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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因与果

    孟寻道:“当地人说,以前除去王府中人时常过来,还有一位刘先生,这人肃穆又清雅,言谈举止若有仙人之姿,我想,世间除了咱们的义父,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了。”

    岳澜笑道:“义父总不会跟当地百姓讲起这些事情。”

    “是啊,可是这位刘先生很特别,他每年为那墓中人送一束黄花,当地人就问他与这人什么关系,他答,那是一个替人枉死的孩子,他心疼,这话在别人听来没什么意思,在我听来可就大有意味了。”

    岳澜叹道:“是,以前每一年,义父都要我亲自去采一束黄花。”

    “可不是么,还不允许我们帮忙。”孟寻回道,“墓中是替你枉死的孩子,他的命换来了你的命,我突然想起来,义父以前跟我们说,皇权贵胄不若烟水人家,我想,义父应是希望你就在寻常人家,不要卷入朝堂之中,这是对你的保护,大师哥,如果你愿意,你永远是我的大师哥,我倒不希望改口称什么王爷。”

    岳澜一手搭在他肩,重重点头:“你放心。”

    他按按他的胳膊,又蹙眉:“可……就怕你避免不了。”

    说到此,岳澜也想起方才的话:“你说我今日不能进去。”

    孟寻正色:“是,那欢喜坊在三公子被斩首后,就迅速落败,死了许多人,你可猜得出是什么原因?”

    岳澜想了一想:“无人管理是一方面,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可能败得这么快,是有人助了力?”

    “是。”孟寻道,“因为欢喜坊……不但有百姓,还有些特别的人。”

    岳澜忽然记起,当初安郡王对他说,那三弟有帮凶,暗中培养的杀手,什么使飞镖的江湖流寇……

    莫非都隐藏在此处吗?

    他猜对了一半。

    孟寻继续道:“三公子一死,欢喜坊群龙无首,听说安郡王为了以绝后患,枉杀了许多无辜百姓,好好的村子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再也不复繁盛。”

    岳澜暗暗攥紧手。

    幸好,他没长在帝王家。

    “可是,我细细想来,却觉得安郡王的事情没做完。”孟寻道,“三公子对这个村子情有独钟,是因为这儿埋着他们的四弟,足可见他对四弟是有心的,而当他们得知那四弟没死,又该是怎样的情况呢?安郡王与三公子,是站在四弟这边,还是在当今天子那边?”

    岳澜惊异看他,这个小师弟一直大大咧咧,看上去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可他能从只言片语中找出这些蛛丝马迹来,还都说对了。

    他其实心细如尘,而且知晓这些心思该用在什么地方。

    孟寻笑看他:“大师哥,你别这样看我,其实我也不全靠猜测,以前义父偶尔与你说的话,我记得一二。”他对着他道,“再结合这所见所闻,就明白的差不多了,我想,当初三公子想找你,安郡王不同意,适才使得兄弟相残,而后安郡王胜,可是……”

    他左右看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才继续道:“你与安郡王误打误撞的碰面了,并且安郡王对你印象很好,他又何尝没有野心,想要师出有名就得找你,要不然,后来也不至于总跟着你吧?”

    岳澜再点头:“你说的都对。”

    “本来安郡王是想哄着你回来,但你不吃这一套,他急了,封潍远县的纸鸢坊,逼你上京师来,上一次你没来,这次正好,太妃与皇上无意间齐齐助力。”

    “没错,但我今日即便来,他也掀不起风浪。”

    “不。”孟寻摇头,“你我并没有亲眼看见他当日屠欢喜坊百姓的狠戾,可我瞧见了那儿的民不聊生,我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情景,他赶尽杀绝你以为只是为了铲除三公子余党?三公子左不过是想找回你,杀他一个还不够,犯得着叫几乎一整个村子为他殉葬吗?

    因为那村子,还藏着他早有逆反之心的证据,那欢喜坊里卧虎藏龙,可并非都是三公子的人,还有他安郡王的暗卫,他早有谋反之心,被三公子察觉,一直以来,三公子的人在明,他的人在暗,那看似平静的欢喜坊两方保持微妙平衡,直到你没死的消息传出,这平衡被破坏,三公子要找你,毕竟你当初是储君,他此时与皇上站在一边,借力铲除了三公子。

    可皇上也不是吃素的,皇上虽然不知他的谋划,但也留着心眼,一直架空他在朝权利,他越发不甘,彼时三公子刚死,欢喜坊还没被屠,他自恃隐藏的暗卫再无人压制,欲暗中调遣,不想三公子还留有人在此,他的计划被泄露,无奈只能迅速销毁证据,也不知三公子究竟有多少人留存,他只能连带着自己的人也一并杀了,这才引得屠村之祸,那欢喜坊至今还有着乱葬岗,都是他的杰作。

    我遇到一个小乞丐,他就是安郡王的暗卫,从火海中逃跑的幸存者,耳后有红色火云烙印,这是他们的标记,可是,有这烙印的,并非全都被他投入火海,他还留了后手,小乞丐在京师周围转了一圈,叫他碰见不少‘同行’。

    但从这以后,这位王爷学聪明了,他知道‘勾结’朝廷官员了,他也知道,还是得师出有名,你就是他的‘名’,有你在,即便是他再被人发现端倪,也大有人支持,没有你,调兵遣将都算是谋反,大师哥,你望不见这王府四周的风云暗涌,可只要你一进去,太妃认出了你,这风云立刻要惊变。

    你方才可见着了皇上?我上次来见过他,这些年在朝堂无功无过,人虽无大德但也不恶,起码天子之位稳当,天下还可以太平几年,若朝堂动荡,受苦的还是百姓,你想一想二十余年前,皇位未定,使得乱臣当道,那时候有多少人流离失所,若非那时祸乱,我们也不会成为孤儿啊,如今你有家难归,我与二师哥却连家都没有,同样境遇的还有小风,还有徐燕来,我们这诸多幼时便无家的人能够相遇,不是有缘,只是那时实在是孤苦无依的孩子太多了,你可希望这样的境遇再来一次?

    我上回在皇帝面前冒犯,他饶了我一命,大师哥,这一次,我当还一个恩情,劝不了你什么,也希望你三思。”

    岳澜沉默须臾,回头望那巍峨高墙,他本不必三思,这些早就思量过数番了。

    只是,骆长清已经进去了。

    他紧蹙眉:“我不进去,师父怕是出不来。”

    孟寻一愣:“是我没思虑周全,方才不应该叫她先进去。”

    “你也没错,我们来了又走,更是引人怀疑,怎么样,都不对。”

    “有皇上和太妃在,想来他不会轻举妄动,他要动手的关键是你,你不出现,他应不敢露馅。”孟寻只能这般安慰,“这是我的想法,但要如何选,我都听你的。”

    岳澜苦笑。

    他只不过是个布衣百姓,怎的还轮到他在天下与家人之间选择了?

    可是,不得不选。

    不是在情与义之间选,而是择一个最妥善的法子。

    若是进去,毫无疑问有人正好请君入瓮,无论怎样,那人一定有办法叫他母子相认,若不进去,师父只身一人在内,但她是奉命来敬献纸鸢的,如果那人目的没达到,应不能在皇上与太妃面前为难一个女子。

    何况,皇上已当众说过,只要这纸鸢成功,就原谅穆家之罪,这便是给了她保障,纸鸢没问题,师父就不会有危险。

    这样看来,他不进去是最安全的办法。

    他有一瞬间想,往后怕是没机会与母亲相见了吧。

    刚才在大门前没看到,注定这一生也不会再见到了。

    他已经将要决定了,又想起一事来。

    师父怕高,她得多大勇气才能凌风而起?

    就算飞起了,万一她失误,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又犹疑不定。

    孟寻道:“只能看师父了,她自己的命,穆派是否能正名,甚至,整个纸鸢行业是否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都靠她今日是否能成。”

    岳澜心内悲切,怎的这些事情,偏要落到一人头上,她又不是神。

    孟寻叹道:“说是落到她头上,倒不如说是万物相连,有前因才有后果,普通人一举一动,在某个时候某个环境,同样能掀起风浪,今日她承的果,是当年穆家家主种下的因,而今日她也种下了因,有朝一日也是他人,亦或是自己的果,至于这个果是好是坏,那就看她此时如何做。”

    岳澜终于点头:“好,我在外等她。”

    “嗯,那我……替你去。”孟寻终还是不忍心,“万不得已,我必定舍命护她。”

    岳澜正色:“多谢,但不要你替她舍命,你的安危同样重要。”

    “用得着你谢?”他笑,“我本来就该舍命护她的,这是当初拜师时立下的誓言,当然啦,我还是很惜命的,我和她都不会轻易交代的,你放心。”

    岳澜垂眸:“说得是,我们都曾发过誓。”

    可他只能在旁观望了,说好的并肩前行,仍然有轻重,也许有些因果,当真就只能由那一人来化解。

    此时,骆长清已在亭内坐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