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言情小说 > 且共东风放纸鸢
且共东风放纸鸢txt下载

第44章 此生有幸

    龚珠儿在门外道:“骆姑娘,我来给你送皂荚。”她站在门口绞尽脑汁,想编排一些可信的理由,比如:“我这个皂荚是特制的,能更好的去垢,还除斑呢,这也是之前那位铃医教我的……”

    谁知,话还没说出口,门就开了一条缝,一只手伸出来,把她手里那一块皂荚拿进去了。

    “多谢你了。”恬淡声音响起,门很快重新关上了。

    这般利落干脆,倒是叫珠儿愣了一会儿神,往回走的时候还在嘟囔着:“一点儿防备心都没有,早晚得上当受骗,这么笨的人,我更不能让岳公子跟她在一起。”

    门内的人此时已转至屏风后:“珠儿姑娘倒是细心,竟然知道我这儿正好没皂荚。”浸在水中,她打开皂荚看了会儿,在身上轻轻擦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三楼的回廊里,响起了一声惊叫。

    继而,尽头第一间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岳澜冲进去的时候,看见一片白茫茫的水汽,水汽后有个人影,那人影见到有人闯入,又是一声惊叫,踉跄几步扯下屏风上的衣服,胡乱往身上一套,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岳澜同样惊魂未定,愣了一会儿,方想起来转过身去:“师父,你……怎么了?”

    看清楚来人,骆长清松了口气:“有虫子,我……”

    话未说完,忽见脚边又一只虫急速爬过,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向后跳了几步。

    听到动静的岳澜急急回首,欲伸脚将那只虫子踩死,而还没来得及动,见从浴桶下又涌出好几只来,他当机立断,上前携了面前的人几步箭跃离开此处。

    穿过屏风,他忽然僵了一下,继而脚下一滑。

    骆长清的衣服套反了,该系在一起的衣带在后方,没系住,他方才伸手一揽再一携,那后面的衣衫就开了,他的手心不经意触碰到那细腻肌肤,而后,脚下就莫名其妙打滑了。

    幸而房间不大,为怕怀中人摔到地上,他往前带了几步,即便是跌倒,也正好倒在了床。

    只是,他师父倒在床也就罢了,他也倒在了床,确切说,是倒在了他师父的身上。

    水汽渐渐消散,视线慢慢清晰起来,空气却十足沉寂。

    面前的人似乎愣住了,一时没吭声。

    岳澜向近在迟尺的脸笑了一笑,定定神,缓缓起身。

    而躺着的人终于回神,侧头一瞥,却又见几只虫朝床边爬来。

    她惊恐一动,手脚并用,不是打虫子,只是想把自己屏蔽掉。

    而不知触碰到了什么,岳澜忽的一声痛呼,刚半起的身子重又倒了下来,温润的唇刚好触碰到她的脸颊。

    这一次,他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骆长清瞪大眼睛,屏住呼吸,不推他不叫他,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门外忽有人喊:“大师哥,师父怎么了?”是陆陵站在门口,“我进来看看哦。”

    他瞥瞥被踹坏的门锁,轻轻推门。

    “没事,师父正洗澡,然后看见……”里面的人答着,忽想起他们此时动作,连忙喊:“你别进来!”

    陆陵的脚步一顿,怔了怔,了然于心:“哦,师父正洗澡,那我是不能进,但刚才为什么尖叫?”

    “被虫子吓的,已经没事了。”

    “行,没事就好,我走了啊……对了,大师哥你的声音有点怪,你还好吧?”

    “没……没事。”里面的回答有些吃力,也有些心虚。

    “嗯,那我走啦。”陆陵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没想起来,也只能作罢。

    直到回了房间,他打了个呵欠。

    忽然一个激灵,想起来了。

    “不对啊,师父洗澡,大师哥怎么在里面啊?”

    此时的大师哥终于起了身,低头在床沿坐着,顺手打死了床边几个虫子。

    骆长清也起了身,穿错的衣服没法重新穿,她在外面又套了一件,整理一番后,调整了一下气息,才伸头探到岳澜面前:“是我方才不小心踢到你了吗,踢哪儿了,你哪里疼,让我看看?”

    岳澜“腾”的一下站起来,双颊“刷”的红了:“没有没有,没有哪里疼,没有没有。”

    “你不让我看……那要不让珠儿姑娘看看,她不是会点医术吗?”

    “啊?”他要抓狂了。

    那我宁愿……

    他摇摇头:“师父,你没事我就走了啊,你早点休息。”说着往外走。

    走至门边,又瞥见几只衣鱼虫,他打死后,步伐停了一下:“这儿这种虫子怎么那么多?”

    他有点担忧地回头看,神思转了一圈,欲言又止几番,脚步都要往里挪了,最后还是转了出去,只道:“要是再碰到,随时叫我。”

    他离去后到一楼找人,龚老板不在,只有龚珠儿,他原是叫人上去修锁的,龚珠儿死活不许他爹知道,非要自告奋勇,自己掏钱寻锁匠上去修好了。

    她不用多问,大概也猜得出这锁为什么被踹坏,一面心疼自己的钱,一面又有些做贼心虚,倒也没说什么。

    修完后天已经黑透了,她瞥了一眼那用过的皂荚,方才阴霾一扫而光,胸有成竹的笑起来:“哼,好戏还在后头呢,皂荚里参了豆粉,衣鱼虫的最爱,这豆粉气味在身上好些天都不会散,你就等着被吓死吧,哈哈……”

    是夜,月黑风高。

    果不其然,岳澜再次踹开了骆长清的房门。

    大抵是到了夜晚,虫子更加肆无忌惮,爬到床铺上,爬到枕头上,爬到衣襟上,窸窸窣窣,挑战着害怕之人惊惧的极限。

    岳澜急步上前,拽下床前帷幔,一个横扫,将那些虫子拂走,可虫子却不懂知难而退,掉了个头立即又回来进攻,他便干脆利落的让他们断了命,得空坐在茶几边饮了一杯水:“这是怎么回事,我们那房间就没有什么虫子,要不……”

    他想说换一换房间,但转念一想,觉得这时候和陆陵挤在一个单人间势必影响他,而又想到换别家客栈,可是他们白日定房间的时候就已听说外面客栈几乎都是满的。

    他左右一瞥,见墙上竟挂了一把剑,他上前去把剑抽出来往茶几上一放:“师父你睡吧,我就在这儿守着。”

    骆长清方才被吓得不清,此时终于稍稍平静,她自是不忍心让他彻夜不眠守着自己:“要不我到别的地方住吧。”

    “可是也没地方……”岳澜说着,忽想起隔壁房间理应是空着的,龚老板要给那位贵客留房间,但人家没来,他们这边迫不得已,先住进去算了。

    两人商定,立时转向了隔壁,踹开门锁,岳澜却不放心离去:“师父你先睡,睡着了我再走。”

    这一点骆长清就不与他推脱了,只是,莫说睡了,两人压根还没坐热椅子,但听窸窸窣窣,虫子又来了。

    骆长清脸色陡然惊变:“他们莫不是冲着我来的?”

    她立刻低头去闻自己的衣袖衣角,只有淡淡熏香,还是在家的时候熏染过的,其他什么也闻不出来。

    那擦拭在肌肤上的皂荚气息并不浓,这么一番折腾早就散掉了,至于挥之不去的某些味道,大概只有虫子能闻到。

    她实在找不出原因,也想不通。

    岳澜好心在旁安慰:“有些人天生会有些气息的。”

    “是啊,别人天生的气息能招蝴蝶,而我招虫子啊?”她哭笑不得,“在潍远县也不是没见过衣鱼虫,但那时候我可没发现自己还有这项天赋呢。”

    岳澜走近一步,拈着她的衣袖也闻了一闻,确实没有什么气息,他不放心,又绕到她身后,拂起她的头发,凑近鼻息边。

    突然的温热气息扑洒在她的后脖颈,她有些不自在,攥了一下衣襟,却没有动。

    岳澜浑然未觉,亦没睁眼看到她已发红的耳根,须臾后,他放下发丝,转至面前:“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样看来,只怕你挪到哪个房间都是一样的。”

    她亦知晓,望向门外,叹了口气:“那还是不打扰旁人,我回原先的房间了。”

    “还是那样说,我守着你,你放心休息。”身边的人跟着她往外走去。

    “我……”

    “我若是困了,会休息的,我坐着也能睡,你不信啊,那看我给你表演一番?”

    她不再说了,躺在床的时候,只能看到岳澜的背影,伸手可触及的距离,安静的房间,若不是时不时有拍虫子的声响,大抵彼此的呼吸都是听得到的。

    那个人当然不会坐着睡,即便可以也不会,他若睡着了,虫子就有可乘之机越过他这道防线。

    身后的人也没睡,她睁着眼,一遍一遍勾勒这个背影的轮廓,她三岁时亲眼看着父母人头落地,眼里只剩下漫天遍地的殷红,一个月后弟弟失踪,她又只看得见满世间的灰暗。

    直到五岁时遇见他们三个,从此人生才有了色彩。

    这些年是谁在照顾谁,是谁在依赖谁,她清晰无比,这背影在她眼前,不管身处何方都让她心安。

    她心知肚明,天上与人间千秋和百代,因有你陪伴,唯有你陪伴,才成就我,才是此生之幸。

    那背影转了过来,昏黄的烛灯下,她来不及闭眼,就与这目光对了个正着。

    她莫名有些慌,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红着脸将头往被子里缩了缩,又掀开一角,露出一个自认为非常合适的微笑来:“你累了吗,要不……”

    “不累,我不走。”对方的话直截了当。

    “额……”她其实想说,要不过来躺一下……

    此时又反应过来,幸而没说出口,她想自己大概是被吓傻了,脑子有点不听使唤,怎么会让想要他过来躺?

    和衣躺也不合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