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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娴刚睁开眼睛,就看到清波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她收回丝线,面上稍稍缓和了些,对着清波说道:“修士本可以以灵力修复自身伤势,而夫人却因为丹田破碎,只能靠外力。而她身体因伤衰竭,连药物的灵气都承受不住。夫人能维持生机这么久,师叔真是费心了。”

    听到容娴将妻子的情况一字不错的说出来,清波激动的问:“师侄可有法儿治?”

    容娴垂眸掩去了眼底的流光,曾水这点伤势木灵珠内的灵气转上一圈便完好无损了,但她不愿意暴露自己,也不愿曾水很快好起来。

    她好不容易有了借口来到紫薇城,计划都没有实施呢。

    所有念头不过是转瞬间罢了,容娴装模作样道:“可以治,但耗时不短。”

    清波这会儿哪管的上耗时啊,能治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他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师侄尽管治,有需要的东西我会亲手准备。”

    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差几个月了。

    容娴颔首,从药箱中拿出银针,针上灵力闪烁,她飞快将银针刺进嬴水体内。

    等待了片刻后,才一根根将银针拔了下来。

    “这样就行吗?”清波在一旁询问道。

    容娴将银针一根根放好,似是无意间将一根银针掉在了冰层上,很快便被寒冰冻结。

    清波此时全身心的都在妻子身上,并没有发现这一幕。

    容娴将银针放进药箱后,肯定的说:“这样就行,我先为夫人调理身体机能,急不得。”

    她装模作样地拢了拢披风,假惺惺的轻咳了两声。

    虽然她修为被剑帝精血封印住,但也能强行动用一丝灵力。外表虽与普通人无异,但强大的灵力也会自动护主,这点冷气她还真没看在眼里。

    不过‘容大夫’术法不精,还在普通人范畴内,当然要多注意些了。

    清波也意识到以容娴的废柴体质再在这里待下去肯定会出事的,好不容易有一个能治好妻子的人,若妻子没好她先倒了,那也是倒霉了。

    清波连忙将人带了出去,并准备了一条火狐披风,下次容娴再进冰室时能好受一些。

    回到房间后,容娴敲定了治疗曾水的计划便走到桌前。

    她从怀中拿出一张符纸,她的动作轻巧而优雅,目光看似温柔,但眼底却平静无波,总给人一种好似被寒冰封住一般。

    不一会儿,小巧的纸鹤便在手中形成。

    她指尖弹出一抹灵光击在纸鹤身上,诡异的是手中那纸鹤竟然动了动。

    那双被容娴亲手折出来的翅膀扇了扇,脑袋亲昵的蹭了蹭容娴的手心,展翅飞向虚空。

    而此时,云游风跟着查到的零星线索来到了北州。

    追着那群踪迹可疑的人来到北州后,云游风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被调虎离山了。

    他用力拍了下脑门儿,响亮的声音让人忍不住发笑。

    天色已晚,他只能在这片树林里将就一晚了。

    生好火后,云游风抱着刀靠在树上坐好,心里总是不得劲。

    那些人绝对是紫薇城的人没错了,但这些人引开他到底想干什么,别是想对容娴出手吧。

    若容娴在这段时间里出了什么事情,他哪还有脸面去见三娘,见不到三娘就喝不到美酒,人生也会无趣的很。

    深夜,刚才还熟睡的云游风睁开眼睛,眸光清亮犀利,完全看不出他刚才已经睡着了。

    站起身循着那若有似无的闷哼声而去,借助昏暗的月光,他看到靠在树上眉宇间一抹朱砂如仙般的青年额上满是冷汗,好似承受了巨大的痛楚。

    难道是受伤了?

    云游风将手里的丹药一股脑的塞进青年的嘴里,眼看青年还痛的厉害,他又掏出一个瓷瓶准备继续塞,却不料手被紧紧扣住了。

    沈久留费劲全力拉住来人的手,断断续续道:“多、多谢兄台,不用丹药了,这是老毛病了,天亮、就好了。”所以别塞丹药了,他被噎住了-_-||

    看了眼天上的月牙,沈久留垂眸默默地忍受着,从每月月圆之夜的噬心之痛到每三天复发一次,而他出了圣山后居然成了两天一次,这其中的变化到底代表了什么?

    “麻烦兄、兄台了。”沈久留白着唇说道。

    云游风却不敢真由这人这么疼着,他看了看四周荒凉的环境,一把扛起没有反抗力的青年飞快的朝着紫薇城而去,边走边说:“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但看你的模样很痛苦,我认识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我带你去找她。”

    大夫?他这可不是病,大夫哪能治得好,不过这人一片好心却让他觉得温暖。

    “她叫容娴,你应该听过的。她在外面行医八年,救了无数的人,基本上大家都知道容大夫这个名号。”云游风继续道。

    他也没计较背上的人不回应他,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赶路赶路的,他都快憋坏了。好不容易有一个人跟他在一起,当然是可劲儿的唠叨了。

    沈久留意识模模糊糊间听见容娴这个名字,下意识叫了声‘小娴’,可因他声音太过弱小,直接被云游风忽视过去了。

    时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血色的梦境中,但这次却不是凄惨的哀嚎,反而是小孩儿被鸟追着啄的场面。

    这场景看上去格外的好笑,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郁修,你现在飞不到树上去,以后一定可以的,你一定会很厉害的。”

    熟悉的让他想要落泪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他回头看去,只见女孩弯着一双凤眸笑吟吟的鼓励着小男孩儿。

    他看着那女孩儿,轻声问道:“你是谁?”

    女孩儿没有答话,只是目光清澈的看着身边的男孩儿。

    他上前一步刚想问问这女孩儿是谁,却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兄台,你终于醒了,这会儿还难受吗?”云游风关心的询问道。

    他很担心容娴,本来急着赶到紫薇城,但看着这青年却鬼使神差的带在身边了。

    若是别人这么拖累着,他早就扔下托付给别人了。

    但这个青年却不一样,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云游风觉得有些不妙,因为上一个给他这种感觉得正是他的苦主,容娴。

    尽管脑中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但云游风还是没有将人扔下。

    离开北州范围后,云游风带着沈久留在附近的村庄借住了一宿。

    天还没亮他便察觉到身后人气息的波动,轻步上前,床上一直昏睡的人果不其然已经醒了。

    沈久留神色茫然了一瞬,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人是昨晚带他离开的那位好心人,他坐起身语气陈恳的道谢:“昨夜多谢大侠相救,给大侠添麻烦了。”

    他眼底隐隐带着几分喜色,这么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记清楚了梦中的场景,那一双望着自己时清澈干净中带着柔和愉悦的凤眸,只要一想到那双明亮的眸子,他的心绪便瞬间平静下来。

    云游风不好意思的挠挠脸,说:“举手之劳而已,别叫什么大侠了,在下云游风。”

    沈久留眉目清冷,纵使微笑,却也是莫名疏离:“沈久留。”

    云游风诧异:“久留?久留人间之意吗?”

    沈久留摇摇头,神色带着怀念:“是人间难留、仙道永驻之意。”

    云游风看着他这幅清冷的仙人之姿,表示赞同,这样的人人间确实留不住。

    “久留身体如何?”云游风担心的问。

    昨晚这人的情况一看便不太好,这般出彩之人却身患奇症,还真是令人惋惜。

    沈久留语气稍暖,只是想到昨夜被这人的丹药差点噎的背过气起,嘴角隐隐抽了下:“已经无碍了,我这是老毛病,忍忍就过去了。”

    云游风不赞成:“既然是病怎么能拖着呢,拖下去小病也成了大病。”

    沈久留知道他也是好心,无奈解释道:“让游风费心了,我这病是治不好的。”

    若真是病倒也好了,但师尊告诉他,这是一种无法解除的诅咒,他只能硬生生忍着,忍到死去那天。

    看出沈久留眼底的沉郁,沈久留拍拍他的肩膀满是信心的说:“久留不必担忧,若这世间有一人能治好你,必定是我的好友。”

    “好友?”沈久留清楚他的病无人能治,但游风的好意他却领了:“不知游风的好友是何人?”

    云游风刚准备说话,一只纸鹤不紧不慢、优雅从容的飞了过来。

    他伸出手,纸鹤停在了他的手心,金光闪过,纸鹤化为一封书信出现在面前。

    ——游风,我现在在紫薇城,虽说晴天镇瘟疫的事是紫薇城的人为抓我设下的圈套,但我依旧放心不下,麻烦你前往晴天镇查探一下,确定瘟疫一事是否存在。

    字迹消散,云游风转头朝着沈久留道:“刚才还说到她呢,这会儿她的信就来了。”

    容娴竟真被紫薇城的人抓去了,她在紫薇城中实在令人担忧,毕竟清波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想了想,云游风将主意打到了沈久留身上。

    “久留兄弟,你看我虽然不算是救了你一命,但好歹也大家也算相识一场。”云游风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这话咋那么像挟恩图报呢。

    沈久留却没有多想,他语气诚恳道:“游风有话不妨直说,若有为难之处,在下愿意帮忙。”

    云游风高兴的差点跳起来,连忙说道:“是这样的,我刚才说的那位能治好你病的好友现在就在紫薇城,她被紫薇城的人抓去了,现在也不知情况如何,我很是担心。但现在我又有其他的事情走不开,所以想请久留兄弟前往紫薇城帮我照看一下好友。”

    想到刚才信上所说的晴天镇瘟疫一事,沈久留了然:“游风放心,在下一定不负所托。”

    游风与他才认识一晚上就能对他如此信任,并将好友托付于他,无论如何他都要照顾好那位大夫。

    至于寻找郁氏族地一事,虽说师尊有告诉他地点,但他记忆全失,并不能很准确的寻找到。此事也急不来,推迟些时日也无妨。

    “真是太谢谢你了久留,我就知道你是个爽快人。”云游风哈哈一笑说道。

    沈久留昨夜虽然听云游风说了一次,但那时他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现在也记不得了:“不知游风的那位好友是何人?叫什么?”

    光说是好友,其他的一概不知,难道等他闯进紫薇城后一个个揪着人脖子问是不是云游风好友吗?这个新朋友还是有些粗神经啊。

    云游风也意识到自己的纰漏,嘿嘿一笑,说:“她叫容娴,是个大夫,你应该听说过她吧。”

    沈久留惊讶的说:“是那位被人称为仁心仁术、至纯至善的‘神医’容大夫吗?”

    自他离开圣山后,每当诅咒发作,身边的路人总会感慨一句:“要是容大夫在就好了,一定会让你痊愈的。”

    一次两次倒罢了,每次都提起却让他对那人产生了深深的好奇。

    他专门打听了下容大夫的事情,发现所有人每每提起容大夫时语气中也满是尊敬,神态敬畏有加。

    虽然一直没有见面,但他对那人的印象也十分好。

    云游风与有荣焉的挺挺胸膛:“没错,就是那位容大夫,你去了紫薇城后见到容娴,让他给你看看病,讳疾忌医可要不得。”

    沈久留在他不厌其烦的叮嘱下赌咒发誓一定会让容大夫给他看病,这才让云游风不再唠叨。

    他松了口气,连忙转移话题问:“游风何时启程?”

    新认识的朋友是个话痨,这让一向喜好清冷的沈久留有些受不住。

    云游风抱起桌上的刀,风风火火的就朝着外面而去:“这会儿就走,赶紧办完事赶紧回去,你一个病秧子再加上容娴那个老好人,我两个都不放心,还是我看着比较好。”

    说罢,身形一闪,已经快速的消失了。

    沈久留目瞪口呆的看着人离开,许久才喃喃道:“这人行动力可真是强啊。”

    农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看着主人家紧张卑微的模样,他也没有兴致再待下去,道了谢后,他朝着东州紫薇城飞去。

    紫薇城,城主府。

    容娴为曾水治病已经有七天了,这七天每每进入冰室为她扎针疗伤,曾水的心脉越来越强,清波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友好,但冰室的寒气却是普通大夫承受不了的。

    容娴心神一动,体内灵力一转,脸色立刻苍白了下去,周身也染上了淡淡的寒意,一看便被寒气入体。

    她靠在软塌上翻着医书,神色有些倦怠,偶尔掩唇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颇让人担忧。

    时间缓缓过去,容娴神色忽然一动,放下医书,换上绿裙外罩纱衣,背着药箱就朝外走去。

    门口,婢女看到她这副姿态没有任何意外,这七天容大夫每每为夫人诊治完后都会出府为其他人看诊,城主也默认了此事。

    “容大夫这次也不用人跟着吗?”婢女习惯性的问了一句。

    容娴摇头拒绝:“不用了,我是去看病,又不是去游玩。”

    婢女恭敬的退到一边没有再阻拦她。

    容娴走出城主府后,路边的百姓都热情的朝着她打招呼,容娴也面带笑容回应了每一个人。

    直到走到僻静处,她脚步微顿,阴影处的曲浪低声说道:“大人,沈久留这几天一直暗中跟着您。”

    容娴摆摆手,曲浪会意退下,她烟波一闪,眼底带着暖暖的笑意朝着这片贫居而来。

    路口衣着破旧却意外干净的小孩儿大老远的看到容娴出现,惊喜的喊道:“容大夫,您来了啊。”

    话音落下,从墙下小洞、从树上、从大石后冒出一个个小孩儿,全都围着容娴叽叽喳喳的说话。

    “容大夫,我娘在家熬了鸡汤,您中午去我家吃饭吧。”

    “我娘也熬了鸡汤,还炸了螃蟹,可香可脆了,容大夫,您去我家吧。”

    “容大夫才不吃肉呢,容大夫说她食素,我会下面条,容大夫去我家吃吧。”

    “我姐也炒了好几样菜,都没有肉的,容大夫去我家吧。”

    容娴无奈扶额,她摸摸几个小孩儿的脑袋,温声道:“今天我要去给小茹的娘看病,可能来不及吃饭,你们一个个都乖,家里有香喷喷的饭菜就赶紧吃,一个个吃饱饱的才不会生病。”

    小茹拉起弟弟的手,歉意的对着容娴道:“容大夫快请,我娘已经等候许久了。”

    容娴朝着几个孩子安抚的笑了笑,跟着小茹朝着那破破烂烂的院子而去,边走边问:“你娘精神如何?”

    小茹脸上带着几分喜色说:“娘听说容大夫要来,精神一下子好了很多,今天已经能坐起来了。”

    容娴神色满是欣慰,她走进房间后,也没有嫌弃屋子的阴暗潮湿,直接坐在床边对着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妇人道:“嫂嫂看上去确实精神了很多。”

    妇人感激的笑了笑,哑声说道:“都是容大夫妙手回春。”

    容娴替她把了把脉,从药箱拿出银针,双手飞快的将针扎在了她的身上,又拿出一粒补气的丹药让妇人吃下,这才慢条斯理的拔下银针:“没事儿了,以后凡是想开些,别憋闷在心里。嫂嫂之前是身体虚弱,这两天我为你调养了下,下午便试着下床走动走动,多走走身体也好的快。”

    妇人高兴的说:“好好好,都听大夫的,谢谢容大夫,要是没有您,我可能已经抛下一双儿女撒手人寰了。”

    容娴手一顿,将药瓶放在她手里,温声说道:“嫂嫂怎么说这样的丧气话,你要是去了,让小茹和小乐怎么办?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这瓶药每天温水吞服一粒,不出十日就完全康复了。”

    妇人常年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漫上了一层红晕,她又一次感谢了容娴后,再三的请求容娴留下来吃顿饭再走。

    容大夫为她看病不收诊费,连药费都不收,这让她心底过不去的同时也满是感叹。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希望上天保佑容大夫这样的好人一辈子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小茹将人送到门口后,不舍的问:“容大夫,您真的不在我家吃顿饭再走吗?”

    容娴背着药箱,笑容柔婉:“不了,我还要赶去你李爷爷家呢,小茹乖,在家里好好照顾你娘,下午扶着她在院子里多走走,屋子里潮湿的被褥多晒晒,以后就不会老是生病了。”

    “嗯。”小茹乖乖的应了。

    容娴这才放心的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来到了这位李姓老人的家里。

    老人跟他孙子相依为命,一直以卖茶为生,前些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被人发现抬回来时已经不能动弹了,家里穷也没有钱请大夫,只能一直瘫在床上。

    容娴银针刺穴,为他疏通了筋脉后,手中灵力闪烁,飞快的在老人身上点了几下,将伤处的筋骨打断重新接好,又快速的拿出续命丹塞进老人嘴里。

    感受到他气息的平稳,这才松了口气。

    “容大夫,我爷爷没事了吗?”之前说他会下面条的小孩儿紧张兮兮的看着床上熟睡的爷爷问道。

    容娴拿出一个瓷瓶交给他,说:“别担心,你爷爷不会有事的。这里面的药都是补身体的,每天给你爷爷吃一粒,他很快就能带着你再去卖茶叶了。”

    木木开心的接过瓷瓶,仰头说道:“容大夫,这会儿都中午了,我给你下碗面条吧。”

    容娴整理着下药箱,委婉拒绝:“我要去给别人看病,还要回去补充药材,你在家好好照顾你爷爷,他一会儿就应该醒了。”

    木木十分懂事的说:“嗯,我会的。”

    容娴站起身背起药箱朝着外面走去,刚刚走出小院,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眼里飞快掠过一道幽光,扶着路上的树身形晃了晃。

    她脸色有些苍白,靠在树上掩唇咳嗽了许久。

    ‘轰隆’一声雷响,容娴抬头看去,乌云聚集,马上就要下雨了。

    她没有动弹,好似全然不在意,紧闭着双目靠在树上好似睡着了,那眉宇间的倦怠疲惫格外让人心疼。

    ‘轰隆’

    一声雷响,大雨倾盆而下。

    一把油纸伞突兀的出现,遮住了大雨。

    容娴嘴角隐秘的翘了翘,她睁开眼睛看去,大雨中,青年白衣纤尘不染,周身萦绕着清冷的气息,一双清亮的眸子干净的紧。眉宇间一抹朱砂耀眼惑人,在雨幕之下,他就好像从天而降的仙,又像是雨中的妖精。

    他与小时候完全不同了,小时候调皮捣蛋,坐下来就好似浑身长虫子一样难受,如今整个人却沉稳了下来,气质清绝,冷然孤寂,淡漠脱俗。

    容娴嘴角动了动,声音轻若蚊闻:“……郁修。”

    轰隆一声雷响巧合地将她的声音盖去了。

    二人对视许久,沈久留努力忽视掉心底那一丝熟悉感,疑惑的问:“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这人声音太小又被雷声盖过去,他没听清楚。

    容娴沉默了片刻,张嘴想要唤他。

    “容大夫。”沈久留刚好出声,让她的话咽了下去。

    听到这声‘容大夫’,容娴眼里划过一丝诧异,试探道:“我是容娴。”

    青年微微颔首:“嗯,容大夫。”

    容娴眸光一闪,看着青年许久,终于确定了这人是完完全全将自己给忘了。

    没想到分别十三载,却相逢不识。

    她叹息道:“是我。”

    女子眼里的失望似乎太过明显,沈久留心里微微刺痛了下,他闹不清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是什么,只能装作不在意的说:“是游风让我来找你的。”

    容娴站直身体,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温柔,似乎刚才的失态完全不存在:“原来是游风。”

    她面带感激的说:“劳烦少侠跑一趟了,不知少侠名讳?”

    沈久留轻声说道:“沈久留。”

    “沈久留吗?”容娴将这个名字在嘴边绕了一圈,喃喃道。

    连名字都变了,也许这人并不是单单忘了她,而是将整个石桥涧全都忘记了。

    沈久留撑着伞,看着女子苍白的脸色,心底莫名泛起淡淡的怜惜:“容大夫,这大雨一时半会儿可能停不下来,我先送你回去吧。”

    容娴看了他一眼,欣然点头。

    两人撑着一把伞,在雨中并肩而行,前往城主府。

    “少侠如何与游风相识的?”容娴开口问道,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

    沈久留也没有任何隐瞒:“我们在东州外相识,当时我身体不适,是游风救了我。”

    容娴颔首表示了解,她轻步慢行,星星点点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冰凉的感觉格外明显,她这才想起自己此时‘病弱’的人设,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

    沈久留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走到容娴的身侧为他挡去冷风:“容大夫,你的身体更重要,只要你身体康健,才能救更多人。”

    他一直想知道容娴是什么样的,因而在来到紫薇城后也没有急着去见她,反而守在暗处,每每在容娴出门看病才会跟在暗处。

    至于城主府中的侍卫,修为低下,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只能远远守着了。

    他来到紫薇城三天,跟了容娴三天。

    这人果真像传说中的一样,仁心仁术,至纯至善。

    她善良而聪慧,温柔而慈爱,好像上天将世间所有美好的品质都放在了她身上,不管面对的病人是富商还是豪强,是卑贱还是高贵,在她眼中都一视同仁。

    脾气再暴躁的病人、性格再难缠的家属在她面前都不由自主的安静了下来,即便他们态度再不友好,容娴也从未发过脾气,温柔如初。

    这样一个人,在治病的时候总是顾不上自己身体,就如同刚才为那位老人看病,明明自己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还非要勉强。

    看到她虚弱的靠在树上咳得撕心裂肺,沈久留心脏蓦然一痛,那一瞬间,他差点冲出来将人带走。

    沈久留被自己的脑补感动的在心里哭成狗,而容娴听出他语气中的担忧,眉眼弯弯,嘴角的浅笑柔和而温暖,似乎一丁点儿的善意就让她很满足:“多谢少侠关心,以后我会注意的。”

    “沈久留。”沈久留忽然道。

    容娴疑惑的看着他,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嘴角的笑意加深,轻声叫道:“久留。”

    明明是两个平凡的字眼,却在雨声下给人一种缱绻温柔的意味。

    沈久留耳根一红,不知为何,他的名字由容大夫叫出来,莫名让他脸红心跳。

    “久留也别叫我容大夫了,太这么见外。”她弯眸一笑,眼里好像容纳了漫天的月辉。

    这双弯弯的凤眸温柔的注释沈久留,沈久留像是受到蛊惑一样,脱口而出:“小娴。”

    容娴嘴角微翘,笑吟吟的应道:“嗯。”

    她的目光从沈久留脖间扫过,能清晰的感受到两个石娃娃的禁制,十几年了,即使是失去记忆,他依旧会保护好自己送给他的东西。

    容娴脸上的神色好似带着些许羞怯,假惺惺道:“明明才刚认识,我却没有任何矜持的交换了我们的名字。久留,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轻浮?”

    沈久留连忙摇摇头,明明看上去那么清冷的一个人,此时却像个毛头小子在心爱的人面前一样手足无措:“不、不会,容、小娴一点儿都不轻浮,事实上,我从第一次你时,我就想这么叫你了……”

    说完后,他猛地呆住了,好像一不小心暴露了什么!

    容娴忍俊不禁,看着近在咫尺的城主府,停下脚步,歪歪脑袋问:“久留可要与我一起住在城主府?”

    沈久留眼神游离了一瞬,拒绝道:“不了,我在外面有住处,天气寒冷,你快回去吧。”

    小娴身体弱,还有些咳嗽,最好不要再受凉。

    而且紫薇城主还有些问题,他没忘记游风说过小娴是被紫薇城主抓来的,且每次小娴出门暗中总有人跟随。

    他还是留在外面以防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容娴也没有勉强,她看着沈久留,眼里有着化不开的真诚:“能认识久留,我很开心。”

    容娴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只要她愿意,就能让任何人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真挚,让人忍不住去动容。

    沈久留清冷的眉眼此时柔和的不像话,他将伞递给女子,淡漠的声线染上了丝丝暖意:“我也一样。”

    这个拥有一颗柔软内心的女子,让人忍不住去佩服,去追逐。

    容娴笑了笑,接过伞缓步走进了府内。

    这人已经到了她面前,十三年已经等过了,不在乎这朝夕了。

    沈久留站在原地许久,直到那道身影再也看不见了,才转身离去。

    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有些人相处十几年依旧清清淡淡,有些人只见第一面便忍不住牵肠挂肚。

    容娴刚刚进府,清波便迫不及待的赶了过来,第一句话便是:“师侄,我听说你今天在外面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容娴将药箱交给婢女带回房间,弯起的眸子看起来十分愉悦:“是啊,改天有时间我带师叔见见他,那是一个很可爱的朋友呢。”

    清波干巴巴挤出一个笑容,说:“师侄开心就好,一直以来你都是形单影只的,有了朋友我也放心些。”

    他好似不经意的问:“你那朋友叫何名字?”

    “沈久留。”容娴不着痕迹的瞥了他一眼,浅笑的说:“师叔,他的名字也很好听对不对?”

    清波脸皮抽了抽,谁想知道他名字好听不好听啊。

    他言不由衷的夸奖道:“是很好听,师侄怎么没将人带回来,外面这么大的雨让人独自离开,有失待客之道。”

    容娴眨了眨眼,无辜的说:“久留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没有来。”

    “那下次你要是再碰到他,记得将人带回来。”清波迫不及待的说道。

    容娴抬头看着他,眼里带着几分疑惑,装模作样的问:“师叔……好像很在意我的这个朋友。”

    清波为何在意沈久留,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人无非是在觊觎她的东西罢了。

    清波眼神一闪,端起长辈架子道:“这是师侄第一次在我面前夸奖一个人,所以忍不住好奇了些。再说,师侄为人纯善,我这个师叔总要替你把把关,别让一些心怀叵测的人伤害到你。”

    容娴叹息道:“师叔,比起您的把关,我更相信自己的眼光。”

    这好似玩笑一般的话让清波眼神一沉,他淡淡道:“师侄年纪还小,经历也少,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

    容娴低眉浅笑,看似很好说话的模样:“师叔也知道,我一个人在外面游历八年之久,见识的已经够多了。师叔放心,我不会让人利用到我的。”

    这话推辞之意十分明显,清波也听出来了,他深深地看了眼容娴,甩袖离去。

    若非现在还用得到容娴,他绝不会留下这么个难以掌控的人在。

    清波离开后,容娴身形一转,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凤眸微眯,强势凌厉的气势让树叶上的水珠砰然炸开。

    “我的东西,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打主意的。”她轻声自语,语气中的冷意和不屑格外明显。

    她小心布局,一步步试探,不惊动任何人的将剑帝精血收入囊中,如何会让清波这个蠢货坏事。

    罢了,屠杀石桥涧有这人掺和,他还是留给郁修吧。

    不,应该是久留才对。

    雨一直没停,天色已晚,容娴准备入睡时却心血来潮想要去见见沈久留。

    白天那套绿裙被雨水打湿,她换了一身紫裙外罩银纱,撑着伞循着石娃娃上的禁制而去。

    走在半路上,她脚步停住,嘴角上扬了许多。

    嘛,师叔对她还真是不放心,出一趟门便派了这么多人暗中跟随。

    来到一处亭子下,她轻手将伞放下,从袖中拿出一根玉笛吹着。

    悠扬悦耳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沉醉,好似畅游在大海中,飞翔在广阔的蓝天上,陡然笛音一转,好似夜晚母亲低低的呢喃歌谣,让人心情放松的陷入深眠。

    笛音戛然而止,容娴神识扫过躺在地上睡在雨中的人,弯起腰撑着伞,不紧不慢地朝前方走去。

    至于这些跟踪的人如何,啧,谁管他们去死。

    本以为沈久留会住在附近的客栈中,谁知道他竟然跑到了贫屈的破庙中。

    听着里面传来若有似无的痛哼声,容娴脸色没有半点变化。

    她停顿了一瞬,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过了许久后,才又不紧不慢的回来了。

    她将雨伞放在破庙外,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入目,便是破损的石像。石像旁边的干草上,沈久留苍白着脸额上满是冷汗的躺在那里。

    容娴来到他身边,蹲下身拉起他的手认真的把脉。

    除了气血翻腾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她垂眸沉思了片刻,右手食指按在沈久留眉心,借助水灵珠内的灵气,一圈圈晦涩玄奥的力量从她指尖逸散。

    朱砂痣内封印的剑帝精血顺着这股晦涩的力量徐徐进入木灵珠内,不过片刻,一小半已经收了回来。

    忽然,一股厚重苍凉的气息顺着容娴的指尖快速的钻入她的体内。

    体内的木灵珠猛地一震,容娴脸色一白,噗的一口血喷了出来。

    她看向血液中流窜的灰色力量惊讶出声:“诅咒之力?!”

    再去看沈久留时,沈久留皱起的眉头已经舒缓,沸腾的气血也平息了下来。

    传言果然是真的,郁氏族人得到剑帝精血,将承受噬心之痛。

    她广袖一挥,诅咒瞬间消散,地面的血迹也和着尘土飞了出去。

    擦去嘴边的血迹,她从袖中拿出一粒补气丹塞进沈久留口中,指尖飞快的点在他的穴位上。

    看着他安稳的睡了过去,容娴舒了口气。

    她双手飞快的结印,一道道肉眼看不见的光线像是活了一样穿过沈久留的身体,将他体内的灰色力量一个个拖出来。

    一个又一个暴露在空气中,直接被容娴泯灭。

    诅咒之力对别人来说十分恐怖,但对拥有木灵珠的容娴来说,这不过是增强力量的补品,她不要也是嫌弃这补品档次太低。

    木灵珠会吞噬一切力量,将其净化以后再反哺给主人。

    有木灵珠在,诅咒之力再简单不过了。

    等沈久留体内的诅咒之力驱逐干净后,容娴双手无力的落下。

    这等低级的术法也让她使得如此艰难,果真还是要快些恢复力量。

    但以她如今的力量,一个月内只能取一次剑帝精血,还需一次才能收回全部的精血,一切还要徐徐图之。

    虽然剑帝精血在沈久留体内,诅咒之力就不会完全根绝,但这也无妨,新生成的诅咒不会太频繁的出现,也不会影响到沈久留的战力。

    她担心的反而是沈久留因为诅咒之力实力大减,被觊觎剑帝精血的人抓走,那时她又得想办法救人,太麻烦了。

    看着外面的天色微亮,容娴站起身来到破庙外,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拿起玉笛,吹起了十三年都没吹过的曲子。

    “小娴,你好厉害啊,这首曲子好好听,叫什么名字?”

    “叫顽童,你喜欢吗?”

    “曲子很好听,但名字不好听,我又不是顽童。”

    “只能叫顽童。”

    “叫顽童可以,但你必须再给我吹一遍。”

    欢快的笛声在耳边响起,沈久留缓缓睁开眼睛,轻声喃喃道:“顽童……”

    这让他在梦境中忍不住笑出来的曲子,熟悉而动听。

    沈久留的目光看向破庙外,紫裙薄纱的女子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他醒了过来,朝着他莞尔一笑。

    瞬间,沈久留便觉得心口溢满了幸福温暖的情感,好似某种巨大的空洞在这时被填平了,那种满足是什么都比不上的。

    他缓缓地,也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这首曲子是叫顽童吗?”沈久留轻声问道。

    容娴讶然的看着他,清澈的凤眸里复杂的让沈久留完全看不懂。

    半晌后,容娴才轻声说道:“嗯,叫顽童,是我送给一个儿时玩伴的曲子。”

    她犹豫了下,那双清澈的凤眸里带着些许期冀,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

    她心底闪过一丝怀疑,难道沈久留恢复了记忆?

    沈久留皱了皱眉,除了那双干净的凤眸,他依旧记不住梦中人的模样。

    沈久留无奈道:“听出来的,曲子很可爱,就像顽童一样。”

    他隐隐意识到,容娴便是他梦中那个他怎么都记不住容貌的女孩儿。

    他们很可能属于同族!

    敌人还在暗中窥伺,若那些人知道郁族除了他还有小娴也活着,小娴一定很危险。

    她不像自己这样修为高深,一旦遭遇危险恐怕只能束手就擒了。

    再等等,等他想起一切,等他确定了凶手……

    容娴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但却没有深究,她面上划过一丝失落,将玉笛收起。

    看到她这番姿态,沈久留心中刺痛了一下,却只能故作不知。

    容娴没有准备让两人尴尬下去,她转移话题道:“没想到久留说的住处是这里,我本以为是客栈呢。”

    沈久留目光游移了下,昨天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有住处,转眼间就被小娴发现自己在破庙,他耳根微红,张口解释道:“昨天我身体不适,没来得及去客栈,只能就近找了这个破庙呆着了。”

    他这么一脸认真的解释,让容娴眼里划过一道笑意,上前替沈久留把了把脉,柔声说道:“已经无碍了。”

    她随口说道:“昨夜我想起还有些嘱咐忘记告诉小茹娘亲,连夜来到这里办完事,返回时雨却更大了,本想着在庙里避避雨,却意外见到了久留。”

    她只是单纯来找沈久留,但她用禁制追踪沈久留的事情还是不暴露的好。因而,在发现沈久留在破庙中后,她先去了小茹家随口叮嘱了几句,让这一趟变得合情合理,这才回到了破庙中,她做事一向尽善尽美,不留半点痕迹。

    容娴心底的思绪不露分毫,面上带着些微庆幸:“还好我来了,不然久留一个人在这里硬撑一夜,让我如何心安。”

    沈久留惊讶的坐起身:“你在这里待了一整夜?”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完全没有以往痛苦过后的瘀滞苦闷。

    他猛地看向容娴,不可思议道:“小娴,你能治我……”

    他的身体他清楚,这不是病,是连师尊都无法的诅咒,小娴一个大夫居然能治,太令人惊讶了。

    容娴手指弯曲,敲了下他的脑袋,笑吟吟道:“我可是大夫,当然能治了,难道游风让你来找我时没告诉你吗?”

    沈久留站起身走了两步,气脉畅通、灵气运转自如,他回头看向容娴略显苍白的脸,发现她眉宇间有着怎么也藏不住的疲惫,抿了抿唇:“小娴,我不是得病了。”

    容娴理了理头发,眼神明亮温暖:“我知道你不是得了病,这是诅咒,会让你一直难受的力量。”

    她实话实说,没有任何隐瞒,这件事本就不该隐瞒的。

    看到沈久留惊讶的看着自己,容娴忍俊不禁:“很惊讶我会这么清楚是吗?”

    沈久留点头,确实惊讶,没想到小娴真的知道。

    “我在外行医八年,这八年来游历天下,走过了无数的地方,见识了许多没有见识过的东西,单纯的疫病也罢,不单纯的妖邪诅咒也罢。”说到这里,她展颜一笑,如冬日煦阳般让人温暖:“对我来说,久留身上的诅咒虽然难一些,但也可解。”

    想让自己说出的话轻易被人相信,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从不说谎。

    这种小细节上的事情,容娴做得无比细腻,就像她不嫌麻烦多跑了一趟小茹家。

    细节决定了胜负成败,她从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让自己满盘皆输。

    认识容娴的人清楚,她为人诚恳真挚,只要她说出的话,没一句是假。

    不说假话的结果就是,在不能说真话的时候,要学会避重就轻,以诱导为主。

    而容娴在外行医八年,见识过许多奇异事情不假,诅咒可解也不假,但这完全是两件没有任何因果的事情。

    连沈熙都没办法的诅咒怎么可能会被普通大夫解决,一切不过是因为容娴不普通罢了。

    但容娴话却诱导着人朝着她需要的方向而去,一般人听罢后都会以为她在外见识多了便懂了。

    沈久留此时大脑一片空白,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这困扰了他十三年,本以为会随着他到死的诅咒竟然真的能解了?

    一时激动之下,他大步上前抱住了容娴,语不成语、调不成调:“谢谢、谢谢你小娴。”

    容娴微愣,放在他背后那纤细白皙的手上灵力悄然隐去,差点以为这人扑上来想打架呢,原来是太高兴了。

    她忍不住低声轻笑,笑意盈然的眉眼说不出的灵动柔和:“久留还要抱多久?”

    戏谑的声音让沈久留回从激荡中彻底回过神来,触手一片柔软,鼻尖还溢散着醒神的药香,他耳根一红,连忙松开手,后退了几步,这才垂眸掩饰自己的羞窘,道:“是我孟浪了。”

    看到他眼底深处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情感,容娴神色不动,却伸手不经意的抚了下衣衫上莫须有的褶皱。

    嘛,十几年不见,曾经单纯的小孩儿也到了少年慕艾的年纪了啊。

    容娴目光温柔,好似透着一丝缱绻柔情,让沈久留心颤了下:“无妨,久留也是因为太过高兴才失了分寸,我能理解。”

    说话间,她手腕一转,一粒丹药出现在手中。

    “吃了吧。”容娴说道。

    沈久留接过药丸,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吞入腹中。

    这幅全然信任的姿态取悦了容娴,让容娴眼里的笑意更加明显,她眉眼弯弯,拿出同样一粒丹药也吞了下去。

    沈久留虽然满是疑惑,却没有问出口,安心等着容娴给她解释。

    容娴也没让他等太久,刚刚吞下药丸后,双手飞快的结印,两朵若隐若现的杉树花浮现在两人面前。

    沈久留讶然,下意识按在胸口的荷包上,这是能给人带来幸运和重生的杉树花!

    “刚才我们吃的是用杉树花粉制成的丹药,以后不管你去了哪里,只要我想要找到你,杉树花会带我去的。”容娴郑重其事的说道:“这是我自创的法诀,我教给你,你以后想要寻我会容易很多。”

    嗯,为自己以后能准确找到沈久留铺一条光明正大的路来。

    她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道:“你的诅咒之力我已经全部清除了,但却没办法根治,你若下次复发我却不在,你可以用杉树花引路找我。”

    容娴挥手打散了花朵,双手抬起结印,这次的速度放慢了些许,等重复了两遍后,看向沈久留问:“学会了吗?”

    沈久留抿了抿唇,抬手缓慢又准确的动了起来,待他停下后,便看到两朵杉树花绕着他转圈。

    他神色依旧清冷,声音却染了几分以往没有的烟火气息:“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你走丢了。”

    再次看到杉树花,沈久留有七成把握,小娴就是梦中那女孩儿,他脖子上的荷包很可能就是出自小娴之手。

    容娴被他的孩子气逗笑了,她轻步走到门外,将伞收了起来,说:“已经不早了,该回去了。”

    沈久留下意识上前两步,不沾红尘的清冷到底染上了几分难得一见的暖意:“我送你。”

    容娴沉默了片刻,拒绝道:“不了,久留,你若无事便不要出现在城主府范围内。”

    她咬咬唇,似乎有些为难:“昨天我刚回去后,师叔便跑来询问我你的消息,还再三叮嘱带你回城主府。我总觉得师叔对你太过于热络,有些不对劲。”

    让沈久留对清波防备起来,也能让她的计划更加顺利。

    看到沈久留严肃着一张脸,容娴弯眸一笑,假惺惺道:“不用紧张,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沈久留:“你师叔是?”

    容娴眨了眨眼,凤眸里满是茫然:“我没告诉你吗?我是玄华山掌门弟子,清波城主是师父的同门师弟,也是我师叔。”

    沈久留将疑惑放在心底,轻声说道:“你师叔可能是担心你吧。”

    容娴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便伸手将伞递给他:“雨停了,伞原物归还,我回去了。”

    沈久留紧紧握着伞,微微颔首:“慢走。”

    看着那一丝倩影远远而去,沈久留无意识的抚摸着纸伞,上面似乎还带着女子身上的清淡药香。

    她才刚刚离开,他却已经忍不住开始想念。

    想念她的低眉浅笑,想念她的柔声温语,想念她身上淡淡的药香,想念她的柔情似水……

    以前一个人时习惯了安静清净,认识她后,他忽然懂得了寂寞。

    这是……喜欢吗?

    沈久留清冷的目光染上了微微迷茫,脆弱而无辜。

    容娴刚刚回到城主府,青二已经等在了那里。

    “容大夫回来了,城主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青二恭敬的说着,然后以一种强横的不容拒绝的姿态邀请着容娴朝着正厅走去。

    容娴淡淡瞥了他一眼,跟了上去。

    不过青二的气息有些熟悉,似乎是当年她救了游风时隐藏在暗处的那股气息。

    来到正厅,里面的气氛沉默而肃然,周围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容娴嘴角慢慢翘起,极恬淡一笑:“这大清早的,师叔怎么这么大脾气,不知是谁惹怒了师叔?”

    清波沉着脸,冷声问道:“你昨晚去了哪儿?”

    容娴没有因他这质问的口吻生气,反而好脾气的应道:“弟子去了贫屈,看望病人。”

    这话却没说错,她确实是看病人去了,一个小茹她娘,一个沈久留。

    “既然是去看病,为何药倒了护卫,不让他们跟着?”清波咄咄逼人。

    容娴理了理衣袖,紫衣长发,神色温婉从容,眼神明亮如星,语气偏生有两分惊讶:“原来他们是师叔的人,弟子昨晚出门隐约察觉到有人跟踪,以为是心怀歹意之人,这才用药将人药倒。”

    她神情窘迫的朝着清波一拱手:“不知那几位兄弟如今如何?弟子让他们在雨中睡一觉以示惩戒,却没想到自家人打自家人,失礼之处,还望师叔海涵。”

    清波怔了怔,眼里的阴冷散去,脸上多了几分怀疑:“你不知道他们是我派去的?”

    容娴状似手足无措:“弟子要是知道他们是师叔的人,定然不会多此一举的。弟子术法不精,有师叔的人暗中照看,弟子感激还来不及,怎会随意出手。”

    看她这模样,清波这才去了最后一点儿怀疑,不是他轻信,而是容娴的性格为人他早已调查的清清楚楚。

    清波宁愿相信容娴是一个从不说谎的老好人,也不相信她心机深沉。

    毕竟能装模作样数年还欺骗了所有人的人,是何等的可怕。

    以容娴的年龄,八年前她才多大,想来天生就是一副好心肠,再加上他那个迂腐的师兄教导,才成就了这样一个至纯至善之人。

    清波脸色好了很多,这才进入正题,直接问道:“你昨晚出去是不是见了沈久留?”

    他已经看清楚了,跟容娴说话不能拐着弯儿的说,这人心性耿直,听别人的话也按她耿直的思路听。牛唇不对马尾说一通,话题都拐到天边去了。

    还不如直接问,容娴又不是个会说谎的。

    然后,清波就听见那个不会说谎的老好人结结巴巴道:“没……”

    但对上清波阴沉的脸色,容娴表面上似乎真不擅长说谎,只能低垂着头实话实说道:“弟子去给小茹娘亲看病,在破庙见到了久留,发现久留病了,所以留在那里照顾他,直到他早上醒了弟子才回来。”

    即便她不说,清波也能查到她昨晚的踪迹,坦诚磊落才是容大夫的人设啊。

    容娴虽让沈久留防备着清波,但这二人必然是要碰面的,清波身后那狼崽子还要靠圣山的人铲除。

    若清波暴露了也与她无关,她已经提前将清波的疑点告知了沈久留,这便已经将她完美的摘出去了。

    容娴这话没毛病,但前后因果却打乱了。

    她是为了要见沈久留出门的,给小茹娘亲看病也不过是做个掩护而已。

    “弟子不是故意夜不归宿的。”容娴眨巴着眼睛无辜的说。

    清波:谁想管你归不归宿来着,我又不是你娘。

    他语气是难掩的急迫,问:“你知道沈久留住哪里吗?你走的时候他是不是还在那个破庙?”

    真是见鬼了,那小子明明就在紫薇城,他派人去搜寻却偏偏找不到人。

    容娴看了他一眼,迟疑的说:“师叔,您是不是过于关心弟子的朋友了?”

    清波沉思了片刻,觉得曲折拐弯可能会让容娴怀疑,破坏了他在容娴心中慈爱友善的长辈形象就不好了,水儿现在还有靠容娴呢。

    他对着容娴胡扯道:“前段时间紫薇城郊区外的一个村庄出现了魔修,我听说沈久留功法高深,所以想让沈久留帮忙去看看,能不能抓住那位魔修。”

    容娴脸色迅速严肃了起来,跟着胡扯道:“师叔,这么严重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不知那村庄在哪儿?百姓可有大碍?”

    清波:谁有空关心那些凡人,重要的是剑帝精血。

    他的神色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暂时没事,但那魔修不抓住,迟早要出事的。为了百姓的安危,师侄,你一定要请沈久留帮忙。”

    容娴点头,义不容辞道:“师叔放心,弟子会说服久留的。”

    顿了顿,她问道:“师叔,您还会派人跟着弟子吗?”

    清波:“……不会。”都被你发现了我还派人作甚,派去了也没用,修为再高,还不是被你一下子用药撂倒了,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他现在才知道容娴为何敢孤身一人在外行走,就凭那神乎其神的下药功夫,就让心怀叵测者退缩。

    昨天的事情暂时过去了,清波面色和善的带着容娴去了冰室为曾水看病。

    曾水的脸色一天天好起来,让清波十分高兴。

    容娴施完针后,揉了揉眉心,颇为疲惫的说:“师叔,夫人已经可以从冰室出去了,以后诊病便不用来这里了。”

    清波脸色大喜,能离开冰室证明妻子的身体已经稳定,再也不是濒死的状态了。

    “师叔,之后弟子会每三天为夫人施针一次,您现在可以每天用灵力温养夫人的身体了,半个月之内,夫人便会醒来。”容娴十分肯定道。

    清波紧紧抱着曾水,喃喃道:“水儿,我马上就能再见到你了,你很快就能醒过来了,水儿……”

    容娴看着两人难舍难分的姿态,转身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容娴离开后,清波将妻子放平,目光看向身后,问道:“前辈,从现在起我会派人前往城外最近的那个村子,您是否跟着去?”

    一团黑雾化为一道高大的身影落在清波面前,男人一身藏青袍子,边上绣着大片大片的鸢尾花,看上去不像是个魔修,反而像世家的公子。

    “你确定沈久留会去吗?”阿柒问道。

    清波十分肯定的说:“确定。您别忘了,沈久留与容娴相识,看容娴的样子,两人相处的还不错。容娴是什么样的人您也清楚,即便沈久留察觉到异常不去,容娴也会说服他的。”

    阿柒轻哼:“你利用起自己的师侄倒是毫不犹豫,别忘了,她可是你夫人的救命恩人。”

    清波嗤笑一声:“能救我夫人是她的荣幸,指望我感恩戴德,那就是妄想了。”

    阿柒哈哈大笑:“你倒是比我魔道之人还无情呢。”

    说罢,化为黑雾而去。

    他离开后,清波走出冰室,让青一带领一队人马快速朝着城外而去。

    看着阴沉沉的天,清波叹息道:“为了安心,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再说沈久留这边,自从容娴离开后,他便离开了破庙。

    他拿着伞走在街道上,脑中想得却不是容娴,而是紫薇城主。

    小娴说紫薇城主对他的态度太过于热络,还专门叮嘱自己不要出现在城主府的范围内。

    若紫薇城主是好意,小娴不会这么说的,除非那人对他有恶意。

    他刚从圣山出来,一路上一直在赶路,并未跟人结仇。而且他确信自己从不认识什么紫薇城主,那紫薇城主为何表现的这般古怪。

    除非他另有所图。

    到底图谋的是什么,沈久留现在并不清楚,但他一定会弄清楚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在沈久留心底升起——那人本就认识自己!

    他目光一闪,这人要么是圣山的人,要么是那伙说自己是‘郁族余孽’的人。

    小娴说过,紫薇城主是玄华山的弟子,那么只有一个答案了。

    沈久留深吸了口气,重重的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清冷的眸子犹如寒潭,深邃冰冷。

    很快、很快他就能确定了。

    到了下午,容娴依旧跟以往一般出府看诊。

    之前去的是西区,这次她来到了东区。

    东区口,沈久留已经等待许久。

    一袭白衣轻且柔软,清冷的神色在看到容娴后柔和的仿佛一滩水。

    “今天比以往晚。”沈久留自然而然的从她手中接过药箱说道。

    容娴与他并肩而走,语气轻柔:“昨天晚上我去给小茹娘亲看诊时,意外发现有人跟踪我,以为是歹人,便将人给迷晕了,没想到事师叔派的人。”

    似乎是因为说起了自己的糗事,她脸微微一红:“早上回府时,师叔专门问我这事儿了,说了我几句,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沈久留不经意朝着容娴身后看去,发现今天确实没有人暗中跟着。

    “你师叔很关心你。”沈久留声线清冷的说。

    容娴弯了弯眸子,里面闪烁着狡黠的光:“嗯,师叔担心我在外面交的朋友有坏心,所以想着替我把把关。”

    顿了顿,她好像才想起来似的,有些歉疚的说:“师叔说在城外的一个村庄发现了魔修,听闻你修为较高,所以才一直很想见你,让你帮忙除去魔修。之前是我想多了,以为师叔……”

    她微微一笑,笑容里满是释然和欢乐,口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就知道师叔这么和善的一个人是不会随意针对别人的,真好。”

    看着她的笑颜,沈久留在心底叹了口气,小娴似乎因为不用在朋友和师叔之间为难,笑的满足极了。

    他不愿意破坏小娴的好心情,语气带着些许暖意说道:“你放心吧,我今天晚上会去那个村子看看的,若有魔修,一定会帮城主解决掉的。”

    在紫薇城这么久,他从未听过城外有魔修一事,他也没有感应到用邪气,看来这个清波城主是真的有问题了。

    沈久留心底隐隐生出几分恼怒,是对清波的。

    小娴这么相信他,他居然也忍心利用小娴,到时小娴若知道他的真面目了,一定很难过吧。

    沈久留凝视着笑容温柔的给孩子治病的容娴,眼底隐隐有几分担忧。

    正在哄孩子的容娴不着痕迹的扫了眼沈久留,眼底划过一丝幽光。

    今夜沈久留定然能与清波对上,清波没有得到剑帝精血之前,便不会随意对沈久留下手,只要确定了沈久留不会有性命之忧,其它的容娴根本不会理会。

    一言以蔽之,沈久留不过是容娴寄放剑帝精血的容器罢了。

    安抚好小孩儿后,她来到沈久留面前,疑惑的问:“久留,你怎么闷闷不乐的?是身体不舒服吗?”

    她边说着已经拉起沈久留的手替他把脉了,发现脉象平和,这放开手,才松了口气:“身体没事。”

    沈久留清凌凌的目光中含着淡淡的暖意:“别担心,我刚才只是在想魔修的事情。”

    容娴想了想,从一旁的药箱中拿出一瓶丹药递给他,认真的说道:“这是疗伤丹,你拿好了。虽然我并不希望你能用上,但放在身上以防万一。”

    沈久留没有拒绝这份好意,他接过瓷瓶,说:“多谢。”

    容娴嘴角微翘:“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久留这把我当外人了吧。”

    沈久留紧握着药瓶,睫毛颤了颤,似有些害羞:“是我的错,劳烦小娴为我担忧,我很是欢喜。”

    容娴浅浅笑了笑,转身为别的病人医病。

    两人一直待到天色昏暗下来,才各自分开。

    站在分岔路口,目送沈久留离开,容娴脸上的笑意消失。

    她摩擦着手腕上的小石头,眼神暗了暗,轻声呢喃:“沈久留要找灭族凶手,清波要剑帝精血,我要除掉叛徒,一举三得。”

    她早就看不顺眼清波跟前的那只狼崽子了,当年她将冷凝月带到无心崖悉心教导,又怕她孤单,便从外面带回来一个玩伴给她,这个玩伴就是阿柒,谁知道这两人串通一气背叛她!

    她怎么忘不了当年圣山大战之时,她被暗算濒死,阿柒就站在冷凝月身边,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里满是冰冷杀机。

    容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不属于容大夫的情绪全都消失。

    她眨了眨眼,笑了起来。

    她的眼睛很黑,很漂亮,笑起来的样子像是个天真的孩子,又因为她周身温暖的气息,似乎能感染每一个看到她笑容的人。

    容娴一拢衣袖,回到府内换了身衣裳,发现府中空了大半,眼神闪了闪。

    天色很快便暗了下来,她提着灯笼出府绕着紫薇城走了一圈,紫色长裙外罩银纱,紫玉腰带束腰,乌黑的长发在风中轻扬。她周身的气息温暖而平和,一举一动像是水墨画里江南烟雨中执伞走过时空长河的绝代佳人,典雅而华贵。

    她走的不紧不慢,路上碰到熟悉的人还会闲聊几句,若有病人,也会停下脚步先为病人看诊。

    直到夜色更沉,因为是阴雨天气,晚上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容娴如今的身份不过是普通大夫,便假装自己看不见,灯笼的火光平稳而明亮,照着她脚下的路。

    直到感应到西北方向传出的魔气,她嘴角勾起,这才不疾不徐的朝着城主府走去。

    再说沈久留,他来到城外最近的村子细细探查一番后,发现并没有异样,不由得皱了皱眉。

    难道是他想错了?

    但下一刻他才知道,不是他想多了,而是想得太少了。

    铺天盖地的魔气汹涌而来,魔气中,一人悬立虚空,气息紧紧锁定着沈久留。

    在沈久留周围围着一群黑衣人,这群人的造型十分熟悉,就像之前在圣山时被刺杀的那次。

    沈久留伸手一握,一把散发着寒光的剑出现在手中。

    剑指面前这群人,他冷声道:“果然是你们。”

    阿柒站在一边掠阵,他没有动手,在没有十全的把握下,他暂时也不敢动手,唯恐被狴犴魔狱或仙宗察觉到。

    沈久留周身气势大盛,剑光冰寒危险,仿佛从天倾泻而下的极光,美轮美奂,但在这片极光之下隐藏着无限的杀机,

    清凌凌的剑光携带着铺天盖地的威压,让黑衣人行动受阻。

    清波面具下的脸阴沉如冰,没想到从圣山离开后,短短时间内,沈久留的实力又增强了。

    果然是因为剑帝精血的作用吗?

    想到这里,清波舔了舔唇角,眼里满满都是野望。

    他身形快速闪动,越过青一等人来到沈久留面前。

    两人刚刚交上手,熟悉的气息和招式让沈久留眸色便是一冷:“闯入圣山的是你!”

    清波没有说话,手上的动作越发的快。

    沈久留却越战越勇,不管是阿柒威压的压制,还是黑衣人阻挡,每当他力有不逮时,总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身体涌出,让他没有半分疲累。

    容娴(对着沈久留)不甘不愿:没想到逸散出来的精血力量让你进步这么快,真是便宜你了。

    眼见清波等人使了无用功,阿柒低咒一声,化为一团黑雾飞到沈久留面前。

    黑雾尖锐强硬,澎湃的魔气散发着冰冷的杀机与邪气,从黑雾中延伸出一只巨大的拳头狠狠地锤在沈久留的胸膛,只一击便让沈久留气血翻腾。

    城主府内,容娴盘膝而坐,忽的她神识深处的金色令牌绽放出威严的冷光,光芒化为一条条符文组成的锁链,蠢蠢欲动。

    容娴睁开眼睛,眼里一道金光一闪而逝。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语气听不出任何喜怒:“阿柒在凡间动手了。”

    城外,黑雾似乎感受到庞大的威压和隐隐的威胁,连忙化为人形,满脸惊骇的看着周身一条条散发着黑暗苍凉气息的锁链。

    铺天盖地的强横力量从天而降,阿柒感受到这股针对自己的强大威压,连忙抬头看去,只见头顶若隐若现的黑龙在云中翻腾。

    他脱口而出:“狴犴魔狱!”

    其他人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望去,却见苍穹上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阿柒知道,狴犴魔狱真的出现了,这次出现只是一个警告,等他沾染了血腥,便有仙宗人出手杀他。一旦仙宗的人失手,狴犴魔狱便会第二次出现,将他直接关押。

    阿柒脸色十分难看,这年头当魔修太憋屈了,怎么都出不了头还被限制地死死的。

    与外界相比,似乎圣山更好。

    实力不受压制,魔修之间更是随便自相残杀,没事儿再跑到昊天仙宗找找茬打一架,怎么都比在圣山外动弹不得强。

    在阿柒发愣间,沈久留身形一闪连忙逃开。

    阿柒神色一沉,立刻化为黑雾将沈久留缠住。

    隐约间,沈久留似乎看到黑雾中的一片衣角,绣着银色的月光草。

    “无心崖!”沈久留脱口而出,满脸震惊,他没想到无心崖的魔修竟然也参与进来了。

    阿柒冷哼一声,再也没有留手,强大的力量汹涌而来,压的沈久留直不起腰。若非有手中的剑支撑,他早就跪倒在地上。

    一根黑色的锁链从阿柒手中飞出,像是有灵智一直绕着沈久留打转,想要将他捆起来。

    沈久留艰难的抵抗着威压,握剑的手青筋直冒,他拼劲全力横剑一扫,锁链朝后飞了一丈躲了过去。

    沈久留却因为没有支撑摔倒在地上,眼看锁链携带者厉风再次飞来,他暗暗叫苦。

    今天是他大意了,本以为只是普通的修士,再心怀不轨撑死了也就是在圣山时不知天高地厚刺杀他的刺客那种程度,谁知道竟然连无心崖都参与进来了。

    他身上到底有何东西,能让那些认灭了全族不说,还勾结无心崖死追不放?!

    沈久留心中千头万绪,外界实际只是转瞬间。

    在锁链刚刚触碰到他时,猛地又缩回去了,好似他身上有什么格外恐怖的东西。

    阿柒脸色微变,因为从禁灵锁链上传过来的‘恐怖’这种情绪格外的熟悉。

    曾经,只要他在息心尊主出现的范围内拿出禁灵锁链,他便能感应到锁链传达来的恐怖情绪。

    本就是一件灵器而已,却偏偏像个是遇到了天敌的牲畜,团成一团瑟瑟发抖。

    传说息心尊主身上有神器,虽然无人证实过,但禁灵锁链能绑住任何人,独独在息心尊主面前如同软面条一样。

    刚刚锁链在触碰到沈久留时,突兀地缩了回去,还冒出十几年未曾出现过的怂样,顿时将阿柒给吓住了。

    他掌心黑雾翻腾,猛地一掌将沈久留打的没有反抗之力后,这才来到沈久留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半晌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跟息心尊主是何关系?”

    沈久留茫然脸:“息心尊主?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被师尊亲手杀死,为此师尊还遗憾了许久。

    阿柒发现他的神色不算作假,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既然不认识息心尊主,为何他的禁灵锁链会出现这种情况?!

    阿柒沉默了片刻,指尖在沈久留眉心一点,将他全身的力量禁锢住,看着人昏了过去,这才朝着清波道:“将人带回去关起来,我回禀尊者后,听尊者吩咐。”

    清波立刻就同意了,他摆摆手,身后的青一等人将人拎起,飞快的朝着城主府赶去。

    深夜,城主府内,烛火轻晃。

    容娴躺在软塌上翻看着医书,眉宇微蹙,似乎在为疑难杂症而费解。

    感受到神魂深处的令牌平静下来,她眼里闪过一抹惋惜。

    只差一点便能将阿柒处理了,真是可惜了。

    不过这狴犴魔狱也是个麻烦,连夺舍重生都没有让其离开,看来她得重新想办法了,她可不想新得来的一世还被狴犴魔狱束缚,终此一生镇压狴犴魔狱。

    就在这时,城主府上空一道道人影划过,片刻过后,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容娴眼里划过一丝幽光,轻声自语:“看来我这位师叔侥幸成功了。”

    沈久留被抓走可以说是她一力促成,她当然不会出手阻止,她要的就是沈久留与清波之间的针锋相对。

    而阿柒一出手,仙宗的人便会出手。

    只要引开仙宗的注意力,她与寒溪清查无心崖叛徒时也不会束手束脚了。

    不过沈久留可不能一直待在清波的掌控中,他的身体里可还寄放着她的剑帝精血呢,得找个时间将人给放出来,再引仙宗势力出世,让着世道更乱一些。

    容娴拂袖挥去,烛火熄灭,黑暗中一丝若有似无的哼笑格外讽刺。

    第二天一大早,容娴来不及用早膳便带着药箱准备出门。

    清波眼神一闪,笑着问:“师侄今日怎么这般着急,有病情严重的病人吗?”

    容娴装模作样道:“不是,昨天久留说他晚上去城外探查魔修一事,弟子着急出去也是想知道久留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弟子很担心城外的百姓。”

    清波面上笑容不改,也跟着装模作样道:“师侄这种爱操心的毛病何时是个头啊。

    容娴腼腆一笑,没有接话。

    “行了行了,想去就去吧,知道你这会儿在府里也呆不住。”清波佯怒道。

    容娴状似高兴的应了,脚步轻快地外面走去。

    清波却没有看到她转身的一刹那,所有情绪尽数化为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