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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涅槃之凤

    亭前是一片空旷草地,零零落落铺着些石砖,平日里应是训练场。

    骆长清背靠一亭柱,皇上在左,太妃与安郡王在对面,摄政王近几年身子不佳,很少再露面了。

    她攥着衣襟,十足不安。

    太妃挺和善,第三次问她了:“穆姑娘在等什么?”

    旁边的安郡王也第三次替她回答:“她不是还带了徒弟来么,这么大的纸鸢,总该有助手啊。”看他样子,比她还着急。

    骆长清也在焦虑,那两人谈什么呢,怎的到现在还不出现?

    太妃闲来无事,眯着眼看她,笑道:“穆姑娘生得好相貌,专挑了你爹娘优点长啊。”

    她微愣:“您认识我爹娘?”

    “当年京师没几个不认识的,你爹风流倜傥,潇洒不羁,你娘是京师数一数二的美人,亦是大家闺秀,对你爹一见倾心,曾毅然追随他天涯海角四处流浪,后来,大概你爹被感动了吧,他们回到京师安定了下来,接受朝廷所封,也便有了宫廷纸鸢艺人之名号。”

    骆长清颔首,关于爹娘的事情,她只能从刘叔那儿得知,但刘叔讲得不多,种种看来,她想,娘爱上爹这样一个浪子,应是挺辛苦的。

    太妃又问:“穆姑娘可有意中人?”

    她往外看看,未见人影。

    回过头答:“回太妃,有的。”

    “哦?”太妃来了精神,“是什么样的人,是否稳妥?”她不大关心这人是谁,秉着过来人的态度,遇到这些事情就想多说两句,“我与你娘当年也有些私交,那时候劝她她不听,如今我也对你说几句,看人可要长眼,莫要被样貌迷惑,谁知道外表之下其人又是如何。”

    骆长清没料到这端庄的太妃私底下如此健谈,生怕她如同六渡街上那大多数上了年岁的妇人一样,偏爱管旁人这类闲事,不管跟他们有没有关系,都要替人做主,不听她们还要道一声见识短浅。

    她暗暗凝眉,局促回道:“多谢太妃提醒。”

    其他的不予多说。

    “莫光要谢,我说的你当听进去,除去要看其人,他的家中人也要见见的,你看他一人好,可不见得他一家人都好,没准他家里有刁蛮恶毒的母亲,有专制霸道的兄弟,那你可就受苦啦。”

    还当真跟街坊们差不多,连说得话语都大同小异。

    她连连点头:“有劳太妃费心,他……是孤儿,没有这般烦扰。”

    “哦,原来他爹娘都死了啊,也没兄弟姐妹是吗?”太妃往前倾了倾,“别觉得我多嘴,但……死了也好,省事。”

    “这……”她不知如何接话了。

    旁边安郡王咳嗽了两声,面上不大自在。

    皇上亦催促了几番,太妃便不再闲聊,也往门外看了看。

    骆长清松了口气,又一咬牙,站起身:“好,不等了。”

    她得自己上场,虽然克制不住战战兢兢的脚步,但心内忽而轻松起来,总归是有风险的事情,不麻烦岳澜也好。

    可安郡王抬手:“你一个人如何能行?”

    她四处一看:“有劳府上派一两名护卫,如何掌线我会告知。”

    “罢了,这些人都是外行,万一没掌好,把你摔出个好歹来,你说这罪过算你们的,还是王府的?”

    “这……”

    正犹疑着,忽听院外有人高喊:“我来啦。”

    回首一望,孟寻正站在那儿挥着手臂。

    她一怔:“你怎么来了?”

    身后安郡王脸一黑:“怎么又是你来了?”

    旁边皇上则眼前一亮:“你又来啦?”

    太妃一脸糊涂:“来的人是谁?”

    院外有护卫阻拦,安郡王厉声道:“报过来的名册上写得是你穆寒筝与首徒岳澜二人,为何临时换人?”

    骆长清也不知道。

    皇上觉得无所谓:“这位也是长清斋的,朕上回见过。”

    安郡王暗暗翻了个白眼:我用你介绍?

    他还要阻挡,皇上先他一步发话:“都是长清斋的人,谁来是一样的,穆姑娘,你觉得呢?”

    骆长清迅速收回疑惑,点点头:“是。”

    安郡王深吸口气,闭了嘴,看孟寻渐走渐近,他的目光飘向高墙之外。

    孟寻走到骆长清身边,附耳对她道:“大师哥不来了,但有句话得带到,今日只能成功,不可失败,否则前功尽弃尚还是轻,怕是你我性命难保。”

    她惊异看他,满是问题却不能在此时开口。

    听皇上道:“既然人来了,开始吧。”

    她定定神,向场地中间走去。

    纸鸢已摆在了此处,一只集百家之长的纸鸢,汇聚了所有潍远县纸鸢艺人的心血,鸿头麟臀,蛇颈鱼尾,纹如龙鳞,燕嘴雀冠,周身散五彩之光,面迎霞光缀饰,脚踏烈火图纹,俨然一只涅槃重生的凤,身高六尺,正出于东方,欲翱翔四海。

    选在今日,是已提前测算了风力,今日风力足够承受这巨型纸鸢,当年穆荣是驾在凤凰之上,迎风而起,傲视山河,这一只她做了调整,在凤凰之下的脖颈处添加横杠,再加环套,所驾驭之人在下,展开双臂,携凤凰而飞。

    她卷起长发,收了衣摆,风起,孟寻的线轮用力一拉,她的脚尖缓缓离地,风渐凛冽,也更寒凉,她闭上双眼,腾空而起。

    纸鸢泛着粼粼的光,她的白衣映衬红色烈火的图纹,若五彩的凤化出了人形,清丽的女子伸开双臂,凤凰的羽是她的翅膀,流光覆盖在她的周身,好似仙人从云层中穿出,带来虹彩璀璨夺目。

    又有凤鸣时而婉转如笙箫,尽显盛世之祥和,时而洪亮如钟鼓,再现山河之壮阔。

    “皇上且看这凤凰各处图纹。”孟寻适时道,“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背文曰义,腹文曰信,膺文曰仁,于烈火中重生,德义皆全,见之则天下安宁。”

    皇上赞许:“说得好。”

    众人抬首,看上空的凤,以及人,皆风华绝代。

    只是此时的骆长清,并不真正像他们所看到的仙姿绰绰,这许久时间了,她才缓缓睁眼。

    入目是京师星罗棋斗的居舍,形式规整,渠水缓流,遍布亭台楼阁,有四方商人行过天街,有少年系马高楼垂柳边,也有胡姬笑言酒肆旁。

    好不容易平和的安宁盛世。

    但她没有太多的精力欣赏,她的腿脚发软,脊背透骨的凉。

    待飞过皇城,她便再看不到那琳琅满目,城墙都变得光陆怪离,慢慢覆上了浓重的红,如血一般。

    她的身子开始发抖。

    凤凰纸鸢也开始颠簸。

    其他观望的人发出了几声惊呼。

    皇上目中闪过一丝失望:“看来,还是不成啊,穆荣的女儿,也没什么长进啊。”

    太妃心善:“快叫人追上去护着。”她说着转身,本命令安郡王,但扭脸看见身边无人。

    刘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一声不吭,去了哪儿无人知晓。

    太妃又看皇帝。

    皇上道:“纸鸢是她自己做出来的,生死都是她的命,朕若能护得了她,昔日坠地而亡的太子怕是不会瞑目。”

    他说罢瞥了眼孟寻。

    孟寻一门心思掌线,无暇顾及其他。

    风力没问题,纸鸢没损坏,放线也没问题,有问题的就只是师父本人。

    她的身子不稳,叫纸鸢失去了平衡。

    那纸鸢颠簸一会儿,开始打转儿,孟寻不能松手,若松手纸鸢失去牵引,怕是要立刻翻走,那样师父跌落得会更厉害,而且可能还不知跌落到哪里去了。

    他心急如焚,高声喊了几遍,想叫师父专心一些,赶紧调整平衡,师父应该是听到了,往这儿看了一眼,可她没有采取措施,局势也没有缓解。

    孟寻想骂人:“你连摔死都不怕,还怕高啊?”

    这话没有用,他此时方觉,关键时刻,还是得先保命要紧,至于其他的,管他呢,回头再说。

    他又高喊:“大师哥,你赶快救人!”

    他知道岳澜没离得多远。

    可声音落下,未见有人出现。

    他的心咯噔了一下。

    王府侧门树下。

    有一老妇路过,瞧见岳澜,颤巍道:“公子,买碗茶吧?”

    岳澜摆了摆手,但见安郡王从内走出。

    来人言笑晏晏,他气定神闲。

    他这里被屋檐与重重楼阁遮挡,望不见上空划过的纸鸢。

    可是高墙内响起了惊呼,他的脸色一变,要走的脚步却被来人阻挡。

    他不能轻举妄动,转身摘下一片叶,然后招手叫了那卖茶的老妇:“我买一碗。”

    叶子在唇边吹动,悠扬的曲声穿过重楼,穿透笙箫钟鼓声,叫那惊惧的人心内瞬间安宁。

    多少年了,他以叶奏曲,都是她心上的清泉与春风。

    骆长清缓缓闭眼,再睁开,又见了京师宁和,周边凛冽的风慢慢平缓,她眼前的血色,她惧怕与逃避的阴影,终于缓缓消散。

    观望众人大为震惊:“竟然又平稳了?”

    孟寻挥了一把汗,也道:“为什么,竟然又平稳了?”

    管他为什么呢。

    他凑到皇上身边:“都飞过一遭了,算是成功了,您说过要为穆家正名……”

    皇上道:“没问题啊,等她落地,不过……你刚才在喊谁,你大师哥是谁,他也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