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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农不稳,所以农业这一大块是高务实这次头一个办理的事情。

    玉米最好理解,将来人吃马嚼都离不开它;柞蚕也好说,可以提高辽东经济的多样性,同时创造一个新的大财源。

    至于渔业,为什么会被高务实如此看重呢?不仅仅是渔获问题,更重要的是,高务实希望在北方培养出一批熟悉海洋的渔民,因为渔民本身就是海员的最佳兵源池。

    高务实的南洋舰队是不怕找不到海员的,两广也好,闽浙也罢,都有大批的人愿意出海,但是在北方,这个问题就要严峻得多。

    南船北马,南人对船只很少有畏惧心态,而北方就有不少人,对江河湖海都抱持敬而远之的态度,本来这只是环境影响导致的心态不同,是个无所谓的事,但在大航海时代,高务实又大力经营海贸,这就有所谓了。

    河北山东等地,自然条件比较好,地理位置上也不容易遭兵灾,想在那边培养大把的渔民、海员,是比较麻烦的,但在辽东就方便多了,因此高务实搞渔业,其实首先看重的是这一点。

    当然除此之外,渔获也很有用,毕竟鱼类的蛋白质相当丰富,对于改善辽南百姓、卫所兵的体质大有帮助,不过渔获的利用是一件需要好好处理的事。

    冬天比较好办,高务实以前看杂书,学到过一种手段,就是先制作成鱼糜,然后密封冻起来,这样可以避免过快腐烂变质,虽说这年头没法搞出真空罐头,但在辽东的冬天,还是可以保证几个月的保质期的。

    麻烦在于夏天,这年代夏天的食物储存都很难,鱼类更是如此,想要保存,最稳妥的办法就只有一个:腌制并风干。

    风干好说,辽南的日照充足得很,但是腌制就有一个大麻烦:这需要大量的盐,然而盐却很贵。

    所以,这里头就牵扯出了高务实在“工业”这一块的一项计划。

    这项计划,前文有提到过,就是开盐场。

    之前高务实甚至还说通了朱翊钧参股,朱翊钧唯一的前提要求是不能影响到现有盐场的盐巴销路,高务实答应了。

    当时高务实的思路主要是把新的辽南盐场产盐用于出口,这一条现在也没有问题,完全可以照计划来办,但他后来打算来辽南之后,仔细想了想,发现还有其他用处。

    比如说腌制咸鱼——也不仅仅是鱼,各种海产品都可以,这就可以一举搞定三件事:

    一是海产品不会浪费,可以储存起来,不管是做军粮还是发放给普通老百姓渡过万一出现的饥荒都行。

    二是在出口销路还没有完全打开的情况下,不会导致辽南产盐大规模囤积滞销。毕竟盐虽然基本上没有保质期一说,但囤积大量的盐也是需要管理费用的,包括仓库、人员等各个方面,所以少量囤积无所谓,但大量囤积就是在浪费钱了。

    三是有了大把的食盐产量摆在这里,高务实跟南方的某些人说话时,底气就更足了。如今南方的某些人,之所以还敢对京华的进入明里暗里进行抵制,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在盐业这一块优势很大。

    长芦盐场固然强,但这个时代的北方产盐量跟南方还是不能比的,更何况长芦盐场毕竟是舅舅家的产业,他高务实虽有一定的影响力,可说话总归不会有在京华那般一言九鼎,有时候这也会造成一定的问题。

    因此,自己掌握一处超大产量的盐场,就显得很重要了。

    辽东,或者说辽南,就有这个先决条件。辽东湾盐场,那可是后世红朝四大盐场之一,尤其是营口盐场,素有“百里银滩”美誉。

    营口这个名字,在原历史中出现很晚,但现在高务实让它提前出现了——高大财神在这里打造了营口港,朝廷方面也没管他为何这般命名,反正在各项相关公文中都直接采用了。

    但这个地方,从事盐业的历史却很长,差不多有两千年的历史:汉代实行盐铁由国家专卖政策,营口这个地方就成为当时辽东的海盐生产和专卖中心。

    那时候汉朝朝廷设立盐铁官,驻平郭(熊岳镇温泉村汉城遗址)。这是汉代中央政府在东北设立的唯一一处负责盐铁的机构,彼时营口海盐生产达到了历史上的新高点。

    此后的发展不一一详述,总之直到大明,营口的海盐生产都很著名。

    大明朝廷在很早以前,就强制辽东25个卫和两个自在州都要生产额盐(由朝廷限定生产盐的数量),这个制度显然有点蠢,所以一些不在海边的卫州,就纷纷在营口地区开设盐场百户所,由军卒生产海盐。

    而盖州卫本身也是辽东海盐生产的中心(营口属盖州卫),理论上——划重点,是理论上——每年生产额盐200多万斤,要占辽东总产量的58.3%。

    早年间,大明辽东盐场甚至与两淮盐场齐名,所产食盐由商人转运各地行销,辽东的军饷由商人“运粟易引”得到一定的补充。当时在营口地区设有三个“关”,即梁房堡关,治所在后世营口市南;连云岛关,治所在后世盖州市西;石门关,治所在后世盖州市东石门水库遗址。这三处关口都与海盐运输有一定的关系。

    既然又是“理论上”,又是“早年间”,说明那都是往事了。

    为啥呢?这制度不挺好的吗?因地制宜,靠海就吃盐啊。

    思路没问题,问题出在这些盐场的归属——它们的上级是卫所,再上一级是辽东都司,但神奇的是,其在中央层面,是归户部山东清吏司管。

    哦豁,完蛋。[我省略了,因为这个问题一万字也说不清,所以有兴趣的朋友还是自行找论文或专著看吧。]

    总之,这里头牵涉了很多糊涂账,户口数、运输难、盐价低、盐丁逃亡等等,不一而足,其导致的结果就是盐产量逐渐降低,原本是为了以盐产来供给卫所、养活卫所,最后……看看辽东的卫所混成什么样子,也就知道这个制度破坏到了什么程度。

    朱翊钧对此是有所了解的,所以他同意了高务实在辽东新开盐场的计划,甚至对于跳出卫所窠臼来搞商办盐场,他也表示支持。

    至于说皇帝亲自下场参股,朱翊钧表示他没有心理负担——朝廷需要用钱的时候,不也要朕从内帑掏钱?凭什么你们做臣子的都能做生意,朕这个皇帝倒不能了?朝廷要用钱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捐钱啊!

    至于挨骂,朱翊钧也有心理准备,而且实际上如果真要挨骂,可能高务实挨骂会比他还多呢。

    但在这个问题上面,高务实也不怕挨骂——我实学宗门,为国理财乃是传统,我当年的状元策论写的也是这个,你不服也没用。再说,这盐场建成之后的好处多得是,又不仅仅是我和皇帝赚钱这么简单,甚至可以说,我跟皇帝在里头赚了点钱,那只是附带的一点收益,真正得利的是谁,你们动动脑子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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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了,工业这块还只写了个盐场就已经“中”了,还有剩下的部分,甚至商和兵还没写,看来上中下不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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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制盐肯定是赚钱项目,这一点从两淮盐场和长芦盐场等地的盐商之富就能看得出来,本来应该是毫无争议的问题,然而辽东的盐场办着办着居然快要折本了,这就很值得深究。

    当然高务实现在没工夫去深究,因为在他看来,制盐都能搞到快要亏损,那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管理制度漏洞太大,二是制盐技术陈旧落后。

    大家都是同根同种的汉人,总不能说这辽东人就格外懒惰一些吧?要知道辽东本来生存坏境就更恶劣一点,怎么还可能更懒?显然不能。

    所以新开辽南盐场的事,难点不在于在哪开办——不必说整个辽南了,光是一个营口,就已经“百里银滩”了,只要有钱有人,在哪开不出大盐场来?

    难点还是管理体系和技术体系。

    在管理体系上面,京华虽然没有开办盐场的经验,但企业运作的大方向是类似的,绝大多数可以照抄,顶多做出一些相关的技术性改动,所以这个方面无须高务实过于费神。

    倒是技术体系需要升级一下。

    高务实在请张四维、张四教二位舅舅帮忙提供了长芦盐场的几位制盐大匠之后,经过交流了解,确认现在大明的制盐技术有不小的提高空间。

    中国的制盐技术发展到大明时期,原材料主要是海水、池卤、井卤和矿盐这四种,原料不同,制盐方法当然也不同,具体到海水制盐,方法主要有两类:日晒制盐和熬盐。

    一开始高务实是完全没有考虑熬盐这个选项的,因为熬盐就得用燃料。

    以前中国历朝历代曾经流行烧炭熬盐,这显然是个成本极高的制盐法,虽说熬盐并不需要大火急烧,相对来说能耗也不能说特别高,但毕竟炭价不低,还是很不划算。

    后来开始有了烧煤熬盐,成本开始降低,这对于高务实来说就是好消息了,因为他是真的不缺煤。

    京华现在的煤炭开采能力相对于用量来说近乎爆表——主要是矿多,后世的河北、河南以及著名煤炭大省山西,这三处都是京华的主要势力范围,京华除了老早就提前占据的开滦煤矿和门头沟煤矿(燕京城郊)之外,在高务实的河南老家、山西“舅家”都有好些大矿,只要他高务实一声令下,产能完全不成问题。

    就算这年头运输耗费大,营口顶多能用从开平海运过来的煤,也能支撑得起,但京华作为商业集团,成本肯定是越低越好,所以一开始高务实并不打算在熬盐上动脑筋。

    他最先考虑升级的还是晒烟技术。

    根据长芦盐场的大匠介绍,目前大明的晒烟技术一共有四种,分别是畦晒制盐法、滩池晒盐法、坎井晒盐法和木盘晒盐法。[不详述,有兴趣的朋友我给介绍一篇论文:《15—19世纪中国与欧洲制盐技术的发展》,作者徐宝政、王连第。]

    此时的欧洲,在制盐技术上与东亚尤其是大明并无技术交流(史学界目前无证据),但有很强烈的趋同性,差别只在某些小问题上,但有一项,欧洲领先了大明乃至更往后的鞑清很多,那就是汲卤设备。

    欧洲人早在1437年就搞出了“抽卤机”(法国的艾哈德·汉),到1507年又被海因兹汲水器取代,后来的发展越来越快,最后在蒸汽机时代就理所当然的搞出了蒸汽汲卤设备。

    除此以外,长距离输卤管道也是欧洲的一个优势项目,不过这个项目跟欧洲分裂的局面有关(尤其是神圣罗马帝国),和高务实所处的环境不同,因此关系也不大。

    高务实目前第一项打算升级的技术就是汲卤设备,这可以显著提高制盐效率,尤其是在采用了这一技术之后,熬盐也可以纳入升级范畴——指在制盐的最后阶段进行熬制加工,以期加快制盐速度,关键是这样做需要的煤炭用量不大,对于煤本身的要求也很低,可以使用一些用处不大的煤种(煤分很多种)。

    对于京华而言,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近乎于废物利用。

    这样的两大升级,除了一开始制造汲卤设备得花点小钱之外,剩下的就只需要付出一些煤炭海运的运输费用,但却可以把制盐效率提高两到三倍,高务实觉得这就很值得干了。

    这两件事,高务实通通丢给了开平方面,交给高瑞负责联系京师的京华工匠学堂联手搞定,北洋舰队方面单纯负责运输。

    接着高务实就去学习后世的某位伟人,去营口的海边“画了一个圈”。

    封建主义的“制度优势”在这一刻体现无疑,高兵宪先上疏一道,连批复都没等,便亲自跑到营口看了看,把一些早就荒掉的卫所盐田大笔一挥就给改了性质,原先的卫所盐丁旧地遣散回卫,兵宪衙门发给本年薪水——这笔钱是高务实个人补贴的,但最后会找朱翊钧分摊。

    各卫所对此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反而纷纷请求高务实上奏朝廷,说既然不晒盐了,是不是应该免了他们的额盐。

    高务实胆子很肥,直接答应了下来,送走了将信将疑的各卫代表。

    其实这个问题,之前他就和朱翊钧谈好了,原先的辽东25卫和2个自在州每年两百万斤的额盐,由将来的京华盐场一力承担,保质保量提供给各卫、州,并且京华盐场会在这个额度的基础上上浮一成,也就是实际上缴二百二十万斤细盐。

    这也是高务实不怕挨骂的原因:以前说是辽东额盐两百万斤,但实际上能有多少,连神仙都说不准,现在京华接手之后,不仅从两百万斤提高到两百二十万斤,而且从粗盐标准提高到了精盐标准,这其中的溢价可不少。

    实际上,他这一手就仿佛是一个“承包制”,把以往辽东的“额盐”全部进行了个人承包,以后朝廷就不需要在辽东额盐产出不足的时候,一个卫一个卫的去查、去催,而只需要找高务实一个人就行,从行政效率上来说,上升了至少二十五倍。

    如果这还要被人骂,只能说明对方这样做,根本不是对事,完全就是对人来。

    高务实的奏疏送到京师,还真的引起了一些争议。

    不过,争议的焦点居然不是高务实这个“承包制”——大明的盐业实际上现在就是承包制,只不过在其他地区是通过“盐引”这个形式来承包的,好比张家掌握了长芦盐场大部分的盐引,就差不多垄断了该盐场。

    而高务实现在的做法,也只是一种不要盐引的承包制,而不要盐引的主因则是由于他吃下了整个辽东的额盐——反正就他一家,具体多少引就无所谓了,只要能交出他自己承诺的两百二十万斤细盐,其他一切好说。

    因为对于朝廷来讲,这么坐反而让他们能够摆脱一笔陈芝麻烂谷子的坏账、死账。

    真正引起争议的问题,在于那批被高务实遣散回卫的盐丁安置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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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东额盐两百万斤,之前在营口附近聚集的盐丁最多时有三四万之多,后来辽东盐场虽然衰落了,加上有不少盐丁逃亡,到了高务实遣散盐丁之时,剩下的盐丁已经不足两万,但大致也还有一万七八千左右。

    按照常理而言,这一万七八千盐丁遣散回卫之后,由于将来的京华盐场会补上额盐,实际上他们本身并不会成为本卫的负担,反而因为京华盐场承诺额盐保质保量的缘故,卫所实际上还有赚。

    然而朝廷中的声音显然不会从这个方向来。

    都察院山东道监察御史(中枢层面的,不是巡按)上疏,说近两万盐丁世代制盐,除制盐外别无长技,辽东苑马寺卿陡然裁撤,一旦归卫,百事难为,必为卫所嫌弃。苑马寺卿虽发放一年薪俸,然一年之后何如?如此,久之必成地方隐患。

    再加上彼等既无一技傍身,本卫徒养之于卫中,亦为本卫负担,而辽东诸卫原已清苦,如何承担?此情既久,上下皆怨,岂能无祸?

    高务实并不认识这位御史,也没有兴趣了解,不过这道奏疏上去之后,引起的后续风波却马上就到了。

    一开始还只是某些科道官上疏,说辞无非是高务实此举造成了辽东各卫的隐患,这自然有实学一派的官员上疏抗辩回敬,说既然今后额盐能够保质保量,各卫所获远胜于昔日,即便白养这批盐丁,也能确保无虞。

    再者,这些盐丁虽然长于制盐,但既然能做盐丁,身体素质本来也不会太差,回到卫所之后即便不足以上阵打仗,但犁田这一类的事情总不会难于学习,怎能说就成了卫所负担呢?

    双方正在争执,一时陷入僵持,内阁方面也似乎有某种异议之声,连续七八天过去都没有传出消息来,也就是没有论断。

    此时,辽东方面忽然送来了一堆奏报,皆是各卫送来,大多数卫所表达的意思都对高务实很是不利。

    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说法有两个:一是这些盐丁虽然归属本卫,但实际上在国朝开国之初就已经去了营口制盐,已经是近两百年未能回卫,因此“虽隶本卫,实如生人”,如今陡然遣散归卫,则必与本卫军户发生矛盾,甚至引发冲突。

    二是本卫所属之地早已分配完,这些盐丁回来之后根本没有土地可以安置,但如果不安置,那他们就成了闲人,即便京华盐场确保额盐足质足量,卫所养下这批人也不行——按照古往今来的经验,越是闲人越容易游手好闲,滋扰地方,造成隐患。

    这些卫所为什么忽然如此步调一致地通过辽东都司上疏反对,那是用脚都能想通的道理——辽东都司虽然理论上不受总兵管辖。

    但事实上在辽东这种地面,都司根本不能和总兵媲美,哪怕它的正式上级是辽东巡抚,可其实辽东总兵对都司的影响力是足够大的,甚至于现在的辽东都司已经进入辽东将门的升迁体系一环。

    比如说现任辽东都司冯文弼,他从万历七年就开始兼任着广宁左营游击[由《神宗实录》查得],而广宁左营游击这个位置,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李成梁的嫡系。

    所以高务实很快收到了京里的快马来信,让他赶紧把自己的想法跟京里通通气。

    来说这话的自然是张四维,张四维虽然比不得高拱当年的圣眷,也比不得郭朴那样深厚的资历,但他一来作为阁臣的资历还比较足,二来又是实学派现在的首领,三来更是名正言顺的首辅,实际上他是可以决定要不要把事情压下去的。

    但问题在于,他也不知道高务实在皇帝那里到底领的什么谕旨,又担心把李成梁打压得太狠,真的搞得辽东一下子力量真空了,会被图们占便宜,所以不得不暂时作壁上观,任由下面的人表演。

    然而他显然不是真的想要作壁上观,所以事情一出,他就立刻让留守燕京的高陌以最快的速度联络高务实,询问他对李成梁的态度,以方便决策。

    因为京华有这个时期大明最好的快马,高务实的回信也很快。

    在给张四维的回信中,高务实对于如何处理李成梁的问题给了一个不算很清晰,但也不算特别模糊的答案:“暂不追究宁远伯,以下皆可酌情。”

    与此同时,高务实还给张四维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在回信中说关于盐丁的安置其实很好办,各卫所不肯接收这批盐丁也根本不成问题,丝毫不必为此担心,只管把这件事丢给我就好,我有经验。

    张四维收到信之后,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一个原因,那就是高务实打算收留这批盐丁,应该是直接收进京华盐场。

    在他看来,这倒的确是个好主意,毕竟京华盐场办起来也是要用人的,虽然自己这位外甥的家丁多到令人咋舌,但其实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是有“本职工作”的,并不是说他养着大批闲人,随时都可以转行去做盐丁。

    而这批盐丁既然被各卫所拒绝接收,那他们的军籍就得被注销才行,到时候这批人改成什么户籍,本身也是个问题。

    但高务实接收过去就好办了,不管是收为家丁,还是作为雇工,总能有个安置,同时京华盐场也就有了人手。

    唯一的问题大概是京华盐场方面需要再出一次钱,不过嘛……张四维估计高务实不太可能在乎这个。

    高务实既然给了准信,张四维就不犹豫了,而且下手还有点狠。

    接信的第六天,山东巡按御史安九域的奏疏到京,他倒是没管之前辽东盐场的问题,而是弹劾辽东都司冯文弼。

    安直指弹劾冯文弼的罪名有两点,一是“假差”,二是“私放军犯”。

    “假差”是指捏造一项朝廷的差遣,让辽东都司下属的卫所去办;私放军犯是指对某些卫所逃丁不予追究。

    嗯……怎么说呢,这两条罪名,安直指其实都不用去查,历任辽东都司除非上任不到一个月的,否则一查一个准。

    如果不“假差”,我这个都司家里的事情谁帮我办啊?我请家丁不花钱的么?都司下属二十五个卫,你们就不能帮我干点活吗?

    而私放军犯……哈哈,真正的军犯肯定不会被私放,辽东都司在这一点上还是执法严厉的,因为那都是都司-卫所的农奴。那么,被私放的军犯都是怎么回事,放去哪里了呢?

    答案是,放去做将门的家丁了——这些人都是卫所中难得的佼佼者,比较能打,所以呢,就找个罪名加害一下,然后打成军犯。

    这个时候,就会有看上他的将门人士出面搭救,表示说只要你肯做我家家丁,你的罪名我就给你一笔勾销。

    你要是这位私犯,是愿意蒙冤砍头,或者“流三千里”,还是愿意去做吃香喝辣的将门家丁?用脚指头都能正确选择啊!

    为什么卫所越来越弱鸡,而将门家丁越来越能打?还不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安直指这弹劾一上去,聪明人就知道冯文弼保不住了——李成梁亲自出面都保不住。

    谁让他做了这只出头鸟呢?高务实又交待不能动李成梁本人,那……不打你打谁?

    而张四维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说动山东巡按御史(兼巡辽东)出面?

    嗯,因为安九域安直指是隆庆五年进士,河南开封府禹州人士,家住高务实“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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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里的这些斗争,高务实除了按照惯例上疏自辩一下之外,基本没去掺和,因为眼下实学派在中枢层面还是有一定优势的,而他自己这边又并没有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政争不可能会输。

    更何况,他在宫里还有人兜底。

    上次“痨病驸马”事件,虽然最终高务实也没能真正救下可怜的永宁长公主,但却趁此机会掀翻了李太后插手朝政的棋子、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陈洪,还顺势帮朱翊钧一举拿回朝政大权,真正意义上成为君临天下的大明至尊。

    这是多大的功劳?如果非要类比一下,恐怕不啻于拥立之功。

    人情这种东西,是天底下最难捉摸的情绪,而人情债,也是天底下最难计算衡量的,每个人对待人情的态度都有很大的不同。

    但对于一位皇帝而言,通常不会担心人情债太重,因为他所拥有的东西太多太多,往往都可以从容“还债”。

    同时,具体到朱翊钧而言,综合他在原历史上的表现来看,他本身就是一个挺念旧、挺有人情味的皇帝——前提只有一个,就是他没有觉得自己被你欺骗了。

    简单地说,朱翊钧是个很情绪化的皇帝。

    当他信任你的时候,天下大权都可以交给你代为掌握;当他不信你的时候,他连半个子都不肯施舍给你。

    历史上他信重张居正的时候,给张居正的权力重得连张居正自己都害怕,曾经不无担忧地对人说自己现在“吾非相,乃摄也”。

    可一旦朱翊钧发现自己这位师相表里不一,在严格要求他这个皇帝的同时,自己却反其道而行之,顿时觉得三观崩塌,各种负面情绪一下子全部爆发开来,不仅非要追查到底,甚至恨不得开棺戮尸。

    (注:总有人说张居正被万历鞭尸,其实没有,这里说明一下。《神宗实录》对此的记载是“都察院等衙门覆参故相张居正疏,奉旨:张居正诬蔑亲藩,侵夺王坟府第,箝制言官,蔽塞朕聪,专权乱政,罔上负恩,谋国不忠,本当斮棺戮尸,念效劳有年,姑免尽法。”本条记载于《明神宗显皇帝实录卷之一百五十二》,时间是万历十二年八月。)

    至于对其他人,其实差不多也是这个路数,朱翊钧用人的思路其实挺符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条金科玉律的,其用人主政也好,用人平乱也罢,都是先给大权,如果一开始表现不好,他也不会立刻拿下,而是想办法帮你去掉掣肘、给足全权,再看效果。

    通常这样下来的效果都挺好,极个别情况下,给足了全权还是表现不佳,他就不犹豫了,会直接把你拿下,然后换人再上。

    但是,他依然是个很念旧的人,比如李成梁在万历十七年之后连续几年表现越来越糟,朝中掀起几波倒李风潮之后,朱翊钧已经深知李成梁在辽东的诸多恶行,但也只是让李成梁卸任辽东总兵,以宁远伯回朝,并没有过分处罚。

    有时候高务实都搞不懂,为何万历帝在后世会被黑得一塌糊涂的。

    以他个人的看法,万历帝固然称不上圣君,但完全称得上明君,无非他始终没有找到一条能够扭转文官集团不断内斗的法子,让天下一心一意围绕他这个皇帝来转动罢了。

    所以最后他只能把自己锁在深宫,宅了起来,遥控朝政——但必须要说的是,万历朝的朝政从未失控。

    甚至在萨尔浒大败之后,万历帝也没有觉得事不可为,而是积极应对,派出熊廷弼代替杨镐为辽东经略——熊廷弼其实干得还不错吧?只可惜王皇后的死对万历打击太大,没多久他自己也驾崩了,否则若能给他几年时间,未必没有万历四大征。

    以此类推,朱翊钧现在对他高务实的话,应该毫无疑问是深信不疑的,根本不可能因为区区一些辽东卫所为了一两万盐丁的安置问题,就对高务实有所掣肘,这完全不是他万历天子的风格!

    而且李成梁似乎也有这方面的担心,自己并不敢真正冒头,只派了个冯文弼出来搞事,但却被张四维二话不说就拿下了——安九域的弹劾一上去,朱翊钧的朱批在仅仅一个多时辰后立刻就下达了,只有一句话:冯文弼革职候勘。

    这是个很明确的信号,所以京师中反对京华盐场的声音一下子小了很多,只剩几个仗着御史言官身份的家伙在那里继续纠缠盐丁安置问题。

    但高务实自辩疏恰好抵京,其中对盐丁安置提出了解决办法:凡是各卫所不肯接收回卫的盐丁,由京华盐场全部接收,同时请求朝廷,将这批盐丁连同其家眷之户籍,皆由卫所军籍改为盖州卫民籍,由京华盐场统一雇佣。

    这下子,反对京华盐场的人都跳不起来了。

    超能力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钞能力。

    高务实作为京华的东家,手里掌握着将来制盐技术最先进、区位优势又足够的辽东盐场,还怕安置不下这不到两万盐丁吗?

    张四维这下子彻底安了心,扬眉吐气,走路带风,直接上了票拟,建议皇帝就照这个办!

    本来他都已经和自己弟弟张四教联系了,暗示张四教说,如果务实那边接不下这么多盐丁的话,自家长芦盐场方面这次就吃点亏,帮他接一半过去。

    谁知道这外甥气魄之大,根本不是常人可以预料,他不仅接受盐丁,甚至连盐丁的家口一并接收了过去!

    要知道,盐丁本身就有一万七八,而按照大明的习惯,一户人家只需要提供一名盐丁,家里通常还会有好几口人呢!按照高务实的这个接收办法,估计至少得接收四五万人的安置。

    不过这样一来,扬眉吐气倒是扬眉吐气了,张四维还是有点担心高务实因此背上一个沉重的负担,回到府中又忧心忡忡地给他写了信送去,问他要不要帮忙。

    反倒是深宫之中,因为王恭妃肚子问题好些天心情不佳的朱翊钧对此毫不担心,甚至对前来送奏疏给他御览的新任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黄孟宇笑道:“外头有些人就是学不乖,朕料定,务实要这些人肯定不仅仅是为了制盐,他肯定还有其他相应的安排,不信等着瞧。”

    黄孟宇赔笑道:“天底下最知皇爷者,非高侍读莫属;天底下最知高侍读者,非皇爷莫属……奴婢自然是信的。”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朱翊钧听罢哈哈大笑,竟然颇为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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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翊钧与高务实果然互为知己,他对高务实的猜测一点没错,高兵宪根本不担心接收这批盐丁和盐丁的家属。

    虽然根据这段时间以来京华内部对营口各处盐场的调查了解,以及对京华新式制盐法用人需求的计算,一万七八名盐丁其实都不必全部用来制盐,高务实也不担心自己会背上什么负担。

    他建设辽南的计划中,需要用人的地方多有多剩,怎么会担心人多了没事做?

    首先,这批盐丁可以进行一次大筛选,挑出三千身体素质最好的出来编练成一支部队,作为兵宪衙门直属的武力,当然名义上要取个巧,比如叫做“缉私营”——打着缉查私盐的名义编练,在大明的体制下就毫无问题了。

    况且这支部队并非高务实的个人武装,乃是隶属于兵宪衙门,其军饷、军械均由京华盐场一力承担,唯一的要求就是确保盐场的合法权益,负责缉私、保卫盐场安全等各类事项。

    为了确保万一将来自己离任之后,这支部队的性质出现变化,高务实甚至自己左右手互相签约。

    京华盐场与兵宪衙门白纸黑字约定:在盐场利益得到确保的情况下,盐场每年按照不低于辽东边军平均军饷的标准,给缉私营提供军饷、军械,但如果盐场遭遇任意兵灾、走私的影响,而缉私营无所作为、推卸责任,则盐场可以拒付军饷。

    至于个别情况下,缉私营需要提高军饷或者加购军械,由兵宪衙门与京华盐场商议决定,盐场可以不接受单方面加征。

    其实高务实这个做法有点过于谨慎了,因为只要他高某人不倒台,在大明的体制下,下一任或者将来任何一任兵宪,都不可能强行对一位文臣的产业莫名其妙的要求加征,那是会被全天下视为强盗行径的。

    编练缉私营之后,剩下的盐丁就是按照身体状况接受京华盐场的安排,进入各个制盐环节开始分工了,这一点倒是没必要细说。

    倒是他们的家眷安排,让等着看高务实笑话的某些人呆若木鸡了。

    高务实以兵宪衙门的名义,下令成立“柞丝女工营”,凡是年十五以上,四十以下的盐丁女眷皆可入为女工。

    女工入营之后,需要先期经过三个月的培训,学习柞蚕丝的各步骤工序制作,培训免费且伙食全包,完成培训后的待遇分为两个部分:基础薪酬是每月一两纹银,绩效薪酬则是按劳分配,做得多且质地优良者,最高可拿到六两纹银!即便按照普通情况估算,也有大概二两纹银入账。

    与此同时,兵宪衙门负责柞丝女工营的安全保卫工作,确保营中只有女性,在未得到女工营主管、车间主任等相应人士的请求前,不仅护卫兵丁不得入内,甚至高兵宪本人都不得入内。

    而且,但凡有被准许入内的男性进入女工营,必须一直处在女工营派出的女工内卫监督之下,不得随意乱窜,违者严惩。处罚之严厉,从鞭笞二十往上,直到斩首示众。并且,在此处还有一项独特的刑罚,名曰“戮目”——挖去双眼。

    很显然,高兵宪还是很担心大明的礼教思想的,为此不得不特事特办,明摆地把肉刑摆了出来,用以震慑宵小。

    消息传出,整个盖州都傻眼了。

    一傻眼,在于女工营将来的收入之高,简直男人都比不得;二傻眼,在于高兵宪对女工营的保护之严,简直像在守卫皇宫。

    要不要让自家女眷去女工营试试?这个问题让许多盐丁失眠了。

    放在后世,老婆的收入比老公还高,或许并不令人震惊,但那毕竟是后世,眼下的大明可不流行这个。盐丁们除了极个别对于“吃软饭”这个指责无所谓的之外,显然会担心因此丧失夫权。

    因此,消息震撼归震撼,三天过去,到女工营报名的女工居然只有区区两百多人。

    高务实派人调查了一下,发现这两百多人还几乎都有特殊情况,比如丈夫身患疾病,或者丈夫已经去世,现在是儿子在做盐丁,家中又有好几个子女需要抚养等等。

    这个局面显然不能让高务实满意,但他一贯的思路都是“不要蛮干”,因此思来想去,又召集盐场方面的负责人商议了许久,终于在第二日又发布了一则消息。

    京华盐场同样实行“双薪制”,即基础薪酬加绩效薪酬——按照这个薪酬标准来看,盐丁们如果努力工作,其收入不会低于女工营,或者甚至还能略微超过一丢丢。

    这算是高务实做出的最大努力、释放的最大善意了,如果这样还要纠结,他就打算直接面向“全社会”招聘女工了。

    好在他的努力毕竟没有白费,这条消息发布之后,十天之内,陆陆续续有四千多名预备女工前往女工营报名,总算让他松了口气。

    这是一小步,也是一大步。

    社会要发展,光靠男人怎么行?毕竟上天创造了男人和女人,男人有男人擅长的事,女人有女人擅长的事,他高兵宪也没打算一口气就搞什么男女平权这种自杀举措啊。

    缫丝织布这种活,女人肯定比男人干得好嘛,这有什么不能承认,要不然难道让男人来织布,让女人去打仗?

    说起来,后世连盐场里面的女工都很多呢!只是高兵宪这人谨慎得很,他之所以敢搞女工营,还是因为此时的南方其实早已经有了雇佣女工的“纺织厂”——苏州就有很多,后世经常说的“明代资本主义萌芽”,好多就是从这个事情上着手论断的。

    只不过,那毕竟是商品经济发达的南直隶地区,而辽东这个地方,相对就保守太多了,高兵宪也不敢“大踏步前进”,生怕扯着蛋。

    只是高务实也没料到,他这番举动很快引起了几位他所认识的女子注意,因此牵扯出一些其他的事情来。

    他在办完这些事情之后,注意力再次被燕京吸引。

    万历十年八月二十八,即丙申日,未时,皇元子生,恭妃王氏出也。

    次日,以皇子生,赐三辅臣及讲官各银币有差。

    又次日,朱翊钧谕礼部:朕寅奉宗祧,于今十年,大婚成礼亦已五年。仰承圣母仁圣懿安皇太后、圣母慈圣宣文皇太后洪恩,恒以胤嗣为念,兹蒙皇天眷祐,祖考垂庥,元子诞生,慈颜怿豫,永惟厚德……宜加上徽称,致隆尊养,尔礼部便择日具仪来行。

    乙巳,大学士张四维等拟上两宫圣母徽号,各加二字,上纳之。

    辛酉,朱翊钧御皇极殿,以皇子生,诏告天下,诏曰:朕闻自古帝王绍圣祈天,必隆胤祚,盖以祗奉宗社,茂衍本支,邦家之庆莫大于此。朕以眇躬,嗣登大宝,于兹十年,幸方内又安,四夷宾服……

    然后就是一连串的赏赐、优诏、开恩、减刑、免过等等,整个诏书长达三千字。

    高务实意外的发现,自己居然还被提了一小段话,大意是他前番大胜图们,马上便有皇子出生,乃是天意中兴大明云云,所以朱翊钧把赏赐他的蟒服又提了点档次,由“行蟒”升级到了“坐蟒”。

    高务实见之苦笑,暗道:这下好,我的衣服二十岁就到顶啦,估计这辈子就准备把这身衣服穿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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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因为历史的惯性,朱常洛依然坚决地来到这个世界,并且如原历史一样成为朱翊钧的长子。

    要说高务实毫不紧张,那是瞎说,毕竟原历史上的国本之争对于明朝的影响实在太大,基本上可以算是明代后期皇帝与文官集团对立的巅峰,对于整个国家而言,负面影响太严重了。

    不过,要说高务实现在就会忧心忡忡,急得吃不下饭,那也是瞎说,毕竟他之前就已经备下后手,万一王皇后始终不能再孕,就要请李时珍亲自出马。

    所以,朱常洛的出生虽然对他而言是个坏消息,但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就不再多想,而只是命人按照诏书的意思,去给自己做新衣服去。

    蟒服原本没有那么多的名堂,不过嘉靖朝之后,不仅飞鱼、斗牛等赐服开始泛滥,蟒服也比之前多出不少,因此慢慢地也有了档次划分。

    原先的蟒服都是行蟒,也就是侧面的类龙图,只是把五爪减去一爪。后来的坐蟒就更厉害了,它的图案是与龙袍几乎一模一样的正面图案,唯一的区别也只是五爪变四爪。

    当然,坐蟒袍比之龙袍最大的差异,一般来说还是颜色,大明的龙袍多以明黄色为主(其实也有别的色,如大红),而蟒袍,尤其是坐蟒袍,则几乎必是“大红纻丝坐蟒衣”。

    不过这身行头皇帝赐服的时候只赐一件,你要是想天天穿,就得自己去做——反正皇帝赐服其实也就相当于赐了个资格,你不能指望皇帝给你一年四季要换洗的全都备妥。

    换衣服只是小事,行蟒坐蟒也并不真正影响高务实的地位,他现在正在关心的是冯文弼革职候勘之后,辽南的人事变动。

    冯文弼原本是以辽东都司兼任广宁左营游击,虽然理论上他这个都司可以管辖辽南金复海盖四卫,但实际上由于都司的实权早就被总督、巡抚、兵备道乃至总兵瓜分殆尽,剩下的几乎只有管理军籍等平时用处不大的一些权力——要不然一省都司也不至于只混个游击嘛。

    所以,都司换人按道理讲,对辽南的影响应该很有限才对。

    但不知道为何,这件事发生之后不到十日,海盖参将孔东儒就忽然称病不出了,高务实派人去了解情况,也只听家丁回报说孔参戎对高兵宪的关心万分感谢,只是病体沉重,无法亲来致谢云云——总而言之一句话,不能见面。

    那就是装病呗,这会儿又没打仗,你孔参戎总不可能中了卸甲风吧?

    不过高务实对孔东儒的装病并不特别起疑,甚至略微猜出他的意思,或者说他背后之人的意思。

    果不其然,孔东儒装病的同时也上疏自请去职,并得到辽东总兵官、宁远伯李成梁的背书。李成梁也上疏对皇帝表示说,孔东儒可能是旧疾复发,不如调来广宁,臣这里有些祖传的药物可以缓解其症。

    内阁没有从中作梗,朱翊钧估计也猜到了原因,因此很快便有谕旨下达:孔东儒改任分守锦义右参将,驻守于广宁以西不到百里的义州卫。

    于此同时下达的另一道由兵部发来盖州的公函则很有意思,大意是说海盖参将位置紧要,现在原任海盖参将调职,请辽东苑马寺卿兼金复海盖兵备副使高观察考察诸将,推荐继任,另有复州卫指挥使空缺,也请该副使酌情举荐贤能。

    原本海盖参将的继任者,金复海盖兵备副使的确是有举荐权的,不过一般来说是主动举荐,而如今却由兵部抢先发函催问,这就有些意思了,好像高某人不举荐,这个职务就要难产了一般。

    至于复州卫指挥使,也是同样的情况。

    高务实能读懂大司马吴师兄的意思,这是明摆了给他这个小师弟面子——你手底下最大的臂助和你自己弄出来的缺,都由你自己来挑,你说要谁,我就给你派谁来。

    高务实思索了大概一天时间,在第二日上疏举荐。

    在疏文中,高务实举荐马芳长子马栋为海盖参将,举荐麻富之子麻承恩为复州卫指挥使。除此之外,他还额外举荐了一人为东昌堡备御,这个人是张秉忠之子张万邦。

    作为马芳的长子,马栋麾下有家丁大概一千骑,实力相当不弱,不过他本人的能力如何,其实没有任何记载可以证明,而高务实此行来辽南之前,在开平与马芳交谈时,马芳对自己的两个儿子有所评述(马芳本有三子,长子马栋,次子马椿,三子马林,但马椿早逝,只剩马栋、马林兄弟二人)。

    在马芳自己看来,他两个儿子都不能让他满意:马栋能力一般,守城或称稳妥,进取则失之果决;马林相对而言略强一点,而且也能“有所思”,但此子胆色不足,用兵过于谨慎,打起仗来总想着留一线,算不上一流的骑兵将领。

    由于没看到过相关历史记载,高务实不知道马芳对马栋的评价准不准,但马芳对马林的评价恐怕是相当准确,甚至称得上一针见血的。

    历史上马林后期在辽东的表现,几乎完全被马芳这次的评价言中:

    当时在萨尔浒之战中,马林率北路开原军出三岔口,三月初一抵尚间崖,此地在萨尔浒东北,当得知杜松军已经兵败之后,马林的过于谨慎就表现无疑了。他不再前进,而是将军队分驻三处就地驻扎,挖掘三层堑壕,将火器部队列于壕外,骑兵殿后,又命潘宗颜、龚念遂分屯大营数里之外,以成犄角之势,构成一个品字形,这就是变进攻为防守了。

    建奴那边的反应却很果决,大贝勒代善率八旗主力转锋北上,直攻尚间崖,努尔哈赤亲率三千精锐朝龚营最薄弱的一隅猛冲。

    三月初三,龚念遂营阵被破,龚念遂、李希泌战死,至中午,努尔哈赤直奔尚间崖,命

    “先据山巅,向下冲击”,马林见势不妙,立即命令壕内的精锐步兵出壕援助。

    努尔哈赤见马林营内与壕外兵汇合,又命“停止攻取山上,下马徒步应战”,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各率军前后夹击,大败马林军,夺尚间崖。

    当时明军急发鸟枪、放巨炮,然而“火未及用,刃已加颈”,至此北路明军被歼。此役,马林二子马燃、马熠皆战死,明军“死者弥山谷,血流尚间崖下,水为之赤。”

    虽说萨尔浒之战打到马林出场的时候,已经是以士气大跌的北路明军对战努尔哈赤士气高涨的建奴主力,加上马林在辽东本就被李成梁旧部排挤得恨不能早走,也没多少决一死战的决心,但不管怎么说,他这一仗打得完全没有乃父马芳当年的风范,那是肯定的了。

    当然,马家军虽然战败,不过马家将的表现至少比李家将要好不少,马林二子马燃、马熠都是英勇战死的,没像李成梁的某些儿孙辈一样直接掉头就走。

    马林由于目前比他大哥马栋混得要好一点,高务实就暂时不打算动他,而是先把马栋调来自己麾下,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指点、培养一番。

    毕竟在这个时空之中,麻家军、马家军,都是他高党的嫡系,可不能后继无人。

    尤其是当李家军看情况多半最后还是会衰落的情况下,麻家军和马家军之类的宣大将门,将来可能是要承担重任的,对他们的培养也要尽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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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马家军的马栋被高务实举荐来做海盖参将,麻家军下一代年轻将领之一的麻承恩也被他要了过来,接替李如桂为复州卫指挥使。

    麻承恩便是当年因为卸甲风而暴病而亡的麻富之子,也是麻富唯一的儿子(另有一说认为麻承恩是麻锦之子过继给麻富的。)

    实际上,麻家后代之中,将领颇多,地位也不低。其中麻锦之子麻承勋,麻富之子麻承恩,麻贵之子麻承诏、麻承训、麻承宗、麻承训这些,都是史书有载的人物。

    麻承勋官至南京左都督;麻承恩官至宣府总兵官、都督同知。

    而麻贵四子,承诏任西夏路帅,终于王事;承训任蓟东副将,卒于任;承宗任辽东高平游击;承宣任陕西孤山副总兵。也混得不差。

    至于再下一代,依然多为将领,不过那时候大明已经日薄西山,记载就很零星了。

    如今因为高务实主导漠南大战的关系,麻贵提前一步升了总兵不说,连带着此番出战的麻承勋更是早了许多就混上了副总兵,现在麻家内部也是振奋异常,特别想要再立殊功,跟“东李”好好比上一比,看看究竟哪家更强。

    对于这种良性竞争,高务实还是很赞赏的,所以这一次他把麻承恩给要了过来。

    为什么不是麻贵的儿子?因为麻贵本来就是麻禄老年所得的幼子,如今他的长子麻承诏都才十来岁,能不能骑马驰骋都还不好说,显然还不到用的时候。

    马栋与麻承恩补上的,都是李成梁那边空出来的缺,而张万邦顶上的这个东昌堡备御,则是高务实直接要来的“缺”。

    因为东昌堡是个要地,非常紧要,既是营口港辽河段明军控制的最上游堡垒,又是正面朵颜炒花部的北方第一堡,同时还是连接辽西与辽东的中间站。

    而现任东昌堡备御是个五十好几的老将,高务实不仅连名字都没听过,上次视察营口时召见他一看,又发现此人病得不轻,似乎腿脚还有些不利索。

    所以高务实干脆直接跟他明说,让他来营口负责这座重要港口的守备,也免得他直面朵颜炒花部的正面威胁。

    那位名叫赵山的老将很好说话,高务实一提,他就立刻同意了。

    其实说起来,高务实的这个安排本身就很给这位老将面子了,营口港的重要性现在就已经显露无疑,今后由于京华盐场的关系,地位只有更高,而他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将,能够安然无恙地从一线退到二线本就不易,竟然还能转个肥缺,怎么不是意外之喜?

    实学派默认的下一代党魁亲自相召,马栋、麻承恩和张万邦自然喜不自胜,得到消息之后就立刻带着自家随任家丁启程向辽东赶来。

    不过,马栋因为之前被调去了陕西那边,路途遥远,肯定只能最后抵达了,而麻承恩和张万邦两个,由于都在山西北部,因此干脆合兵一道,同时抵达。

    高务实在兵宪衙门设宴为他二人接风洗尘,把两个“晚辈”感动得不轻。

    其实说起来,麻承恩的确是晚辈不假,但张万邦却不好说,他认识高务实的时候,高务实还是太子伴读,年仅十来岁呢。

    只不过由于他们二人都是有父辈和高务实平辈论交的,所以在高务实面前就只能自动矮一辈,以晚辈自称了。

    张万邦这小子从军极早,而且从小就表现得很聪明,他老子张秉忠一直觉得儿子将来肯定胜于自己,加上本身又是个好脾气,对他有些纵容。以至于他第一次和高务实相见的时候甚至就敢打高家骑丁的主意,让他们去做危险任务。

    后来得知高务实中了六首状元之后,他心里才对高务实服气了一些。又后来,高务实在广西上演了一出“偏师定安南”,张万邦才真正服气。

    而这次出征漠南,张万邦父子二人靠着京华提供的万历一式,高务实、戚继光联合制定的操典、战术,跟辛爱打出了他自己的成名战之后,张万邦对高务实的态度就从服气直接升级到了五体投地。

    所以对于能再次来到高务实麾下任职,张万邦是异常兴奋的,甚至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求战冲动。

    宴饮了不到一会儿,张万邦就忍不住兴奋,朝高务实拱手问道:“恩宪,此次召我二人前来,可是要从东昌堡出兵,一举击灭炒花,收复辽河河套?若是,卑职请为先锋,倘初战不胜,卑职愿提头来见!”

    高务实微微一怔,继而哈哈笑了起来,指着他笑骂道:“十多年前我就觉得你是个好战派,本以为这么些年过去,你的性子也该稳重些了,谁料居然还是如当年一模一样……谁说我要出东昌堡打炒花了?”

    张万邦愣了一愣,迟疑道:“若不打炒花,恩宪调我们几个宣大将门之后来辽东是……”

    高务实听得略微惊讶,暗道:咦,这小子也不是单纯的一心求战啊,看来他还是分析过辽东局面的。

    高务实又看了在旁边不动声色的麻承恩一眼,心中一动,问麻承恩道:“承恩作何想?”

    麻承恩立刻起身,拱手躬身道:“麻氏沐恩兵宪门下久矣,承恩此来,得伯父、叔父点拨,凡事不可先有主张,须听得兵宪大人吩咐,再尽心竭力,以图达成兵宪大人之意即可,因此承恩暂时无所思量。”

    高务实对于他给自己的兵宪二字之后加上“大人”有些惊讶,因为此时并没有随便称人为“大人”的习俗,这里的“大人”乃是作长辈解,意思是他自承晚辈。

    当然,高务实很早就和麻贵平辈论交,麻承恩自承晚辈本身没有问题,只是毕竟说起来,麻承恩比他还大了七八岁,这么果断地自承晚辈,还是有点厉害的……这说明没爹的孩子懂事早啊!

    自承晚辈,那你做长辈的自然要照拂照拂不是?

    高务实看了看他,忽然理解他了:可能在他看来,麻承勋这次漠南大战之所以能够大放光彩,关键在于麻锦在位,麻承勋得到的机会更多。虽然麻锦、麻贵兄弟对于他这个侄儿多有关照,但伯父、叔父毕竟还是比不得自己亲爹,再怎么照顾,朝廷那边实际上还是会更偏向于用他们自己的儿子,所以……他的机会更需要他自己来争取。

    眼下,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而他又不像张万邦那样十几年前就和高务实相识,自然要有更端正的态度,才能争取到更多的重用。

    所谓懂事,这就是了。

    高务实点了点头,略微沉吟,道:“兵是肯定会动的,但现在还不行,一则政务上还要做些安排,军械粮草也要提前准备;二则……辽南的兵马,我看只怕担不起这样的重任。你二人虽然带来了一些随任家丁,估计也就几百而已,肯定是不够的。所以现在你二人乃至于马崇斋(马栋)的任务,都不是去打仗,而是先按照我的安排,把辽南的兵练好。”

    麻承恩与张万邦对视一眼,同时拱手:“卑职必当尽心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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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要练兵,那么就有三项“先期工程”需要提前办,那就是清军、勾军和整军。

    所谓清军,即指弄清现在军队的具体情况,包括且不限于查清人员之多寡、老弱、残疾等,弄清军中军械之具体数目、养护好坏、备用库存等各项细节。

    所谓勾军,其实就是指征兵,鉴于辽东卫所兵的整体情况,加上辽南方面由于大战较少,军备方面很可能还弱于辽西甚至辽东等地,因此征兵补充多半也是不可避免的。

    至于整军,大致就可以看做重新整编,这是高务实的一贯做派,他在安南时几次收编降军,都是经过简单整编才进行下一步作战的,如今在辽南,他也打算沿用这一成功经验。

    作为金复海盖兵备,高务实当然有这样的权力来做这些事,不过高务实不是没在基层干过的人,深知兵备老爷一声令下,下头虽然肯定会动,但执行绝对不会太“给力”,尤其是清军一项。

    卫所之糜烂,那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别说指挥使以降的各级军官都是这“糜烂体系”的一员,本身就不会具备“清军”的主观能动性。甚至就算指挥使吃错了药,真的愿意去搞清军这种极其得罪人的事,也容易被下头的各级军官欺瞒蒙蔽,效果未必值得信赖。

    所以,高务实才要调宣大将门来给辽南卫所“清军”。

    宣大将门属于高党嫡系,虽然他们在宣大本地照样有一屁股的烂账,未见得就比辽东将门干净到哪去,很可能也就是大哥二哥、半斤八两的水准,但让他们整理辽东卫所,尤其是在上头有“嫡系大佬”压阵的情况下,他们却真不见得不敢!

    反正老子干完这一把之后迟早是要回宣大的,又不会在辽东落户,得罪人就得罪人,怕什么?得罪你辽东将门,总比得罪后台靠山的麻烦要小得多吧?这笔账,爷还算不明白?

    这也就是高务实把马栋、麻承恩和张万邦调过来的主要原因,而并不是说高务实觉得辽东将领大不了仗,或者敢于在战时不听他的调遣。

    辽东将领至少眼下还是有点战斗力的,至于说战时会不会不听调遣——你当我兵宪老爷这堂堂监军是白做的,会不敢杀人?

    再说,大明以斩首论功,原历史上李成梁击败敌军虽多,但论斩首累积也不过五千六百,就已经是“边帅二百年未有”,可他高务实单只这漠南一战,前前后后杀了多少?这战功可是都要算他这个“总指挥”一份的!

    以他如今在军界的威望,加上又是大明最得圣眷的文官,杀几个不听令的将领算得了什么事?

    李成梁折了李如桂一个侄儿不算,还二话不说就把孔东儒给赶紧调走,为什么呀?还不是生怕再折一个,所以干脆把辽南全丢给高务实去折腾算了!

    这就是所谓的老子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

    暂时来看,李成梁的确是躲得起的,因为高务实很规矩,并不打算捞过界,现在一门心思都是整顿辽南。

    又过了七八天,一路紧赶慢赶而来的马栋终于到了,更厉害的是,他在开平的时候顺道把他父亲马芳也给接了过来。

    爷俩一到盖州,高兵宪开城出迎,对武将而言,这算是隆重到了极点,以至于马栋差点流下泪来。

    当然,马栋也知道,如果只是他过来,高兵宪多半就坐在兵宪衙门等他过去拜见了,之所以能开城相迎,那完全是靠着自家老爷子的面子。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高兵宪这是给他马家的面子啊!

    马芳自己也很激动,大明的文官们是个什么调性,他打拼了一辈子,怎么会不知道?当初他还在做总兵的时候,一个知府都敢在他面前大摇大摆,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不急不忙,甚至个别金榜进士出身的县令,在他面前都敢平礼相见。

    然而自己现在的东家高兵宪是什么人?安南定北的六首状元!

    这样的人竟然能亲自开城相迎,光是这份面子,就够他一个“南逃回回”剖肝沥胆、尽心相助了!

    所以当高务实笑呵呵地上前打算拱手之时,马芳、马栋父子已经齐刷刷翻身下马,二话不说拜倒路中,口中连称:“兵宪礼重了,老朽(末将)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高务实大笑着上前,双手用力扶起马芳,拍了拍老将军的肩膀,诚恳地道:“本想请老帅在开平颐养天年,闲暇时帮我指点家丁们几句就好,岂料皇上天恩实重,以我弱冠书生主政辽南这偌大地方,委实战战兢兢,纵然夙兴夜寐亦恐处置不周……尤其是辽东素多战事,更怕辽南将骄兵惰,误了皇上大事,不得已才请崇斋兄出面,将老帅请来。”

    说罢又立刻转向马栋,弯腰伸手,虚扶一把:“崇斋兄,你我过去虽未谋面,却不是外人,快快请起吧。”

    高务实虽是虚扶,但马栋却也不敢让他扶实了,顺势起身,微微躬身一礼:“栋久仰兵宪威名,如今能在兵宪麾下效命,实在三生有幸。栋素来口拙,别无他话,就四个字而已:万死不辞!”

    他说是口拙,之前马芳也曾在高务实面前提到过这一点,不过今天这番话倒是说得很顺,估计是这一路上就已经把这段话琢磨、练习过无数遍了。

    高务实哈哈一笑:“死什么死?我要是把你马崇斋都能用死了,今后谁还敢在我麾下做事?再说,老帅纵横边地数十载,威震天下,你是老帅之子,自也英雄了得,区区辽南何人能置你于死地?”

    谁料马栋听完惭愧道:“兵宪过誉了,家父常说我兄弟二人不肖,学不得他一半能耐,如今兵宪又如此说,栋实在越发惶恐,生怕坏了家父名声。”

    高务实笑着朝马芳看过去,只见马芳轻哼一声,板着脸道:“你道我骂你们二人只是随口说说?”

    然后朝高务实道:“东……兵宪,实不相瞒,若论武艺,犬子两兄弟如今其实倒也不输老朽,论行军布阵,也有七八成模样,但就是这性子,实在不成器。”

    他叹了口气,又道:“就说今日这情形,换了老朽当年,只怕二话不说就会向你提个一二三四,把辽南军务上的事情先说道一番,可你瞧瞧他,就只知道什么万死不辞!哈,万死不辞?你一个当兵吃粮的,万死不辞本就是你应该做的,有个屁好说!”

    马栋被老爹当着高务实的面一顿好骂,但却只是面红耳赤,根本不敢表露出半点不满,更别说反驳了。

    高务实见他也是可怜,开口对马芳道:“老帅息怒,任谁有您这样的父亲,性子只怕都只能这样。这件事吧,您可别怪晚生多嘴——您的责任其实反而更大一些。”

    马芳倒是没料到高务实会这样说,不过他也不生气,只是诧异道:“老朽的责任还要更大一些?凭什么?”

    你瞧瞧,您老都一个退休老干部了,开口说话都是“凭什么”而不是“为什么”,这还不明白?您这脾气摆在这里,当儿子的又一直在您的威名下战战兢兢,那胆量、气魄能上得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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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老书友问“大人”这个词的历史演变,这题其实挺有意思,我看后续什么时候如果剧情合适的情况下就简述几句吧,不过如果三言两语说不清,也可能我会直接给个论文名,让有兴趣的朋友自己去看。挨骂多了,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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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门口不是说事的地方,高务实也不好在这里指点马芳教子,只能简单的说几句,然后便请他们父子二人去兵宪衙门说话。

    由于麻承恩和张万邦已经先期领命去上任了,所以这次会面便只有高务实和马芳父子二人。

    鉴于李时珍的要求,马芳已经被禁了酒,他既然不能喝酒,马栋自然不敢在父亲面前放肆,免得马老帅酒瘾上来,又不好针对高务实,把气都撒给他这个受气包。

    至于高务实,他是个有酒量无酒瘾的人,能不喝那是再好不过,于是便只置备了一顿无酒之宴,看得马老帅一脸失望。

    高务实虽然心头好笑,但为了避免意外,还是赶紧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来。

    “关于辽南军备,大致我就是这样的打算,而具体到第一个进行清军的卫所,就定在复州……崇斋兄这边,先不急着动,等看看复州的情况再说。”

    马栋本想说话,但话到口边,忽然想起老爹还在身旁,连忙闭嘴,朝马芳望去。

    马芳瞪了他一眼:“你看我做什么,我是海盖参将?”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刚才高务实的话来,不由得勉勉强强把脾气压了压,语气放缓,道:“你如今也算方面之将了,有事除了请示兵宪之外,也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要只知道遵命行事,要不然你与普通一小卒有何区别?”

    马栋忙道:“是,是,父亲教训得是。”

    马芳本要瞪眼,想到高务实的话,又懒得理他了,摆摆手让他自己说。

    马栋见马芳没有其他指示,这才清了清嗓子,道:“兵宪要先让复州清军,想必是因为复州指挥使新换,而麻指挥乃是我宣大之将,更能无所顾忌地执行兵宪清军之决议。”

    高务实点点头,微笑着鼓励他道:“崇斋兄所言极是,请继续。”

    马栋精神一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道:“另外,复州最先清军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复州不必直面炒花部之威胁,纵然在清军过程中有人不安分,也不会太过于影响辽南防务,因此末将冒昧揣测,兵宪要交给末将的任务,大概是守好海盖二州,尤其是东昌堡一带。”

    高务实哈哈一笑,朝马芳赞道:“老帅,如何?我就说虎父无犬子吧,您瞧崇斋兄这不是推断得很准么?”

    马芳不好质疑高务实,只好勉为其难地道:“就算他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吧。”

    高务实忍不住好笑,暗道:这当爹的对儿子期望太高之后果然也不好,容易钻牛角尖,你要多放他自己思考、自己办事,他的水平怎么说也应该比原历史上默默无闻要强。

    至于你另一个儿子马林,多半是因为身为幼子,在老爹面前多少能更受宠一点,才敢“自作主张”一些,所以比他这长兄混得好。

    不过,他的锻炼恐怕也不太够,要不然萨尔浒一战的表现不会那么犹犹豫豫。

    实际上,高务实并不觉得历史上的马林是因为自己贪生怕死才打败仗的,因为如果贪生怕死,在得知杜松全军覆没之后,就应该像李如桢一样直接掉头就跑。

    而事实上,马林的反应是原地扎营建工事,准备迎接努尔哈赤的攻击。

    这个战术动作是很值得推敲的,因为马林当时已经是宿将了,在辽东也干了不是一年两年,他心里应该非常清楚,自己手底下的开原一路军绝对不会是努尔哈赤的对手。

    为什么呢?因为开原军本身兵力就不强(仅一万五千,几乎是“四路会攻”中最弱的一路),杜松那一路算是主力,足有三万精兵,都能被努尔哈赤一战全灭,他这一路有什么不同凡响之处,竟然能打赢?

    而且更重要的是,开原这边是李成梁一系的基本盘之一,马林麾下除了自己从宣大带来的随任家丁之外,手底下的兵根本就不怎么听招呼,这从后来他们面对努尔哈赤主力时一击即溃就看得出来——当时马林及其二子还在带着家丁死战不退。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只有家丁战败了,大军才会溃散,家丁还在死战的时候,大军的军心士气通常是不会崩溃的,要不然大明也不会如此依赖家丁了不是?

    另外,马林昔日就曾经做过辽东总兵,正是因为被辽东将门排挤无视,最后才不得不离任,他会不知道辽东将门对他这样的“外来户”有多抵触?

    所以反向推导就能很清晰地得出结论:马林知道自己麾下的开原军靠不住,野战打赢努尔哈赤根本不可能,只是他不肯一仗未打就弃地而逃,所以选择立刻停止前进,原地安营扎寨、建造工事,欲图以火力优势固守于行军要道,以免努尔哈赤轻松包围开原城,导致北线大局顿坏。

    而且他当时可能还有个念想,就是叶赫部的援军(本就是为了配合他来的)已经在来的路上,他固守要道便可以等叶赫部主力抵达之后,联手夹击努尔哈赤。

    只是他大概也没料到,当时的努尔哈赤主力士气之高已经几乎达到顶峰,而他麾下的开原军不是靠不住,而是完全靠不住。

    当时马林见努尔哈赤亲率的人马只有两旗外加四五千人,剩下的六旗人马去打他的两处副营了(他以品字形扎了三个营),于是带着自己的一千家丁和几千开原军打算和努尔哈赤决战,意图直接拿下努尔哈赤本人,这场战事就结束了。

    谁知道他这边一上去,对面的代善领军迎上来和马林战得正紧张,另外两营被破,建奴六旗赶来。

    马林及其二子仍然觉得离努尔哈赤只有一步之遥,不肯立退,还要再战,谁料麾下开原军见副营以破,纵然马林还在死战,他们也直接溃退了——在建奴面前溃退还有什么好下场?顿时就被杀伤大半。

    马林二子不愿父亲身陷敌阵,掩护父亲撤去开原,希望开原还能守到朝廷援军到来,不至于丢给建奴,结果两人双双战死,马林仅带了数骑而走。

    这个“数骑”本身也值得推敲,因为马林的随任家丁一贯都是骑兵,如果他想带走的话,怎么说也不至于只有“数骑”,而将门之所以成其为将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家丁强悍,他把众多家丁留在战场,本身就说明他在这一战中是下了血本的。

    对比李如桢看看?两万五千大军,磨磨蹭蹭地龟速前进,听说杜松战败,二话不说转头就走,这可不是一般的果断。

    更可笑的是,他撤退之时被建奴探马发现,探马在山里鼓噪,做出进攻之势,李如桢居然以为是建奴主力已至,惊恐而逃,导致大军随即溃败,甚至光因为互相践踏就死了一千多人。

    对比马林,谁更糟糕一点?谁更值得挽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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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务实的计划很好,马栋的分析也基本切中肯綮,不过他俩都没料到的一点是……两个乌鸦嘴料得太准了。

    由于李成梁带了大半主力去辽东的最东北面古勒寨找阿台、阿海的麻烦,剩下的小半主力则留守辽西,以至于对外威慑力临时性的大幅下降,所以辽河河套地区出现了一些异动。

    事情最开始起源于图们,确切的说,是布日哈图最先发现这一点。

    时间推回半个月之前。这一日,布日哈图收到一则消息,说李成梁远征古勒寨,带走了三万家丁,留下一万家丁在广宁护卫辽西。

    时任辽东副总兵秦得倚在镇守辽阳之前为锦义参将,镇守辽西多年,但今年四月才第一次去辽河以东任职,对地方不甚熟悉,兼之李成梁在辽河以东抽调了三万多卫所兵给他这次出征打下手,所以辽河以东方面兵力也不太充足。

    布日哈图眼前大亮,顿时判断出此时如果辽南受到威胁,秦得倚定然不敢倾力出兵相助,极大的可能会选择固守观望。

    也就是说,随着李成梁带走主力,辽东辽西现在都没有出兵的能力,最多只能固守本辖区观望形势。

    好机会来了!

    布日哈图匆匆赶往图们汗的汗帐,将消息告知这位全蒙古大汗,并且劝说他立刻点兵出征,同时邀请盘踞辽河河套地区的炒花一同南下。

    图们大汗听得布日哈图来意,一开始倒也眼前一亮,但随即又有些丧气,叹息道:“布日哈图,你的想法很好,本汗也很想去辽南找高务实那小子报仇雪恨,可是你近来也一直在汗庭,知道察哈尔部现在的情况……”

    布日哈图大声道:“大汗,臣知道察哈尔部此前损失很大,可是现在正是秋季,是今年出兵的最后机会。”

    图们苦笑道:“这个本汗当然知道,可那又如何呢?土默特一战之后,察哈尔部厌战情绪这么重,若是不休养一番,谁还愿意随本汗出征?布日哈图,儿郎们都累了,他们至少需要一个冬天的安养才能恢复活力。”

    布日哈图浓眉一扬:“大汗,士气是打出来的,不是养出来的,只有一场接一场的胜利,才能聚起士气来,如果只是安养……恕臣直言,儿郎们只会越来越不肯出战。”

    图们依然只是叹息:“可是,你让本汗拿什么出征呢?先不说士气,这次去土默特,丢失了那么多牛羊,眼下再征辽南又要征集多少牛羊随军而行?你想让本汗强令征集,然后这个冬天冻死饿死无数部众吗?”

    布日哈图现在是图们汗的头号亲信,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干着“军师”的活,他当然知道图们这话绝非无的放矢,察哈尔部之前的损失已经算是伤了元气,这个冬天就算没有任何军事行动,都算是这些年来最难熬的一个冬天了,如果还要远征辽南……

    布日哈图有些恼火地转来转去,口中道:“大汗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只是眼下这个机会实在太过难得,用他们汉人的话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家店了。”

    图们不以为意地道:“只要汉人还是住在城池之中,咱们就始终能够掌握主动权,等将来咱们实力恢复了,明国数千里边地,还不是任我来去?”

    “不然。”布日哈图摇头道:“这次的情况可一而不可二,将来还真未必能再有。”

    “哦?”图们稍稍正色起来,问道:“这却为何?”

    布日哈图思索着道:“这次辽西、辽东本是辽南之两翼,实力俱强,过去一直是遮蔽辽南的两只手,只要辽西和辽东保持足够的兵力,辽南本是安如磐石之固的,这一点,李成梁久镇辽东,不可能不清楚。”

    “既然清楚,他还抽空这两翼兵力做什么?”图们汗皱眉道。

    布日哈图思索着道:“有两种可能。”

    “那两种?”图们问道。

    “其一,李成梁判断出我蒙古此前损失很大,今年恐怕要全力应付以渡过冬天,所以不管辽南如何空虚,都不会趁机出兵。”

    图们听完,微微点头:“本汗虽然恨不得将李成梁千刀万剐,但也不得不说,李成梁应该有这样的判断能力。”

    “但那只是其一,还有其二。”布日哈图目光炯炯地道:“这其二,就是李成梁故意露出破绽,引我们去打辽南,或者抢掠辽南。”

    图们目光中精芒一闪:“他想围剿本汗?”

    “非也,非也,他是在帮助大汗。”布日哈图哼哼一笑。

    图们听得一愣,不敢置信地道:“他帮本汗?你是在说笑吗?李成梁这厮与本汗之仇简直不共戴天,前不久本汗还在他家祖坟上尿尿呢,他疯了吗,竟然会帮本汗?”

    布日哈图呵呵一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原先的李成梁,或许恨不得早日取了大汗的首级,好把他那流爵换做世爵,可如今嘛……情况可就大不相同了。臣判断,李成梁现在巴不得大汗早日恢复实力,更巴不得大汗把辽南抢掠一空,甚至最好是……攻破盖州,杀了高务实!”

    图们汗愕然半晌,才一脸茫然地道:“李成梁希望本汗杀了高务实?为什么啊?他父子二人之前能拿那些功劳,不也是因为高务实这小子么?本汗杀了高务实,对他有什么好处?还有,你之前不是说,高务实此去辽东,应该是明廷要对本汗发起全面攻势的先兆么?那也就是说,只要高务实还在辽东,就说明明廷要在辽东动兵,如此李成梁正有机会获得明国边帅最大的战功,他为什么要杀高务实?”

    布日哈图点头道:“按照原先的推测,李成梁应该会主动靠近高务实,这样的话,只要高务实这个明人皇帝最宠信的文官推荐李成梁作为下次大战的主力,那么李成梁的确会有最好的前景……”

    “以李成梁的聪明,难道没有去靠近高务实?”图们汗诧异道。

    布日哈图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他当然去了,还以快六十岁的年纪与高务实称兄道弟……只可惜啊,人家高六首似乎不大卖李成梁的面子。”

    “哦?怎么说?”

    布日哈图冷笑一声:“高务实到任之后,所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借故锁拿了复州卫指挥使——李成梁的亲侄儿……李如桂!”

    图们汗一下子猛然坐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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