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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差二错,你们和三番将舌尖咬破,向四次吐口血!快!”荀大小姐迅速指挥道。

    我听错了吗?“你们叫啥名字??”

    “竹一差!”

    “竹二错!”

    “竹三番!”

    “竹四次!”显然名叫四次的小蛇这会还没有什么大碍,声音欢快清脆,还能回答问题呢。

    这什么破名儿!连着喊跟教诲人似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少主你还和他们胡闹!”竹七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你们究竟干了什么,怎么会有这玩意上门来!”

    沈汐很无辜,太无辜了呀!床底下长树芽了嘛,好奇去拔一下咯,四次,就是那条好动的小蛇往下钻了一些,上来就成泥鳅了!

    还有!原来上次躲在地洞村长就是在找它们呀,还以为说我三番四次的犯错,这破名儿!

    被吐了血水的四次可怜巴巴的望着沈汐,“暮清哥哥,我脏死啦,呜哇.......”

    沈汐挣扎要去抱四次,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又又又在荀歧的怀里,这女大夫怎么无时无刻的不在占我便宜呀?每次都显得自己与她性别互换,即便我没有威风凌凌,也不至于像个小媳妇窝在她怀里呀!

    竹七察觉沈汐的动作,一脸凝重,一如祠堂里红衣男子的称呼对沈汐说:“少主,你身无灵力,且神魂怕还未稳固,不要靠近四次!”

    “那你”

    沈汐几次挣脱都被竹七死死拦住,一差二错三番在一旁哇哇乱叫更是加剧了沈汐心里的难过。

    开始四次眼睛还扑腾扑腾的眨着,黑色诡异的气息被血水压抑后反扑使得四次有些承受不住,渐渐有些耷拉着眼睛,沈汐着实于心不忍,奈何竹七的气力实在无可奈何,眼瞅着四次气息衰弱,又急又气的之时,沈汐脑海里有些画面充斥而来又一闪而过,口中不自觉的喝道:“竹沂你放肆!你对得起我!你对得起祖应爷爷!”

    竹七听到竹沂这名字的时候瞬间慌了神,荀歧也惊疑不定的松了手,沈汐趁机将四次抱在怀里,看着四次的小身子像一根蔫掉的柳树枝一样垂着,心疼的不已,下意识的念出一段文字:

    “不见之源,不见苦火;炽火无痕,虚表妄心;此待之身,此命不止;微露之光,亦可争月!”

    黑色的烟雾般气息一瞬之间被一炽热逼退,像火焰又像是光,四次缓了口劲过来,便被荀歧带到一边治疗去了,但是哪怕黑色烟雾消失,四次粉嫩的小身躯也已经变成黑色啦!

    一差二错和三番见到四次无恙都很开心,没一会却满是嫌弃,三条小蛇议论着“小四好丑哦”,“可是我又不能说”,“小四会生气的”,“那怎么办”,“司祭师哥哥又犯错了”,“好多年没看到哥哥下跪了”......

    竹七终于在四次无恙后,噗通一声便跪着,头至地停留着,始终不敢抬头,垂拜稽首,这是犯了错的跪拜礼中最重的礼仪。

    眼前的状况让沈汐猝不及防,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么说,就是一种本能的、不自主的、话已经说出口,事已经做完全,他才清晰自己做了什么,他看向以头触地的竹七,期期艾艾的想解释:“…我…”

    “我明白的,我自己静静。”

    沉寂的屋里。

    竹七依旧保持着跪拜礼。

    周围安静又沉默。

    竹七知道沈汐没有走远,也许就伫立在门外,他知道沈汐现在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与四条小蛇的相处不过是出于现阶段的喜爱,甚至相比起来,他和四条小蛇相处的时间更多了10年多,他内心很复杂,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沈汐,更不知道如何面对四条小蛇,也许不知道如何面对的是,自己。

    西洲竹家,乃是西洲山神传承一系,以嫡系子女更能继承山神血脉,这支山神善火系术法,练习此术的嫡系子女性格刚烈、耿直、没有城府,但因火气过旺,世代相传以水旁字入名。

    竹七父母早逝,无亲无故,过着朝饱夕饿的日子,已过加冠束发年岁依旧还要靠偷学,事情败露的那天,老村长带着众人对着竹七惋惜,直言他虽然是个好苗子,但是规矩如此,需废除一身灵力赶出西洲,不得以西洲竹家名义在外走动。

    废除灵力无非废掉经脉,体力较之常人也比不得。

    年岁也小,少年大都轻狂,总是觉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也不大懂得比常人也比不得是个什么意思。

    他也不知道踏出的这个地方叫做家,是故乡,而后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家,也不会被称之为故乡,只是,当时的年纪只能理解当时的自己。

    于是他身无分文又无长物,只能四处流浪,下雨躲过屋檐,下雪睡过破庙,晴天翻越山坡,阴天裹好衣服浅眠;见过朝气蓬勃少年郎转脸吝啬无赖惹人生厌,看过步履蹒跚老人家路边孤苦无依无人问津,一路走一路停,漫无目的,他依旧很心安,这一路都没有觉得流浪和在村里有什么不一样,一样的无所事事,一样的无所安寝,一样的无所畏惧,但一切与之前又大不一样,说却说不上来。

    直到有一天。

    你在春色人间里徐徐摇曳,我在鹤唳风声里满身旧雪。

    公子青衣折扇,询问他,你受过伤,筋脉受损,我学了一个法术,可不可以试试救你。

    竹七懵懂无知的告诉公子自己没钱。

    公子轻摇纸扇,语气依旧欢快表示自己只是想帮他试试。

    结果当然是公子很为竹七开心,并透露的意思是他可以重新修习灵力。

    竹七谨记西洲的规矩,却依旧被打伤,命若悬丝,只因觉得他既然有心修复筋脉必定有心违反规矩。

    没有什么瓢泼大雨,没有什么凛冽冬雪,只有徐徐微风里传来公子的歉意,竹七没有怪他,也许自己就是有这个想法才会同意公子修复。

    公子将竹七带去漆黑一片的地方,一名老人传了半身灵力,公子将四条小蛇交予竹七,告诉竹七这四条小蛇就是他的亲弟弟,要好好照顾,要学会爱护。

    公子带他回了西洲,说了竹七怀里的四条小蛇是他的弟弟们,随后族中大长辈们为他传了竹家的不传功法赐了嫡系的名,吩咐一切待遇与嫡系子弟无任何区别,破例允他为大司祭师,除了侍奉西洲神以及西洲神族世世代代,还负责为西洲子民消灾解厄,防御鬼族与妖族,沟通西洲子民民与山神之间的祈祷祝愿,负责洲与洲之间神族的来往事宜。

    一切前尘往事在那时被动的一笔勾销。

    再见面的是故人,再返回的是故乡,竹七那时心头涌上了第一丝有关于人情的悸动。

    我不想对自己负责,我不是自愿生于这个村子,我没有选择的权利的情况下,我更加不会有选择的欲望,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主动承担着不得不在这世道上艰难的生存,我不想为这样一个枯燥乏味的世道去付出任何代价,我丝毫不觉得值得。

    所以我拒绝和别人往来。

    萍水相逢,你救我性命,给我身份,我懂了什么是责任,我明白有亲人的感觉,我不再是漂泊的流浪人,即使过往的岁月凉薄待我,你教会我明白生命里的慷慨与繁华。

    然而今天我辜负了你。

    我用心对待了他们,却始终没有将他们与我视为一体。

    我明白了,你愤怒的不是我拦着你,而是我什么也不做,准备放弃四次。

    竹七的拳头狠狠的砸向了地面。

    小蛇们接收不到什么气氛不寻常的讯号的,对于他们来说,此刻沈汐门口不动还不让他们说话是很憋屈的一件事。

    面对一个长期只能看懂点头摇头并听不懂蛇语的人,当它们可以说他听的懂的话时,不说话,简直是一种致命性的折磨。

    在小蛇焦急的甩尾之中,沈汐决定离开。终于不傻站在草屋门口,其实沈汐也明白自己做不了什么,当下最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应该也只有他了,他想。

    尽管他很想去问下荀歧自己刚刚是否是什么失魂症状,但是想到荀歧开口说的话,都会毛骨悚然,沈汐的潜意识里,是相信言语是有灵魂的,或者说他相信人说出来的话是有生命力的,他不想上杆子找不自在。

    恍然间已经到了荀歧的住处,荀歧看向他,只略微点了个头,就坐在书案前翻找着什么。

    “四次,”沈汐原本想问候的话到嘴边悄然变成了:“这谁给你们取的名字呀,你们爸妈也太不负责任了啊......”

    “暮清哥哥,这是你帮我们取的啊”“说这是祖爷爷给我们留下的宝藏呢”“是呀是呀”“而且你说你很喜欢的”“唔,我知道了!暮清哥哥看到小四变丑了,开始嫌弃了呢”“没想到哥哥你是这样的人”“我们去找司祭师哥哥吧”“就是就是,司祭师哥哥刚才被暮清哥哥罚跪了”“暮清哥哥是个坏人”

    看似窃窃私语的几条小蛇却将说话声音控制的刚刚好,每说一句,都无辜的注视着沈汐。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沈汐很想掩面而逃,这样风吹的就倒的性格是谁教会的呀,好想念他们不会说话乖乖做普通动物的日子。

    “竹七还跪着?”荀歧乍然开口的声音是真的很好听,很有一种幽咽泉流的空灵,“就是个废物。”

    ......

    “呃,”沈汐听到废物就要反驳,虽然他确实不知道竹七究竟为何这样。

    “因为他觉得辜负了信任的人的嘱托。”好巧,荀歧解答了他的疑惑,但是她的话锋又开始转变:“我要是他,要么去死,要么死去,总这么赖活着,惹人生厌。”

    ......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说话有些凉薄?”荀歧看向沈汐微笑的样子,嘴角也有些冷笑,“既没有能力,又辜负嘱托,心性又不坚定,还不如死了算了。”

    沈汐挠挠头,“刚才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说,不过说完就后悔了。”

    “后悔什么?”

    “唔...我因为他总是拦着我而不自觉说了那样的话,只是想让我不在他的保护下,我想去试试救治小四,而我的言语却好像伤了他的心。每个人做每件事,对于珍重的人事物总有自己衡量的标准,显然,他刚刚的举动是在我和小四之间选择了我,我明明最没有任何立场去那样说话,却还是有些自私的意味...”

    门外传来衣服摩擦间细琐的声音,荀歧平静的将瞥向门板的眼神收回,还以为会推门进来,不仅废物还胆小,却发现沈汐直愣愣的望着自己:“......”

    “村长在门口是吗?嘿嘿,你这个人嘴巴很坏,心地却很好嘛。”沈汐说完盯着她的那双软乎乎的,未着半点胭脂的红色嘴唇,鬼迷心窍般的失了神。

    荀歧耳朵微红,淡道:“看完小四之后,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去中洲大陆。”

    “去你家吗?”

    荀歧咳了一声。

    沈汐装作不知她的尴尬,复又大声说道:“要去你家吗?”

    荀歧又咳嗽了一声,仓皇转移话题:“你在床底下弄出了什么?小四怎么会被噬尸死树的气息缠上?”

    沈汐沉默,听这名字似乎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呀,随后从怀里拿出一根连根带须的小树苗子。

    荀歧霍地起身,抓住沈汐的手,这是!这是新鲜的树苗!

    良久,她说:

    “你躲在地下的时候,壶里的水洒了。”这话不是问句,而是十分的肯定。

    “嗯,我差点渴死在下面。”

    荀歧手腕一花,朝天空中扔出一截绢布样的东西,随后将树苗放在桌上,静静的坐着。

    没一会,竹七闯了进来,没错,砰的一声,破门而入,门板还吱吱呀呀的响着。

    竹七是个不会收敛情绪的人,此刻他脸上的欣喜像是堵了千年的阀门,喷涌而发,几次平静下来,嘴角又止不住的上扬。

    小四不知是被门板砰咚声吓醒还是被竹七的笑声折磨而醒,沈汐冷眼瞧着竹七一时半会停不下了的癫狂模样,抱着小四和小蛇们在角落瑟瑟发抖。

    “少主!你果真是我的少主!”“哈哈哈哈,停止了停止了!”“神罚终于停止了!我们西洲又要恢复了!哈哈哈哈”

    竹七轻抱怀里的树苗,像是抚摸世上最珍贵的珍宝,他突然向沈汐单膝下跪,行君臣礼后,又开始新一步的癫狂。

    荀歧指着树苗,对沈汐淡声道:“西洲草木不生,只有两季,这是天道给予西洲的神罚。”

    西洲土地放眼望去都是白色,雪下而不积,洲上毫无草木,洲上的山上住着一些人,只有一只手一只脚,沈汐一次偷跑去山上玩耍,曾有这样的人在沈汐身后,两两搀扶而行,彼此像是守护又像是依偎,但对人毫无恶意,只远远的看着,偶有想说的话,说出的话却像呻吟一样,难以听清。

    “神罚是因为?”

    荀歧神色复杂,“企图,弑神。”

    沈汐睁大了眼睛。

    沉默半晌,沈汐又问,“那么长出树苗的意思是神罚结束了吗?”

    荀歧看着竹七温柔的来回抚弄那截树苗,虽然知道原因,还是觉得一阵恶寒,就这样盯了一阵,说道:“也许是结束,也许是原谅,谁也不明白天道的意思。”

    竹七的哈哈笑声,屋内小蛇们因为惊惧蜷窝缩在沈汐的怀里,远处光秃秃的枝桠,满满的西洲除了灰就是白,缱绻万千,心头涌上一阵莫名。

    竹七带着树苗风风火火的出去,又风尘满身的空手回来,欣喜依旧:“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就出发吧!”

    心头沉压多年的心结,终于放了下来,竹七语气里充满了轻快。

    小蛇们也很开心,扭,扭扭蹦蹦。

    沈汐仿佛听到了屋外盛开的欢喜,掉落在西洲天上地下每个人的心间。

    离开的时候,沈汐回头看了一眼村子,昨夜刚下过雪,满目的白,村里的人三三两两的聚成团,目送着自己。

    “我们还会回来吗?”沈汐问。

    “会的。”竹七恭敬的回答。

    “我们回来会有绿色嘛?”

    “会的。”竹七眼里隐隐透着一股光亮,十分坚定。

    “…”荀歧在想自己该不该开口破坏一下这段无意义的对话。

    这段路才开始日程,沈汐就觉得这一路充斥着诡异的氛围,当然这只是沈汐的感觉,竹七原本以老者的形式照顾了他十年,爱护之意大于尊敬,如今却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让沈汐有些不适。

    车马徐徐驶过薄雪,马蹄声伴着车轮声吱呀前进着着,沈汐看着化作人身的小一坐在马车沿赶车,内心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坐马车??你们修行之人不应该是‘咻咻咻’的穿梭,‘咻咻咻’的来回,有一个载体,比如船、剑,可大可小,坐着或者站着来去如风…风…”看着马车内两人眼神越来越诡异,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安静。

    “你这十年教了他什么?”荀歧果不其然发难竹七。

    “…”竹七梗直脖子,不言不语。

    “…”

    “修行之人,无非比之常人耳聪目明,练气或练体只能体态轻盈,平地一跃而起,可你要是让他腾云驾雾…”荀歧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手势向下,未尽之意很明显,就是说,大哥,你想太多了,少看点话本。

    “哦。”沈汐点点头。

    “所以,若是有那种可起死可回生,可仆役他人或是启智妖类的术法,谁都会想要。”

    “哦。”沈汐依旧只是点点头,心不在焉的想着祠堂里那两人是怎么上的屋顶,又是怎么下来的,莫非一跃十丈?

    荀歧不动声色,斜着眼睛倪着竹七。

    竹七的脖子又更长了一些。

    须臾,竹七便有些梗不住了,腆着脸试图寻找新的话题,小心翼翼的扭动着脖子:“昨日那截树苗上并没有噬尸死树的气息,小四是如何沾染的呢?”

    小四闻言,从沈汐的怀里钻了出来,语气也出奇的腼腆温柔:“我一路啃土的时候,吃掉了一个红色的圆圆的…不知是不是果子…唔…有股腥味…有股淡淡的草木味…”

    “你为什么总把它们放怀里。”荀歧有些嫌弃。

    “你怎么挖土是用啃的?”沈汐很是好奇。

    这两个人…关注点…

    难道不是应该关心那个红色的果子是什么吗?竹七茫然我是不是听错了?

    不顾这三条在怀里的小蛇泫然欲泣,沈汐转头颇为认真的对竹七说道:“你知道红色果子是什么吗?”

    竹七摇头。

    “那不就结了。”意思就是不知道干嘛还浪费时间讨论。

    荀歧随意望一眼沈汐,以眼神表示赞同。

    只有竹七一人风中凌乱:是这样的吗?不用讨论一下吗?

    沈汐有些小开心,看来荀歧也是个聪明人。

    下一刻,聪明人说话了:“我觉得它们这样窝在你怀里不是很好。”

    从荀歧的角度看,这几只细条小蛇像是从沈汐的怀里长出来一般,粉红,粉红,哦,黑色,啧,看起来像是个妖物。

    很奇怪的这几个小蛇只敢低头装沉默,并不敢吵吵,从进入这辆车开始,都很安静。

    “哪里不好?”

    “很恶心。”软体的,在地上蹭着扭着,“很恶心。”荀歧重复着。

    !!!!!我们/他们很可爱!小蛇们和沈汐一时间在内心叫嚣着,而后又彼此注视着,眼里满是彼此报团取暖的慰藉。

    竹七又开口:“我们先去荀家吗?”

    沈汐看着荀歧。

    他们除了得到了荀歧的漠视以外,只有马蹄声咯哒咯哒的回响。

    半晌,两人还是注视着荀歧,荀歧便无情的对竹七说,去赶车,以结束这段三个人三个方向的聊天。

    “曼荆?!”竹七的声音。

    “叩叩叩”有人敲了一下车沿,“暮清哥哥,我看到荀大夫的未婚妻了。”一差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

    “不用管。”荀歧淡淡出声。

    “不合适吧?弱女子哎。”沈汐犹豫着。

    忽然,荀歧和沈汐都感受到马车的停顿起伏,“咯哒”,可能是一差跳下马车去查看情况了吧,说起来,为什么荀歧一个女子还有未婚妻???

    看着沈汐眼睛上下乱飘眼神鬼祟,荀歧无奈:“我以男装示人。”

    沈汐看看她的男装,是了,我也曾以为是个神仙公子哥。

    也不对呀?大了为何不解除婚约,这样多耽误彼此?

    ……

    “暮清哥哥,大司祭师哥哥把人抱过来了。”原来是竹七下车去了。

    抱过来?沈汐连忙掀开车帘:“她受伤了吗?”

    “不知道,就是晕倒在路边呢。”一差回道。

    竹七果真抱着一名女子,身材娇弱瘦小,脸色苍白。

    “暮清哥哥,我们能带着一起吗?”一差问。

    “为何?”“好的。”荀歧先一步沈汐说道。

    沈汐面带疑惑:“为什么不带?”

    荀歧微微颔首,思索一番,接着道:“嫌烦。”

    你身为女子,应该对女子更有同情心呀,何况还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妻,你居然嫌人家烦?沈汐摇摇头,还是对竹七和一差说:“带着吧,见到了不好不管。”

    竹七将女子放入车内,便一起坐在一边。

    沈汐看着那女子,面容憔悴但还算清秀,对竹七说道:“她叫曼荆?”

    竹七点点头。

    “旧识?”

    竹七点点头,又摇摇头。

    沈汐还待再问,忽然想到荀歧刚刚说的为何,刚想对荀歧说话,她就已经开口:“这里是西洲,不到中洲,她是北洲人,她孤身一人怎么过来的?又如何晕倒路边?”

    “这个是理由?”沈汐有些气闷,这样就可以放任一条生命不管?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的命都要救。”荀歧语气淡淡。

    沈汐却听出一些不对劲,而竹七神色复杂,怅然若失。

    “你们婚约之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你是女子哎?”沈汐还是问出了刚才想的问题:“为什么不取消?”

    沈汐第一次看到荀歧的脸上露出除了冷漠蔑视以外的———讽刺,不是那种嘲弄嘲讽讥笑一般的讽刺,而是那种,当我提起这个人,提起这件事,对于我自己而已,是个极大的讽刺,说了就好像,好像嘴巴都会烂掉的不屑于提。

    “世上之事只要你有所求,必然有所失。”

    竹七闻言神色一僵。

    “曼荆也是有苦衷的。”

    荀歧没有说话,连个眼神都懒得给竹七。

    以往沈汐总觉得,荀歧虽然整天说竹七废物,但是很多时候都还是愿意口是心非的开解他,今天才发现,荀歧口中废物,是她真的看不上竹七,并不是嫌弃或者看不起,而是真的觉得他蠢的像个废物。

    在不久之后,也得到了荀歧的认证,那时的荀歧反而一句废物都没有再说过竹七,沈汐问为什么,荀歧坦言:说他废物都像是在抬举他。

    因这女子一直未醒,竹七守在一旁。

    马车内的气氛又恢复到了冰点,荀歧坐在一边,眼神依旧放空。

    沈汐没话找话:“这女子什么来历?”

    “北洲妖族。”

    “妖族嫡系好像都以草字为名,那她也是妖族嫡系子弟?”沈汐接着问。

    竹七摇摇头,“她是'曼妙'的'曼',不过就是个草本科植物的小妖,堪堪化为人形,哪里就能用得了草字头。”

    竹七想到自己名字的由来,戛然而止。

    '曼妙'的'曼'?

    荀歧神色古怪至极。

    五大洲上,除了鬼族从不以真名示人,妖族的名讳也是不能随便告知他人的,都很容易被控制仆役,妖族除父母与共度余生的伴侣,旁人是不能知晓自己的真实姓名的,其中尤以女子为甚。

    若是向她们询问姓名,意思就是向她们求婚。

    若是她们以真实姓名告知,则是答应了询问之人的求婚。

    沈汐还在一旁没完没了:“你好像很了解她?是至亲好友吗?”

    竹七迟疑片刻,还是答道:“不是,不算熟,见过几次面罢了,只是她总是孤苦无依,瞧着可怜罢了。”

    此时的荀歧却暗暗心惊,竹七每说一句,那女子眼睑便会极其轻微的颤抖,直到最后一句“瞧着可怜罢了”,那女子连着眉头也都跟着皱了一下,她在偷听!

    荀歧伸过手,迅速为她搭脉,却毫无异常,她的脉搏显示她受到了神魂的创伤,昏迷沉睡。

    这只是普通的一段对话罢了,并没有这样偷听的必要,但是这个曼荆能在明知荀歧是个女子的情况下,依旧说服族中长辈旅行婚约,让荀歧连这段对话都要拿来咀嚼一番,颇有些草木皆兵。

    中洲人族,以三纲五常为主,对于女子言行方面是极具规则的,哪怕荀歧,曾为中洲灵修第一人,在不得已暴露了女子身份之后,差点被勒令以养女身份写入族谱,以保全全族荣耀,而这个女子忽然出现,荀歧反倒被规劝仍以男装走动,对外依旧宣称自己乃是荀家嫡系长子,迅速与她定下婚约,让荀歧不仅感叹一声好手段!

    荀歧嫡系女子,手握权利,尚且如此被动,一个堪堪化为人形的草本科药植物有什么能耐?

    因此,荀歧觉得这曼荆十分不对劲,只怕所谋非小,但是细细捋来,她俩既无仇怨也无恩情,荀歧也只能敬而远之,是以态度十分冷淡。

    那厢,竹七说着与曼荆第一次见面是竹七刚被撵出西洲的时候,曼荆刚开启灵智,在一堆树木丛生中毫不起眼,旁人打架殃及小草,竹七听她呼痛,给她用棕榈叶搭了棚挡挡风吹雨打。

    也许是竹七明白自己以后连个躲风避雨的地方也没有,还装作满不在乎,看到她动了自己也不知道的恻隐之心。

    第二次是竹七被人再次废了经脉的时候,二度损伤严重,命不久矣,他决意躺着等待天意的时候,曼荆已经可以化作人形了,她泪眼婆娑的要度自己的灵力给竹七,却被竹七拒绝了,后来又回来找到竹七要带他走时,竹七已经考虑回西洲的事了,就这样失之交臂。

    沈汐打断他:“这么说,你曾考虑和这女子一起?”

    竹七想想,笑着说:“不知道,当时都快没命了,也没想过这些。”

    荀歧此刻十分确定曼荆已经醒了,竹七和沈汐的对话总让她有所反应,但是脉搏却始终一如既往。

    “暮清哥哥,我饿了。”一差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沈汐怀里的小蛇们也都苏醒了过来。

    “我们再…”

    “就在此处休息吧。”荀歧打断沈汐的话。

    竹七听到荀歧这么说不自觉有些奇怪,荀歧大家出生,一向都是很讲究衣食住行,哪怕是那几年她女子身份暴露的时候,没人拿她做荀家灵修第一人,堂堂正正切磋赢不了她,弄坏她的东西,弄脏她的衣物,这类旁门左道也没让她损失半点风采,面上依旧是凛凛然而不可侵犯之态,旁人看来永远光洁鲜亮。

    主动要停在小树林,随便吃吃,这不像她的风格。

    荀歧豪不避讳竹七的打量。

    就这样,一行人在野外驻扎,几条小蛇很是欢快,一会便不见踪影。

    沈汐想去捡些枯树枝生火,被荀歧拉住:“竹七,你去。”

    竹七点点头,向远处走走去寻枯树枝。

    荀歧想想,对沈汐说:“我给你说个故事,”荀歧侧身坐在车边,拉开了部分车帘,露出一丝缝隙,堪堪可以看到车内曼荆的脸:“妖族为什么都姓药你知道吗?”

    “据说是说族主是一味难求的药品。”沈汐努力回忆着。

    “对也不对,”荀歧眼角注意着车内的人,一字一句的说道:“五大洲的神主恐怕只有西洲竹家的神主还在世,东洲祖家早已没落,南洲鬼族如今被四方鬼君分割,艶都勉强还有原北冥神的部下,何况艶都被红色花海包围,寻常鬼族也无法靠近。”

    没反应。

    鬼族的事是她没兴趣,还是真的无关?

    沈汐在荀歧眼前摆摆手,示意她回身,一手拉住荀歧的手,另一手则在手上写下了几个字:

    “这、女、子、有、问、题?”

    沈汐的手很暖,指尖缓缓在荀歧的手掌上流动,一丝温热接着一点暖意,荀歧不知是因为他握住她的那只手太暖还是他对她的信任暖住了心头,一时乱了方寸,明知应该及时将手抽回,仍旧顺势将手留在沈汐的手心。

    荀歧反握沈汐的手,写着:配、合、我。

    沈汐点点头,也问道:“这和妖族有什么关系呢?”

    荀歧紧盯着曼荆,继续道:“人族自有修炼之法,且人族有帝王说,皆有秩序可寻,只剩下妖族这个传唱多年的族主,活了亿万年,却谁也没见过,”荀歧顿了顿:“但是妖族本身却信誓旦旦族主依旧,然则我测算过,近年乃乱世之象,五洲大陆即将重新洗牌,倘若妖族族主在世,早该指引妖族,力保妖族或顺流自保或逆流而上,除非妖族被别人掌控,而那个人在冒充族主...”

    依旧没反应。不为钱,不为权,那么是为了...

    沈汐看向荀歧,荀歧摇摇头,这时捡树枝的竹七回来了,四条小蛇被他拎在手里打了一个结扔向车内。

    沈汐起身却没有接住小蛇们,砸在车内的小蛇们发出“空咚”一声,接着伴随小四的尖叫!

    荀歧倏然起身,她的亲亲未婚妻在小蛇掉落的时候似乎动了!准确的说应该是小四尖叫的时候,她也跟着痉挛了一下!

    竹七被荀歧陡然起身的动作吓的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以为荀歧要动手还是怎的,却发现她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车内,便直觉她只是在心疼几条小蛇。

    而沈汐注意着小四并没有发现曼荆的异常。

    荀歧不确定,难道这四条小蛇才是她的目的?莫非她是知道这四条蛇的来历?

    “暮清。”

    这是她第一次唤沈汐的字,平日里从没有带过称呼,沈汐觉得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带着片片涟漪而来。

    “抱好蛇,以免脏了车。”

    听错了,涟漪什么的,不是洪水就不错了。

    沈汐抱着忿忿不平却不敢吱声的小蛇们轻轻哄着,问竹七:“将他们打结做什么?”

    竹七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刚不小心钻粪坑里了...”

    啊。

    沈汐看看在怀里的蛇,突然觉得自己身染异味。

    荀歧想,曼荆是被熏的吧。

    人也试过了,饭也吃好了,最终还是决定启程,然而曼荆却始终不见苏醒。

    赶车人由一差换成二错,而荀歧与抱着蛇准备进去的沈汐定定的对视了良久,沈汐僵直着身子将其他几条小蛇放进二错的怀里,美其名曰:看风景。

    竹七依旧坐在装睡的曼荆身边。

    当然这只是荀歧认为的装睡。

    荀歧道:“她何时告诉你名讳的?”

    竹七哑然,“我好像不记得了。”

    荀歧思虑须臾,还是说道;“妖族名讳的禁忌,你知道吗?”

    竹七低头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说着语带怀念:“我一直跟着少主的,少主教会了我很多。”

    荀歧点点头,竹七和沈汐自然以为点头就是认可:“所以你报复他,将沈汐教的跟你一样蠢。”

    竹七跳脚:“你什么意思?”

    荀歧的声音清冽宛转,嘴角随着吐字微微上扬:“还是你蠢。”

    沈汐头疼,出门到现在就没有欢快过。

    沈汐坐在车上,想捋一捋这几天发生的事,原本以为自己是个流犯之后,村长是父母的旧友,然而村长是个修行中人,跪着叫自己少主,如今已经恢复健康变成少年人的模样。

    身边有个大夫忽男忽女,但是却十分关心自己。

    祠堂里的一男一女杀了一个叫暮清的人,被村长这一跪证实了是自己,为了什么言灵咒术。

    自己待了十年的西洲,常年两季下雪,居然是因为企图弑神,原因却不得而知。

    自己的脑海里充斥着的莫名记忆告诉自己,也许,自己是有着一些不为自己所知的记忆的。

    并且,自己每次念出的咒术,好像都是有用的。

    沈汐想,自己失忆吗?还是已经死过一次了?那是死了多久呢,为什么竹七和荀歧他们还这么年轻?

    竹七听罢后,说:“少主,二错驾车不是很稳,我且出去一起。”仓皇而逃。

    荀歧闭目养神。

    一阵叮叮当当的环佩声响由远处传来。

    竹七的声音有些肃穆:“少主,前面有一对人马向我们这个方向过来,先行还是避让?”

    沈汐拉开窗帘,看向前方,朦胧雾气中走来几名女子衣着轻薄,柳腰翘臀,叮叮当当的响声是她们腰间挂着的饰件,像网状一般围在腰间,下坠着剔透的玲珑骰子。

    玲珑骰子撞击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环佩声响,像女子轻吟浅笑。

    几名女子中间,纱制的车帘随风飘荡,车顶上也挂着一排骰子,缓缓而行。

    “让。”荀歧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眼神不知落在何处,并没有望向车外。

    沈汐坐在车中听着声音渐行渐远,叹息道:“合欢核桃终含恨,玲珑骰子安红豆。”

    荀歧瞬间色变,手成握状,放置袖口处。

    竹七跳下马车,以护卫的姿态在四周警惕着。

    “公子好诗才,敢问公子,入骨相思知还是不知?”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娇媚音色。

    沈汐笑:“知与不知有何意义?”

    娇媚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无情:“奴家就是不知,才请教的公子。”

    “姑娘你回忆过去,想起的是最珍爱的一瞬还是清晰的记着每一段日子?”沈汐表态:“很多时候你都只能想起一瞬间,因为你活在了那一瞬间。”

    静待片刻,并没有回音,竹七即刻跳身上车,准备继续前行。

    “多谢公子释疑,奴家也送公子一句良言。”

    “姑娘请说。”

    “红颜白骨。公子慢走。”

    竹七确定了那女子真的不在了,将车架交给二错,立刻钻进车内,有些惊慌未定:“少主,你怎么想起念诗了?”

    荀歧也以眼神询问。

    沈汐摸摸鼻头,“我看她们腰间挂着人骨制的骰子,便念诗试一试。”

    一般玲珑骰子会用牛骨制作,而那几名女子腰间佩戴的都较之牛骨更白些,质地更细些。

    竹七怪叫:“试出来了?”

    “哈、哈、哈”沈汐尴尬的笑着:“试出来了,灵言族的轮回骨蛊女真是厉害,连你们都怕三分。”

    荀歧收回依旧毫无焦点的眼神,众人皆在路途中以为此话题就此结束时,她却道:“短命都是有原因的。”

    灵言族的轮回骨蛊女是将蛊下入对方灵魂深处的,一人轮回,一人相思,将轮回之人的无名指骨节制成骰子佩戴,生生世世轮回,生生世世相思,生生世世制骰,且最忌讳别人提到骰子两个字,总会追着问你要一个满意的回答,没有的话,就用命来回答。

    竹七黯然的点头,大约也就是赞成的意思了。

    “暮清哥哥,你来,小四有话跟你说哦。”马车行驶一阵后,二错在外面探头。

    沈汐闻言,移至车沿,笑眯眯的问道:“怎么啦,乖小四。”

    小四由二错手臂爬至沈汐肩头,在他耳边嘀嘀一番,荀歧和竹七不屑,当然,主要是竹七不屑。

    沈汐嗯嗯两声回了车内,依旧笑眯眯。

    竹七以眼神询问,沈汐笑笑置之不理,却开口说道:“村长,我冷了,我们在这生个火吧。”

    嘿,二里不到的路程又叫我生火。

    竹七随即下车去捡柴火。

    沈汐突然牵住荀歧的手,说:“大夫,我有些冷,莫不是受凉了,能否和我一同看看四周是否有草药呢?”

    这是沈汐第二次牵荀歧的手,想必荀歧还是有些不适应,愣愣看着被牵起的手,回神时已在车外的树林。

    沈汐疑惑:“你耳朵怎么红了?”

    荀歧平静一番:“何事?”

    沈汐喜滋滋,和聪明人对话真容易,他将荀歧的手拉至身边,写道:“小四说刚刚风中的味道与他吃下去的东西味道有一分相似。”

    荀歧也以手写回道:“灵言族?”

    沈汐点点头,又写道:“三次。”

    三次?

    沈汐接着写:“祠堂,马车,刚刚。”

    马车好理解,祠堂。

    是谁?

    荀歧思虑时,眉尖微拧,沈汐不由抚上她的眉头。

    竹七尖叫:“难怪一会饿一会冷!说!少主你是不是终于想起要带她私奔的事儿了!”

    竹七一把扔掉怀里的柴火,泄愤一般用脚踩了踩又跺了跺。

    沈汐又惊又疑,私奔??他望着竹七,惊的自然是竹七说的是要带荀歧私奔这回事,疑的是我这样堂堂正正的人品能做出这样的事?

    荀歧依旧面无表情,一掌撂翻竹七,转身就走,荀歧出掌的速度快到沈汐眨眼功夫,竹七已经趴在地上。

    “下次想对我说什么,在心里想,我听得到。”

    沈汐脑海中炸翻了锅,什,什么?这话的意思是,我想的你都知道?你可以听到我说话?

    难怪!

    难怪好几次我想什么她都接的上!

    啊啊啊啊,面目可怖的女人。

    “我说了,我听的到。”走在前方的荀歧头也不回的说道。

    长路漫漫。

    西洲到中洲大陆的这条道像是永远也走不完。

    至少沈汐现在的煎熬都是坐如针毡的。

    不再和荀歧对面坐着,他选择了拐角安静的待着。

    竹七已然被一掌揍得老实,询问沈汐道:“少主,你还想起什么了。”

    荀歧忽然抬手,带着一阵凌厉掌风。

    竹七乖乖退至车沿,闭嘴,坐好,驾车。

    沈汐心里一点想法也不敢有。

    很长一段时间迫使自己欣赏沿途风景,看着看着便一路睡了过去。

    好在一天一夜的马不停蹄,沈汐睁开眼已经到了中洲大陆。

    中洲大陆位于四洲中心位置,地域辽阔,呈圆弧形,若是略懂阵法,大可明了这是根据星宿而来,众星拱月之阵,故此邑都智也呈孤型,在中洲的最中心。

    荀家以书入道,善医长阵精卜算,处处挂着素书,刻着阵法,阵法上繁复着多个阵法,不可多看,不可久看。

    院内的空地是允许荀家人刻画阵法的,挑战人要在上一个人画的阵法上,补充也好,改良也罢,刻画出自己的阵法,这样能使后者既吃透了前一个阵法,又而胜于原本的阵法。

    经过院内有一群人围着阵法聚精会神,见到荀歧,纷纷立身行礼,眼里有隐隐的钦佩,据说现在院内的大阵就是荀歧所刻,无人可解。院里的人除却荀歧皆统一灰色衣衫,用沈汐的话来说,瞧着丧气的很。

    荀歧将沈汐他们安排在自己的住处等候,便跟着侍者走了。

    沈汐和竹七大眼瞪小眼的坐在小厅堂,竹七怀里还抱着一直未醒的蔓荆。

    一直到荀歧回来,两人滴水未进,滴粮未吃。

    “走吧。”

    两人皆愣神,“不吃晚饭吗?”

    荀歧头都没有抬,神色如常,“还来得及吃,走吧。”

    竹七收收力,抱着蔓荆跟在两人后面。

    沈汐道:“刚刚去哪里了?”

    “去见族中长辈,”荀歧难得扯开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试图安慰沈汐:“别急,你想吃什么?”

    沈汐有些郁郁,想必荀家不太欢迎我们,便随便报了几个菜名,荀歧手掌一番,绢布飞向远方。

    “那是什么?”之前便见过一次,沈汐问。

    “我的特殊传讯方式,寻常人拿到只是一截绢布,它落到特定的人手里才会显示内容。”

    说话间,几人已上车,这次是荀歧亲自驾车。

    沈汐看着路边的树一棵一棵倒退,心里想看着她冷冷清清的,恐怕也是个可怜人。

    “不算是。”

    …,忘记了。

    沈汐决定专心风景,不由的想,她,这是每个人都能听到吗?

    “只有你。”

    这三个字,证实了真的是可以听到。心惊肉跳。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意味。

    沈汐不死心,心一横,在内心主动问道,主动听还是被动听?

    “被动。”

    这是荀家人的特性?

    荀歧这次却没有回答。

    “恭迎楼主。”车外传来整齐的问候。

    沈汐一咕噜爬起来,从车窗外看去,荀歧依旧坐在车沿,两旁站着修士见礼。

    后面站着一个老头。

    “爷爷!”一二三四四条小蛇在沈汐的怀里撒娇。

    荀歧拉开车帘,“下来吧。”伸出手递给沈汐,身旁窃窃的眼神明里暗里。

    沈汐有些不解,怎么弄的自己像个女子,他倒是颇有男子的风度?

    老头笑呵呵的看着人形的一二三四,说道:“辛苦暮清了,辛苦楼主。”转而看向一旁手足无措的竹七:“辛苦小七了。”

    竹七眼眶红红,低下头。

    歧楼。

    似曾相识的地方。

    楼内灯火阑珊,荀歧眼眸晦暗,忽明忽灭:“我去去就来。”

    一二三四围绕着老头叽叽喳喳,老头笑呵呵的领着沈汐与竹七进了内室,昏迷的曼荆则被送去了客房。

    内室的案几上已经摆好了沈汐刚刚所说的饭菜,沈汐想:这人的绢布传讯倒是可靠非常。

    “多年未见,暮清还好吗?”老者为沈汐斟酒。

    沈汐连连摆手,嘴里推辞着不敢劳驾,脑中回转,接道:“您老依旧。”老者笑笑。

    “荀家依旧否?”沈汐试探着问道。

    得,又开始了,假装自己啥都知道的糊弄人,竹七夹了一口菜,心道,快退,少主要开始独角戏了。

    老者点点头:“荀家还是那样,歧楼,只不过可以威慑一二罢了,怕也是真的,想动她也是真的。”

    内室燃着冷香,幽远缥缈,含着几分药草的味道,又不那么分明,沈汐不知道老头说的是哪个ta,是她还是它?有些语塞,老头又笑笑,从进门到现在老头做的最多的表情就是笑,沈汐注意着老头,瞬间有些警惕。

    沈汐的眼睛漆黑,寻常人只会觉得他眼睛是大而有神,靠近了才恍觉如有吸力般摄入人的眼睛,让人不由的想沉醉在他的眼里,忘记世间烦忧。

    老头和他对视着,慢慢的慢慢的,沈汐开始吃饭,不发一言。

    竹七边吃边在心里自得,问不下去了吧?哈哈,还是安静的少主好。

    直到吃完饭,沈汐依旧一言不发,老头笑呵呵的让竹七去照看一眼曼荆,言明他守着沈汐就好,让竹七带着一二三四也出去走走,逛逛歧楼边上的老街,说是风景优胜,一二三四兴高采烈的蜂拥而出。

    老头笑容满面的看他们离开后,让沈汐坐下,沈汐一言而坐。

    “你可知千年的囚困是何样?”老者语带感慨的说道,“你这十年与囚困无差别了,你们小儿女情长的,总归不想让你想起过去,可当初你答应我的事都还没有做完,你怎能装痴卖傻的自由过着呢?”老头又笑起来,话语里的沉重仿佛看到沈汐的眼睛就会消失一般。

    “生死轮回才是世间法则呀......”

    当荀歧踏进内室的时候,冷香已燃尽,几乎闻不到的味道,荀歧还是嗅出了几分不同,“草荔?”入眼是背对的老头,而沈汐在老头的面前席地而坐,闭目,神情安静,荀歧连忙摸着沈汐的脉门。

    她手里用来的通讯的软绵绵的绢布瞬间游出,又快又狠,打中老头的肩膀,老头一时载倒,肩胛已然见血,其实老头早已看到荀歧神色变化,却迟迟不动,他举手一摸,猩红满手,老头还是微微笑。

    “我说过有我,不要动他,”荀歧手中绢布飘摇,气势狂怒:“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老头暗暗咳嗽两声,嘴角猩红顺着流下,他断断续续的道:“这是他身为西洲山神的责任,是他的血脉传承!”

    荀歧怒极反笑:“我们都是在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不要得寸进尺,”

    老头神色黯然,所以我被困千年,骨肉亲人为了救我早已尸骨魂魄无存,我的洲陆子民早已不再信仰我,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

    草荔草是鬼族专用于治神魂伤的,生长在鬼族的大泽,刚好对症沈汐,但是在荀歧心中,她只想让沈汐这偷来的这一生,远离任何纷扰。

    他在西洲修养,她就做大夫,远处看着,看着他耍小聪明,看着他白天夜里偷摸的伺机逃跑,又犹豫不决。

    他想不起来的,她也不愿意他想,只是渐渐记忆有所恢复,经过祠堂的事情,她有些害怕,想带着他躲到歧楼里,开启大阵护着他,任谁也奈何不得她刻的大阵。

    老头从她进门一直乐呵,以往也是这样的表情,荀歧察觉歧楼内阵法有异,离开片刻,沈汐就被下了含有草荔的冷香。

    荀歧心中一阵暗恨,当初就该剁了他。

    月挂树梢,沈汐倏然睁开双眼,低低的案几上香炉里的燃尽的香灰,四周灯火依旧通明,荀歧坐在他的身边,脸色憔悴,鬓边碎发应该是被她胡乱掠在耳后,眼前还有窸窣几簇,沈汐看向这样的荀歧内心有些心疼,他自见到荀歧起,她虽然一副男子装扮,但是始终整洁干净,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如同画里的走出来的一般,沈汐准备起身将她眼前的窸窣几簇拨到耳后,调笑她几句,却发觉身上疼痛难忍,稍稍动作,冷汗侵透全身,沈汐无法,只能放弃瘫软在床上,恐怕自己受了什么伤吧。

    于是沈汐张张嘴试图将荀歧喊醒,让她去一边安静睡去,却只能发出暗哑的阿阿声,舌根处隐隐也有疼痛传来,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舌头!口腔中空荡荡!

    他无法动弹,无法言语,他努力移动自己的头,转向身侧望去,他没有手!

    他想起来了!他在之前的记忆里看到,自己被癸雉和朱华断了双臂,可是为何腿也不能动,话也无法说?

    荀歧睡得并不安稳,稍一动作就像是被惊醒一般,人在瞬间便清醒了,沈汐赶紧闭上眼睛,却发现闭上了眼还是可以看到荀歧的动作!

    荀歧醒来之后第一时间看向沈汐,像是确定了沈汐还在!便暗暗松了一口气,坐在那儿暗自思索,手指轻轻揉着额头,许是太累了,始终用力的按压以便提着精神。

    荀歧眼里透着绝望,双眼因为长时间的没有休息,酸涩通红,抓着沈汐的手,仅仅握在手里。

    竹七的声音传来,没有往日的朝气:“癸雉和朱华说不知是谁,追踪到少主后已然是这幅模样。”

    是啊,他们只是砍了我的双手而已。沈汐想。

    “他们可说在哪儿发现暮清的?”荀歧深吸一口气,语气里满满的忍耐。

    “我们与他们前后脚到的,在东洲边境。”

    “东洲早就无神主维持秩序,各方势力杂乱,难以寻觅到有效线索。”荀歧递给竹七一块绢布,“这是鬼族的癸郁想要的鬼族各地的破阵之法,他若得南冥洲的权力,我要他兄弟四人为我彻查所有的新魂,可有目击者。”

    “好。”竹七亲自前往。

    躺在床上的沈汐,几乎四肢肢解,就算此刻送去鬼族的往生阵,来世也是残障之人,何况也许鬼门阵都通过不了,魂魄残缺,轻于常人的魂魄重量太多,只怕会沦为鬼门阵的养料。

    “你放心,我一定救活你,”荀歧喃喃低语。

    沈汐很快知道荀歧嘴里的救活是如何救的。

    荀家世代学习阵法,也兼着守护阵法的大任。

    五洲大陆其实就是一个阵法,而荀家乃是阵眼,荀家的密室里刻着整个大陆的阵法,以洲与洲之间的位置整合而成布置的大阵,当初,东西两洲乃是神族控制,洲陆上的血脉都是神族的血脉,同理,南洲鬼族,北洲妖族,对于中洲的人族来说,豺狼环绕,若四族联手,则人族毫无抵抗之力。

    但荀家的祖先乃是惊世珏珏之人,以五洲刻画为大阵,这个秘密,世代只有各洲的神主才知道,荀家先祖创建的大阵名叫九转九生汲灵大阵,顾名思义,汲取周围灵气可重塑人身、重新来过的阵法!

    乃是自保的一个阵法!

    若是四族围攻,凭荀家嫡系子弟的心头血可开启阵法,汲取四洲上的周围灵气,即便人族未来得及进阵,无法存活,四洲上的四族失去灵气也难以延续。

    四族一听,不行!倘若哪天你们荀家人发疯,要弄死我们,岂不是轻而易举?你启动阵法,我们又如何得知?

    四族同一战线,去和荀家先祖讨价还价。

    最终荀家先祖便在四族神主的共同见证下,将启动大阵的的条件改为:东洲祖家的鳞,西洲竹家的血,中洲荀家的心头血,妖族的九欘建木树的汁液,最后佐以鬼族的神魂草荔草,才能使通过此阵的人真正复活,神魂归位,真正的稳固下来,否则只是苏醒,如行尸走肉一般,毫无过去的记忆,甚至于影响正常生活的智力。

    也因此,四族的人并不敢在中洲撒野,中洲数百年来安稳度日,荀家更是在帝王家有不一般的地位。

    荀歧乃是荀家第一人,自然是知道这个秘密的,即便不知道,她早已研究过阵法,理解了地下阵法的关节,当时便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复刻一个出来,只是时间紧迫,来不及凑齐许多材料,迫不得已回到荀家要使用九转九生汲灵大阵。

    荀家大长辈当然不肯,也非是不肯,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很容易破坏洲与洲之间的平衡。

    沈汐的身体进凭一口气吊着,撑不了许久,荀歧首先想到的就是妖族的九欘建木树,汁液原本就是有疗伤的圣药,便留下绢布给竹七,决定一个人去找九欘建木树,稳住沈汐的伤。

    当荀歧背着沈汐踏入北妖洲时,简直轻而易举,妖族中心境内竟是荒芜人烟,无人看守大阵,也无人看守神祗,只是毫无九欘建木树的踪迹,荀歧心头一阵怪异却来不及细想,只想迅速找到九欘建木树然后迅速撤离。

    她背着沈汐,无法腾出双手去画阵,攻击也很是不便,她一路咬破手指,以血为阵,忽然她看到了自己名义上未婚妻不知从哪儿出来,来不及细想她的踪影,顺着她刚刚出没的方向,以阵法隐去身形,仔细探查一番,发现神祗内还藏有个隐踪的阵法,阵法之高深,寻常人并不能发现。

    荀歧迅速破阵,踏入阵内,是一名满头华发的老妪,荀歧观她的手指依然郁郁葱葱,但是脸上却爬满了皱纹,垂垂老矣,显然不是自然衰老。

    老妪看向荀歧,张口却无法言语,荀歧向她口中看去,老妪的舌头早已被割去多时,荀歧耐住心中急迫,询问老妪,是否见过九欘建木树。

    老妪虽口不能言,但神志依旧清醒,缓缓的点头。

    荀歧言明身份,道,只想要一杯汁液救命。

    老妪却眼前一亮,不像之前死气沉沉,抓住荀歧的手十分用力,激动万分的写道:“搬、走。”

    荀歧拒绝,不想惹来麻烦,何况她身后背着一人,树木活了不知多少年,那么大,一定是不太容易搬走的。

    老妪焦急的写道:“可、置、西、洲。”

    荀歧立刻警醒,甚至以为老妪看出了沈汐的身份。

    老妪看她一副防备的样子,明白她是误会了什么,连连摇头,更加急切:“烛、火、克、妖。”

    荀歧是明白的,西洲竹家,实际是姓烛,有传乃是原始的开辟神,烛龙其暝,天地尽晦。其吹为冬,其呼为夏,风雨是谒,神鬼役从。

    此姓太大,后第一代烛变更为竹,坐落西洲,为西洲山神。

    妖族生来便怕竹家的火。

    荀歧一时有些犹豫,却在此刻眼前飘来竹七传回的绢布,已带人在妖族神祗前等候,荀歧便将竹七一队人马唤进来,竹七背着老妪,按照老妪的一路指示,闯入神祗的地下宫殿,一棵粗壮的树木映入眼帘,只是它的树干上已无枝叶。

    老妪教他们拦腰砍断即可,挖根带走,但是他们西洲将会担上企图弑神的罪名。

    神罚可能是轮回,可能是降灾,谁也不知道。

    竹七和荀歧更是无法细想,询问老妪是否一同离去事,老妪望着已经断了的九欘建木树,摇摇头示意他们快点离去。

    荀歧与众人对老妪行了大礼之后,带着树根,一路疾行奔波回了西洲。

    直到西洲的人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人变成一只手,一只脚,人面兽身,竹七才明白,神罚来了。

    你天生克妖族,你去妖族企图弑神,那你就尝尝所谓自己不人不妖的滋味,让你活在自己惧怕的土地上。

    谁也不懂神的想法。

    当荀歧将九欘建木树放置于西洲村落的一个破草屋时,竹七和西洲大长辈都觉得要放入西洲神祗更为妥当。

    荀歧一句:“怕不够惹眼吗?”便打发了他们。

    破草屋内设置的阵法以荀歧和沈汐本人为阵眼,若是这两人谁也不在,草屋的阵法便会启动,谁也不能进来,拦腰砍断的九欘建木树被荀歧当做茶桌,放置着鬼族用来困住神魂的幽渊土制作的茶具,这茶具坚硬无比,能够不停地汲取九欘建木树的汁液,用以给沈汐吊着神魂气息,使神魂不会离体禁锢在身体内。

    再缓缓图之。

    彼时的沈汐已然不是真的前世的已经毫无气息的自己。

    对于此刻发生的一切都还是有知有觉的。

    沈汐看着竹七和荀歧为他将西洲的中心神祗变成了普通的村落,看着破旧的,屋顶空洞的草屋上不间断的下着雪,沈汐明白,这也是神罚。

    西洲啊,为他承受了太多。

    所以啊,村民们的偷偷打量,村民们的不让玩耍,村民们的不让爬山,真的都是喜欢呀。

    想亲近却又害怕伤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

    沈汐躺在床上,心下酸涩,眼角悄悄掉下了眼泪。

    一直看护的荀歧显然也看到了沈汐眼角的泪,颤抖着手将沈汐眼角的眼泪抹去,只是还未伸手,她自己的眼泪先花了眼,她想,从来温温柔柔的你,从来从容不迫的你,从来善良单纯的你,看到自己用心守护的这篇土地如今遭受了神罚,是不是内心很是不安......

    荀歧内心更是兼具了一定要为沈汐查清所有事情的决心,这滴泪,曾经流过的血,她荀歧一定要加倍为他讨回来。

    不管是谁。一定。

    这天过后,荀歧背着沈汐的尸体又回到了荀家之中,荀家依旧百般不肯松口,荀家的家主态度十分强硬,想救沈汐,除非自己死。

    荀家家主说这话的时候,背对着荀歧正在悠然的喝茶。

    荀歧手脚温柔的将沈汐放在门槛边上,拿出披在身上的披风轻轻的盖在沈汐身上,整理一番,便慢慢踱步向前,沈汐闭目听见荀歧的轻缓的脚步声,他感受的到荀歧此刻明明内心焦急,却始终镇定的缓慢踱步,这脚步很有闲庭散步的感觉,又像是很有秩序的在走着,伴随着规律的滴答滴答的声音,沈汐闻到了丝丝血腥味,荀家到处是阵法,好像对神魂有所压制,沈汐吃力的睁开眼,看着地上滴答的血顺着荀歧的手腕流淌,之前在北妖洲以手指的血画阵,十指都被包扎,如今手腕的血更是血流如注。

    终于,阵成,荀歧说话:“如果您破不了我的阵,就自身自灭吧。”

    沈汐突然明白,荀歧能够成为阵法第一人,是因为她的阵都无可解。

    这阵除了禁锢阵中人的修为,更是扣着一环有一环的杀阵,本人出不去,他人也进不来,一般破阵皆是移动阵中物品或是改变阵中的阵眼,阵眼是荀家家主,以人为阵眼,从来没有人敢想也没有人敢做,一个不小心伤及阵眼,破了阵又能如何?

    何况以血为阵,从古至今头一回见,血迹早已干涸,破阵更是无从下手。

    荀歧的阵,从来不是做教材的,阵法从不留后路,犹如她的人一般。

    只往前,不后退。

    对于更守陈条教规的人族来说,荀歧此举无疑占十恶罪过半,不分首从皆斩,沈汐想笑,却无法扯动嘴角,心中很是颤然,荀歧为了他,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他突然想,自己生死难知的这些年,她是不是很难过?

    阵法已然生效,荀家陆陆续续赶来的人,尖叫的,怒骂的,嘲讽着,荀歧始终不为所动,怀抱着沈汐坐在阵中,只定定的,且只重复一句:“我要起阵。”

    沈汐能感受到荀歧虽然镇定,似乎也是在崩溃边缘,如果今天荀家家主稍有警惕,荀歧的阵法一定不能成功,沈汐感受着荀歧有些加速的脉搏,第一次在正视这个女人,或许她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荀家大长辈缓缓而来,言明要起阵可以,荀歧必须服下荀家的牵引双蛊,牵引双蛊,故名思议乃是一对蛊虫,分为母蛊与子蛊,荀歧服下母蛊后,以血喂子蛊,让沈汐服下,母蛊牵引子蛊,子蛊心中所想母蛊尽知,从此二人同生共死。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既然你执意救他,我们也阻挡不了,若是活不了,你们便一起去死吧。

    沈汐终于明白为何荀歧是能够听到自己说话的了,也明白虽然荀歧在外是荀家第一人,但在这些真的嫡系子弟眼里,她并不如外人那般钦佩她,甚至连基本的尊重也没有,都是不屑,鄙视,似乎又拿她无可奈何。

    沈汐心头为这个冷漠的女子怜惜。

    荀歧果真服蛊时半分犹豫也无,她背着沈汐进入了荀家神祗,将沈汐放入阵法中,心头忽然响起沈汐的声音:“我从未听说过你的小字,不如我给你取字可好?”

    荀歧一时惊悚,来不及细想为何早已没有气息的沈汐为何…但此刻能听到沈汐的声音也是一种欣慰,甚至荀歧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幻觉吧,一时间泪眼朦胧,含笑应允。

    沈汐在心里继续想着:“这九转九生汲灵大阵算是我重新认识你的地方,我给你取字若汲可好?”顿了顿,复又继续:“来日,你将如同此阵,五洲大陆谁也无法忽视。”

    “好听。”荀歧破涕为笑,这是沈汐第一次看到荀歧的笑容。

    沈汐想到第一次见到荀歧时想到的诗:公子只应见画,定非尘土间人。

    荀歧将沈汐平置于阵中心,拿出怀里的鳞放在沈汐身上,沈汐奋力瞥眼也看不出来是什么鳞片,荀歧取了沈汐的血,又逼至自己的心头血至指尖,大阵瞬间开启!

    沈汐的声音再度传来:“我们都会好好的,尤其是你,若汲,你还有更好的未来。”

    荀歧想,更好的未来是有你在。

    此时的沈汐并不记得,他学来的言灵术,赋予语言的力量,将灵依附于语言中,分为两种,一种是言祝,一种才是咒术。只是往往听说的人都只会记得攻击性的效用,而忘记语、言本身,就是人们最初的最美好的创造,是为了更好的沟通,也曾赋予了世间万物的祈愿与感谢。

    而言祝包括的几大类祝词:感情、选择、记忆、智慧、意志、生命。

    都在大阵开启的时候,被沈汐不知情的注入进大阵,伴随着大阵的启动,落在了荀歧的身上,灌注了沈汐最有力的祝福。

    荀家人显然并不觉得,他们能够存活下来,荀歧以血画阵,已然是强弩之末,何况沈汐几乎和人彘毫无区别,是以,沈汐再度醒来的时候,舌头在齿尖提溜了一圈,动了动四肢,久违的灵活感,心中很感谢他们对自己和荀歧的轻视。

    而荀歧醒来的第一件事也是为自己探脉。

    大阵通过了,九欘建木树的汁液也有,只是草荔草,荀歧和竹七协商过后却不打算让他吃,不那么快想起过去,对于沈汐而言,就不用承担那么多。他们更想自己承担一切后,再将草荔草给沈汐服用,他们只想他安稳的活着。

    一魂一魄一钱重,一死一生一轮回。

    沈汐没有走遍一个轮回,肢体残缺,也怕他神魂有异,是以迟迟不想将阵法的最后一步真正的完结。

    荀歧冷冷淡淡的说道:“应该快回来了。”

    荀歧这人说话时,你总觉得她在看你,却又没有将视线落在你身上,通常的看,也只是快速的略一眼。

    说话也经常一知半解,不熟悉的人往往会跟不上她的思路。

    老头听到后,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不用,幽禁还是守阵,于我而言,和现在的日子也差不多。”老头恢复了笑呵呵的语气,显然明白荀歧在说什么。

    没一会,一二三四在竹七的带领下回来了,嘴里嘟囔着:“爷爷,那个街都没有人!”“爷爷,连草都没有,光秃秃的!”“你骗人!”“一点也不好玩”

    三三两两的愤愤不平的言语着。

    竹七对这些七杂乱八的事不大感兴趣,斜着身子靠在门板上,眼神四处晃荡。

    案几边几滴红点,像是还有温度。

    竹七蓦然回首,沈汐躺在软榻之上,他看向案几上燃尽的香炉,扑向前在香灰里扒拉了两下,确定了什么以后失神落魄的打翻了手里之前查看的香炉,燃尽的香灰里掺杂着些许凝固形状的草灰跌落一地,哐当一声吓了一二三四一跳。

    荀歧纹丝未动。

    老头神情丝毫不变,笑呵呵的对一二三四说道:“你们快去睡吧,爷爷和司祭师哥哥说话。”

    一二三四不情不愿的推搡着出了门。

    竹七声音暗哑:“还有什么可说?”

    老头笑容不再,脸色凝重:“我东洲大陆和西洲皆是龙神,子民都是神龙后裔,天道既然将我们创造出来,却又想方设法放弃我们。如今不知多少代下去,哪里还有半点龙族当初的威武,我也是为了我的子民找一条出路。我有什么错?暮清身为烛龙后裔,就应该承担他的责任,并不应该如此荒废一生!”

    老头越说越激昂,振振有词。

    竹七一脸为难:“我知道您的想法,您要少主做的事,我都会尽力去做完成,您何必…”

    “时不我待,时不我待啊,尔等如何能这么轻易?”老头激昂的诉说着什么不平之事:“你们将他带去西洲这么些年,要想治好他早就治了,他看向四周分明是初见!可见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

    屋内仿佛没有荀歧这个人,一点声响也无,就好像她和沈汐一同进入了昏迷。

    只剩竹七和老头一言一语的分辨着。

    良久,屋内气势忽然变化,扬起的几截绢布发出一阵风鸣,竹七与老头回眸的瞬间,听见荀歧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神罚,我也想见识一下。”

    话未说完,绢布如剑一般直直飞向老头的面门,竹七闪身将绢布打偏,散落的绢布像是长了眼睛,继续直攻老头,老头抵挡不及,连连后退,竹七一把拽住老头,堪堪避过绢布,他趁喘息的间隙大喊:“姓荀的,你是不是疯了!”

    “东洲真正的龙族后裔因为神罚血脉几乎断绝,只剩这四条蠢龙被暮清的心头血掩藏着苟活,你东龙神主这样苟活着偷生也没有意义,不如用你的命让我开开眼界…”

    老头面色潮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愧的。

    “…”

    东洲神的神主是感生龙族的初祖。

    天地未形,一气游旋于太空,蜿蜓其体,变化无常,构灵结精,谓之祖龙,东洲祖龙神是也,故此,东洲龙神后裔皆为祖姓。

    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运于大地而后凝,为烛龙,也称山龙神,落于西洲,烛龙束草木为烛,是大火,火隐于血内而出,烛照九幽之地,生来就是死物的克星。

    天道运转,东西洲两位龙神皆是气运而生,自然能够先较于其他神主察觉天地之间灵气的变化,西洲山洲神烛龙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决定隐世不出,顺应天道,且烛字有龙星火种之意,烛龙认为既要避祸,该将姓也一同抹去,遂改烛为竹,留给自己与后代一缕希望。

    东洲祖龙却反其道而行,决意四处奔波寻找机缘,天地间的灵气越来越稀薄,东洲祖龙神祗内的龙蛋始终没有破壳而出的迹象,他决定另劈路径!

    祖龙顺着地底探查到一块纯阴无阳之地,约是九幽之地,地形多凹凸险峻,石崖磷立,四周无鸟兽人烟,黑雾弥漫,但是他发现了充足的阴气!他突发奇想,认为阴阳调和或是转阴为阳,上疏于天地间,总能补足天地间的灵气。

    他日复连年的以自身神龙气息温养着九幽之地的阴气,再伺机四处去寻可以中和或者改变阴气的方法。

    直到他研究了荀家的阵法,他恍然大悟,为何不能运用阵法中的五行风水,星耀流转?于是他一意孤行决定,他可以在阴气周围种植风水树,在四神具足的方位,先困住再温化,最后转化。

    为什么理想和现实会有很大的差别?因为他青天白日作疯人大梦。

    都是初生天地之间的天生天养之物,怎么就会被你乖乖的驯化?然后再通过手段把它转化成与它相反的形态?

    水能成冰,是因为有一个零界点,过了那个点还要很久才能真正凝固,冰冻三尺尚且非一日之寒,就这几下手段就能补足灵气了?说他青天白日作大梦那是委婉了,简单点说,就是,痴心妄想,且闷声作着大死。

    原本阴气散布着,倒也没什么,这样一来他不仅没有将阴气驯化,反而阴气被他加速温养出了懵懂的灵性,这种初初的懵懂无非就是对未知的好奇和调皮,阴气灵性初开,看见周围是自己厌恶的天敌,自然要让四方位原本阳气十足的树木慢慢被阴气腐蚀,然后它也似模似样的于中心位置凝结出一棵阴气幻为的树形。

    倘若祖龙神就此打住也就罢了,偏偏他一步错,步步错。

    等到一日,祖龙神再次来到此处发现时,为时已晚,这玩意有灵智了?那还得了?便商量着,领着东洲大陆所有灵力卓绝潋滟之辈前来,将树形打散,让阴气归于九幽。

    这棵树自然是识得祖龙神的气味的,刚准备用树干与祖龙神亲昵时,他上来就去砍这树干,阴气树一下就懵了,就好像你自己个儿生的孩子要来抱你,结果你二话不说剁了他的手,阴气树又试着讨好一般向祖龙神伸树干,又被剁,再伸再剁,何况周围围着一堆人跟着一起砍砍戳戳的,阴气树直接发了个飚,发了飚自然见了血,都是祖龙神的后裔中杰出之人,阴气树被血液侵染,起初它也慌张,后来反倒越来越精神,于是衍生出了吞噬的本能,且都能下意识的去寻找有灵力的物体,九幽之地那时多的无非就是尸体,它渐渐地壮大自己,眼看着疯魔了,要将祖龙神吞噬掉,龙族天生的空间移动救了祖龙神一命,但是这该如何是好呢?

    背着全族俊杰的性命,祖龙神悔恨不已,原本想这棵阴气树位于九幽之地,地底最深处的位置,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他忽略了它的本体不是树,只是凝成树状,那些垂首挣扎的的走尸,死后不甘的修士魂,收到阴气散发可以起死回生的诱惑,通通追随而去。

    慢慢的阴气树也有了响亮的名头——噬尸死树,而更为让祖龙神跌破脑壳的事就是:它有信仰的族群——灵言族。

    去世的人,若是安稳通过南鬼洲的鬼门阵,自然可以转世轮回。

    若是将自己的灵魂以及尸体都让噬尸死树吞噬,吸收走了剩余的灵气,再由噬尸死树吐出,虽然暂时看起来是长生,只不过是将自己与树的阴气连为一体。

    但这也足以让曾经像修炼而无法的人疯狂,为之癫狂的信仰。

    而他们的信仰下,就是主动为噬尸死树挑选养料,以便让它成长结果。

    而灵言族声称自己能够呼唤他人姓名将之仆役,且拥有至高无上的智慧。当噬尸死树结果时,果实里都是死去之人的智慧,阅历,及经验,吃下去就等于共享智慧。

    此时的祖龙神已然知晓后怕,可是一时间并没有好的对策,他传讯息去找好兄弟烛龙来帮忙,都是龙族,都是天生天养,你肯定不能袖手旁观吧?

    烛龙很快就回复了,但是一推三五六,说,老哥,这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呀,咱们龙族靠的就是身体素质好,身强力壮,你一族都快要给杀干净了,我也没有办法,要不这样,你去中洲人族荀家看看?

    祖龙神一听,有理!于是赶忙利用自己的空间移动,身着褴褛就出现在了中洲荀家,荀家族人听他说完了整个事情的因果,又看他的装扮,想必也是经过一场恶战,但又转念一想,贼老头,五洲大陆之间灵气逐渐衰弱不告诉我们,出事了才让我们来给你擦屁股,刚准备开口再推二七八,谁知祖龙神也看出他的神情变化,顿时光棍起来,子民死伤过重,我也无脸回去,那我就赖在你这里,等着噬尸死树来找我,你们跟着我一起看看它什么样,下次你们也好准备准备。

    荀家家主当机立断,五洲同进退,怎能听那等无知小儿调拨。

    遂与祖龙神一起去了九幽之地探查,要说医术阵法,荀家别无二人,要说斗法,空余恨呐!于是荀家家主带着一身伤回去后,没过多久就病逝了。

    祖龙神再次传讯给烛龙,老弟,荀家这人不行啊,打不过几回合就挂了。

    烛龙傻眼了,我让你去找他画个阵法困住这树啊,你怎么带他单打独斗去了呢?

    祖龙神这才幡然醒悟,二度悔恨交加。

    祖龙神又传讯给烛龙,老弟你就出来帮帮我吧。

    烛龙才老实交代,自己根本不可能出的来,它为了避祸,隐藏气息,将自己比照盘古,化身千里,横卧于西北海外,首起西北隅终于东北隅,它一呼吸,那里常常出现昼长夜短的极昼现象,另一端经常出现昼短夜长的极夜现象,一眨眼,就有云层透出他的烛火,夺目灿烂,已然引起当地居民的好奇,若是它腾云而起,定会山崩河涨,一时伤民无数,只怕还没做什么,神罚先把自己罚死了。

    祖龙神颇为无语,但是他合计了一下,认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大问题,通知了各洲神主,抓紧时间回东洲疗伤去了。

    看到东洲早不复从前景象,心中落寞不已。

    而此时的灵言族也开始肆无忌惮的出现在梧州大陆上,开始灵言族四处宣扬噬尸死树的益处,一时间鬼族的人少了大半,南冥洲实力顿时下降,知道事实真相的冥洲神恨得直想趁乱去东洲也作乱一番,于是开启鬼门阵,谁也别想进来。

    南冥洲那也就是指望不上了。

    北妖洲倒是千里冰封送碳,主动找上门来,言明自己有法子可以对噬尸死树试一试,但是方式你不能够问,事后不得探寻。

    在相当的一段时间内,灵言族肆意的人少了许多,甚至有些灭绝的意思。

    一时五洲稳定了许多。

    祖龙神终于喘了口气,而这个平定的时间让五大洲各有损伤,南冥洲东西洲各自陆续开始了神主的接替,开始了伪神族的时代。

    并不是真的神族。

    只是有着神族血脉的后裔嫡系子弟。

    但依旧可有代行神罚的权力。

    在这样应该争锋霸下的时段,早早避世的西洲,新一代的山洲神却是一位让人如沐春风,处事从容不迫,翩翩佳公子,西洲的人也从不会拘谨的跪称神主,而是都笑呵呵的说声,少主。

    于是这位少主出生之时,烛龙以幻象现于神祗内,为他赐名汐,意为晚上的潮水,烛龙虽不如荀家人精算卦象,但是冥冥之中感应到,此刻出生的这个小娃娃身上,有着他西洲大陆的一机缘,他深怕烛龙主太旺,会烧坏他的命格,便连姓都给他改了,沈汐,成年后的字,也取为晚上的潮水之意,有异曲同工之妙,暮清。

    所以,当沈汐逐渐的恢复记忆,知道这些前因后果的时候,他心中甚是不明:这种迷之算法到底准在哪里?

    总之,烛龙非常相信自己的算卦之法,并以此自鸣得意许久,他化身而在的最北隅之地,彩色斑斓了很久,居民懵懂无知,认为这么美丽的色彩是平生所见之最,遂口耳相传为,极光。

    而东洲祖龙神因子弟大多命丧九幽,而余下的嫡系子弟们,受到了有史以来最严厉的神罚——蜕化。他们虽称为天地而生的祖龙,但是感应不到天地的灵气,修炼时晦涩难通,祖龙神知道,这是他连累全洲族而来的神罚。

    神祗内的四颗龙蛋,久久不能出壳。

    内心焦急的祖龙神自然是没有空去掺和别人家的喜事了。

    而其余三洲皆去相贺时,荀家那代家主掐指一算,指尖一指,南冥洲的冥洲神带在身边的小丫头与西洲牵连颇深,彼此交缠牵绊,南鬼洲近来本就势弱,听此言语,仿照寻常百姓家订上了娃娃亲,想联手逐渐独大的西洲稳固自己摇摇欲坠的洲陆,当然也不管手边的小丫头比襁褓里的毛娃娃大了多少岁。

    这件事,和牵线的事,在很久以后被荀歧提起,沈汐一本正经的道,所以那任荀家的家主连个名都没让别人记住,就这算卦的本领......个死算命的,嘁!

    五大洲之中,原本五族鼎立的微妙平衡瞬间被打破,东西两洲,东洲俨然短时间内不会湮灭,但再恢复往日已无可能,祖龙神一日一日的衰老憔悴下去;西洲山洲神烛龙指导有方,代代传递,平稳度日;南冥洲除了原生的鬼族持续少量的增长,并无新魂前去敲鬼门阵;北妖族一向低调,神神秘秘,倒也保持以往;而真的迅速不如从前的,便是中洲荀家,荀家本就是人神,且第一代神主多少因祖龙神马虎的缘故去世,真正的阵法精髓,卦算精象也算是遗失了,且中洲帝王将相,权利更迭,站队不站队,每每皇权更迭,荀家虽隐世,总不希望生灵涂炭,每每会出来匡扶社稷,这样的交替,却是比遭受神罚的东洲更加急剧。

    直到沈汐与荀歧的相遇,才逐渐让崩坏的荀家,渐渐缓和。

    在一个破烂的庭院里,庭院依稀可见富丽堂皇的旧时模样,然而不知经历了什么,沈汐翻门而进时,入眼的是庭院里的歪七扭八的海棠,两个大大的土包上,还有一个挖好了没有被填起来的坑。

    娇气的海棠枝,陆续被一个小姑娘抓葱一样握住根茎使劲的捣进土里。

    没有填土的坑和小姑娘身形相符,显得那么可笑又讽刺。

    沈汐看见几个新魂蹲在小姑娘周围哭泣着,不知是哭自己还是哭姑娘,亦或者哭诉这富名之下的海棠还是抵不过命运终被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