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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与瘟疫抗衡二)

    第二日晌午,多戈裴和柯木,还有为数不多的十几人出现在屋舍前方。瘟疫患者没有带回来,他们都死了,这是安宁的第一反应,待队伍走进,安宁从多戈裴和柯木难以置信的表情中找到了答案。

    瘟疫患者都被安置在了屋舍,熬制的药发放给了每个人,新来的患者情绪都很抵触,尤其是对多戈裴,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仇恨和敌意。在好一段时间,多戈裴的脸活像一张面具,他将自己关在屋舍里从不让任何人进入,就连安宁也不让见,甚至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还吐了好几回。没过两天,消息不断传开了,说乱坟岗那里有个万人坑,大君命令将草原上所有感染瘟疫的病人都抓去填埋后活活焚烧,哭叫和呐喊惨不忍睹。

    安宁最终还是没忍住,冲进多戈裴的屋舍,大清早的,他还是一幅醉熊熊的样子,他一言不发的坐在踏板床上,桌子上放着还未喝完酒的木杯,青铜的眼睛泛着碧绿。“你实在不应该这样麻醉自己。”安宁喃喃道,“一个阿蛮该有的形象都没了。”

    “一个好的形象救不了任何人。”多戈裴说,“我即使是阿蛮,肃启城未来的大君我也救不了那些烧死的瘟疫患者,多残忍的解决方式,杀掉那些难民,就等于说与草原上所有的牧民结仇,难道阿爸真不需要牧民的信奉了?”

    “你要振作起来阿蛮。”安宁劝慰,“如今你是牧民唯一的希望,他们需要你。”

    “他们现在恨我。”多戈裴咆哮,但在瞬间,他感觉自己失礼了,便缓和语气摇头道,“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安宁向前踏近几步,“也许结下的仇恨需要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去平息,但如果你什么都不去做,会更加坐实仇恨,你得努力收拾残局,让他们重行对生活点燃希望。”

    “我该怎么做?”多戈裴抬头痛苦的望着安宁,“我自认为我有权利保护他们,我自认为我可以命令一切......。”

    “不去反抗你永远也命令不了一切。”安宁凝视他的目光,“你要知道,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只要不举兵造反,你阿爸是不会杀了你的。”她将目光拉得更近一些,“这只是给你的建议,你自己好好斟酌。”说完,她退后几步,转身走出了屋舍。

    不远处的屋舍门前扎堆了一些人,依诺和柯木都在人群中,安宁不紧不慢走了过去,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和小女孩跪在地上磕头叩谢,“我孙女已经两天没有发烧了,是你们救了她的命,你们就是天上的神灵,是救世主。”老奶奶和小女孩还在不断磕头叩谢,那些被隔离在屋舍的更多人已经站在各自门口跪地磕头,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一股强烈的希望。

    依诺从地上拉起了老奶奶和小女孩,“奶奶。”她开口道,“您孙女病情还没有完全好转,还需要观察两日,你的病情刚刚见起色,如果不出现意外,过几日您就可以带着孙女回家了。”

    “谢谢!谢谢!”老奶奶感激涕淋。

    “我们一定会打败病魔。”人群中一个中年人喊道,接着又更多的人喊道,“阿蛮万岁,安宁小姐万岁,依诺小姐万岁。”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从草原各地奔赴而来的瘟疫患者抵达这里,患者逐渐增多,他们带着一家老小,干粮、米面、蔬菜、鸡鸭,甚至还有牲畜,只要家里有吃的都被带到了这里。

    陆续治疗好的患者都离开了这里,他们各个感激零涕,磕头道谢,握手挥别。前几天看来没有多大的效果,也有陆续抬出的死人被拉到远处焚烧。但连续半个月后,所有的人都减轻的病情,高烧退去,面色红润,无一死人从屋舍抬出。看到这个结果,就连多戈裴和柯木都对依诺投去佩服的目光。

    老奶奶手里拉着孙女从隔离的屋舍走出来,老奶奶肩膀处挎着行礼,看样子是要离开了,“我们的草原上终于盼来了太阳,我和我的孙女终于可以回家了。”

    安宁牵住老奶奶的手,“这是上天对您和您孙女的眷顾,奶奶,既然病好了就赶紧带着孙女赶紧回家吧。”

    “谢谢小姐,谢谢阿蛮,谢谢依诺小姐。”老奶奶抹了一把眼泪,拉起孙子走了,接着,后面一大推人跪上前来道谢,场面实属振奋人心。

    多戈裴站在人群中,看着眼前人跪地道谢,然后微笑着离开,安宁与他视线相对,她明显可以看到他的嘴角抹出了一丝微笑,于是,她走近开口道,“这些病人终于慢慢好起来了。”

    “是啊!还得感谢你和依诺小姐。”多戈裴回答,“这一个月以来你们辛苦了,我代表草原上所有的牧民感谢你。”

    多戈裴刚说完,一阵马嘶声从远方传来,多尔耆带着为数不多的六人骑着马儿从远处走来,他在安宁和多戈裴的面前下了马儿,他脸上悲伤而忧郁,“我的阿娘感染了瘟疫。”他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安宁和依诺,“求求你们,救救她。”

    “什么时候的事?”依诺急忙问道。

    “我不知道。”多尔耆摇头回答,“阿娘不告诉我,她把自己早已隔离了起来,肃启城的医师说阿娘已经很严重了。求你们了救救我阿娘,我知道你们救好了很多瘟疫病人,草原上都已经传开了。”

    “阿娘得了瘟疫?”多戈裴惊呼,多尔耆点头,“那么?”他猜疑的望着多尔耆,“阿爸也知道了?”

    一个小时以后,依诺备好了所需的药物,和安宁、多戈裴、多尔耆一起从屋舍前的草原骑马出发,到达肃启城的时候天色已完晚,夕阳已经落下。

    肃启城里安静的吓人,路上空无一人,那些商贩和叫卖声都不知道去哪儿?安宁迟疑的望着眼前所经过的一切。多戈裴使劲将皮鞭往马屁股上抽,他恨不得马儿能飞起来,尽快能到达阿娘身边。到达城楼门口的时候,城门被拉开,吱呀裂开的声音很尖锐,就像钢棍划在钢铁上的表面,传进脑海,变成一种痛觉。

    安宁一行人下了马儿,走进院子,院内背站着一个人,安宁知道他是多戈裴的阿爸巴图,他穿着厚重的虎皮大衣,头顶带着黑帽子,帽子上的绒毛在风的扰乱下来回扰动。安宁看出了多戈裴脸上的表情变化和胸口呼之欲出的怒气,上次那些瘟疫病人死去,安宁无法得知这两父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父子关系僵化,也让多戈裴买醉多日。

    巴图待脚步声走近时,将身子转过来,他额头的肌肉生硬抽搐成川字纹,嘴角因怒而扭在一起,“跟一个给了你生命的阿爸作对实属不是一件好事。”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哼声,“但愿你留下的人。”说话间,他将眼神移向安宁和依诺,“能救回我的阏氏。”说完,他转身要离开。

    “若能治好阿娘的病。”多戈裴迫不及待的开口,“请阿爸恩准我前往蓝氏城救出叔父。”

    安宁为此刻多戈裴的话而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巴图的一张脸变得更加扭曲,他充满怒意的朝多戈裴望去,粗气从喉咙间发出,“那是你阿娘,你没资格给我谈条件,但看在你带来了人救你阿娘的份上,我就当没听到这句话。”

    巴图已经走开,多尔耆面带一股讥讽的微笑,多戈裴带路朝别院走去,安宁和依诺都跟了上去。他们穿过石板街的道路,拐了几个弯曲的小道,进了一间不大的别院,朝最大的一间房屋走去。

    他们在别院门口做好了防护措施才走了进去,还没有走入房间,就传出了连续的咳嗽声,房间的门口有三个下人,有一个下人正伺候多尔耆阿娘喝下少许的水,她的皮肤蜡黄,嘴唇干紫,岁月将她的脸凿出了深深的痕迹。看到多尔耆带人进来,她忙捂住嘴巴挥手,“快出去,别过来,快出去。”

    “阿娘。”多戈裴喊道,走近床前,“我为你带来了最好的医师。”他解释,“是这位依诺小姐治愈了草原无数瘟疫患者,我相信她同样能治好阿娘。”

    “不。”多戈裴阿娘摇摇头,“你叫她们快走,你也快走,我的病会传给你们。”

    “阏氏病几天了?”依诺朝多戈裴阿娘走去。

    “已经走十天了。”一旁的下人回答。

    依诺伸手抚摸阏氏的额头,手不自觉的一颤,她发现她手也抖的厉害,依诺额头附在阏氏胸前,急促的呼吸盖过喘气。依诺表情淡定了好一阵,安宁对视一眼,也没探出究竟。

    “阏氏您好好养病。”依诺起身,为她盖了盖被褥,“我去为您煎药。”

    “我的病好不了了是吗?”依诺双脚刚移开,阏氏一把拉住她的手。

    依诺心底一沉,“我会用上等的药材为你熬制汤药,您放心吧阏氏。”她放开了阏氏的手,她走出房门,安宁多戈裴、多尔耆都跟了出来。

    “告诉我。”多戈裴唤道,眼光里隐约有泪光闪烁,“我阿妈还有治吗?”

    依诺冷出一口气,“我会尽力的。”她故意将眼神移向远处的落日,然后定定神离开。从依诺眼神得知,阏氏的病情并不理想。

    依诺将带来的药材仔细分解和辨别,也将药量加大许多,她在灶房整整待了三个小时才熬制好药,亲自喂阏氏喝下,然后看着她入睡才离开。

    半夜,别院里传来了一阵哭泣声,安宁和依诺同时从卧榻上翻起来,两人速度下了卧榻跑出屋舍,院内已经点燃了蜡烛,哭泣和嘈杂混合一片。阏氏被白色的单子裹着抬了出来,放在了一张不大的板子上,多戈裴和多尔耆慌乱从门口跑来,还撞翻了两个卫士,不顾传染的风险,跪在了阿娘跟前,巴图也从人群中走来。

    “对不起。”依诺在多戈裴耳边轻声说,“我没有将你阿娘救回来。”

    “阿娘的死跟你没关系。”多戈裴喉咙有了些许梗咽,“总有人要为愚蠢的行为承担责任。”他的眼神绝望而寒冷,目光迎上大君,“不只是阿娘,还有更多死去的瘟疫人。”他掀开阿娘脸上白色布单,在月光下,她的脸色极为苍白,眼神深凹,嘴唇因高烧引起了干裂的皮,他一直忍住哭泣和绝望,但泪水还是流了下来,“将阿娘尽快火葬。”他朝身边的柯木吩咐,“以肃启城最高的火葬方式火葬阿娘。”

    柯木不敢作答,眼神移向巴图,多尔耆也从巴图栗色的眼神中寻求答案。

    “肃启城最高的火葬方式属于最高首领。”巴图开口,“即使她是我的阏氏,你的阿娘,你也不能以最高的火葬方式让我这个大君颜面尽失。”

    “那只是你固执的思想而已。”多戈裴拉上白布起身,“阿娘就是因为你固执的思想送了性命,还有肃启城草原上那些死去的亡灵。”巴图急促的呼出气息,估计他血液里爆发的怒气正在腾升,但一直在忍。多戈裴突然想到安宁在前几日说过,“不去反抗你永远也命令不了一切,你要知道,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只要不举兵造反,你阿爸是不会杀了你的。”想到这里,他又开口道,“还有一事我要相告,阿娘下葬七日后,我会带一批人马前往蓝氏城去救安宁父亲,这个无需您同意,您所做的决定只会让更多人付出代价,包括我的至亲。”众人目光都聚集在多戈裴身上,他也意识到,他从未这样反驳过阿爹,巴图怒气可想而知,他只是不想再结发妻子的灵前咆哮大怒。

    “很好。”巴图点点头,“小鸟终于羽翼丰满,他要飞了,但他从来都没考虑飞得太高会蜇伤翅膀。”说完他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