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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娴离开后,清波脸上的带着嘲讽:“我这个师侄还真是天真。”

    阿柒陡然出现在他身后,望着容娴离去的背影,说:“倒是个好人。”

    清波冷笑:“可惜了,这世上好人总是不长命的。”

    阿柒饶有趣味的问:“你要杀了她?”

    清波端得一副慈眉善目:“难道前辈不觉得,这个世界容不下她那样的人?”

    所有人都在汲汲营营,为了活着、为了名利、为了富贵、为了长生……

    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都在不择手段的奋斗着。

    唯独她容娴,那双眼里甚至看不到半点野心欲望,干净的没有一丁点儿的龌龊。无论何时何地,容娴她都是那副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姿态。

    仿佛脱离于世俗之外,远离红尘喧嚣。无欲无求的像是拈花而笑的佛陀,不求回报的奔波在众生之间,拯救世人于水火。

    以慈悲怜悯之心,看待众生平等。

    她太耀眼了,在这个争名夺利、阴谋算计的世界里,她的耀眼等同于格格不入。

    这样的人也太危险,即便是他与之相处时,都忍不住信念动摇。

    阿柒沉默了片刻,叹息道:“是啊,这个世界容不下她。你想杀便杀吧,又不是我师侄。”

    说罢,有些惫懒的化雾而去。

    容娴出门后直接去了东区,为剩下的病人看完病后,便站在村口一直等待着什么。

    她站在树下微微瞌目,双手笼在袖中,似乎想到了愉悦的事情,嘴边微翘的弧度让她多了几分柔和,在阳光下显得过分的温暖,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但除了容娴和城主府的人,谁也不知道容娴等的人注定是等不到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容娴神色不曾有半点变化,她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微瞌的双眸也一直不曾睁开。

    有时候等待没有任何意义,但又不能不做,沈久留被抓,息心尊主一清二楚,但至纯至善的‘容大夫’这被师叔隐瞒的死死的人肯定是不清楚的。

    容娴不打算让‘容大夫’这个身份出现瑕疵,宁愿多浪费时间一点,也要做到滴水不漏,将自身完全的摘离出去。

    容娴看似温柔若冬阳,和煦如春风,实则冷漠高傲,当你被她所表现出来犹如镜花水月般的辗转柔情迷惑,以为她便是人生的救赎时,便走进了另一段黑不见底的深渊。

    “容大夫,你在等昨天那位大哥哥吗?”木木凑过来问道。

    容娴睁开眼睛,看着夕阳西下,眉宇间带上了一丝焦虑,假惺惺道:“是啊,我一直在等他,但他今天失约了。”

    “大哥哥是不是临时有事来不了啊?”木木小大人般的撑着下巴猜测道。

    眼看天都黑了,容娴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看来他是不会来了,许是真有事情绊到了吧。”

    辞别了木木,容娴背着药箱回到了城主府。

    婢女远远迎了过来,接过她的药箱,试探的问:“容大夫今日看上去有些沉闷,是遇上解不开的难题吗?”

    容娴凤眸斜睨看去,莫名让婢女感受到一股寒入肺腑的冰凉,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等容娴移开眼睛后,她双腿发软,差点倒在地上。

    “怎么站都站不稳了。”调笑的声音传来,婢女惨白着脸看去,只见容大夫依旧跟往昔一样温柔,嘴角噙着柔和的笑意。

    但婢女却再也不敢跟那双散发着柔和的眸子对视了,她打了个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容娴走进屋内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婢女这才结结巴巴的问:“容、容大夫,是否用饭?”

    容娴摆摆手:“不用,下去吧。”

    “是。”婢女连忙退了出去,那落荒而逃的背影让人忍不住发笑。

    容娴指尖撑着下颌,低笑了几声。

    这么小的胆子还敢凑到她面前来试探她,啧。

    她端着这杯茶慢慢地啜着,一壶茶一直喝到夜幕降临,这才起身来到门口,双手飞快的结印,一朵若隐若现的杉树花飘飘忽忽的朝着前方飞去。

    容娴眼波闪了闪,跟着走了一段距离,脚步微顿,这方向略熟悉啊。

    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不疾不徐的跟着杉树花来到了书房。

    守卫见到她时有些惊讶:“容大夫,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顿了顿,他说:“夫人已经被城主带出去了,您不用再来这里诊治了。”

    容娴扫了眼飘进去的杉树花,声音温软的说:“我不是来给夫人看诊的,我丢了一根银针,所以想来找找。“

    在第一次进入冰室时就放下一根银针以防万一,本以为多此一举,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守卫犹豫了片刻,便放容娴进去了。

    城主并没有特别交代不让容大夫进去,再加上之前容大夫也天天来这里,守卫没有多想就放人进去了。

    这事儿也怪清波,他在容娴面前装模作样,让整个城主府的人都以为他很看重这个师侄。再加上之前为曾水诊病,他放任容娴出入书房,虽然每次都有他陪着,但出来时偶尔却是容娴一人出来。

    因而,只要不是青一、青二等人,城主府其他人对容娴都不设防。

    设什么防,没看城主多喜欢他这个师侄吗?

    最要命的是,清波将沈久留抓住关进冰室后,因这件事关系着剑帝精血的秘密,除了心腹外,旁人一无所知,就连守门的护卫只以为跟以前一样简单守着就可以了。

    所以容娴进去的可谓是无比轻松,一点儿都没有惊动清波。

    打开机关,一路没有任何阻碍的来到冰室。

    冰室内,沈久留被禁锢了修为困在里面。

    没有灵力护体,一股股冷意让他唇角发青,但此时他已经顾不上自己了。

    他在担心容娴,虽然昨夜有无心崖的人袭击他,但其余的黑衣人却不是。

    郁族余孽!

    他如何能忘记那黑衣人说的话呢。

    这群人很可能就是当年屠杀郁族的凶手,每每看到他们的姿态,他心里便不受控制的涌出莫名的恨意。

    再想想紫薇城主莫名的举动和城外费尽心机的设伏,沈久留便觉得一阵心冷。

    清波绝对有问题,只希望小娴不要出事。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发现身边一朵杉树花若隐若现。

    沈久留清冷的眉眼染上了几分无措:“是小娴找来了。”

    之前他与小娴之间可以凭借着花儿互相感应对方踪迹,也因此,他被抓了进来以后无时无刻不再担心小娴会找来,没想到小娴还真的找来了。

    小娴怎能这般莽撞,若被那些人发现痕迹怎么办。

    在他正着急时,清晰的脚步声在冰室响起。

    沈久留下意识抬头看去,便见到容娴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久留,你竟然真的在这儿!”看到坐在冰床上的沈久留,容娴神色带着一丝恍然和歉疚。

    沈久留知道,小娴恍然的是清波真的骗了她,清波从头到尾的目的都是自己,而歉疚的是她害得自己被抓。

    沈久留有些心酸,这一切根本与小娴无关,小娴一直都是无辜的,一切都怪那城府深沉的清波。

    容娴快步上前,刚走到冰床前便被无形的力量撞的后退了几步,她假装踉跄了一下,眼里飞快划过一丝嫌弃。

    清波那个蠢货还真将人给关押在了城主府,啧,没脑子。

    她扫了眼神色脸色苍白的沈久留,拂袖挥开面前的花朵,若非是这花儿,她还不想将这人放出来。

    可作为纯善天真的容大夫,在一直等不到好友的情况下,肯定要查找好友的消息,她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不愿意因为小细节上的疏漏暴露了自己。

    既然找到便罢了,现在她必须在冷凝月有所反应之前放走沈久留,让他想办法将圣山的人引来。

    “小娴,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沈久留站起身,清凌凌的眸子里满是担心。

    容娴若无其事的抚了抚衣袖:“无事。”不过一个小禁制而已。

    她抬头看着沈久留,眼里满是高兴:“久留,我今天等了你一天,本以为你有事情耽搁了,没想到却被困在了这里,我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

    听到这话,沈久留心里顿时像是吃了柠檬一样又酸又甜,有这么一个在乎自己的人,他怎能不高兴,但——“小娴,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之前他昏迷了过去,等醒了以后便在这里了。

    容娴当然知道了,她毫不迟疑的说:“城主府啊,之前城主夫人病了,我一直在这里给她医病。”

    说到这里,容娴装模作样在四周查探了下,假惺惺道:“久留,你为何会被困在城主府,还有这个禁制,我要怎么帮你解开?”

    沈久留脸色微变,眉心的朱砂痣越发的明艳:“这里是城主府?”

    他心下一沉,面色更显冷淡,眼里冰冷的色彩十分明显,但对上容娴温柔的眼眸时又重新变得柔和:“小娴,既然这里是城主府,清波城主肯定有问题,你这样贸贸然闯进来要是被发现了很危险。”

    他清冷的声音染上了几分焦虑:“小娴,你先离开这里。”

    若被那些人发现,他生死不惧,但小娴不行,他不能让小娴出事。

    容娴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了:“不行,我得救你出去。看到你关在这里我就知道,一定是师叔抓的你。”

    “他利用我。”容娴的声音低哑了下去,整个人都有种落寞脆弱的感觉,让沈久留十分心疼。

    容娴垂眸,长长的睫毛下,那双清透的凤眸平静如水,声音却带着几分失望和伤心:“师叔对我一直那么好,没想到……”

    她沉默了片刻,在沈久留担忧的目光下,快速上前几步,弯下腰看着地上被冰层冻住的银针。

    “小娴?”沈久留看着她的姿态疑惑的叫道。

    容娴手中灵力一闪,化去了地上的冰层,捡起了银针,她回头朝着沈久留狡黠一笑:“久留,我想到办法救你出来了。”

    她站在沈久留对面,双手飞快的结印,周身的灵力虽然薄弱,却每一分都用在最合适的地方。

    灵力结成网浮在半空,容娴双手朝前一推,灵力网便覆盖在面前的禁制上。

    禁制一阵波动,最薄弱的地方慢慢的显露出来。

    容娴手腕一转,银针飞快的朝着那个弱点飞去。

    噗~

    一声轻响,禁制像是冒了气一样,一点点的缩小,最后集中在银针针尖,纤细白皙的手指点在银针上,禁制的最后一丝能量瞬间消失不见。

    紫裙女子扬唇一笑,喜悦的说:“久留,你可以出来了。”

    她伸手牵住青年的手,不着痕迹的摸了下青年的脉象,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你的力量被禁锢住了。”

    这样出去,想逃也逃不远的,再被清波抓到,那可就麻烦了。

    沈久留神色没有半分变化,似乎只要牵扯不到容娴的身上,他一直都是那副冷淡漠然的姿态:“无妨,我们先出去。”

    容娴若有所思,抬手点在沈久留眉心的朱砂痣上,本已经被安抚住的剑帝精血沸腾了起来,她语气温婉的说:“久留,禁锢你力量的人太强大,虽然我没有办法,但你自身的力量却可以冲破封印。”

    话音落下,沈久留只觉得一股庞大的力量从眉心的那根手指上涌出,一波波力量快速冲击着体内的禁制,让他气血翻腾,脸色煞白。

    他一直都知道眉心封印着强大的力量,而他的痛苦都来源于这股力量,没想到小娴竟然可以调动。

    禁制碰到沸腾的力量就像是冰雪碰到了阳光,一层层被消融掉了。不过须臾间,禁制便消失了。

    见他已经恢复,容娴眨了眨眼,收回了手。

    她收回手的瞬间,沈久留体内的灵力顿时乖顺了起来,之前庞大的力量消散了一部分,剩下的全都留在了他体内。

    她掸了掸手指,心里嗤笑。

    这本不是剑帝精血的力量,她封印剑帝精血十年,就是为了不让精血力量被沈久留所用。

    虽后来多余蹉跎了三年用来恢复她的力量,让剑帝精血突破禁制溢散出来改善了沈久留的资质,但她绝不会为了沈久留调动仅存的精血力量。

    那不过是她借助水灵珠内的半成灵力而已,尽管如此却也能比得上旁人五十年所修了,若沈久留能将这股力量化为己用,对上阿柒也算是有了一战之力了。

    她侧了侧头,注视着沈久留清冷的眉眼弯眸一笑,拉着沈久留快速地朝外走去,刚刚走到门口,脚步忽然一顿。

    容娴眼里闪过一丝晦涩,有人来了。

    沈久留没有发现容娴的异常,他眼神飘忽,总是忍不住盯着两人紧握的手,面上依旧清冷,却悄悄红了耳根。

    小娴一直对他一直很好,初初见面救他于痛苦之中,如今更是助他逃脱樊笼,如此恩情,他怕是一辈子也报答不了了。

    两人刚刚走出书房门口,容娴指尖一弹,银针刺进守卫的穴道,守卫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出了书房,感受到正赶来的气息,容娴捏了捏沈久留的手,语速微微加快:“久留,你快些离开吧,等那些人发现,你就走不了了。”

    沈久留紧紧攥住容娴的手,白袍如雪,目光坚定:“你跟我一起走。”

    若是留在这里,那些人肯定不会放过小娴,他不能留小娴一人面对所有危险。

    容娴松开手,目光温柔而缱绻,她唇角上扬,笑容纯粹而美好:“久留,你带着我是走不远的,到时候我们两人都会被抓住。你先离开,我不会有事的,师叔还需要我为夫人治病。”

    沈久留想抓住她的手,想让她跟自己走,可心中也清楚她说的是事实,两人再纠缠下去可能都走不掉,他不能让小娴的心血白费。

    “你等我。”沈久留语气真挚,神色坚定。

    他一定会回来的,回来带走小娴。

    白袍青年死死地咬住唇,强逼着自己转身,就着幽幽夜色踏月而去。

    月色下,女子安然静立,嘴边温柔的笑意似春花绽放绚丽似冬雪洁白无瑕。

    看到飞快赶来的男人,她的笑容没有半分变化:“师叔来了啊。”

    “人呢?”清波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问道。

    在冰室禁制被强横破开时他便察觉到,没想到用全力赶来,沈久留依旧被放走了。

    容娴歪歪脑袋,状似懵懂的问:“师叔问的是谁?”

    清波站在她面前,脸上满是阴狠:“少装蒜,沈久留他人呢?”

    容娴看着无边的月色,依旧温温柔柔的好似没有任何脾气:“他去了该去的地方,师叔,他没有做错事,你不能关着他。”

    ‘轰’凌厉的掌风带着庞大的力量擦过容娴的发髻打在了旁边的巨石上,巨石轰然碎成一块块砸在了地上。

    紫裙女子的脸色终于苍白了,她后知后觉的恍悟,自己师叔此时正在生气。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软声叫了一句:“师叔……”你再不去追,人可就跑了。

    清波盯着面前这双清澈纯和的凤眸,阴森冷酷:“若非还要留着你为水儿治病,我定然让你生不如死。”

    等他抓住了沈久留,再好好炮制这不听话的师侄。

    “追。”他冷声说道,带着青一青二迅速消失在城主府内。

    周围安静了下来,刚才似乎被吓到的女子重新挺直了脊背。

    她注视着地上的乱石,漫不经心地嗤笑一声,假惺惺喟叹道:“我这师叔怕是要白跑一趟了,还是泡杯茶等他回来解解乏吧,这么来回跑的也是累人。”

    她完全将这事儿的罪魁祸首是她给抛诸脑后了。

    容娴转身朝着远处的亭子施施然走去,挥手间还提了壶茶。

    算算时间,游风也差不多从晴天镇往回赶了。沈久留啊沈久留,该做的我已经做了,能不能逃得掉就看你的本事了。若这样你都逃不掉,也没有引来圣山的人——你活着还有何用处!

    绕这么大一圈子,她无非是想要让沈久留找来昊天仙宗的人。

    没有人喜欢叛徒,特别是容娴这种掌控生杀大权的强者。

    冷凝月这些人的存在,让她如鲠在喉。

    所以容娴也不介意借用别人之手来料理叛徒,她根本不在乎是不是亲自动手报仇,她只在意那些人死没死。

    在她心中,只要她活着,而敌人死了,这就是胜。

    “就从阿柒开始吧。”容娴低声喃喃。

    沈久留飞快逃出了城主府,他凌空一握,散发着锋锐冷芒的长剑出现在手中,身形一晃,他已经站在了剑上,化为一道流光远远飞走。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停留,唯恐身后的人追上,让小娴的心血白白浪费。

    沈久留站在剑上,双手飞快的结印,一道剑符以更快的速度飞向了北州深海上空若隐若现的山峦中。

    一追一赶,天色渐渐放亮。

    背着刀正快速朝着紫薇城而来的男人抬头看向半空,惊疑一声,刚才过去那道身影好像有些熟悉啊。

    他想了想,转身追了过去。

    “郁族余孽,快快束手就擒。”狠戾的声音在这方天地响起。

    云游风脸色微变,这是清波的声音绝不会错,他嘴里的郁族余孽是谁,郁族除了容娴竟然还有人活着?!

    云游风以更快的速度朝前追去,直到看清那道白影,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居然是之前刚认识的小兄弟,那种不妙的预感还成真的了,这人还真是他苦主啊,这可真是、真是孽缘啊。

    云游风的脸顿时拉直了,哪怕心里哭成狗,他依旧坚挺的拔出刀朝着老雇主砍去。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清波险而又险的躲了过去,回头一看,清波差点气得鼻子都歪了:“云游风,你竟然还活着。”

    青一、青二立刻围了上来,青一一张娃娃脸带着满满地恶意开口道:“青二,这是你曾经追杀的好朋友啊,上次从碎叶城回来我便说他还活着,你偏生不信,如今没话说了吧。”

    他灿烂一笑,笑容带着的意味却尽是探究和审视:“你没有杀死他是下不了手,所以欺骗城主吗?”

    青二面瘫着脸,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任何起伏:“即便我当时没有刺中他要害,但他中的毒却是城主亲自配的。”所以你是在怀疑城主吗?

    青一听懂了那话里的潜意思,被噎了一下,质疑城主他还真不敢,他有些恼羞成怒的瞪了云游风一眼。

    “我活着还真是对不起各位了啊。这么久没见,城主依旧这么沉不住气。”云游风的语调依旧是痞痞的,话虽然是对清波说的,但眼神却一直盯着青二,无比犀利。

    当初自己轻信于人,被下了毒控制住,虽然他极力不参与那些违背良心的事,却也没办法去阻止。

    受制于人的大仇,如何能不报。

    云游风看了眼青二,眼神无比复杂,他们曾是最好的朋友,现在却刀剑相向。

    以前他觉得这人面无表情的样子很可靠,如今却很痛恨对方这幅什么都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好似自己不值一提一样。

    他嗤笑一声,朝着清波痞痞的说:“城主手下的人有多没用才让城主亲自出手啊,啧啧,真是难得一见啊。”

    清波的脸色阴沉如水:“云游风,既然没死,你就应该把识时务点,现在你是准备跟我作对吗?”

    云游风还想说什么,却被转身回来的沈久留拉着快速朝着远处飞去。

    “哎哟我说兄弟,你着什么急啊,有我在你不用怕清波,你只要拦住青一、青二就行,我们一定能打过他们。”云游风很有信心的说。

    看他还想回去作死,沈久留抿了抿唇,语气慎重的说:“游风,不止他们,还有魔修,停下来的话,我们都走不了了。”

    云游风顿时严肃了起来,小伙伴的实力他虽然不清楚,但能从清波等人的手里逃这么久证明还是不错的,起码跟他不相上下吧。

    这样的武力值提到魔修却连面都不肯碰,可想而知那魔修有多厉害。

    于是云游风也不敢浪了,跟在小伙伴的屁股后面也拔腿就跑。

    看着他们逃开,清波阴沉着脸一直在身后追。

    青二目光时有时无的扫向云游风,看着这人依旧活蹦乱跳作天作地,眼里闪过一丝轻松。

    即便当初青一说这人活着,他依旧放心不下,如今亲眼看到了才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也不枉当初费尽心机将人引到了容娴面前,还差点被容娴发现。

    而这时,北州圣山上,崖上泰吉宫内。

    粉荷正在打扫屋子,忽然,她转身看向窗外,手掌平摊,剑符化为一道流光落在了粉荷的手中。

    感应到上面的剑气,粉荷脸上满是惊喜,是少宗主的信,少宗主又变强了。

    等击碎剑符后,里面的信息让粉荷脸色一变。

    外界出现魔修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有修仙的就有修魔的,但若出现的是无心崖的魔修,那就另当别论了。

    想到这里,粉荷也不敢耽搁,匆匆朝着宗主闭关之处而出。

    粉荷刚刚来到沈熙闭关之处时,沈熙已经出来等候了。

    七宝玄树下,他负手而立,白袍翩然,仙气十足。

    似乎感应到什么,他回头看去,悠然说道:“粉荷神色匆忙,可是有要紧事?”

    粉荷的脚步停在沈熙五步远的地方,恭敬的说:“回宗主,确实如此。”

    她指尖一弹,一道流光从袖中飞出停在半空,光芒散开,剑气道道交缠。

    沈熙眼神一扫,眉眼一厉:“无心崖的魔修居然出了圣山。”

    魔修强到某种程度都会进入圣山被无心崖管制,没有进入圣山反而逗留在凡尘为非作歹的都被虚空中的狴犴魔狱捕捉去。

    如今狴犴魔狱的掌控者才刚刚消失多久,无心崖的魔修居然就敢犯天下之大不韪去了凡尘,任何正道修士都不会觉得那魔修只是出去溜达一圈的。

    ——有阴谋!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宗主,此事非同小可,当年有息心尊主约束,无心崖不足为虑,但息心尊主陨落后,无心崖近几年来看似平静,却暗流汹涌,这次魔修悄然离开圣山,粉荷担心会出大事。”粉荷忧心忡忡的说道。

    沈熙沉吟片刻,说:“我反而担心那些人是冲着久留去的。”

    久留的身份他一清二楚,剑帝精血的诱惑堪比成仙得道,有人为其不择手段也属常见。

    意识到徒弟有危险,沈熙二话不说,当即便派三长老出圣山一趟,最好将那魔修活捉回来,他倒想知道那魔修的目的是什么。

    三长老收到命令后,当即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三爷爷。”三长老刚准备飞身离开,身后便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三长老脸一僵,有些懊恼,早知道收拾东西的速度应该更快些,现在被这丫头逮住了,肯定得捎上了。

    “三爷爷,我终于追上你啦。”铃兰特别开心的说。

    三长老生无可恋的回头,果然便见到铃兰拉着粉荷匆匆追来。

    三长老脸皮抽了抽,硬是挤出来一个笑:“铃兰,你和粉荷追过来,是宗主还有何嘱咐吗?”

    粉荷抿唇一下没有接话,铃兰龇了龇一口白牙,笑嘻嘻的说:“有啊有啊,我跟师尊请辞,这次跟着三爷爷一块儿出去找魔修。”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但真正听到铃兰这么说,三长老依旧控制不住脸黑了黑:“胡闹,那是无心崖的魔修,心狠手辣,阴狠毒辣,谁知道会发生何事,你若跟去了,出了事让我如何像你祖父交代。”

    铃兰完全不害怕他的黑脸,扯着一旁事不关己的粉荷,理直气壮道:“所以粉荷师姐跟着我一起去好保护我啊。”

    三长老、三长老还是妥协了,不然还咋办,宗主都答应了。

    看着铃兰开心的样子,粉荷无奈,她知道铃兰是想去找少宗主,铃兰心系少宗主已久,但少宗主的态度却一直很强硬的拒绝,这次铃兰也是许久不见少宗主,在圣山坐不住了。

    罢了,也许少宗主在外面经历的多了能改变态度呢。

    不管是她还是宗主,或者是大长老,都对这段姻缘很赞同。

    三长老悬浮在半空,从袖中拿出一叶扁舟,小巧精致。

    舟落在海面上瞬间放大,小舟身上刻着的符文将周遭的海风浪涛完全隔绝。

    “走吧。”三长老道。

    三人落在小舟上后,小舟如同一道利箭般飞射了出去,不过眨眼的瞬间,已经消失在视线中。

    无心崖,冷凝月撑着下颌坐在大殿之上,目光泛着幽深的漩涡正在有术法观看着无心崖的每一分变化。

    转眼间她便收到消息,圣山有人出山了。

    她神色一紧,没想到离开的竟然是三长老,阿柒在外有危险!

    “尊主,容钰失踪了。”一道人影匆忙而来,头都没敢抬直接跪在地上说道。

    冷凝月猛地站起身:“失踪?好好一个大活人,竟然能在无心崖失踪。看守的人干什么吃的。”

    无上的威压蔓延整个宫殿,侍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脸色发白。

    “尊者息怒。”侍从唇角哆嗦的说道。

    冷凝月眼里满是怒火:“息怒?你让本尊如何息怒,墓绵峰的守卫呢?”

    “已、已经被月卫关了起来。”侍从胆战心惊道。

    冷凝月语气阴森说道:“关?没用的废物全部处死,还关起来作甚?”

    “嘶嘶~”大蛇吐信子的声音传来,蔓延整个大殿的威压突兀地散了去。

    大蛇将它狰狞的脑袋朝着冷凝月晃了晃,饲主,刚才好像有人说小魔头的名字哦,小魔头不见了吗?

    冷凝月见大蛇忽然出现,脸色微变:“阿金,你知道容钰去哪儿了吗?”

    大蛇、大蛇甩甩尾巴,假装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不过小魔头真不仗义,要离开都不带着蛇。

    见大蛇实在问不出什么,冷凝月冷哼一声,森冷的声音传遍无心崖:“传令,月卫一队立刻去追查容钰下落,将人带回无心崖。”

    令止,五道身影化为流光飞出无心崖。

    大殿内静悄悄一片,冷凝月站在九重台阶之上,闭了闭眼。

    息心啊息心,即便你都死十三年了,我依旧不敢动容钰。

    ——今日本座收容钰为徒,此生此世,为此一人,命丧亦无惧。若容钰身死,纵化为厉鬼,也要颠覆天下,让所有人为他陪葬。罪魁祸首,本座会将他抽筋扒皮、千刀万剐,灵魂永垂地狱,日日遭受厉鬼分食之痛。

    冷凝月一想到当初息心收徒时的誓言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整个无心崖包括她,没有一人敢动容钰。

    即使息心尊主已经陨落,她的震慑力依旧存在,特别是看到容钰时,那股来源于心底深处的恐惧更让他们如坠冰窖,四肢发冷。

    “嘶嘶~”大蛇瞪大了眼睛盯着冷凝月。

    饲主,你肯定抓不到小魔头的,小魔头鬼精鬼精的,跟他那大魔头师尊一样。

    冷凝月听不懂大蛇在说什么,只听着它在自己耳边嘶嘶个不停,心烦意乱道:“滚滚滚,别在本尊面前碍眼,容钰都离开了,你怎么就没跟着一起滚呢。”

    大蛇被她那态度气得狠狠地甩了甩尾巴,强横凛冽的气势又一次将大殿之上的华丽座椅给震成了粉碎。

    它看着冷凝月嘶嘶着:饲主,容钰不是蛇的饲主,蛇不能跟它走。

    “阿金,你给我滚。”冷凝月见阿金又搞破坏,她一脚踩在地上的座椅碎片上,气得脸色铁青。

    阿金:蛇只会爬,滚使蛇消瘦。

    看着饲主气得快疯了的模样,大蛇良心有一丢丢痛,用它那狰狞的大脑袋蹭了蹭饲主,想要安慰安慰她。

    猝不及防被撞趴下的冷凝月气得眼睛都红了,她转身就朝着阿金挠了过去。

    阿金:饲主居然跟它玩儿了。

    大蛇一开心,强健有力的尾巴直接冷凝月卷起来,在大殿抡圆了摔着玩儿。

    冷凝月:息心那个心机叵测的混账,将阿金送给她养就是糟践她!!

    城主府,没有追到人的清波阴沉着一张脸回来了,看到端坐在亭中石桌上饮茶的女子时,怒火简直没法儿掩饰。

    不等他开口,容娴先发现他的身影。

    容娴嘴角上翘,眼里似乎带着明亮的月辉,站起身迎了过来,语气温软柔和:“师叔回来了啊,您这一去三天,让弟子好生担心。”

    清波神色阴森了下来,他站在容娴面前,语气冰冷道:“我看你是担心沈久留那小子吧。”

    容娴眨了眨眼,笑眯眯的说:“本来是很担心的,但是看到师叔的神色,弟子便一点儿也不担心了。”

    “呵。”清波怒极反笑:“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他冷冷道:“来人,将容娴关进冰室,没有本座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得亏容娴尽心尽力的维持她普通人的人设,清波还真将当容娴是个战五渣的大夫,在冰室里会受尽折磨呢。

    可惜了,那些寒气对容娴没有半点作用。

    即便如此,容娴也没打算去承受。

    眼看两名护卫就要上前抓人,容娴神色没有半点变化,眸色依旧清澈,语气温柔如水,但说出的话却让清波瞳孔猛地一缩:“师叔,弟子术法不精,若在冰室冻坏了,手里的针怕会扎不准啊。”

    到时候曾水夫人出了什么事,那可怪不到她头上。

    听懂了她的潜意思,清波死死盯着容娴:“我了解你,你不会这么做的。”

    容娴垂眸,嘴角噙着一抹莫名的笑意:“师叔真了解我。”

    抬头,她重复道:“师叔真了解我?”

    同一句话,语气却全然不同。

    清波心下咯噔一跳,他了解容娴吗?

    似乎只要认识容娴的人,都自认为很了解容娴。

    温婉娴静,仁心仁术,至纯至善。

    常年奔波在外治病救人,不求任何回报。

    没人见过她生气,没人看到过她狼狈的模样,即便遇到危险也总是逢凶化吉。她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怀着善意,即便面对恶人,也一视同仁。

    清波心下一沉,这人太完美了,但世上哪有完美的人呢。

    清波看向容娴,女子沉默的站在一旁,脸上没有紧张、没有被亲近师叔惩罚的悲痛,也没有怨愤。

    即便她脸上没有笑意,可眼中的神色却很温柔,就像她表现出来的,对这个世界总是怀着最大的善意一样。

    就像……刚才那威胁他不敢动手的话好似开玩笑一般。

    清波后背发冷,他忽然觉得这个温柔纯善的师侄让他不寒而栗。

    她没有棱角,和善温柔好似处处都是弱点,但当你要动手时却发现,竟然无处下手。

    清波深深地看着容娴:“世人都错看了你。”说罢,甩袖离去。

    他必须找到克制容娴的方法,不受控制的人太过危险。

    两名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躬身离开。

    亭内只剩下容娴一人,她摩擦着茶杯,刚给自己倒满,面前的杯子已经消失不见。

    容娴也没有慌,脸上甚至染上了两分笑意,抬头看着面前突兀出现的一身蓝袍的少年,笑吟吟道:“钰儿怎么来了?”

    容钰打了个哆嗦,嘴角抽搐道:“师、师尊,您没事儿吧?”

    他师尊一向冷酷狠戾,即便隔着一个屋子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寒气和血腥。

    但现在呢,师尊这是中邪了吗?居然笑得这么温柔。

    他又打了个哆嗦,眼看着师尊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连忙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青涩的脸上带着亲昵:“我想师尊了嘛,我们都十三年没见了,要不是寒溪尊者……”

    提起楼三娘,他语气顿了顿,随即便若无其事道:“要不是寒溪尊者告诉我师尊在这里,我恐怕还守着无心崖的衣冠冢呢。”

    容娴失笑:“就算三娘告诉你了,你还能立刻跑出来吗?冷凝月没看着你?”

    说起冷凝月,容钰神色一冷,对上容娴时又温暖了起来,他嘿嘿一笑,像个顽童一样:“冷凝月当然派人看着我了,不过就她那手段,我溜出来当然不费吹灰之力喽。”

    容娴拨动了下手腕上的石头,眸色深了深,幽幽道:“就她那手段,也让为师死了一次。”

    她的语气悠然平和,似乎将曾经被逼自爆的事情没有放在心上,但偏偏这种平静的语气,让容钰忍不住心颤。

    阳光洒在她身上,一半光明一半阴暗,诡异莫测。长长的睫毛微颤,一丝丝格外清晰,好似抬眉间便化为一道道锁链,坚定而深沉的将周围的一切都拖进冰冷的地狱。

    容钰眼里闪过一丝痛意,他永远都忘不了听到师尊陨落时的悲痛欲绝,这个世上只有师尊对他最好,师尊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敢想象若师尊真的不存于世了,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容钰深吸一口气,将眼里蠢蠢欲动的黑暗掩去,笑着说道:“她也就是利用师尊的信任罢了,不过是一个无胆鼠辈,她若有能耐些,早就杀了我了。”

    “她敢!”容娴猛地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明亮的月辉消失,散发着如古井寒潭般的幽幽冷气,不带半分杀意。

    容娴她真正想杀一个人时,是半分杀气也没有的,那种平静下的暗沉让人毛骨悚然:“你是我容家仅剩的血脉,我不会容许你出现任何差错。”

    一千六百年前,容家无意间得到神器的消息走漏了出去,容氏一族被屠杀干净,血流成河,偌大的家族不复存在。

    容娴永远也忘不了,当她炼化木灵珠从秘境出来后发现的场景。

    族人凄厉的惨叫还在耳边,她调动木灵珠全部的力量护住自己,不敢泄露分毫气息,唯恐被当场的人发现。

    她的父母、祖父、族长、兄长,堂姐……在她眼前,一个个被碾压成碎末,没有一人是全尸。

    她不敢闭上眼,她害怕一错眼便将一个仇人放过,她死死的记住每一个人脸,谁都不要放过。

    可那些人竟然将族人的尸体都毁去了!

    接着围攻容家的一位令氏大能将她的亲人灵魂捉住,一个个用搜魂之法寻找着木灵珠的下落,然后那些羸弱的灵魂一个个湮灭,再也不存在了。

    那些看着她长大的亲人族人,还有兄长刚刚满月的幼儿……在那一片杉树林中,在令家那位大能手中,尽数化为乌有。

    她万念俱灰,只想随着亲人而去。

    可看着那些人的脸,那一个个仿佛魔鬼一样散发着恶意的气息,似乎想要将她仅剩的东西生吞撕碎,她就知道不能了,不能懦弱的随着亲人而去。

    因为她永远也忘不掉这一幕幕惨剧,这是她永生的劫。

    她不能让亲人无辜惨死。

    不能放过任何一人。

    所有踏足容家的人都要死,包括他们的亲族、宗门、姻亲。

    她决不允许那些人活着!

    那些世家、宗门的人离开后,还有一伙灰袍人出现了,他们是爆出神器的人,也是联络各大势力围攻容家的人。

    那些人不死心地在容家徘徊数月之久,久到野狗来啃食着地上的肉泥,久到那些肉泥上爬满了生蛆苍蝇,腐臭的味道刺鼻才离开了。

    她这才哆嗦着走了出来,浑浑噩噩的看着这片肉泥,她仅仅只能靠衣着来分辨谁是谁。

    她没办法替亲人收尸,因为那些人的骨头全部碎掉,肉泥都混在了一起。

    她只能将众人合葬,在墓碑上刻下一个个亲人的名字。

    她恨,恨不能让覆了这天地,可当时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她痛苦,可即便再痛苦,即便嚎啕大哭,却再也没有人心疼了。

    后来呢……

    她在容家后山见到了只剩下一口气的妹妹。

    衣不蔽体,浑身痕迹斑驳,下体泥泞不堪。

    这是她仅剩的亲人,还活着的亲人。

    她忍受着巨大的悲痛将人救了回去,花了大功夫才让妹妹好转了起来,不料妹妹这时候却怀孕了。

    容娴回忆了一下,当时妹妹得知怀孕后是什么表情呢,对了,她表现的很平静,神色看不出半分异样。

    直到十月怀胎生下孩子之时,妹妹浑身冷汗的躺在床上,尖利的指甲在婴儿脸上滑动着,嘴角的笑容诡异异常。

    她说:“阿姐,你看,这孩子的眉毛像易水阁的人,眼睛像辰天宗的人,鼻子像雾水门的人,嘴巴像令家的人……”

    她说:“阿姐,我早就想打掉这个孽种了,但硬生生忍到现在,就是想要将他活活的掐死,将他也剁成肉泥。”

    她说:“阿姐,我早就该死了,在爹娘他们死去的时候我就应该死的。”

    她说:“阿姐,你一定要为我、为容家报仇,我要那些人死无葬身之地,永坠阿鼻地狱。”

    容娴永远也忘不了妹妹当时的神色,死寂、绝望、仇恨、疯狂。

    她知道,妹妹当时已经疯了。

    然后她出手了,救下了那个婴儿,将其封印在容家族地深处,又用了五年的时间剥离了妹妹的情欲,让她即使拥有所有的记忆,却再也感受不到那份感情。

    母亲生前最喜欢去的便是距离容家最近的寒溪寺,再冠以母亲之姓,然后,她重新为妹妹取了个名字——楼寒溪。

    之后的五百多年里,她利用木灵珠努力修炼,终于在修为大成之日,将那个神秘势力一网打尽,将曾经参与屠杀容家的势力全都杀了个干净。

    不管那些人中是否有人无辜,她谁都没有放过,以一己之力,几乎断绝了凡尘修仙门派的传承。

    他们无辜,可容家的人就不无辜吗?

    她有机会放过这些人,可容家的人却没人放过——死无全尸,灵魂泯灭于天地。

    想到亲人,她再没有一丝犹豫,即便是那些刚刚拜入门派的新弟子,她也一个都没有饶恕。

    之后的容家全部被她栽种上了杉树,就在那片肉泥中。

    那种被她用术法改造的杉树每次开花都鲜红艳丽,像血一样。

    曾记得有人说过,杉树花代表着幸运,可使人涅槃。

    可她等了几百年了,那些泯灭的灵魂没有一人出现。

    她将容家包括仇家令家和附近的宗门全都化为灰烬,然后种上了杉树,她祈祷着奇迹出现,祈祷着苍天垂怜,能让容家的人重生。

    她将这片区域划归一城,更名归土。

    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

    即便亲眼看着亲人再不复存在,她也存着小小的期盼,渴望在杉树花的幸运中,有那么一两个人逃过了毒手成了鬼0修,如此她们还能有相见的一日。

    报完仇后,血气相冲,业力加身,等再次回到容家族地,心魔侵蚀,她直接入了魔。

    魔气让她的修为更上一层,却也引来了狴犴魔狱。

    为了不丢下阿妹一人,她直接放出木灵珠与狴犴魔狱相抗,惊动了当时圣山的魔道尊主。

    之后呢?

    容娴神色有些恍惚,之后她带着那婴儿和楼寒溪进入圣山无心崖。

    “阿姐,我受不了了,我不想活着,你杀了我,杀了我。”即便没有了感情,可阿妹依旧渴望于投入死亡的怀抱。

    她狰狞着脸,疯狂的让人心悸:“阿姐,求你,杀了我。”

    容娴抱着那婴儿,静静地站在楼寒溪面前,看着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求着自己,让自己杀了她。

    容娴已经忘记当时是什么感受了,只是如今想起来,心脏依旧隐隐作痛。

    她当初留下婴儿,并不是想救了那孩子,而是阿妹当时的状态不对,她怕任何一件事情都能让阿妹崩溃。

    她想等阿妹平静下来再处置那孩子,可她错了,阿妹早在容家被灭时已经崩溃了。

    然后,她亲手将那婴儿抽筋拔骨,连脆弱的灵魂都碾成粉碎。

    “阿妹,阿姐把碍了你眼的东西都铲除了,你不要死,陪着阿姐,好么?”她神色无比平静,可那双眼里那分明闪烁着忐忑绝望。

    她在害怕。

    意识到这一点,楼寒溪怔住了,她呆呆的看着被挫骨扬灰的孩子,听着阿姐小心翼翼的询问,忽然就嚎啕大哭了起来:“阿姐,我陪着你,我陪着你。”

    她怎么能忘了,阿姐比她只大了三岁,也是在爹娘的娇惯下长大的。

    自己痛苦,阿姐比她的痛苦绝对不会少一分。

    她舍不得阿姐孤零零一个人活着,舍不得让阿姐痛苦绝望。

    从此之后,楼寒溪再也没有寻死过。

    容娴这才放心下来,她从上任魔主手里学到了许多秘法,然后从圣山外抱回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将她体内的血脉全都换成了容家的血脉。

    本以为这样便相安无事,谁知楼寒溪见到孩子后,便失去了理智,将那孩子一刀刀给刮了。

    容娴收到消息赶到时,便看到了阿妹抱着酒坛,将那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肉片塞进了酒坛中,笑吟吟道:“阿姐,无我教我酿的酒我都学会了,等我酿出来请你喝。”

    容娴心下像是压了一重又一重的阴霾,她这才知道,阿妹一直都没好,六百年前的那场变故已经逼疯了她。

    她勉强的扬起一抹笑,声音干涩道:“好。”

    既然小孩会刺激到寒溪,她便不再执着于容家的传承,只要她永远的活着,容家便不会亡。

    谁知没几天,阿妹竟然在一天夜里闯入了否极阁,疯狂的朝着她问:“阿姐,那个孽种呢?那个孽种呢,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看着妹妹阴森疯狂的模样,容娴第一次知道,人竟然可以绝望到那种程度。

    她之前一直安慰自己,上天其实是眷顾她的,不然事情可能更糟糕呢,她和阿妹可能活不下来呢,可如今她再也欺骗不了自己。

    上天待她,其实从来都没有善意。

    她逼迫着自己抛弃了所有的软弱,成为了心狠手辣的魔主,一力扛起了无心崖,镇压了狴犴魔狱。

    然后,她又抱回来一个孩子,那孩子身上没有容家的血脉,寒溪没有感受到与她血脉相连的气息,竟然疯魔的更厉害。

    没奈何,她只能将那孩子身上的血脉全都换成了寒溪的血脉,她为那孩子取名,钰。

    那个孩子唯一的价值,就是寒溪发泄的对象。

    能让寒溪好好活着,那是她最大的愿望。

    做到那一点,那孩子才对得起他的名字。

    钰,乃珍宝。

    她将那孩子递给阿妹,没有一丝犹豫:“阿妹,这是钰儿。”

    楼寒溪清楚的感受到这孩子身上流着她的血,然后她又想动手杀了那孩子。

    “阿妹,你若杀了他,他便是你杀掉的最后一个孩子,阿姐不能让你继续这样下去,业障缠身,生死难控,阿姐不想失去你。”容娴静静的说道。

    杀了那么多人,毁了无数道统,被业力缠身的她没有了自由,只能终此一生都镇压着狴犴魔狱。

    而阿妹却没有第二个狴犴魔狱镇压,她的下场只能是死。

    容娴的神色依旧平静,可说出的话无疑是在示弱。

    楼寒溪混沌的眸光清醒了片刻,连忙将那孩子扔了出去,快速的消失在容娴面前。

    接住孩子,容娴迟疑了下,伸手轻轻捏了捏孩子的脸,嘴角微扬,不带半分感情道:“以后,你就是寒溪的儿子,我的徒儿了。”

    从那以后,寒溪再也没在人前现过身,也尽量避免出现在那孩子身边。

    直到阿金出现,那条奇怪又讨人嫌的蛇被她派到了那孩子身边,是保护也是监视。

    虽然有了阿金,她对容钰的保护能放松一些,但阿金那条蛇真的很讨人嫌,颜色也讨厌的紧,因而她从凡间又带回来一个孩子,她给那孩子取名冷凝月,让那孩子发挥的唯一作用,便是替她养那条讨人嫌的蛇。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容娴看着面前身姿挺拔、气质卓然的少年,心下微微叹息。

    不管这个孩子曾经是谁,如今他身上都留着容家的血,他只能是容家的人,重建容家的责任便落在他的身上。

    她给了这孩子第二条生命,赋予了他无上的荣誉与地位,他便应当承担起同等的责任,负担起同等的代价。

    “师尊?”容钰疑惑的叫道,怎么师尊说话间就走神了呢。

    容娴垂眸问道:“小金如何了?”

    容钰:师尊为那大蛇取名阿金,自己却一直唤着小金,为何当初取名不直接取小金呢,真奇怪。

    他轻咳一声说:“我把它忘在无心崖了。”

    容娴忍俊不禁道:“你小心下次见面它跟你没完。”

    容钰完全有恃无恐,有师尊在,阿金不敢怎么样的。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容娴忽然扬眉道:“如今你也大了,我希望你能早日娶妻,重现容氏荣耀。”

    容钰握着茶杯的手一抖,眉毛抽动:“师尊,我见识少修为低,还是再等等吧,不然被哪个女孩子坑了就不好了,那啥,我先去看找寒溪尊者了。”

    说罢,化为黑雾,转瞬便消失了。

    容娴挑眉,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这小家伙,一说起婚事跑的比兔子还快。

    “他离开了。”娇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容娴头也不回,眉眼弯弯,笑意温柔:“离开了。”

    楼寒溪从走到容钰之前的位置坐下,脸上虽然带着几分笑容,但眸色平静到冷漠:“尊主将容钰宠的有些不知分寸了。”

    容娴拿起茶壶,为她添了杯茶水,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寒溪多虑了,那孩子身上流着容家的血,继承了容家人的性格,护短、龇牙必报、聪明。不管我怎么宠他,他也不会出格的。”

    那孩子是她亲自养大的,是什么性格她最为了解,‘不知分寸’这四个字永远不会出现在容钰身上。

    楼寒溪也是预防未然提醒一句,见容娴心里有谱眸色一顿,阿姐在那个孽种身上的注意力太过了。

    “尊主,我能引着阿柒去……”杀了容钰吗?

    剩下的话在容娴淡淡的注视下咽了下去,她脸色一沉:“尊主!”

    容娴叹了口气,说:“容钰只是一个孩子。”

    楼寒溪脸色微变,颇为狰狞:“可他身上流的血却太恶心了。”

    容娴心中一疼,这么多年了,阿妹依旧每每见不到容钰便去找,见到了又要杀,阿妹已经忘了真正流着肮脏血液的孩子已经被挫骨扬灰了啊。

    可就算真让她将容钰杀掉,过不了几天她又会继续寻找容钰,阿妹已经疯了,疯的太过彻底。

    “阿妹,你这话让那孩子听到了,会伤了他的心。”容娴神色不变,语气微微提高。

    “伤心?”楼寒溪古怪的一笑,每一个字眼像是抠出来的一样:“我恨不得挖了他的心,伤心算什么。”

    她神色阴森可怖,整个人像是陷入了痛苦中狰狞而可怕:“阿姐,我可以再生一个孩子,无论跟谁都好,但容钰得死,那么肮脏的存在凭什么活着,他凭什么玷污我容家血脉。”

    楼寒溪的声音有些疯狂,她虽然在一千年前失去了爱恨情欲,但这一千年间,随着修为的强大,她已经重新拥有了感情,那些记忆不单单只是记忆,那已经成为了令人疯狂的过去。

    以往看到容钰这个儿子,她总喜欢不起来。而如今,她只要见到容钰,便忍不住那刻在灵魂中的厌恶和杀意。

    那个孽种的存在一直提醒着她不堪的过去和绝望的仇恨!

    她的亲人在她眼前被杀,她被那些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生不如死的看着那些人一个个的扑上来……

    每当她坚持不住时,总有人用上好的丹药吊着她的命,接着便是新一轮的折磨。

    那些人的污言秽语、嬉笑怒骂她不敢忘,死也忘不掉。

    “我要杀了他。”楼寒溪阴沉沉的说。

    容钰身上流着的是灭绝她容家千余口人的血,她恨不得将容钰生吞活剥了。

    可理智又告诉她,容钰是无辜的,容钰不是那孩子。

    但曾经的一幕幕让她痛不欲生,她脑中只有生下孩子的片段,容钰就是她生下的那个孩子!

    容钰的存在是她心里化了脓的伤疤,只要他还存在,便一直腐烂下去。

    “阿姐,那个孽种必须死,他身上有容家的血脉,可也有那些人的痕迹。恶心,太恶心了。我们已经杀了那些仇人,流着仇人血脉的人也应该杀掉,我宁愿容家死绝了,也绝不愿见到那个孽种活着来玷污我容家血脉,阿姐,杀了他,杀了他……”

    楼寒溪双眼通红中散发着嗜血的冷戾,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样。

    在她对面,容娴第一时间发现了楼寒溪的异样。

    她眸色一深,衣袖一甩,一根银针刺进楼寒溪体内。

    她指尖灵力闪烁,迅速点在楼寒溪眉心。

    “阿妹,凝神静气、莫动七情、抱元守一、灵台清明。”熟悉的音调不似平时那般温暖亲切,反而显得冷漠,但这冷漠却是本性,而非伪装。

    此时,那冷漠的声音中带着点点疼惜和焦急。

    每次见到容钰,楼寒溪的情绪总会爆发,见不到又会疯狂。

    待真正清醒时,才记得她生下的那孩子早已经化成了灰灰。

    楼寒溪脸色有些狰狞,她眸色红光闪烁,偶尔一瞬间清明又恢复漆黑,但之后却一直维持着暴虐的血红。

    她周围的魔气若有似无的闪现,濒临失控的边缘。

    若再不想办法解决,很快便会被阿柒察觉到的。

    容娴神色凝重了下来,双手快速的结印,一道道禁制打了出去,没有半分犹豫的将木灵珠释放了出来。

    木灵珠与主人心意相通,刚出现的一瞬间便调动一部分力量镇压楼寒溪的魔气。

    而身为木灵珠与楼寒溪两者之间的媒介,容娴脸色立刻惨白了下去。

    容娴的经脉气海全被剑帝精血锁定,如今强行调动灵气更是被剑帝精血视为抵抗挑衅,禁锢力量更为强大不说,竟隐隐反噬了她。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容娴眼里闪过一丝决绝,阿妹决不能出事。

    千年的时间都过去了,容家最终只剩下她们姐妹二人相依为命,即使不择手段,她们二人也必须活下去。

    即使最后杀了容钰!

    即便在阿妹发疯的时候,为她准备无数个无辜的婴儿。

    在她心中,谁都比不上妹妹。

    就算被业障缠身不得好死,就算糟报应不入轮回,就算手上沾满鲜血,她也要阿妹好好活着。

    想到这里,容娴猛地调动木灵珠内半数的力量,将楼寒溪蠢蠢欲动的魔气压了下去。

    ‘噗!’

    容娴口中鲜血吐出,周边魔气砰然炸开。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即将陷入昏迷。

    她狠狠咬了下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获得短暂的清醒,她连忙取出一粒丹药服下,稳定了伤势后,看向刚刚清醒过来的楼寒溪,声音虚弱却坚定,语调急切的说:“阿妹,你想要容钰死便让他死,我不阻你。这世上没人能比你更重要,现在你马上离开。”

    被这股炸开的魔气吸引着迅速而来的气息简直不能再熟悉,是阿柒。

    阿柒若发现了寒溪在这里,即便他不是寒溪的对手,但两人之间的打斗肯定会惊动圣山,若昊天仙宗的人前来,寒溪恐有危险,更何况还有冷凝月在一旁虎视眈眈。

    如今是她最弱的一段时间,她必须安全的挺过去,否则,一切算计皆会成空。

    “尊主。”楼寒溪猛地站起身,双手有些颤抖。

    “立刻离开,这是命令。”容娴一字一顿无比艰难的说道。

    楼寒溪感应到远方飞速而来的气息,沉声说道:“属下马上离开,尊主,请一定要保重自己。”

    阿姐,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千万千万不能有事。

    看着楼寒溪化雾而去,容娴终于放心的晕了过去。

    她刚闭上眼的瞬间,一团黑雾落在亭内。

    阿柒快步来到容娴身边,他打量了下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转头的一瞬间,目光定格在石桌上。

    那里有两只杯子,杯中的茶水都只剩下不到一半。

    有客人来过了,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来了,又在他刚刚发现痕迹时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阿柒轻而易举便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低头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皱起眉若有所思。

    那股气息似曾相识啊。

    他忽然伸出右手,五指张开,禁灵锁链刚刚冒了个头又缩了回去,任阿柒怎么呼唤都不出来。

    阿柒脸色微变,居然真是息心尊主的气息。

    凝月不是说息心尊主已经死了吗?上次抓沈久留时的异常和这次忽然冒出来的魔气是怎么回事?

    当初息心尊主是在他面前自爆的,息心未死,难不成是夺舍?

    阿柒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激烈跳动的心脏,将眼底的恐惧掩饰过去。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下容娴的情况,发现她只是被魔气震晕了,心里暗骂一声废物,这才拿出一粒丹药塞进容娴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不过片刻,容娴便清醒了过来。

    容娴的伤势虽然严重,但木灵珠的灵气在体内游走一圈,伤势转瞬便稳定了下来。

    她初初睁开眼时似乎还带着明显的迷茫,待看到阿柒时,状似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装模作样道:“你不是师叔跟前的护卫吗?你怎么在这里?”

    阿柒站起身,听到这话脸黑了黑,谁是那个蠢货的护卫:“醒了就起来,我有事问你。”

    容娴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似乎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晕的。

    她理了理裙子,温雅有礼的拱手道:“不知阁下想知道什么?”

    阿柒打量了下容娴,目光停在她那双温暖柔和的双眸上,问道:“刚才有客人来过了?”

    容娴扫了眼石桌上的茶杯,微微低头,神色似有些羞怯,敷衍张口就来:“嗯,是有……客人来过了。”

    “是谁?”阿柒目光如电,语气颇为急切的问。

    容娴嘴边带着一丝笑意回道:“是我前些年在外面救得一位落难公子。”

    阿柒表情一裂:“公子?”容娴这幅少女怀春的模样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容娴点点头,带着小女儿般的娇羞,声音轻若蚊闻:“嗯。”

    顿了顿,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师叔,我、我怕师叔不喜欢那人……”

    “那你是如何昏倒在地?”阿柒嘴角抽了抽,直接打断她的话不耐烦的询问。

    预感成真,刚才来得那人难不成真是容娴的心上人?

    但那人残留的气息明显便是息心尊主的气息,难道……

    想到某种可能,阿柒眼皮子跳了挑。

    容娴一脸茫然,颇为无辜的说:“我也不清楚,突然便失去了意识,等醒来就看到你了。”

    阿柒见问不出什么,脸黑了黑,甩袖而去。

    他丝毫没有怀疑容娴会欺骗他,因为在他心中早已经给容娴定下了固定印象:至纯至善、至诚至信。

    不得不说,容娴做人还是很成功的。

    看着阿柒离开,容娴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

    冷凝月和阿柒为何会背叛自己、背叛无心崖?

    他们手下的人又为何会冒那么大风险共谋?

    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容娴觉得自己处于一团迷雾中。

    容娴忽的垂眸轻笑:“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这世间能相信的人,只有自己。”

    自从灭族的事发生后,不论是谁对不起她,她都绝不留情。

    容娴双手笼于袖中,不急不缓的走出亭子,站在一簇绿竹前不动了。

    那双总是散发着温暖的眸子闪过淡淡的厌憎,她脸色有些苍白,反噬的伤势被她强行用木灵珠压下,即便有剑帝精血在,并不会威胁生命,但她实在是讨厌这种无力反击的状态。

    早在一千六百年前,她便失去了软弱的权利。

    她知道,一旦软弱下来,就是末路。

    站在翠竹前,容娴缓缓瞌目,意识深处一面散发着淡淡威压的令牌没有挪动半分。

    容娴脸色刷一下阴沉了下来,没想到她被魔气伤到了这种程度,天道加诸在她身上的职责依旧存在。

    夺舍新生后,她并未修魔,但束缚依旧存在。

    罢了,本就料到了不是吗。

    当年被前任魔主带回圣山后,她杀戮太多,业障缠身,为了活下去与天道做了交易,她镇压狴犴魔狱以自由为代价,让狴犴魔狱替她镇压业障之力为条件。

    本就是等价交换,谁也不欠谁,是她……

    容娴重重叹了口气,是她重生之后,想要单方面结束交易罢了。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不厚道,容娴阴沉的脸色瞬间平静了下来。

    她神色游移了一瞬,轻咳一声,将那一闪而逝的心虚死死压在心底深处。

    她假装自己刚才一直在发呆,轻咳了一声后,闭上眼睛装模作样的练剑。

    容娴的境界高深,即便是装模作样,也比别人练的好。

    而她虽然练剑,手中却无剑,庞大的神识捕捉着自然的痕迹,那每一条痕迹都是道,那道便是她的剑。

    容娴在拜入玄华山时便时常看大师兄阳明教导思心,虽是基础剑法,但凭她的资质也悟出了几分。

    三千大道,殊途同归。

    魔道是道,仙道也是道。

    法是道,剑也是道。

    即便不去碰剑,但心中有道便有剑,以心驭剑,万物皆可为剑。

    一瞬间,容娴的心境竟然突破了。

    她睫毛微微颤动,绿色的竹叶上也染上了淡淡的剑气,几不可查,无害而隐蔽。

    但当竹叶随风一动时,竹节轰然倒塌,竟被直接削断了。

    容娴睁开眼,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温暖柔和的笑意,完全看不出刚才那凌厉的剑气竟然是从她身上而来。当然也无人相信,这般温婉至善的大夫竟然有这种果决利落的剑气。

    此时若被安阳见到,恐怕他是再也不敢对着容娴说出那句喜欢和提亲的话来,在剑修面前,他一向怂的厉害,最怕剑修一言不合就拔剑。

    看着地上的竹节,容娴摩擦着手腕上的石头,神色晦暗不明。

    “面具戴的久了差点都成习惯了,看着你们这些小东西在我面前碍眼这般久,我还真以为自己是那个仁心仁术、至纯至善的大夫呢。”容娴轻声说道。

    在她背后,地上的影子微一扭曲便被一道剑气绞碎。

    主院僻静处,阿柒脚步微顿,刚才他留下的傀儡竟然消失了?难道这府内还有高手不成,他沉眸想了想,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到便先放过,先办正事。他双手飞快的掐诀布下一道禁制,这才拿出一面镜子。

    镜子是半月状的,周身是繁琐古朴的雕饰,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但却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它悬浮在半空中,冷凝月的身影映入其中。

    “阿柒,出了何事?”冷凝月神色平缓,完全没有在其他人面前的冰冷桀骜。

    阿柒刚想说话,目光却落在冷凝月身后盘卧在大柱上的大蛇上,嘴角抽了抽的问:“阿金怎么在这里?”

    冷凝月烦躁的说:“别管那畜生,说吧,何事?”

    阿柒神色凝重道:“尊者,我来到凡尘这段时间竟然发现了息心尊主的气息,她没有死。”

    冷凝月脸色一变,完全没有任何怀疑便信了,她狰狞着脸不可置信,眼神疯狂而凶狠:“息心没死?!清波这个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我筹划了几百年了,到头来却功亏一篑。”

    听到大魔王的名子,柱子上的大蛇欢快地甩甩尾巴,将青石铺就的地面打成粉碎。

    冷凝月扭头朝着大蛇冷冷地看着说:“别傻乐了,你再怎么开心她也回不来,我一定会杀了她的。”

    大蛇不屑的吐了吐芯子,暗暗琢磨,这届饲主不行啊,怎么看都不靠谱啊。息心大魔头那是你能杀死的吗?快别闹了。

    它晃着大脑袋眼珠子转个不停,看来它得想法子重新找饲主了,总觉得现任饲主迟早药丸。

    另一边,阿柒的谈话还在继续。

    “尊者,我们现在怎么办?息心尊主定然不会放过我们的。”阿柒有些惶恐的说,脸上是掩藏不住的担忧。

    冷凝月:“怕什么,我能算计她一次,就能让她死第二次。”

    她眼里带着悲痛,双拳紧紧握住,滴滴血迹落在地上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她扯了扯嘴角,竟然有些凄厉之色。

    “息心一千年前毁了我的师门,灭了我的家族,上万万人,无一人生还。当时血流成河,血雨都下了三天三夜。我从血河中爬出来,放弃轮回转世,放弃超脱成仙,我身上背负了无数人的命,即使化为飞灰,我也要息心死无葬身之地。”

    她如何能忘记,当年息心以一己之力覆灭了她的亲族宗门,让她从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变得一无所有。

    那人一身冷漠站在云端,没有一丝情绪的看着她的亲人挣扎哀嚎,那人就是一个没有心的魔鬼。

    冷凝月看着阿柒,一字一顿道:“她活一次,我就杀她一次,哪怕赔上我自己。”

    这其中的坚定决绝,阿柒听得清清楚楚。

    他眼睛蓦然酸涩了:“凝月……”

    “阿柒,是我对不起你,累的你陪我用这种不容于世的法子逆生重来,化为婴孩,再无来世。”冷凝月声音沙哑的说。

    当年她与阿柒刚刚新婚便一路游玩准备回家,谁知在半路上便听说宗门被灭,没等她从打击中醒来,家族又全被人屠尽。

    她站在血雨中,身上被鲜血打湿却没有任何躲避,这都是她亲人的血,是她在意和在意她的人的血,那些人却再也不存在了。

    等她终于见到了仇人,却发现仇人被当时的魔主带走,息心还真是命大。

    她违背祖宗家规,承受了削骨割肉之苦,以不入轮回为代价,终究修成了逆生术,与阿柒演算了上万次布局,终于将自己送到了息心身边。

    后来她查到息心动手的原因是因为自家宗门毁了息心的家,但她一个字都不信,她要息心血债血偿。

    没想到,不过几百年后,她竟然见到了阿柒,她的新婚丈夫竟然也修习了逆生术。

    他是来陪伴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