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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匪就是匪

    陈升鸿含含糊糊地道:“我让你们绑人,是要吓一吓她,好叫她离开潍远县,你们万不可做别的。”

    胡阿素心领神会,仍想看一看热闹,笑言:“什么别的?”

    “别把人饿着渴着了,也别……”他定定神,还是让自己摆出了凌厉的姿态,这样显得比较吓人,“你们山匪窝里都是男人,绑一个姑娘,可让人担忧的隐患多了去了,我只要绑人,不能伤她辱她。”

    胡阿素听得明明白白,却没再笑了,她只觉心口有些疼,似乎王晓红那张脸还在眼前。

    她向陈升鸿回道:“大掌柜多虑了,我们是山匪,不是牲畜。”

    后来,人绑了,陈升鸿和那窝山匪们都没料到她会受伤,陈升鸿自是不知晓那些机关,而山匪们觉得那么一个柔弱姑娘不会有翻窗逃走的举动。

    因为受伤,此事就从小事变成了大事,而现在,大事又被县令平息成了无事。

    倒也不能说全然无事,受伤的人得卧床修养,绑架的人也不能轻易放过,徐燕来被监禁一个月,陈升鸿即便免去了流刑,同样监禁一个月是少不得的。

    徐燕来看重义气,一番话说完,自认为胜券在握:“大人你瞧,陈掌柜其实是有良心的,骆长清若是知道,未必不能原谅他,让我跟她说说,这次我是真想帮你,我会让你看到,其实……山匪也不坏的,我们乌衣寨向来不欺辱平民百姓,只是在外人面前做一做凶狠的样子罢了,我们还经常劫富济贫……”

    李牧延不耐地打断她:“他能有这个心,算是不负我为他求情,但……他动了绑人的心思,不管如何手下留情,从根本上就已经错了,就如同你,即便你做的是劫富济贫的事情,但前提也是‘劫’,从这里已错,所以,没有好人与坏人之别,匪,就是匪。”

    李牧延转身向外走去,走至门边,又回头:“骆姑娘已经松口,就算没有,你这番话在本官看来,也并没用处,不要白费心思了。”

    徐燕来愣了楞,眼眸默默黯然,他如何听不出来,那最后一句话另有所指。

    隔壁有人敲了敲墙,她哼了一下,但听阿素的声音:“要不我们同意‘招安’吧,这样就不是匪了。”

    阿素与此案脱不开关系,自是也免不了关押,两间牢房隔了一道墙。

    徐燕来静默一会儿:“没用的。”

    隔壁不再说话了,牢房里响起了幽幽的叹息声。

    李牧延心中烦闷,出了牢房,快步走回厅院。

    洗漱后躺在床上,双眼欲阖,他隐约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思量一阵,左右没想起来,便翻了个身,睡了。

    入夜,公堂上的碳火已经烧完,陈升鸿搓着手跺着脚,缩在帘后,暗道:“怎么还不叫我出去啊,人去哪儿了?”

    一个月后,山匪被放了出去,陈升鸿也得了自由。

    外人甚至鸿渊坊的伙计并不知陈升鸿被关押,只道他出了趟远门。

    基于轻易放过他一事,岳澜和陆陵都还好,孟寻一直在抱怨,骆长清没法,为了哄他,眼看新年将近,知他喜欢红色,特地给他定做了好几身红衣。

    他倒也真喜欢,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换了,往门口一站可以直接冒充红灯笼,来来往往的路人,甭管认不认识,见到了,总会拱手道一声:“恭喜恭喜。”

    但没几天,他的新鲜劲儿就过去了,回过神来,一拍脑门:“不对啊,我需要的不是新衣服,我还单身呢,我要的是另一半啊。”

    “半生孤独以终老”的言论如同咒语般回响在脑海,他又在师父面前抱怨。

    骆长清也回过神来了:“不对啊,我凭什么要哄他?”

    骆长清的身体已无大碍,陆陵的户籍也解决了,他踩着年底参加了乡试,自是没多大悬念,乡试一过,便要准备来年春闱了。

    在潍远县第一个新年,对于常伴的人来说,即便背井离乡也不算孤独,李大人这回当真给商户们都送了礼品,还带领着吏员衙役们在六渡街组织了好几天的猜谜斗狮活动。

    隔壁顾掌柜与小风父子俩也没有其他亲人,骆长清请了他们一并到长清斋过年。

    两家人合在一起忙碌,只为了晚上一顿宴席,会下厨的都去厨房了,这样的午后,骆长清倒是有些无聊,她怎么也想不到,连顾掌柜与小风都能做出几个菜来。

    这个时候,家家户户似乎都多了许多亲人,聚在一起或高谈论阔,或打扫整理,六渡街倒是比往常更热闹,但是生意都不太做了,一年忙到头,大家会趁着这个时间休息一下,偶尔有哪家缺个红烛缺块布料,出门采买,一般商家会直接赠。

    不做生意,骆长清更是无聊,她在店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灰,忽见一红影走进。

    徐燕来不说话只盯着人看的时候,从上到下透着高冷。

    骆长清缓缓起身,看着这个高冷的人一屁股坐在椅上,往后一靠,脚搭在桌上,一下一下晃着:“那个……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不用,我认得你。”她道。

    对方晃悠的腿停了一下:“在乌衣寨的时候,我没在你面前露过面啊?”

    “我认识你,比乌衣寨早。”骆长清想起,在不经意的某个清晨,曾见这人打马从六渡街过,于长清斋门前掀起阵阵尘埃,那时候邻里总要抱怨一番:又是这个女匪。

    徐燕来困惑片刻,却也没再多问,她挑眉看面前人,道明来意:“我找你讨要东西。”

    “什么东西?”骆长清刚问完,就想起来了,“你是说那晚我们从乌衣寨逃走时顺走的裘衣吗,这个……已经被我徒弟丢了,不过我可以原价赔偿。”

    “裘衣,原价赔偿?”徐燕来眨了眨眼,“你对个绑架你的山匪这么客气干嘛?”

    “大过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你是来要衣服,我会赔的。”她一本正经答。

    “我不缺一件衣服。”徐燕来没好气地摆手,“我来问你,你那时被关在乌衣寨,可曾捡到过什么东西,比如说……那种系在书轴上的竹签什么的?”

    这般说,骆长清的确想起来了,那个竹签上还有一个字,但是……

    “见到过,没捡。”她如实答。

    看样子是这个东西不见了,一个埋在草堆里的竹签若是弄丢,实在有太多法子了,被捡走烧火了,喂马了,甚至也有可能当时就真的挂在她的衣服上带走了,而后又无意中掉在了什么地方。

    徐燕来见她不像是在说谎,只好沉闷地摇头:“好吧,我只是一问,那书生之前也关在你那间屋子,后来我把他挪走了,他口口声声喊掉了个竹签,我懒得给他找,现在看来,这是那书生唯一留下的东西,还被我弄丢了,难道注定是没那个缘分了吗?”

    她站起了身要往外走。

    骆长清从她这话里听出了些消息,没有缘分的书生,莫不是那晚在逃走前还想着救他们的“小白脸”?

    既然承过相救之恩,就不得不多说几句了,她叫住要走的人,苦口婆心劝道:“感情一事总该讲个你情我愿,那位公子人已经离开,你还是不要再找他了吧,世上之人多的是,何必强迫不愿留下的?”

    “什么感情一事?”徐燕来愣了须臾,“说什么呢,我强留那公子哥儿,是看他很有文采,想要他给我那一帮子兄弟当教书先生,那个人,倒是有节气的很,给再多钱财都不愿,哎,后来也是我大意,叫他跑掉了。”

    她想找那竹签,是打算留个物件为线索再把人找回来,不过方才听这人的言语,她也忽而觉得,那条路走不通了。

    对啊,世上的人不是多的是吗?

    她盯着面前人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笑起来:“你的字写的不错,想来也是有学识的,我不在乎教书人是男是女,要不你跟我去吧?”

    骆长清有些无语:“多谢赏识,我这边还有事。”

    说罢也恍然大悟,原来这女匪抓那书生另有目的,她又道:“我还以为你看中了他,想要强留呢,是我错了。”

    “没什么,我那一帮兄弟都以为我是看上了他。”徐燕来倒不在意,“谁叫我担了个匪的名号呢,旁人一贯认为我想要什么都是靠抢的。”

    她这样说着,忽而有些落寞:“前些时日我害你遭罪,你还待我客客气气,好吧,我做一回好人,认你这个朋友,你不愿意跟我上山,我就不强抢了,我再去别的地方抢个读书人去……”

    “喂!”骆长清急追出去。

    红影转身莞尔:“框你呢,我若是当真想要谁就只管不问后果抢了了事,也不至于为此伤神了。”

    “哦,你想要谁?”骆长清没头脑的一问,问完后才觉失礼,这好像跟她没什么关系。

    而不知是害羞还是失落,徐燕来一时没有吭声。

    她想要的人,她心动的瞬间,没有那般错综复杂的因果与辗转反侧的纠结,那个人在把她从沼泽池中拉出来的时候,她就认定了。

    她要表述的情感也没有那么多拐弯抹角与徘徊犹豫,从沼泽池中被救出的第二天,她自己把自己捆到县衙大牢后,就已对那个人附耳诉说。

    她道:“我看上你了,你跑不了了。”

    可是那个人,当时就惊骇地跑了。

    再次见面,这人已经不惧了,可他说,匪就是匪,不必白费心思。

    她此时站在这喜气洋洋的街市边,今儿县衙里所有人都出动了,那个人的身影能隐隐看见,但她没有理由上去搭话,也不想再讨一句让人不快的话。

    她默默站了会儿,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回头道:“我再问你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