在沈熙颔首后,立刻来到容娴身前,眸子里是柔情百转的缱绻:“小娴。”

    只隔了几日便能再次见到小娴,沈久留心里十分开心,既薄且淡的唇也勾起了一个恍如雪莲花开的笑颜,让人见之忘俗。

    容娴朝着他弯弯唇,算是打过招呼了。

    她看向沈熙,脸上没有半点被沈熙指手画脚的恼意,反而多是不以为意,浅浅笑道:“如今,沈前辈还要阻止我吗?若你还一意孤行,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沈熙神色淡漠,语气沉静道:“你太偏激了,他们当时也不是故意的。”

    她伸手一招,大蛇身上光芒一闪,变回了细小的姿态窜回了容娴的手心。

    容娴轻轻摸着小蛇的脑袋,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极浅、也极温柔的笑。

    对于沈熙的指责,她并没有生气,沈熙什么德行她一清二楚。

    容娴淡淡道:“他们若没有打伤小金,我也懒得理会。可谁让他们这么不长眼,小金好心去阻止他们,他们却对着小金出手了。”

    “沈前辈,您应该庆幸小金没事,否则就不是死两个人这么简单了。”容娴眸光流转间,像是春日阳光从阳台上慢慢的移动到竹叶之间,洒下点点金芒,晦暗却美好。

    她的眸色一如往昔般澄澈干净,即便说着杀人的话,依旧没有半分杀意透出,好似那并非杀人而只是简单的问候一样。

    叶丞相已经将脑袋低了下去,他觉得自己本来已经低估了殿下,如今看来,还真是低估的太多了。

    殿下看上去很好相处,治病救人时也耐心温柔,但那是没人犯了她的底线,一旦底线被触犯,代价便是血腥屠杀,就像现在一样。

    苏玄握着大刀守卫在容娴身后,眼里异彩涟涟,像是看一件奇珍异宝一样。

    这才应该是一个合格的皇,杀伐果决,干脆利落。

    沈熙沉默了下去,他这才意识到容娴周身气息纯净,眸色干净不是因为她良善柔软,也不是因为她有赤子之心,而是因为在她心中,已经没有了善恶。

    她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谁都不能阻止,即便为恶,在她心中也是正确的,她早已经抛却了善恶之念,所以她纯澈干净,不沾尘埃,心魔不侵。

    这个人比那些极致的恶人还要可怕!

    沈久留疑惑的看了看师尊,又看了看小娴,若他没有看错,这二人是在针锋相对。

    “小娴。”沈久留朝着容娴问道,“发生了什么?”

    容娴没有为他解释的意思,容钰看了看师尊,摸摸鼻子走了过来对着沈久留道:“师尊在为小金出气。”

    “出气?”沈久留不太明白,为一条蛇出什么气?

    容钰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他不笑的时候,周身的威仪才像那位镇压无心崖被人惧怕的少主:“你们仙宗的大长老和二长老打伤了小金,所以师尊在为小金出气。”

    盘卧在容娴手腕上的小蛇吐了吐芯子,乖巧的在容娴手上蹭了蹭。

    沈久留愣了愣,清冷的眸子一闪,究竟是怎么出气才让师尊发火了?

    他目光灼灼的看向容娴:“小娴,你要杀了两位长老?”

    唯有杀戮,才会让师尊露出这般强横锐利的姿态。

    容娴清澈的凤眸直视着那双清冷中泛着不悦的眼睛,极为坦诚道:“没错。”

    “为了一条畜生,你竟要我仙宗长老的命!”沈久留不敢置信的问。

    他还从未听说过人要给蛇填命的,而这蛇不过是小伤,现在还好端端的在主人手里呆着。

    听到他的话,阿金扬起脑袋朝着他吐了吐芯子:蛇不是畜生,你不喜欢蛇,蛇也不喜欢你了。

    容娴瞳孔幽深,冰冷得可怕,她嘴角扬起一个不带任何意义的微笑,漠然道:“众生平等,无一畜生。”

    容钰也阴着张脸,说:“小金是陪我长大的家人,不是畜生。”

    沈久留目光清冷的看着容娴,脸色有些难看。

    容娴刚才那句话,是将众人都与那条蛇放在了同一位置上了吗?

    他想要斥责她的离经叛道,却又说不出口,那是他心爱的人啊。

    沈久留什么了片刻,声音清冽如冷淡:“即便如此,小金不是好好的吗?它既然没事,为何非要用两条人命来填?两条人命难道还比不上一条蛇?”

    “比不上。”不等容娴开口,容钰便掷地有声道:“他们两个如何能与小金相比,你们整个昊天仙宗都比不上我家小金一个鳞片。”

    容钰一句话说出口后,简直将昊天仙宗的仇恨值拉得足足的。

    但容钰并非恶意贬低昊天仙宗,是他真的那样认为的。

    在容钰刚懂事的时候小金便已经在他身边了,那时候小金是冷凝月在养着,但小金最亲近的一直是他们容家一家人。

    在他的成长中,不管是师尊还是娘,她们都十分冷淡,对他的感情也很是复杂,有时候站在她们面前他便不寒而栗,而相叔一直有自己的事情忙,也不会一直陪着他。

    唯有小金是他最好的家人,小金陪着他长大,与他嬉戏玩闹,与他闯祸被罚,与他执行任务替他受伤……

    所以在容钰心中,小金很重要,是除了娘与师尊外最重要的家人。

    好在小金这次没事,若真出了事,屠了整个仙宗都赔不起一个小金。

    沈久留的目光从容钰身上划过,固执而强硬的等着容娴的答案,他想知道小娴对容钰说的话到底是赞同还是反对。

    不过就是一条蛇而已,再重要难道还能比得过这么多人的性命。

    在昊天仙宗内,不止有师尊,有他,还他在乎的师弟师妹……难道这么多人都比不上一条蛇在小娴心中的重要性吗?!

    容娴没有任何逃避地看向沈久留,慢吞吞地从手腕上摘下剑石递到沈久留眼前,她并没有直接回沈久留的话,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云淡风轻中不掩饰其中的伤感:“久留,这是你送我的剑石还记得吗?”

    不等沈久留回答,她便自语道:“对了,你已经忘记了。”

    她苦笑,一字字一句句将这么多年的往事一一呈在眼前:“十六年前郁族被灭后,我身边便只有小金了。在我遇到危险遭遇算计时,是小金救得我。在我费尽心机谋算报仇时,是小金在我身边安慰我。”

    小蛇扬了扬脑袋:大魔头你在瞎说什么?

    容钰偷瞄了眼小蛇,那时候小金不是在冷凝月手里吗?难道他记错了?!

    容娴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容钰和小蛇,眼里的警告意味隐蔽而深沉。

    她现在可不打算跟沈久留撕破脸皮,毕竟在中千界她还需要沈久留的老祖宗呢。

    容娴想了想,将剑石握在了手中。

    看到沈久留神色微动,她声音暗哑低落:“当年我将你从紫薇城放出去,清波给我下了禁毒遮阳,我日日夜夜只能藏在阴暗的一角,唯恐一个不小心灰飞烟灭,那种感觉差点逼疯了我,是小金寸步不离守着我。我替你抵挡诅咒时痛得坚持不下去,想要了断自己终结这痛苦时,我的身边依然只有小金……”

    她抬眸,本来清亮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雾纱,所有的凌厉杀伐尽皆消失,此刻的她显得无比脆弱,这脆弱中带着无助和寂寥:“三年前,我从你身上将剑帝精血并诅咒一并引到了我身上,转移了天下所有人的目光,只想让你好好活着,不被任何人打扰的活着。可当时在郁族,我是真的死了一次。”

    她语气满是沉痛道:“久留,那一次我能活下来只是侥幸,我没有下一次侥幸了,人的命也只有一次,而那一次也让我用了三年时间才恢复过来。我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便将十六年前屠杀你族人的凶手正法。然而你在责怪我,怪我心机深沉,怪我心狠手辣。”

    她闭了闭眼睛,轻声叹息道:“一直支持我的是小金,只有小金。”

    “圣山上,你的师尊重要,你的师弟师妹们重要,所有人都重要,唯独我,唯独我……”她温柔的眸子暗淡了起来,勾起的嘴角也瞬间微微下撇,嘴角弧度不变,但眼底却露出了苦涩的味道。

    “郁修,你已经忘了曾经说过要保护好我的话,你前尘尽忘干干净净,你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又一个重要的人,你将我抛弃在过去,让我守着曾经的承诺一日日等待,一日日在沉沦。”容娴声音沙哑艰涩,那种黯然伤神的痛苦弥漫了整个海岸。

    容钰眼眶一红,没想到师尊重生后遭遇了这么多苦楚,还都是为了沈久留,师尊真是太苦了。

    但是,是不是哪里有些不对??

    “你有了新的名字,人间难留,仙道永驻,好名字不是么?”容娴嘴角缓缓翘起一个讥讽的笑,“但是郁修,人间留不住你了,你又是否想过,这个人间还有一个你曾信誓旦旦说要保护一辈子的我在,还有你背负的血海深仇在?”

    气氛沉重的让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沈久留目光通红,周身清冷如谪仙的气息也变得凌乱而悲哀,他满是歉疚而懊悔的唤道:“小娴……”

    “别这么叫我。”容娴冷声打断他,声音是沈久留从未听过的狠绝锋锐,“正如小金对你来说不过是一条畜生一样,那些你最在意的师弟师妹师门长辈们,对我来说也什么都不是。”

    小蛇:不是蛇,蛇没有,不是蛇干的!

    虽然很高兴大魔头对蛇这么重视,但它是条诚实的蛇,它真没有干那么多的事啊,大魔头说的那个时间它真的只是在冷凝月身边吃吃喝喝卖卖萌的。

    容娴不着痕迹的捏了捏小蛇的尾巴,垂下的眼睑闪过一丝警告,小蛇立马安分了下来。

    嘛,这悲伤的气氛渲染起来也不容易,若被小金给破坏掉了,那就真的尴尬了。

    沈久留对上容娴那双隐藏了所有情绪,露出来的唯有冷漠的眸子时,目光涣散,清冷不再,唯剩下生不如死的痛楚和滔天的悔恨。

    心底最深处的寒意让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从他颤抖到无法掩饰的动作便能看出,他此刻有多么痛苦。

    他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可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上第一次失去了所有温柔时,他却发现所有的言语都无力而苍白。

    沈久留一直都对容娴怀有歉意,他这一生亏欠了容娴良多。

    每当他想要好好照顾容娴时,最后总会将事情弄得很糟,仿佛他的靠近便会为容娴带来灾难。

    他害怕,惶恐,想要靠近却怕伤害,但选择远离又担心那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承受的更多。

    他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小娴开心,也不知该做什么才能抹平小娴承受的那些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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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久留回头看了看疼爱他的师尊,他不知该怎么面对师尊,因为他没有办法去劝慰小娴停手,没办法让那二位长老活下去,他对着小娴开不了那个口。

    沈久留眸色渐渐黯淡了下去,一时只觉得心头又万千思绪纷纷杂杂,又在下一刻汇做深不见底的黑洞,似要把整个人都吸进去一般,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也许他真的是天煞孤星,全族人都死去唯有他活着,小娴也因他差点没了性命,如今连好好的仙宗都因为大长老的背叛而风波不停,都是因为他,他是个不详之人,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

    沈久留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仿佛有人用铁锤狠狠地在他的脑袋上砸,那股尖锐的疼痛让他恨不得死去。

    “久留……”

    沈久留意识中听到最后的声音便是小娴慌乱无措的唤声,淡淡的药香钻入鼻尖,沈久留心想,小娴还是关心他的。

    沈久留脸色惨白的昏迷了过去,如此突兀,让人措手不及。

    沈熙快容娴一步将徒弟接到怀中,神色紧张的探查一番后,语气凝重道:“心神受创。”

    容娴蹲下身,刚想伸手去为沈久留把脉,沈熙立刻警惕地带着沈久留退开一步:“你想作甚?”

    容娴的姿势没有半点变化,她仰起头去看沈熙,明明是屈居下方,气势却分毫不落于人,好似他们依旧是平等的姿态。

    “沈前辈应该听说过,在下是一位大夫。”容娴随手将‘很重要的家人’小蛇给扔在了地上,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看的沈熙眼皮子跳了跳。

    小蛇愤愤不平:大魔头你过河拆桥。

    它悄悄爬到了容钰身上,吐着芯子朝着容钰告状。

    容钰:“小金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小蛇:小魔头也不是个好东西。

    容娴微笑脸:“沈前辈,难道您还怀疑在下的身份吗?”

    沈熙忍不住嘲讽道:“容姑娘可不像个大夫。”

    容娴低头理了理裙摆,慢条斯理道:“沈前辈,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不相信你没有调查过我,现在说出这种话来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裙摆某处的月光草,漫不经心的笑道:“反正现在昏迷不醒的又不是我徒弟,你都不着急,我急什么。”

    她说罢,也不看沈熙难看的脸色便站了起身。

    那不咸不淡、不紧不慢地姿态完全看不出之前对着沈久留叙说自己悲苦的不甘哀痛,也看不出分毫之前对沈久留不舍而无奈的情意,就好似刚才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的情绪消失的太快太快,仿佛在沙漠上划下的画卷,在大风吹过之后,被黄沙掩盖的半分痕迹都没有留下。

    沈熙眉头皱的更紧,他活了这么多年,头回竟然看不透一个小姑娘在想什么。

    叶文纯和苏玄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疑惑。

    叶文纯:你说殿下究竟有没有喜欢上那小子?

    苏玄:不知道,没喜欢上最好,喜欢上了也无妨,郁族的小家伙自有老爷子看着,赵王朝那伙人插不上手。

    叶文纯:你倒是想的长远。

    苏玄:……

    二人之间眼神的交流谁都不知道。

    沈熙紧了紧抱着徒弟的手,他想到容娴是当世公认的医术第一人,连清波的妻子曾水那活死人的样子都能治好,久留这般定是手到擒来了。

    他最后还是朝着容娴低头了,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耽误了徒弟。

    知道他已经下了决定,容娴面上的笑意更深,澄澈的眸子却飞快划过一道暗芒。

    看吧,她就知道人是不能有弱点的,一旦有了弱点,不管多强的人都会开始妥协。

    容娴长袖下的指尖轻轻一动,一条穿着银针的金色的丝线飞窜而出,目标明确的缠在了沈久留的手腕上,一道细微的灵力顺着丝线涌入沈久留体内。

    容娴凝神敛息,细细感受着他脉象的跳动,澄澈的眼里再没有了之前的冷漠尖锐。

    半晌后,她指尖轻轻在丝线上一点,丝线拽着银针重新缠在她的手腕上。

    “久留如何?”沈熙忙问道。

    容娴眉宇一舒,笑道:“无碍。”

    “沈前辈,将久留放下。”容娴语气柔和道。

    此时的她看不出半点敌意,刚才还打生打死半步不退,此时却友善温柔,心平气和。

    这人变的也太快了些吧。

    沈熙迟疑了下,还是弯腰将人放在了地上,然后他寸步不离的守着徒弟。

    容娴对他这副防备的姿态没有任何异样,倒是容钰看得怒火中烧。

    我师尊是给你徒弟治病,你却还防着我师尊,到底是谁求谁啊。

    容娴定定地看了会儿地上的沈久留,上前两步蹲在地上,毫不在意自己的白裙被尘土染上脏污。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惨白的脸,嘴角弯起一个苦涩的笑意,似模似样道:“久留,对不起,是我将你逼到了这种程度。”

    她一直都知道沈久留心思敏感,人也十分单纯,她尽力避免自己在沈久留面前露出阴暗的一面让他多想。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渐渐感觉到厌倦,特别是沈久留对她的感情逐渐加深以后。

    沈久留喜欢上的并非真正的容娴,容娴不该是那般柔软善良,好似世间所有美好都汇聚在她身上,她没那么十全十美,不似众人口中那般仁善。

    容娴她啊,心思叵测,城府深沉,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带着目的,扬眉的每一个瞬间都在算计。即便手上不沾半点血腥,心也不会是纯白的。

    沈久留喜欢上的,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虚构出来的美好,那样完美的不似人间所有的人是不存在的。

    容娴心中喟叹,沈久留啊沈久留,没想到你喜欢的居然是这类纯白的人物。

    容娴假惺惺感叹道:“少年慕艾,总是要经历挫折才能成长起来的。”

    沈熙脸色一沉:“容姑娘,别忘了你现在就是久留的挫折,不要在这里继续说风凉话了。”

    容娴眨眨眼,极不赞同看向沈熙,说:“沈前辈,您太宠久留了,是您过度的保护让他的心性过于脆弱,些许小事都承受不住。”

    沈熙被容娴倒打一耙的本事气得脸色发黑,他一甩袖子,冷冷道:“容大夫还是先为小徒疗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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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沈熙的恼羞成怒,容娴不置可否。

    她伸手按在沈久留胸口,木灵珠内生机勃勃的能量顺着掌心钻入沈久留体内,一寸寸理清他杂乱的神识和沉寂的神魂,让他重创的五脏六腑恢复过来。

    不过眨眼间,沈久留自己憋出来的伤势已经痊愈,但他依旧没有醒过来。

    容娴之前说的那些话不过都是对半真假吧,可沈久留这家伙竟然钻了牛角尖,将自己逼到差点功散人亡。

    好在有她在,如今只等待沈久留心神自行恢复,便无碍了。

    不过受了这么大刺激,这可是恢复记忆的好时候啊。

    容娴心神一动,不动声色间布下了一道禁制在沈久留身上,以便于自己方便掌控沈久留记忆恢复的时间。

    她站起身对着面色不善的沈熙道:“久留已经没事了,不出三日他便会醒过来,等他醒过来,麻烦沈前辈告诉久留,让他回石桥涧给族长上一炷香吧。”

    沈熙深吸一口气道:“这事儿先放下,容大夫难道不应该先让你的属下停手吗?”

    容娴茫然了片刻,这才后知后觉的了悟:“原来沈前辈还在担心您那二位长老啊。”

    沉吟片刻,她朝着盘卧在容钰头顶的小蛇招招手,小蛇立刻飞到了容娴手中,这记吃不记打的德行让容钰冷哼了两声。

    容娴低头朝着赖在她手中的小蛇轻轻柔柔道:“小金,让黑鸦他们回来吧。”

    反正都拖到这会儿了,想来黑鸦他们应该也解决了那二人了。

    嘛,她已经给沈熙面子绕了那二人,是他们实力不够死得太快,跟她可没有关系。

    容钰对师尊准备绕过那二人虽有些不情愿,可从头听到尾后,他忽然意识到,也许师尊之前的小女儿姿态并不是伪装,而是真的喜欢上了沈久留这小子。

    为了沈久留,师尊第一次改变了她的命令,放弃了她的坚持。

    沈久留未来很可能就是师尊共度一生的人,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试着与沈久留和平共处,试着去在意沈久留的感受。

    容钰憋屈的别过脸,假装自己没有听到师尊的这条命令。

    看出他在想什么的容娴:“……”她这侄儿内心戏很足啊。

    小蛇没有想那么多,它从容娴的手腕上飞离,速度极快地来到虚空中,这么一会儿功夫,黑鸦这个疯子用以伤换伤的打法已经将二长老给打死了,打死了!

    陈岩和白松连手也打得大长老剩了一口气了,江锦一直站在一旁掠阵,防止那些被大长老策反的人一个想不开跑过来送死。

    见大蛇飞了过来,三人以为是尊主嫌弃他们的动作太慢。

    一个哆嗦,三人齐齐上阵,朝着大长老轰去。

    大蛇顿时给惊呆了,这三个家伙抽风了吗?见到蛇怎么反应这么大。

    大蛇尾巴一甩,瞬间从三人的攻击力将半死不活的大长老给救了下来。

    它看了看已经没气了的二长老,张口一吸,将人给吞进了肚子里。

    黑鸦等人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了。

    “二长老!”粉荷惊叫一声,她没想到二长老居然被大蛇吃掉了。

    大蛇吐了吐芯子,朝着四人嘶嘶长叫了几声后,见四人一脸茫然的模样,不耐烦的用粗壮的尾巴抽了四下,一尾巴一个人,将四人给抽回了海岸边。

    大蛇:这四个笨蛋居然听不懂蛇在说什么,连小魔头都比不上。

    大蛇抽完四人离开以后,铃兰立刻来到了大长老身边,而仙宗那边,粉荷深深地看了眼大蛇,转身离开。

    她与铃兰全程连眼神交流都没有,曾经的好姐妹翻起脸来也格外的彻底。

    黑鸦四人狼狈的落在地上后,尽皆面面相觑半晌后。

    能指挥大蛇的也唯有面前这位了,他们恭敬地朝着容娴道:“大人。”

    容娴扫了四人一眼,发现齐攀居然活了下来,她叹了口气,惋惜道:“可惜了。”

    她都拖延了那么长时间,这四人居然还没有将人都杀了。

    二长老死了就死了,齐攀居然还活着,他还真是命大。

    活着便活着吧,齐攀总是逃不掉的。

    她摆摆手,神色看不出喜怒道:“这次的任务是我喊停了,你们不用再理会。”

    四人点头应是,见容娴没有吩咐后,又隐匿在暗处。

    容娴朝着沈熙挑了挑眉,长身玉立笑意浅淡:“沈前辈,这次你应该感激久留,若非是他,你的长老们便保不住了。所以前辈,要照顾好久留啊。”

    沈熙冷哼,一向平和的眼里也难得的出现了怒气:“本宗二长老死于非命,唯有留下叛徒大长老,合着本座还该心存感激不成?”

    容娴施施然道:“沈前辈,人要懂得知足的,您不能因为死的那个人不是该死的,便责怪我办事不利。若真要这么算起来,您的属下可全都是废物了。”

    沈熙眸子一深,周身气势顿时危险了起来。

    几千年了,除了息心尊主,容娴还是第一个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

    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合该受些挫折的,

    意识到危险,苏玄立刻气息外放,与沈熙针锋相对,警戒着他的一举一动,若他有伤害殿下的企图,苏玄会毫不客气的攻击他。

    容娴没有半点阻止苏玄的意思,她笑吟吟的看着沈熙,贱贱的说:“沈前辈想要教训我啊,那来吧,只要你能打得过我这两名家臣,我便给你一个机会。”

    沈熙感受到两股满是警告的气息,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憋闷硬是咽了下去。

    他深深地看了眼容娴,说:“希望容大夫能一直活在强者的庇护之下。”

    这话的意思可就有些多了。

    容娴从善如流的曲解了他的意思,说:“久留也一直活在您的庇护之下,可您看看,久留心性都脆弱成什么样了。”

    沈熙脸色一沉:“不劳容大夫费心,小徒自己我照看。若你没有那么健忘,该记得你杀了本宗长老。”

    容娴无奈的弯弯唇,慢吞吞道:“沈前辈这般态度便让人伤心了,明明是你的属下先打伤了我家小金,我出手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因为令徒我才罢手,你不感激便算了,怎么还怪上我来了。”



    沈熙被她这无耻的言论直接气笑了:“还是我不对了?”

    容娴理所应道道:“当然,若沈前辈管好了自己属下,这一切事情便不会发生。”

    沈熙气得脸色铁青,只觉得数千年的涵养在这一刻全被面前这人给破坏了。

    他狠狠一甩袖,冷冷道:“那还真是本宗无能了。”

    不等容娴开口,他抱着自己徒弟化光而去。

    容娴微微蹙眉:“他怎么这般生气?”

    叶文纯:要是他他也气,赔上了两位长老不说,还差点让徒弟都栽在这里,到头来错的却一直是他,这换谁谁能受得了。

    他看着殿下那张笑吟吟的脸,眼里闪过一丝后怕。

    万分庆幸有他和苏玄在,不然这么欠揍的殿下肯定会被暴怒的仙宗宗主打死的。

    沈熙和沈久留离开以后,容娴神色黯然道:“本想着让叶相给久留说说上界的事,看他是否选择跟我们一起离开,可最后却被沈前辈搞砸了。”

    叶文纯第一次做了不符合身份的事情,他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事儿是被沈宗主搞砸的吗?明明是被殿下她自己搞砸的。

    但这种话却不能说的,主上是万万没有错的,就是错了,那也是他们大臣的错,谁让他们没有提前发现事情本质,没有提醒主上,这才让主上做了错误的决定呢。

    苏玄道:“殿下要等沈公子醒过来吗?”

    容娴诧异的看了一眼,看的苏玄本就面无表情的脸更加面无表情,这才慢吞吞说道:“这怎么可以,不是说陛下一直在等着见我吗?我怎么能让陛下久等呢?”

    苏玄:之前来的一路上又是看病救人,又是采药炼药的,怎么就没见你着急了?

    容娴没有在意属下腹诽自己,她神色不舍的看着海浪之上悬浮在半空的圣山,喃喃自语道:“这一走,可能再也看不见了。”

    不管是呆了上千年的无心崖,还是针锋相对总是打了个神清气爽的仙宗,都再也见不到了。

    本来觉得没什么留恋,可这一看,却微妙的生出几分不舍。

    叶文纯身为最能干的大臣,见到殿下似乎对郁家那小子依依不舍,觉得为殿下分忧义不容辞,他出主意道:“殿下,您若是舍不得沈久留那小子,臣去将人带来,想来沈宗主也会愿意的。”

    沈熙不愿意也得愿意,只要他们殿下乐意就行。

    容娴眨了眨眼,叶丞相怎么又扯到了沈久留那儿了?

    她也没有解释,反而顺坡下驴就着这么个误会继续加深误会道:“不了,久留他那么在乎仙宗,他如何能放下仙宗了无牵挂的跟我们走呢,还是别做让久留不开心的事情了。”

    容钰在心中腹诽:别让让他不开心的事?您都将人气成重伤了好么。

    叶文纯点点头不再开口,殿下已经决定的事情,便不容他们做属下的置喙。

    “我们走吧。”容娴道。

    “您不管无心崖吗?”苏玄忽然问道。

    这些时间他也弄清楚了殿下的势力,殿下的所有属下尽皆来自无心崖,而今无心崖明显发生了叛乱,殿下能放心这么走吗?

    容娴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她低头理了理衣袖。

    嘛,她的心腹早就让左护法带到了归土,未来会一个个飞升中千界成为她的心腹,留在无心崖的不过是废物罢了,她当然没有半点留恋了。

    但对着这二位臣子可不能这么说,她沉吟片刻,酝酿了下感情,神色带着缅怀和释然,似模似样的给他们开始喂心灵鸡汤道:“人生总是这般有舍才有得,既然选择了离开,无心崖便不再是我的东西了,而我不过是一个舍弃了他们的人,他们也不再需要我。”

    她的每一句话都好像真言,字字句句扣人心弦:“这世间没有人是不能被替代的,也没有人无可替代。”

    她最后再看了眼圣山,转身离去,背影之潇洒,让人见之忘俗。

    叶文纯与苏玄对视一眼,眼里也尽是欣然。

    他们陛下找来的这位继承人是最靠谱的了,不管是心性还是头脑,肯定能让担负起整个王朝。

    噫,叶相和苏指挥使也是个善变的人啊,之前还说只求殿下不熊来着,现在就变成了殿下最优秀了。

    容钰快走了两步来到容娴身边,顺手便布置了一个隔音结界。

    “师尊?”容钰期期艾艾的叫道。

    容娴斜睨了他一眼,不悦道:“有话就说,这般小女儿姿态是作甚?”

    容钰打了个哆嗦,还是硬着头皮问道:“若我没记错的话,您口中发生哪些事的时候,阿金还在无心崖……”

    容娴掀了掀唇角,露出一个让天地为之失色的笑容,耿直道:“嗯,我说的都是假话。”

    容钰一懵:“……那、那都是假的?”

    感动的他在心里哭成了狗,又狠狠地骂了沈久留好几声渣渣,没想到师尊从头到尾都是骗人的,师尊才是那个渣渣?!

    容娴狭长的凤眸弯起,像月牙一样好看,让她看上去像个没有长大的无忧无虑的孩子。

    她咧嘴一笑,语气欢快雀跃道:“你都知道阿金那时候没在我身边了,我说的当然是假的啊。我说那么多,不过是觉得好玩儿罢了,当然也是临时起意磨砺磨砺沈久留的心境,他看起来太脆弱了。嗯,顺便再为黑鸦他们拖延拖延时间。”

    顿了顿,她满是遗憾的咂咂嘴道:“可惜了,黑鸦他们动作太慢了。若在我收回命令之前便将人杀了,小金的委屈也不算白受。”

    容钰神色复杂的看着师尊,轻声说道:“您可以选择不收回成命的。”

    容娴叹道:“沈久留都将自己快要逼死了,我怎么能这么不近人情呢。”

    沈久留的祖宗在容王朝的地位可不低呢,容王朝可是她的地盘,她怎么都不能让其出乱子啊,这面子还是要给的。

    容钰翻了个白眼:“您觉得杀了二长老,大长老半死不活就是给沈久留人情?”

    容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显然她是真那么认为的。

    容钰:师尊有时候就这点不好,总按照自己的标准还衡量别人,

    当然这话他没有说出口,这大概得归结于他自己就立身不正,能当着沈熙的面喊出昊天仙宗所有人都比不上蛇的一个鳞片也没有好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