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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片大赏的后台还是人挤人挤人,不过,这一次的彩排相比红白就要简单多了。

    歌手和歌手之间的互动也不多,所以都是分开来的,没有像红白那样,大家都挤在一处。

    穿梭在会场当中的时候,岩桥慎一又一次见到中森明菜,,不过,却是远远地打了一个照面。

    所以说嘛,同在一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擦肩而过的机会。

    ……

    本次红白歌会的开场人物,是红组的歌手荻野目洋子,演唱的曲目是《Dancing Hero》。

    这位小妹妹……1968年生人,比岩桥慎一还小两岁,叫声小妹妹也还行。

    别看年纪小,其实早在1984年,荻野目洋子就已经歌手出道,虽说成名要趁早,不过她虽然出道的早,红的却不太早,没什么水花的挣扎了很久,直到发行了这首《Dancing Hero》,才一炮而红。

    顺带一提,《Dancing Hero》这歌也是首翻唱舞曲,时势造英雄。

    相比石井明美,荻野目洋子的后劲就要好多了,走红以后,后续的走势也可圈可点,如今也已经跻身当红偶像之列了。

    作为红的标志,荻野目洋子是从唱片大赏的舞台上匆忙赶来的,重要的大赏虽然不接受歪果仁作词作曲的歌,但是其他环节上倒是没有卡死。

    赶了个开场时间紧迫,小妹妹身上还穿着唱片大赏的衣服。

    青春靓丽的妹子又扭又跳,不管什么时候都如此赏心悦目,哪怕是在跳广场舞呢。

    不过,1986年的舞台,看在岩桥慎一眼里,自然稍显简陋,不仅如此,当荻野目洋子扭来扭去的时候,在旁助阵的红组歌手们也跟着尬舞,这感觉真是又土又萌。

    唱完一段以后,主持人在后边儿帮忙加旁白,“看好了哦,洋子酱要快速换装了——”

    然后,妹子开始抖裙子,摘下裙子上那一圈白色的蓬蓬纱,露出里边儿鸡毛似的红白相间的下摆,这快速换装还真是……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

    岩桥慎一乐得看热闹,技术含量高的一键换装固然牛,但是,正当青春的妹子有点笨拙的换装,却有种别样的趣味。

    话也说回来,两个大节目选在同一天,这帮当红歌手们也有的折腾的。

    此时,就显示出森进一大佬今晚压轴的优势了,至少连他这个经纪人,都有时间看着荻野目洋子的演出吐个槽。

    红组完了,白组初登场的是杰尼斯的男偶像组合少年队,唱的是《假面舞会》,仿佛要对抗红组小妹妹的快速换装似的,白组的小伙子们上了台第一件事也是月兑——

    一个更笨拙的,没有技术含量的月兑,然后露出了令人难以吐槽的审美怪异的闪闪发亮五颜六色还自带鸡毛的演出服。

    我应该在家里,不应该在会场里。

    看着你们想笑却不能笑。

    不过,少年队的服装审美虽然不知道扔哪儿没带来,舞蹈功夫倒是真的强。岩桥慎一一边在心里称赞少年队舞台表现好,一边在心里吐槽那个没眼看的服装,竟然奇妙的产生了一种扭曲的快意,觉得那服装好像也……还行?

    杰尼斯就是这么“荼毒”曰本人审美的嘛……

    少年队的舞台刚刚看完,岩桥慎一启程出发,载着参加完了开场,准备去两头跑的森进一往TBS演播室去。

    两家电视台的演播室,距离不近也不远,再加上是除夕夜,对岩桥慎一这司机的车技颇有些考验。

    到TBS演播室的时候,离森进一登场只差个几分钟,好在男歌手的衣服好换,男演歌歌手也用不着跟女演歌歌手似的,亮个相就得穿和服,所以,早在车里的时候,他就重新换了身西装。

    岩桥慎一在后台,通过监视器确认森进一的进展,等他演出结束,第一时间迎上去,领着他往停车场走,再一次回到NHK HALL。

    此时,红白歌会已经进入到后半场,但是对森进一来说,还刚刚好。服装师和化妆师不紧不慢地替他重新化了妆,送来演出服装。

    到了这时候,岩桥慎一也终于能歇口气,只等着红白歌会结束以后,把森进一送回家去就是了。

    之后,从一日到三日,他可以连休三天。

    或许是争分夺秒的两地奔波耗尽了他,又回了红白后台以后,岩桥慎一仿佛开了贤者模式,对前边的演出没什么兴趣,槽也吐不起来了。

    ……

    本次的红白歌会,最终由白组取得胜利。

    伴随着地位好比《难忘今宵》的结束曲《萤之光》的全场大合唱,这一届的红白歌会至此宣告落幕。

    结束以后,歌手们回家的回家,赶赴下一场的赶赴下一场,后台乱哄哄的。服装师和助理分别离开,岩桥慎一负责把森进一送回家。

    在车上,森进一跟岩桥慎一聊天,“岩桥君一个人过年吗?”

    “是的。”

    “你是哪里出身呢?”

    “静冈市。”街头车流滚滚,岩桥慎一小心平稳地开着车。

    森进一“哦”了一声,“离山梨挺近的。”他的老家就在山梨。

    岩桥慎一静静听着。他还没有回过静冈,也从未到过山梨。这两个地方,对他来说,还是两个陌生的符号。

    话题到底打住。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一问一答。

    车子到了青山,开上一段上坡路,就是森进一的住宅。车子停下来,岩桥慎一送森进一进去。

    进了大门,已经能看到里面灯火通明。这座气派的宅邸,现在只有森进一和妻子森昌子,以及森进一的母亲在住。

    嫁人引退以后,这是森昌子和丈夫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她的郑重其事,岩桥慎一在看到门上挂着的象征新年的松枝和稻草圈的时候就能感受得到。

    森昌子在玄关迎接刚结束了红白歌会的丈夫。

    除此之外,她还准备了两只手提纸袋,是他们夫妇分别准备给岩桥慎一的新年礼物。

    “岩桥君,新年快乐。”森昌子双手奉上纸袋。

    森进一也笑着说了句:“虽然是一个人过年,不过,也别太马虎了。”

    岩桥慎一大丰收,收下两只手提袋,辞别了双森夫妇,回到自己的单身公寓。

    今夜,全国的电车路线彻夜运行。这个时间,想必浅草或是涩谷都是一派热闹。

    仲见世街的浅草寺人山人海,明治神宫前,参拜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一国有一国的年的过法。

    不管是独身一人还是阖家欢聚,除夜寺庙的钟声照样长鸣不息。

    前脚待在全国焦点的红白歌会会场看其乐融融,后脚就回到清锅冷灶的单身公寓享受男主角才能有的寂寞和无聊,要说心理没有落差,那是不可能的。

    去年的今晚,岩桥慎一跟吉田美和在LIVEHOUSE演出跨年。演出结束以后,又一起回了她的公寓吃了顿火锅,虽然该有的年饭或是新年参拜之类的一概没有,两个人也不怎么热闹,但总比一个人好。

    今年,他要跟森进一上红白,演出的事肯定没戏了。吉田美和去年就没回家,今年索性早早买了票,回北海道老家过年去了。

    新队友中村正人就是东京都出身,他还好意问岩桥慎一,要不要跟着他回去吃年饭,还特别称赞了他们家的年饭一向丰盛,是非常看重新年的传统家庭。

    岩桥慎一婉拒了中森正人的邀请,大过年的,要是两个单身汉凑合着过一过倒也罢了,跑去跟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过年,那感觉,好比二哈混进了狼群。

    怎么办快被发现了.JPG。

    除夕之夜,就连他租住的这间小公寓,租客们也都不见踪影了。

    岩桥慎一看了看电闸,只有他这一户还开着。

    踩着扁平的水泥阶梯往上走,平时为了不吵到邻居总是特意放轻脚步,今天,岩桥慎一也故意放纵一把,跟熊孩子似的咚咚咚跑上楼去。上来以后,转过身又咚咚咚跑下去,接着又跑上来。

    过完了瘾,立马开始觉得无聊。

    深更半夜跺楼梯,真是又傻又凄凉。

    住在隔壁的美少年新田启之,大概也回老家过年去了。岩桥慎一每日早出晚归,跟他碰面的机会不多,偶尔见到,这孩子也是一副猫见了老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岩桥慎一是个敲诈小男孩的坏蛋。

    也不知道新田启之这种奇怪的恐惧来源何在。

    要不是他穿越了以后没有失忆,恐怕就得怀疑是不是前身对新田启之干过什么不可描述的事了。

    大冬天的,一整天没人待过的屋子里又潮又冷,岩桥慎一赶紧打开电暖炉,又往水壶里注水,放到煤气上。

    安顿下来,这才想起来看看双森夫妇送的新年礼物。

    森进一送的是一支派克牌的钢笔,还特别附赠一张贺年卡,上面写着“新的一年,就用这支笔来书写你的好点子吧!”

    森昌子则送了他一枚领带夹,同样附赠了贺年卡,上面写的是感谢他对丈夫的照顾。打点的够周到的。

    岩桥慎一把东西看了看,又重新收进手提袋里。

    ……

    元日一大早,岩桥慎一准备睡个大懒觉,跨过中午十二点的那种。反正他既不抽签,也不参拜。

    话是这么说,其实刚过八点就已经醒了,整个人处在一种虽然精神上已经醒了但身体还眷恋着被窝的状态里。

    没办法,大冬天的,要从被窝里出来,着实需要几分勇气。何况还是这种老房子,暖炉一关,屋里地窖似的冷,被窝就是最后的屏障。

    睡一会儿醒一会儿的消磨着时间,迷迷糊糊的时候,枕边传呼机里的蛐蛐叫了起来。

    岩桥慎一伸出手摸到传呼机,半睁着眼睛扫过显示屏,是个不认识的号码。做这一行的特殊,轻易不能错过电话。借着这股劲儿,岩桥慎一一鼓作气爬起来,在睡衣外面裹上大衣,来到电话机前,拿起话筒,打了回去。

    “莫西莫西——”

    电话立刻通了。

    “新年快乐,岩桥桑!”

    从听筒里,传出冈田有希子元气十足的声音。

    “有希子?”岩桥慎一情绪高了一些。

    “岩桥桑,是我!”冈田有希子的声音又快又清脆,看来是心情很好,“我从名古屋的家里打电话给你。”

    今年,冈田有希子没有入选红白。

    四月八日发生的事是她整个艺界生涯的转折点。原本,她的上升势头不错,假如一鼓作气的话,必定能攀上事业高峰,出席红白歌会也顺理成章。但是,那件事的发生,让她选择了另外的一条离在艺能界里出人头地越来越远的路。

    但即使如此,她还活蹦乱跳,这点就足以让人感到欣慰。

    更让岩桥慎一觉得高兴的是,在人生的岔路口,选择了现在这条路的冈田有希子,现在并没有因此感到后悔。

    这才是最难得的。

    “岩桥桑人还在东京?”

    “嗯,昨天晚上,跟着森桑在NHK  HALL过年,回来到一两点钟。”

    “辛苦了~”冈田有希子有点不好意思,“那我这么早就打电话来,是不是刚好把你吵醒了?”

    “那倒没有。”

    岩桥慎一岔开话题,对她说:“有希子,能再对我说一次‘新年快乐’吗?”

    “哎?”

    “你的声音很好听,一大早听到你祝我新年快乐,心里觉得格外舒畅。”

    “真的吗?”

    冈田有希子高高兴兴的又对他说了一次。

    冈田有希子说她明天一早就从名古屋回东京,三日晚上,要参加一档新年特别节目,也是她开年以来的第一个工作。因为SUNMUSIC开始减少对她的投入,她的势头在即将上升前下降,工作也没那么多了。

    “明天回来以后,还要收拾东西,后天,岩桥桑有时间吗?”冈田有希子邀请他。

    “有一场电影,想和岩桥桑一起去看。”

    “什么电影?”岩桥慎一好奇道。

    “汤姆克鲁斯的《壮志凌云》。”她宣布完片名,才想起来问道:“岩桥桑已经看过了吗?”

    从这笨拙的邀请当中,感受得出来,冈田有希子的确没什么经验。

    “要是回答‘看过了’,那怎么办?”岩桥慎一忍着笑。

    “哎?已经看过了吗?”冈田有希子像是撞到了一堵墙上,有点不知所措,“那我的邀请岂不是很冒失了……”

    岩桥慎一这才笑了开来,“放心好了,还没有。”

    。



    至少在现在这个1987年的一月三日没有。

    三日午后,岩桥慎一跟冈田有希子约在涩谷的一家咖啡馆见面。

    店面的位置有点偏僻,岩桥慎一找起来的时候,颇费了番功夫。但是,等找到了以后,就明白为什么她会选在这里。因为人少又不起眼。

    不管怎么说,冈田有希子现在也是当红的偶像,跟年纪相当的男性同时出现,被认出来,还是很引人注目。

    岩桥慎一一进去,冈田有希子就看到了他。

    “岩桥桑。”她孩子气的笑着。

    岩桥慎一在她对面坐下来,“新年好啊,有希子。”

    “这里挺不错的吧?”她高高兴兴的说,“我和阳子酱出来玩的时候,就喜欢约在这里见面。”

    阳子酱说的是南野阳子。冈田有希子很喜欢对岩桥慎一分享她的事,因为如此,时不时就会提到和朋友做了些什么。从南野阳子再到中森明菜,这些当红的偶像们,虽然岩桥慎一几乎不认识她们,但是,却以这样的方式,听来了不少关于她们的事。

    小坐了一会儿,岩桥慎一和冈田有希子走出咖啡馆。

    “今天晚上有节目要录,对吧?”岩桥慎一和她确认。

    “五点半之前我就回去。”冈田有希子说,“岩桥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明天。”岩桥慎一答道。

    冈田有希子戴上浅灰色的毛线帽子,帽子上坠着两颗绒球,看着有些孩子气。她今天并没有化妆。

    站在舞台上的时候,冈田有希子常做大人装扮,穿着华丽的服装,佩戴漂亮的首饰,今天这么出来,不仔细端详,恐怕没人会把这个少女跟当红偶像联想到一起。

    “有希子今年多大了?”

    “十九岁多一点。”冈田有希子觉得岩桥慎一长辈似的口吻有点好笑,忍俊不禁。

    但是,两人之间特殊的羁绊,使得冈田有希子面对岩桥慎一时,常有种他比自己年长许多的感觉。

    涩谷的路灯杆下,《壮志凌云》的海报还没有撤去。

    1986年五月,《壮志凌云》在米国上映。半年后作为圣诞档登陆曰本,街头巷尾都是这部电影的宣传海报。阿汤哥正当鲜肉的年纪,海报上的剧照帅到没朋友,然而岩桥慎一看到这位老哥,想到的却是他家的小公举苏瑞。

    这就是所谓的穿越者的眼睛看到的是不同的东西吧。

    两人走进电影院,岩桥慎一去买了两张《壮志凌云》的票。

    电影的剧情对岩桥慎一来说,谈不上好或者坏,一些地方看着也颇为老套,但是作为消遣的爆米花片倒是也不错。军队,飞行器,还有和美人的恋爱,各种元素齐聚,节奏张弛有度,好比一本优点多多的爽文。

    套路归套路,架不住看得过瘾。

    不像是斜线和弦的书,平的像是婚庆摄像师拍的土味迎亲。

    岩桥慎一权当爽文看电影,冈田有希子倒是看的心潮澎湃,如此剧情,正中她的少女心,观影体验满分。

    看完电影出来,还不到五点。

    “有点渴。这附近有家不错的店,再去喝杯饮料吧,岩桥桑。”

    岩桥慎一打趣她,“不会还是你和南野桑常去的店吧?”

    “看完电影以后,偶尔会去坐一坐。”冈田有希子露出个孩子气的笑容,像是打定主意要消磨时间直到五点半。

    说起来,这还是岩桥慎一第一次和冈田有希子单独出来玩。

    ……

    点完单,冈田有希子扭扭捏捏的从包里拿出个扁扁的礼盒,递过去,“其实,为岩桥桑准备了新年礼物。”

    “是吗?”

    岩桥慎一接过礼盒,有点不好意思,“我可什么都没有为你准备。”

    “我可不是为了要回礼才送礼物给岩桥桑的,只是想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冈田有希子催促道,“请打开来看看吧。”

    岩桥慎一依言,打开礼盒,里面是条青色带暗红斜纹的领带。

    “去年圣诞夜的时候去逛街,那时选的。我自己选不来,所以还参考了阳子酱的意见。”冈田有希子说。

    “眼光挺不错的,谢谢。”岩桥慎一诚心诚意的说。

    冈田有希子要的热果汁和他要的咖啡都被送了上来。

    “今年回名古屋过年,和爸爸妈妈,还有妹妹一起。哥哥和同学一起去了京都……”冈田有希子和岩桥慎一分享着自己的新年假期。说一会儿,停下来,咬住吸管,轻抿似的喝一口热果汁。

    “红白歌会我也看了,明菜桑的舞台冲击力真的好强!”说起中森明菜,冈田有希子仿佛化身成了她的小迷妹。

    假如有什么理想的人生,冈田有希子恐怕会想要跟中森明菜互换身体。

    “对了,岩桥桑在红白歌会上,有没有见过明菜桑呢?”

    “见是见到了,真人在台下看着还挺温柔内向的,跟舞台上判若两人。”岩桥慎一把中森明菜认出他来的事告诉了冈田有希子。

    冈田有希子睁大眼睛,“明菜桑的判断力好强!”

    “依我看,是你对中森桑说了太多有的没的吧。”岩桥慎一摇头。

    叫他一揭穿,冈田有希子抿嘴一笑。

    “照这么下去,真担心哪一天遇到南野桑,也被她给一下子认出来。”

    冈田有希子叫他越说越不好意思,反驳道:“不会的。”大概是心虚,赶紧岔开话题,道:“元日那天,我也给明菜桑打电话了。”

    中森明菜当时正准备从家里出发。

    “说是要跟Matchy桑去他老家拜访……”冈田有希子说,“要是再晚一点,就正好错过了。”

    冈田有希子说的Matchy是中森明菜自出道起就交往着的男朋友,杰尼斯出身的当红偶像近藤真彦。

    近藤真彦本是“田原三重唱”的一员,之后单飞发展,是杰尼斯事务所现在的当家红牌。

    都是当红的偶像,难免常在一起工作,近藤真彦跟中森明菜年纪相仿,很快谈起了恋爱。

    1984年,两人合作了一部名叫《愛·旅立ち》(爱·出发)的电影,隔年电影上映,双方关系昭告天下,民众纷纷期待,下一个百惠友和神话能再度到来。

    这年头,曰本人对女偶像的最高期待,不是她卖了多少张唱片,引领了什么时代潮流,而是能不能像山口百惠那样嫁个好人然后巅峰引退。

    不谈这种期待到底是对是错,近藤真彦的表现显然跟“好人”一词没什么关系——

    去年一整年,近藤真彦被小报拍到的和各路女明星约会的花边,什么石原真理子藤真利子的,撕下来都能糊一面墙了。

    身为公开的正牌女友的中森明菜,就是在忍耐着男友一次次昭告天下的出轨的情形下,继续着这场长跑至今的恋情。

    “有时也觉得,明菜桑真的太辛苦了。”冈田有希子叹气。

    。



    冈田有希子忧心忡忡的模样,落在岩桥慎一眼中,有种别样的感觉。

    这孩子自己才刚刚从苦海中脱离出来,就已经开始学会为别人担心了。

    但是,反过来说,正是因为她自己险些掉落苦海之中溺亡,深知那种滋味的不幸,现在才会真心实意的为别人的不幸担心。

    只不过,冈田有希子和中森明菜是好友,所以她能这样直率的表达不安。岩桥慎一一个陌生人,却不好随意评判他人的感情,只是含蓄的回了一句:“中森桑大概有中森桑的想法。”

    可是在心里,却对这样一段感情不以为然。

    “嗯……”冈田有希子露出个困扰的表情。

    “我想到我自己,也觉得不能轻易对明菜桑的事下断言,或许ath桑有着ath桑的魅力。”冈田有希子是个很会替别人着想的女孩子。

    岩桥慎一嘴上没接话,心里却想,宁可尊严扫地都要坚持去守护的感情,让人相信的根本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即使被人当做笑话看待,也一定要坚持一段感情,恐怕是因为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青春奉献给了一个人渣。

    因为相信自己的青春付出即有回报的人,也会相信只要自己坚持,就能等到事情出现变好的转机的时候。

    狗屁。

    岩桥慎一看得明白,渣渣就是渣渣,不存在玩够了那一说。

    好比香江娱乐圈最后一个童话,怕情太过汹涌像深海的萨米忍耐了十几年,终于熬作许太,结果到头来,最后一个童话,分明是最后一个笑话。

    要问为什么越是渣渣,吸引力就越强。

    其实要反过来想,渣渣强大的吸引力或许不是来自于其自身,而是来自于和他交往的人。

    交往过优秀的人,就是往名片上印上了一个闪闪亮的头衔。

    围绕在渣渣身边的莺莺燕燕们,也不是因为折服于渣渣的魅力,仅仅是因为渣渣另属旁人。人亦是动物,是动物,一会护食,二会抢食。

    有个姓叶的小子看得通透,别人的情人为自己倾倒,是件比自己的情人为自己倾倒更有成就感的事。

    中森明菜越是对近藤真彦死心塌地,近藤真彦对其他女明星的吸引力就越强。因为在其他女明星那里,默认了假如把近藤真彦扒拉到碗里,就是抢夺了中森明菜的领地。

    这种吸引力是致命的。

    桃浦斯达们的八卦,其实离岩桥慎一很远,虽然在圈子里混,还是中森明菜好友的知心大哥,可那仍旧是离他很遥远的人。

    但即使如此,岩桥慎一提到近藤真彦时的嫌弃,也是实打实的。因为在他看来,近藤真彦的一些行事做法,已经脱离了“人”的基本——

    这时,冈田有希子又开口了。

    “ath桑的母亲刚刚过世不久,这段时间,明菜桑担心ath桑,一直陪在他身边安慰他。希望ath桑经过这件事以后,能够体会到明菜桑的心情,更加的善待她吧。”

    冈田有希子天真的发言在岩桥慎一听来,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说在感情上三心二意,还能看作是这个人的作风有问题,但是,在对待自己的母亲近藤美惠子这件事上,近藤真彦已经不能说成是个人了。

    近藤美惠子在去年的十一月意外过世,死因是交通事故。

    事件发生后,立刻成为爆炸性的大新闻,但是,隐情也随之浮上水面。

    车祸发生时,近藤美惠子尚存一息,是身为儿子的近藤真彦,担心把母亲送去医院会惊动狗仔影响自己的形象,所以没有叫救护车,令近藤美惠子不治身亡。

    这样的一个“明星”……

    中森明菜和近藤真彦的恋情举国皆知,几年来,一直在媒体镜头的追踪之下,甚至波及到了各自的亲属。

    而除了近藤真彦正大光明的出轨之外,近藤真彦的母亲近藤美惠子对两人感情的不赞成也是举国皆知的事。

    近藤美惠子毫不掩饰对中森明菜的不中意,在记者前去采访她对于儿子的恋情的看法时,直截了当的表示“中森明菜不行”。

    在近藤美惠子眼里,合适的儿媳人选,是名列“花之八二组”的女偶像松本伊代。

    松本伊代对近藤真彦有意思,在圈内也是颇有名的八卦。不仅如此,还有松本伊代因为对近藤真彦有意思所以讨厌中森明菜这样的事。

    娱乐圈里没有秘密。

    杂志小报乐得写这对当红二人组的八卦,三天两头不是近藤真彦又密会了哪个女明星,就是近藤美惠子发表了什么对中森明菜不满意的看法。

    而即使在这样的处境下,中森明菜还是坚持维护这段感情,在近藤美惠子过世后,还诚心为刁难过自己无数次的人祈祷,担心近藤真彦会受到打击,尽力安慰他。

    在外人看来恐怕非常的不可思议吧……

    可是,岩桥慎一总觉得,拼了命的去维护什么的时候,比起说是非不分恋爱脑,恐怕是因为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青春付出的不值得,被一个渣渣挥霍。

    假如自己爱错了人,那么,付出过的青春又算什么呢?

    天底下苦苦执着渣男或是渣女的人,与其说是相信对方能回心转意,不如说是相信自己有能让渣渣回心转意的能力。

    而这种迷之自信的来源,其实多半来自对自己付出过的青春的惋惜。

    这样想想的话,现在的中森明菜,真像是岩桥慎一过去见过的那些拼了命去维护做了错事的小孩的母亲。

    自己的小孩怎么能是坏的呢……

    自己的青春怎么能是喂了狗的呢……

    岩桥慎一不觉在心里,有些同情这个站在糟糕的感情面前,像张开双翼护崽的母鸡那样拼了命维护这一切的姑娘。

    明明在舞台上的时候,是个干脆利落帅炸了的姑娘。

    ……

    五点半,岩桥慎一和冈田有希子从店里出来。

    “太可惜了,要不然,作为回礼,就请你吃晚饭了。”岩桥慎一和她闲聊,“可不是便宜菜,是正经的大餐。我这个新年,领了不少奖金。”

    冈田有希子笑道:“真厉害,岩桥桑。……不过,下次也一样。”

    “收了你的礼物,不回些什么,总觉得过意不去。”岩桥慎一伸手拦出租车,“要我送送你吗?”

    “不必了,”冈田有希子笑笑,“这样就已经很谢谢了。”

    上车之前,她冲岩桥慎一挥挥手,“下次见,岩桥桑。”

    送下了冈田有希子,岩桥慎一准备找家小店吃点晚饭。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兜里的传呼机响了起来。

    他四下看了看,走到电话亭前。

    里面有个高中生年纪的女孩子正聊得起劲儿,岩桥慎一站在外面等了十来分钟,还没讲完的迹象。他抬起手,冲着电话亭的玻璃门咚咚敲了几下。

    女孩子皱起脸,匆匆说了两句,挂掉电话,打开门。

    她一张小脸,画着浓妆,贴着夸张的假睫毛,像是糟糕的化妆新手的“杰作”,岩桥慎一注意到,她肩上背着的竟然是香奶奶的包。

    姑娘你真牛叉。

    岩桥慎一权当没看到女孩子翻的白眼,好像是他抢了她的地盘似的。别扯什么曰本人不给人添麻烦,不少给你添麻烦才是真。

    岩桥慎一走进电话亭,把传呼打了回去。

    “岩桥,晚上有安排吗?”电话那头,竹之内昭仁的声音洪亮的不得了,像是个刚发了财的小财主,“过来一起吃个饭吧。”

    真是瞌睡送枕头,肚饿送餐票。

    可是,竹之内昭仁接着又说:“请你吃顿好的,正宗的鹿儿岛料理。”

    岩桥慎一叫他这个财大气粗的劲儿吓了一跳,生怕是宴无好宴,“这么贵重的招待?我可不敢去。”

    “怎么?我又不要你来给我付账。”

    “话不能这么说,无功不受禄。吃一千二百五的套餐还另当别论,突然承蒙你招待这么贵重的规格,要是有什么事要托付给我,做不到就糟了。”

    “哈哈!”

    竹之内昭仁笑道,“放心好了,什么事都不拜托你。再说,请客的人也不是我,是我在大洋电机就职的前辈。”

    “大洋电机?”

    “其实是请我和另外几个同学,说是前辈,其实也没什么交情,”竹之内昭仁解释道,“打算劝我们入职大洋电机呢。本来定了今晚吃饭,同学里有个叫木村的去不了,正好我也想见见你,就打电话,让你来冒充一下木村君,还能顺便吃点好的。”

    “还能这样?”岩桥慎一汗。

    “所以,一起去吧,‘木村君’。”竹之内昭仁洋洋得意。

    行,去就去吧。

    岩桥慎一照着竹之内昭仁给的地址,找到会合的地方,一家咖啡馆。竹之内昭仁和另外两个男学生正相谈甚欢,见到岩桥慎一,赶紧叫他。

    “木村君,快来!”

    过了个年,竹之内昭仁竟然黑了一些,显得更加红光满面的。

    两个男学生大笑,“昭仁,你入戏也太快了!”

    简单打了招呼以后,四个人一起出发,往约定见面的料理店去。到了以后,报上姓名,立刻被服务生引到包厢里去。

    那名据说姓佐藤的前辈已经到了,正跟服务生研究菜单。见了面,相互问候过,众人在长桌前相对而坐。

    竹之内昭仁指着岩桥慎一睁眼说瞎话,说他叫木村平介。

    岩桥慎一穿好马甲,也扮演起了木村平介。

    一顿饭吃得很尽兴。

    佐藤安排的招待规格不低,拿来请他们这帮学生,算是下了本钱。不光如此,身为前辈的佐藤对这帮后辈关照得很,频频举杯。

    正餐吃过,包厢门突然被打开,进来个四十岁上下,上班族模样的男人。佐藤见了,赶紧打招呼,叫他:“中田桑。”

    姓中田的男人态度和蔼可亲,自我介绍在大洋电机人事部就职,对学生们一一分发自己的名片,岩桥慎一这西贝货也不例外。

    介绍完了,又提议,等下邀请学生们去六本木的俱乐部玩。

    岩桥慎一混在里面,刚才还只闷头吃东西少说少错,等到这时候,果断给竹之内昭仁使眼色,竹之内昭仁发话,说是晚上有事,先脱了队。

    临走前,又留下了各自的联系方式——照竹之内昭仁嘱咐的,随便留个电话号码就行,岩桥慎一瞎掰了一个号码。

    出来以后,叫冬天的冷风一扑,岩桥慎一顿时觉得晕乎乎的。

    竹之内昭仁问他,“怎么不一起去?跟着那个中田,去的可是六本木的高级店。”

    “就是高级店才不能去呢。”岩桥慎一道。

    之前又是为松本明子应酬,又是为了音乐节的事各种应酬,银座和六本木有点名气的店让他去了个七七八八,还喜提了六本木指南这种奇怪外号,这时候去,要是碰上见过的陪酒小姐,这顿蹭来的饭非得吐出来不可。

    说完这事,竹之内昭仁大笑,揶揄道:“不愧是王牌经纪人。”

    岩桥慎一苦笑一下,“你才是,不愧是读书人。”……什么馊主意也出得来。

    俩人互损完了,竹之内昭仁说:“不过,你策划的那个音乐节,在我们学校的学生之间,也已经是大话题了,之前招募场地临时工的广告贴出来,想报名的人可多了。身为你的朋友,我骄傲的不行。”

    岩桥慎一笑笑,“骄傲一下还是可以的。”

    “哈哈!”

    “对了,大洋电机那边怎么办?你真的有去入职的打算?”岩桥慎一明知故问。要是真有那个打算,就不会叫上他去吃白食了。

    “怎么可能嘛。”竹之内昭仁理所当然。

    “在这年头,去那种地方怎么会有前途。”他说,“要去就要去银行和证券公司上班才对。”

    一边说着,他向岩桥慎一炫耀自己晒黑了的皮肤,“今年过年,在夏威夷度假了。是富士银行请客,内定书都已经签了。”

    “那你还来这里凑热闹?”

    “无所谓,反正现在行情正相反,值钱的是学生。”竹之内昭仁说的理所当然。临近毕业,这帮前途已经定下来的学生,反倒迷上了玩这种愚弄招工企业的游戏。

    “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岩桥慎一玩笑着挖苦他。

    这话也没错,能自在享受这种愚弄人游戏的,都是名牌大学的学生。普通的年轻人还是得小心翼翼投递简历。

    就像是他跟着森进一去六本木,因为扶了大佬一把,就拿到十万日元红包。

    可是在同一时刻,东京多得是为了八百的时薪劳碌奔波的人。

    “岩桥,你当过bandan,我现在要去当bankan。”竹之内昭仁心情不错,说起了俏皮话。



    竹之内昭仁还想再找个地方另续一摊,岩桥慎一没什么劲头,拒绝了。

    两人于是就在街头分手。

    “岩桥,你今后可要多多努力。”竹之内昭仁笑嘻嘻的,“将来要是有需要钱的时候,尽管来找我。”

    “我多多努力。”岩桥慎一哈哈大笑,“争取尽快赚点能拿来抵押的东西。”

    竹之内昭仁潇洒度日,岩桥慎一也自有他的过法。

    三日过完,到了四日,开始照常上班。正月里,岩桥慎一自己用不着去拜年,森进一要拜年的地方却不少,岩桥慎一在负责他的行程的时候,也陪他去拜年,各路大佬又见了不少。

    这天晚上,渡边制作在他们名下的酒店召开了员工招待会,事务所旗下的艺人们也悉数出席,大厅里站的满满的。

    岩桥慎一肚子有点饿,离开有说有笑的企划委员会的小圈子,想去拿点东西吃。过去的途中,他跟遇到的同事或是艺人打招呼致意。

    这阵子,在渡边制作,他是明星人物。不光职员们之间纷传岩桥慎一这个名字,连艺人们都对这个年轻有为的经纪人有所耳闻。

    其中,又以半红不黑的二流艺人或是红不起来的小艺人对他最感兴趣,毕竟,让他折腾过的松本明子,在今天的宴会上,已经能混进事务所旬圈谈笑风生了。

    “岩桥桑,晚上好。”事务所的艺人宫野京子看到他,主动打招呼。她出道已经有个三四年,始终不温不火。

    “您好,宫野桑。”

    “我早就听说岩桥桑的大名,想要见见来着。”

    以宫野京子的年纪和资历,该是岩桥慎一和她打招呼才合适,不过,她毫不在意,亲切地和他聊着天。

    岩桥慎一客气又不失礼貌的应和着宫野京子,说了几句,前方,渡边万由美和关村一前一后正往这边走,看样子,像是关村在跟渡边万由美说些什么,而渡边万由美则应和着似的。

    她一抬头,视线看到岩桥慎一,脚步停了下来。

    岩桥慎一和宫野京子礼貌道别,走向对面,先问候了渡边万由美,又和关村打招呼:“您好,关村桑。”

    关村点点头,“好久不见了,岩桥君。”

    虽然推荐他入职的人是关村,但入职以后,两人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关村打吉田美和的主意,事到如今,这件事对两人来说,都不是秘密。

    所以,不管是关村对他还是他对关村,双方虽然不至于相互讨厌,但也还是有那么一点微妙的。越是微妙,见面时就越是客气。

    寒暄了几句,关村跟渡边万由美告辞。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渡边万由美一笑,“新年好,岩桥桑。……昨天晚上,我看到你了。”

    “哎?”

    “在新桥的鹿儿岛料理店。”

    岩桥慎一恍然大悟,继而笑道:“竟然这么凑巧吗?”把竹之内昭仁叫他去吃白食的事简单跟她说了说。

    “原来如此,‘木村君’。”渡边万由美打趣道。

    岩桥慎一投降,“拜托请饶了我吧。”

    “不过,真搞不懂,这些年轻大学生有什么好抢的。……或者说,想要吸纳人才是没错,但不分青红皂白,连我这种不相干的人都能浑水摸鱼,未免太夸张了。”

    “时间紧迫,而大家都想着大干一场。”渡边万由美半开玩笑似的说,“事务所这边,也感觉到有这阵风了。从去年初到现在,事务所的招待经费已经三连涨了。不过,因为经济景气,物价飞涨,也没办法。”

    “到时,说不定也有像我这样来蹭吃蹭喝,还要拿车马费的。”

    渡边万由美莞尔一笑,“大有可能。……不过,就算明知道是来耍人的,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

    要是卡得太严,得罪了学生,往外出去一宣传,对招聘方的名声是大不利。现在是学生挑挑选选的卖方市场,对待他们太严苛,立刻就得被淘汰掉。

    包括被他宰了的大洋电机,对面也清楚得很,每次的招待不是百发百中,浑水摸鱼的有不少,但即使如此也要做,广撒网才能多捞鱼。

    公司好吃好喝伺候学生,求着他们来上班,即使如此学生还要拿捏一把,打点不周立刻淘汰。

    这种奇景写的要是写出来,准得挨读者骂,主角光环都不带这样的。

    现实可要比刺激多了。

    两人穿过人群,往会场边缘的沙发坐席那边走去,相谈甚欢的样子,落到事务所的人眼里,想什么的都有。

    “兔国那边派来的演出阵容,大概二月十日下午到东京。”

    “哦?”

    “到时,让你作为事务所这边的代表招待她们如何?让别人去,要是慢待了不好。提议邀请她们的人是你,我想让你去。”渡边万由美说,“能行吧?”

    渡边万由美的言辞非常细心,岩桥慎一在心里感谢她这种周到。

    “当然。”岩桥慎一答应下来。

    渡边万由美说起要为他派一名翻译随行的时候,岩桥慎一告诉她,自己懂得中文,可以兼任翻译一角。

    “岩桥桑连中文也会?”渡边万由美感到不可思议。

    经历这几件事以后,渡边万由美认为岩桥慎一务实不说大话,之前还要试一试他的水准,现在干脆默认只要他说出来的都是有把握的。

    不过这个判断也没错。

    什么叫“也会”,这可是看家本领。岩桥慎一心想,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渡边万由美想了想,对他说:“岩桥桑,你给我一种感觉。”

    “什么?”

    “我觉得,你像是一个没有空奖的抽奖转盘。”渡边万由美说了句有点孩子气的话,“每次我转动转盘,抽中的都是惊喜。”

    这比喻厉害了。

    岩桥慎一让渡边万由美的话给乐得不行,可笑归笑,又道:“话是这么说,或许其实是您的手气比较好,所以才总是抽到有奖的那一格。”

    “是吗?”

    “所以,万一哪天轮空了,还请您不要因此太过失望。”岩桥慎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醒她。

    渡边万由美想了想,答应了,“好的。”看着岩桥慎一,突然说了句:“岩桥桑,你的领带很好看。”

    “哎?”岩桥慎一一怔。

    他今天系的是冈田有希子送的那根领带。比起领带是谁送的,让他意外的是,渡边万由美竟然会对他系什么领带感兴趣。

    “眼光挺不错的,岩桥桑。”

    渡边万由美没有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

    ……

    王小芳一时冲动,在老候面前逞能,试试就试试。

    结果一试还真就被她给试中,成了这次出国演出的备选人员。真被选上的时候,她才开始有点犯怵。

    老候笑话她,“说要试试的时候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哪儿去了?”

    被他给一激,姑娘才又来了点劲儿。

    广播艺术团的同事们惊奇得知,团里远近闻名的刺头王小芳要去为国争光了。为国争光这个词用在一场音乐节上,好像有那么点不伦不类。

    可这个相对还封闭的时代,要出国和好几个国家的人同台演出,在歪果仁面前唱歌,从心理上来说,终归带着这么一点代表郭嘉形象的意味。

    对刚起步状态的兔国来说,拥有的还很有限,所以,才会希望能把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

    不慢待对方,但自己也不落下风。

    这种想法是一种朴素的对双方的尊重。

    除了王小芳,这次一起去曰本的还另外有三个姑娘,四个人组成一支临时乐队,老候给她们当顾问,天天把她们拎录音室里集中补习。

    进录音室试了音以后,老候给乐队定了双主唱,一个是王小芳,另一个叫肖南,是个大高个,跟王小芳是老乡,开始学手风琴,后来改行学钢琴。

    四个姑娘谁也不认识谁,都是现开始磨合。骤然凑到一起,彼此之间虽然也说说笑笑,总归客气。

    直到有一天,有个小伙子到录音室来找老候,肖南一见他,瞪起眼睛来了,“崔建!我看过你的演出,特喜欢你的歌儿!”

    就这么一句话,王小芳忽然觉得,肖南在她心里的形象立起来了。

    两个主唱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不光工作上接触,私下里也开始来往。俩人越聊越有劲,开始对海对面那个未知的音乐节充满了带有忐忑的期待。

    等到乐队渐渐磨合出来了个样子,王小芳跟肖南的感情明显比跟另外两个女孩好出来一截,王小芳那个被人笑话是“刺头”的毛茸茸的脑袋,也又长出半长不短的头发来的时候,出发的日子也到了。

    ……

    音乐节定在二月十三日举行,为了这场演出,渡边制作为首的主办方租下了整整一周这个湾岸广场,包括演出前四天后两天以及举办的当天。

    考虑到是初次举办,演出阵容以及成本问题,这场NAONのYAON只在十三日举办一天。

    音乐节跟演唱会还不一样,演唱会租下场馆以后,场次开的越多本就回得越多,音乐节、尤其还是初次举办的音乐节,开一天赔一天。

    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了,节外生枝的事就算了。

    舞台的安装和拆除都是大工程,不预留出时间根本行不通。先前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舞台开始规划以后,岩桥慎一也时不时到湾岸广场来视察进度,亲眼看着空旷的广场上如何搭建起舞台,划分起区域。

    看着它从无到有,岩桥慎一心里的成就感难以形容。

    仿佛辛苦养的孩子终于长大了似的。

    不光现在全程盯着,音乐节当天,他也将守在后方,负责协调第一线的事务,站完最后一班岗。相比之下,那天登台演出,只占去了他一天工作的一小角而已。

    节目单早已经排好,分别通过报纸和杂志,以及电视台的音乐番组和广播电台进行公开,这年头又不像后世,拿起手机刷一下什么都知道。

    演出从当天下午的四点开场,五点开演,持续到九点结束。他们的DREAMS COME TRUE排在七点钟附近,上的是主舞台。

    当天,渡边万由美会到现场,亲眼看看他们的演出,确认岩桥慎一有没有组队的才能。

    “真冷……”岩桥慎一巡视主舞台上搭起来的钢筋铁骨,哈出一口白气。

    按照节气来算的话,这时节已经立春了,不过天气毫无疑问还非常寒冷,湾岸广场就在东京湾边儿上,海风的滋味那叫一个爽。

    在湾岸广场待到傍晚,岩桥慎一坐进车里,才觉得暖和过来。他接下来不回事务所,而是往渡边制作旗下的酒店去。

    兔国来的音乐人和双方的工作人员今天下午到的东京,就下榻在渡边制作投资的酒店。

    渡边万由美让岩桥慎一去招待她们,可不是去陪她们吃饭逛街的意思。

    这几个姑娘从到东京再到登台演出,中间只有不到三天时间。在这三天里,要和工作人员沟通演出流程,要带她们去录音室录音,还要去确认场地,压根就没什么悠闲度日的余裕。

    岩桥慎一到了酒店,先打电话预约,之后,跟女孩子们还有工作人员在酒店的招待室里完成了初次见面。

    王小芳她们四个,还有跟来的两名工作人员。

    来之前,曰方的工作人员跟王小芳她们说,等会儿来的是组织这次活动的渡边娱乐的人,也是这次活动的提案者。

    这么笼统的一个介绍,再通过翻译转达,众人都以为接下来过来的会是个挺有派头的中年人什么的,结果,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却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高高的个子,合体的西装,短头发,人长得特别精神。

    “你们好,我是主办这次音乐节的渡边制作的经纪人,我叫岩桥慎一。”青年冲她们一笑,开口就是流利的普通话。

    不管来人是不是跟想象当中的印象对的上号,这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以及岩桥慎一轻松却不轻佻的态度,奇妙的消除了几个女孩子的紧张,削弱了刚进门时感受到的防备。

    省去了中间商,双方直接进行交流,气氛也升温的很快。大体沟通完了关于这次音乐节的理念以及流程以后,岩桥慎一邀请她们:

    “我们去录音室,试演一次看看效果吧。”



        试音的录音室在代代木,离这帮女孩子住的酒店不远。35xs

    岩桥慎一开车,日方的工作人员没有随行,一起从兔国来的工作人员跟着一位。这么一来,有些奇妙的,车里变成了全部用普通话来交流的场景。

    往录音室去的路上,岩桥慎一和女孩子们闲聊着。

    说是女孩子“们”,话差不多都让那个叫王小芳的,顶着一头长度不尴不尬的短发的女孩儿给说完了。这姑娘健谈得很,想到什么,就特别大方的问出来,脑子又快又好使。说了没几句,就自报家门,说她本来是学扬琴的,半路出家开始打鼓。

    这单岩桥慎一倒是不意外。

    艺术团的乐手,本身有音乐基础学乐器上手快,再加上接触乐器和新音乐的机会多,更兼具有一定的音乐欣赏能力,种子撒下去,落到水泥地上会晒干,落到这儿,还能发个芽。

    连岩桥慎一最熟悉的崔建,还是吹小号出身。他最开始组了个叫七合板的乐队,队员清一水儿是艺术团之类的地方的人。

    说起来,摇滚的种子最先在这里发芽,在铁饭碗职工和大院子弟之间发芽,似乎也注定了兔国摇滚戴着镣铐起舞的宿命。

    王小芳在兔国时,跟阿里斯乐队的人交好,这支乐队以翻唱曰本乐队的歌曲为主,所以她还挺有点自信,觉得了解不少关于曰本音乐的事儿,但是,聊了几句,发现又不是那么回事。

    “aice早就已经解散了”

    “是的,不过,谷村新司先生还有堀内孝雄先生都作为个人活动的歌手继续出唱片。”

    “off urse也不红了吗”

    “也不是说不红,是进入稳定期了。而且,前几年,乐队的吉他手铃木康博先生从乐队退出,从那以后,乐队的活动就减少了。”

    从王小芳嘴里一个接一个的蹦出七八十年代在曰本红过的乐队的名字,结果得到的答案要么是已经解散,要么是已经过气,要么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乐队。

    王小芳聊着聊着,有点泄气,要是这样,现在国内玩翻唱的乐队,阿里斯他们,岂不是一直在做别人已经淘汰了的音乐

    在她跟岩桥慎一聊的热火朝天的时候,肖南一直安静地听两个人的话,偶尔搭句腔,问一问自己好奇的事,但大多数时候都表现的很沉静,跟王小芳有种奇妙的互补感,岩桥慎一觉得她那个落落大方的样子,有个词形容起来挺合适的:大将风度。

    一起来的另外两个姑娘,注意力几乎全被车窗外掠过的街景吸引了,一时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像个纯粹的观光客似的,透过车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窗外。闪舞

    这是一个显得很陌生的世界,汹涌的车流,大城市的钢筋铁骨,步履不停的行人,甚至带有一丝压迫感。

    原先它存在于电视机和广播收音机里,存在于从这里回去的人绘声绘色的描述里。现在,它成为了就在眼前的“现实”。

    东京的灯红酒绿让她们感到好奇。对这个陌生世界的好奇,战胜了来此演出的使命感。

    到了录音室,岩桥慎一打过招呼,领着人往预约好的录音间走去。

    跟京城老候那座里面总是飘满了烟味和各种食物混合的味道,吸音板被熏得发黄的录音室比起来,这座录音室显得干净而又气派。

    进来以后,被岩桥慎一在心里评价为大将风度的肖南落落大方,以外行人的眼光去打量这一切,丝毫不在意会不会被人当成土包子,对这一切既不高看也不表现以急躁。

    倒是刚才在车里还劲头十足的王小芳,这时突然有点露怯了。

    她没有畏惧东京这座现代化的大都市,没有畏惧身到客场的异国他乡,但是,面对最顶级的录音设备,却忽然有一点儿心慌。

    像个即将坐进考场的考生。

    岩桥慎一对王小芳和肖南这两个女孩子印象很深刻。

    “堀尾桑,我把人都带来了。”岩桥慎一和录音师打招呼。

    四个姑娘都不懂日语,录音师自然也不懂中文,于是,岩桥慎一跟随行的那名懂日语的工作人员一起客串起了翻译。

    他有自己的乐队,先前为了制作小样等等,也时常出入录音室,相关的经验虽然不至于丰富,但也够用。

    录音师本来还担心,涉及到一些专业的东西会沟通不良,等到一开始交流,发现岩桥慎一这家伙几乎什么都知道,不清楚的只要一指点立刻就能摸到门道,甚至还炫了一把自己的绝对音感,秀到让录音师对他刮目相看。

    好家伙,不光当经纪人有一套,进了录音室也玩得这么溜。

    殊不知,这是跟美和酱一块儿在录音室里死磕的时候,顺便从录音室的工作人员那儿问来的。既然打算吃这碗饭,该做的努力自然是一点不能少。

    自从跟美和酱组了队,他觉得自己就化身成了一块喂不饱的海绵,什么知识都想着学上一学。

    试音期间,姓堀尾的录音师甚至干脆甩给岩桥慎一个监听耳机,俩人搭档监棚。35xs此情此景,要是让渡边万由美给看见了,又得说他这个抽奖转盘没有转到空奖了。

    第一遍试音下来,岩桥慎一有点惊喜。

    倒不是说这四个姑娘表现出了什么强悍的实力,但是岩桥慎一想到这是支临时拼起来的班底,能有这个表现,至少能打个七十分左右。

    但是,惊喜归惊喜,要指出来的毛病还是得指出来。

    录音师把问题告诉岩桥慎一,岩桥慎一转述的时候,再加上自己的看法,之后,再由这边提出相应的建议,大致上是这么个流程。

    今晚的试音一共来了六次。

    每一次结束,都留下一个提建议的空档,然后在下一次的时候进行调整。

    跨国合作时,必要的沟通是最重要的,肩负沟通这一任务的人更是重中之重。因为不光要考虑怎么把想法传达出来的问题,还要保证别产生沟通的误会。

    从这点来说的话,岩桥慎一是个绝好人选。

    但是,试音到了最后,他注意到,那个来时叽叽喳喳的女孩儿王小芳,气势有点落了。

    来到东京,见识到这样前所未见的花花世界,王小芳没有觉得自己落了下风。但是,今天的试音意义却不一样,她看到了自己在音乐上的巨大不足,对面的岩桥慎一和录音师指出来的问题句句都在点子上,可她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弥补

    两天后,音乐节就要开始了。

    王小芳觉得自己好像是个上了考场才发现自己准备的不够充分的学生。

    岩桥慎一把这种变化看在眼里,没有做声。

    试完了音,岩桥慎一带四个姑娘,外加录音师和随行的工作人员,大家一起去吃了点东西反正领了招待费,大方点也无妨。

    不用自己掏腰包的钱,花起来格外大方。

    吃完饭,肖南突然问岩桥慎一:“岩桥先生,东京哪里有音像店”

    “明天下午有半天的活动时间,我想去看看,听一听现在曰本流行什么样的歌。”肖南说。

    来时坐在车里,听王小芳和岩桥慎一聊天时,王小芳提起的每一个曰本乐队都已经过时,让肖南意识到,曰本的音乐,或者说世界的音乐已经又往前进步了一大块。

    身在国内,等到能接触到外国的音乐的时候,往往就已经落后于他们的流行一大截了。这次既然来到东京,肖南想,不能放过这个直接接触真正的流行的机会。

    这话提醒了王小芳,她也举手赞同,“岩桥先生,我也想去看看。”

    另外两个女孩子有点犹豫不决,她们在国内时,听人说起新宿是东京最繁华的地方,想去逛逛街,但是,乐队核心的两个人提出要去唱片店,两个女孩子处在一种不愿意附和但也不愿意接受的状态里。

    岩桥慎一向渡边万由美提议要邀请兔国音乐人来的时候,就说起过要把摇滚的火种让她们带回去的事。

    而现在,王小芳和肖南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再没有什么,比亲耳听一听更好的了。

    “行啊。”岩桥慎一答应,“明天下午,我陪你们去趟唱片店。”

    等把姑娘们送回酒店,岩桥慎一想了想,给赤松晴子打了个传呼。

    她的乐队今晚没有演出,赤松晴子惯例又去给别的乐队捧场,没听到,很晚才又联系岩桥慎一。

    两人就在电话里说事。

    “我今天陪兔国来的音乐人去录音室试音了,还客串了一把监制。”岩桥慎一说,“刚刚才送她们回去,”

    “我在广播里听过节目单了,知道您邀请了兔国的一支乐队来演出。”

    “赤松桑学兔国文学,那么,也懂得说中文吗”岩桥慎一提了个有点小白的问题。

    赤松晴子回答:“是要学的,有一门叫公共汉语的课。不过,事实上,专业的学生,有很多虽然学过两三年汉语,能读得懂,却说不好。”

    “哑巴汉语”就是了。

    “原来如此。”

    岩桥慎一有点失望,还是随口问了句:“那赤松桑呢”

    “似乎是能读得懂,也能说一些的程度。”结果,赤松晴子这么回答了。岩桥慎一了解她,她一向谦逊,说什么都留一点余地,能说“说一些”,那就是还可以。

    “是吗”岩桥慎一对她说,“其实,我是想说,要是赤松桑的汉语还可以的话,明天要拜托一下你。”

    “有什么事吗”

    “想请你带两个兔国的女孩子到处去逛逛。”岩桥慎一说。

    既然那两个女孩子犹豫,那么,兵分两路也无妨。把事情跟赤松晴子一说,她想了想,“只是作为逛街的向导的话,或许我可以一试。”

    “那么,我明天下午联系你,如何”这一句,是用中文说的。

    赤松晴子在电话那头愣住了。反应了一下,才慢慢用曰本味十足的汉语说道:“您懂得中文”还说得这么好。

    岩桥慎一第一次听她说中文,觉得她的口音很可爱,忍俊不禁。

    第二天一早,岩桥慎一先去酒店接人到录音室。

    音乐节日近,他暂时放下森进一的行程,专心筹备。至于森进一那边,另外那名随身经纪人加个班,把隔日制变成全日制。

    练习持续到中午,岩桥慎一早说了,另外替她们找了个向导陪着逛街,那两个女孩子精神头也上来了,心里觉得这个年纪轻轻的岩桥先生真是体贴人意。

    吃完饭,岩桥慎一带着四个姑娘找了个咖啡馆小坐,然后借店里的电话打给赤松晴子。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赤松晴子来了。

    见到她,四个姑娘都挺意外的,没想到岩桥慎一说是要找个逛街的向导,竟然找来这么一个大美女。

    “岩桥先生,她不是你们公司的演员吗”王小芳嘴快,先替那两个姑娘问了。

    岩桥慎一笑道:“她要是想做演员,我肯定二话不说签下她。”

    赤松晴子大概听得懂这段对话,但只是一笑,和四个姑娘打招呼,“你们好,我是赤松晴子。”

    “赤松小姐是早稻田中文系的学生。”岩桥慎一介绍她,介绍完了,又把那两个姑娘托付给她。

    之后,双方兵分两路,岩桥慎一带着王小芳和肖南去逛唱片店,向她们介绍现在当红的乐队和流行的风格,还领她们到专门卖欧美引进的唱片的楼层去试听。

    这是第一手的新鲜资料,两个姑娘徜徉在唱片的海洋里,如鱼得水。带着两个姑娘在唱片店泡了几个小时,华灯初上的时候,双方在约好的饮食店碰面。

    岩桥慎一本以为他率领的唱片队会领先一步,结果他们到了的时候,赤松晴子已经带着逛街队的人在店里占好位子了。

    三个人相谈甚欢,看来今天下午玩得挺不错。

    岩桥慎一担心赤松晴子晚上有事,于是问她是否另有安排,她想了想,答道:“本来是想去看演出的,不过,不去也可以。”

    “这次又发现什么好乐队了”岩桥慎一有些好奇。

    “一支叫the be hearts的朋克乐队,听说很有特色。”赤松晴子还没看过。

    岩桥慎一想了想,“你不介意多几个同伴吧”

    “当然。”赤松晴子会意。

    岩桥慎一于是征求那四个姑娘的意见,“我给酒店那边打电话,然后,请你们四位也一起去看演出如何到ivehoe去。”

    这次的意见挺统一的,全票通过。



    演出的地点在新大久保,混迹地下音乐圈那么久,岩桥慎一对都心圈内的各路演出场地都熟得很,赤松晴子报上LIVEHOUSE的名字,他就知道是哪儿。

    吃完饭,岩桥慎一带上五个女孩子,浩浩荡荡出发。

    这阵势壮观得很,特像把外国观光客往奇怪地方领的导游。

    新大久保是新宿不夜城的一部分,一入夜,也进入到了“里”的世界。四个兔国来的姑娘看着仿佛翻了个个儿的街道,被吓了一跳。

    这也是东京?

    白天时井然有序到甚至带着一丝压迫感的东京是东京。

    到了晚上,杂乱无序到让外来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东京也是东京。

    东京有千面。

    岩桥慎一带着姑娘们冲出被五颜六色的招牌包围的街道,来到一座建筑物前。大楼上挂着一块窄窄的灯牌,指向LIVEHOUSE所在的层数。

    六个人走向通往地下层的楼梯口,入口处张贴着演出海报,上面写着“今晚是THEBLUEHEARTS专场”。

    海报挺正规,不是一般地下音乐人的那种手绘海报,而是带着乐队照片的印刷海报,上面是四个青年。

    标着“主唱甲本浩人”的那名青年,剃着近乎和尚头一样的短发,眼神狂热而又乖张。而和他紧挨着肩膀的吉他手真岛昌利,戴着大头巾,有一点神经质的感觉。

    贝斯手河口纯之助是个萌萌哒的小胖子,鼓手梶原彻也,却又是个剃着两边铲平中间向上梳起的朋克头的清瘦青年。

    往这座LIVEHOUSE涌入的观众们络绎不绝,岩桥慎一对乐队的流派没什么偏见和想法,只本着经纪人的职业惯性,说了句:“好像挺受欢迎的。”

    赤松晴子对他说,“我听说,乐队的主唱甲本浩人桑和吉他手真岛昌利桑,起初是一支叫THEBREAKERS的乐队的成员,那时就已经积攒了一定的人气。后来乐队解散,甲本桑和真岛桑又一起组了现在的乐队。”

    “是吗。”

    “最近,乐队好像签了唱片公司,也许已经开始筹备主流出道的事了。现在的演出也算是‘例行磨炼’。”赤松晴子把她知道的事告诉他。

    乐队的现场富有唱片和电视里所没有的魅力,所以,即使是已经签了唱片公司的乐队,在正式出道之前的这段打磨期,都会进行不间断的现场演出。

    在有了公司以后,联络演出的事也随即过渡到唱片公司那里。

    他们会像组织演唱会那样,替乐队安排演出,并且还有唱片公司的专员在现场观察他们,以便在演出结束以后提出意见。

    “原来如此。”乐队既然名草有主了,岩桥慎一也就收起那种作为商人的审视心态,换成了纯粹的欣赏者心态。

    这段对话是用日语说的,四个兔国姑娘在旁边一头雾水,只能把视线往那张海报,往那络绎不绝的观众上面放。

    聊完了,岩桥慎一招呼她们,“走吧。”

    ……

    朋克乐队的演出,里头不乏奇装异服的观众。四个姑娘使劲儿跟着岩桥慎一,仿佛担心被大灰狼叼走的小羊羔。

    舞台前边已经站满,好位置是抢不到了,六个人勉强往前挤了挤,刚刚站定,从会场前方发出一阵骚动,欢呼声随即向后扩散。

    他们六个还不知道什么事,就像是在玩传递东西的游戏那样,接过前面人的欢呼,又把欢呼递给后边的人。

    四个姑娘有点放不开,像是在纷扰的人群面前羞于表达自己看法的孩子。

    小小的,堆满了乐器的舞台上,乐队的四个人站上了舞台。主唱甲本浩人面对观众,中规中矩的说了句开场白:“晚上好,我们是THEBLUEHEARTS!”

    光这么看,是支台风很正常的乐队。

    这种想法只持续了五秒,随着鼓手数完拍子,甲本浩人清唱出第一句歌词:“我疯狂地喜爱那些温柔的歌”,吉他声加进来,台风立刻变了。

    他扯着脖子,瞪大眼睛,像是被一条蛇给缠住了脖子因而呼吸不畅那样,在舞台上一边咆哮,一边用力蹬腿,像青蛙一样跳来跳去,声嘶力竭的唱着这首名叫《人にやさしく》(待人温柔)的歌。

    可以,这表现很朋克。

    岩桥慎一跟赤松晴子常混迹地下音乐圈,都知道怎么一回事,四个兔国来的姑娘却给吓了一跳,不知该怎么反应。

    她们听不懂这歌词,也不明白为什么唱歌不能好好唱。但是,身边的人表现的都很热烈,出于群体的从众性,她们也尽量模仿着周围人的行为。

    毕竟,当人们可以自由行事时,经常会相互模仿。

    王小芳听不懂歌词,也不明白为什么唱歌要用这样辛苦的唱法。虽然看上去像是在胡来,但是想也知道,这样比好好唱歌要耗费更多的体力。

    她一边模仿周围人,一边看着舞台上的乐队思考着。

    热唱三首以后,第四首是抒情歌,刚才那个又蹦又跳的主唱安静下来,用布鲁斯口琴吹着有些哀伤的间奏。

    短暂“正常”了一会儿,给了王小芳一个缓冲的余地。不过,这首歌结束后,就又是一首像之前那样窒息一样的唱法的歌。

    乍从那种温和的氛围里出来,立刻又受到新一轮的冲击,看着好像被卡住了脖子的主唱,王小芳灵光一闪,忽然发现到这种唱法的意义。

    好像是一个被捂住嘴扼住咽喉不能发声的人,拼了命挣扎着想要说出心里话。

    你们可以视我为异端,堵住我的嘴,可以威胁我,让我出局,但是,在被卡住脖子窒息之前,我仍要说出我心中的真情,直到声嘶力竭……

    她一个激灵,深受感动,有种想掉眼泪的冲动。

    岩桥慎一专注于这场演出,没有注意到王小芳的变化。这支叫蓝心的乐队吸引了他。

    虽然台风狰狞,但是乐队的歌词却出人意料的有着很强的文学性。可是,虽然有着文学性很强的歌词,同时却又带着一股汗臭味。

    他歌唱的是底层青年的呐喊,但是,这种让岩桥慎一感受到的“汗臭味”并不是指流浪汉的臭味,而是底层青年劳动过后的汗臭味。

    虽然一切很糟,充满苦闷,但是,还是对生活带有理想,用带着汗臭味的身躯去拥抱未来,这一切不是虚幻的,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这支乐队的歌词里就有这么种魅力。

    他不禁打从心底里欣赏这支乐队,并且为他们的才能所征服。

    演出结束后,是贩卖唱片的环节。

    虽然签约了唱片公司,不过,因为还没有主流出道,现在在会场里贩卖的却不是正规唱片,而是地下乐队几乎都会去做的、他和吉田美和也做过的那种自制唱片。

    岩桥慎一去买了两份磁带,一份自己留下,另一份转手送给了还沉醉在演出里一脸感动的王小芳。

    他没想到,头一回领这姑娘来看这么烈的表演,她就能对上脑电波产生共鸣。

    王小芳挺不好意思收他的东西,岩桥慎一不以为意,交到她手里,“留作纪念就是了。”

    这么说,她才收下了,向岩桥慎一道谢。

    看看时间,这时已经晚上九点了。

    也不好再找地方晃悠,六个人又原路穿过来时那条被五颜六色的招牌挤满了的街道,岩桥慎一先把四个姑娘给送回酒店,并且和兔国随行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表示人全须全尾带回来了。

    打完电话,岩桥慎一走向还在酒店大厅等着他的赤松晴子。

    “走吧,赤松桑。”他说,“我送你回去。”

    坐进车里,岩桥慎一向她道谢:“今天麻烦你了。”

    赤松晴子没直接接这个话茬,“那两位兔国来的音乐人都很好,和她们一起逛街挺开心的。”

    “而且,没想到,您的中文那么好。”

    “我可是中文通。”岩桥慎一笑笑,不愿深入这个话题,于是也效仿她,岔开来,“托你的福,今晚还看了场很不错的演出。”

    “我平时不太关注朋克乐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人物。……这样一支乐队,肯定大有一番作为。”

    THEBLUEHEARTS总体来说,做的是很容易入口的朋克,尤其会引起青少年共鸣,想必即使主流出道,在商业成绩上也会不错。

    这点对朋克乐队来说尤其难得。

    赤松晴子又提到另一件事,“现在,您的名字在地下音乐圈很有名。”

    “是吗?”

    “因为您促成这次音乐节的缘故,大家都在说,您给了地下音乐人走向公众视线的机会。”当然……

    “当然,还会有人说我把商业的臭味带进了地下音乐圈。”岩桥慎一把赤松晴子没说出口的“当然”给说了出来。

    她微微一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无所谓。”岩桥慎一不以为意,“商业的东西未必不好,不分青红皂白的和商业划清界限,未免是种狭隘的想法。”

    “不过,讨厌我的人尽管讨厌我,只要还有那部分认为我是给了地下音乐人机会的人在就行了。真正的种子在这些人那里,将来迟早破土发芽。”

    至于执意要当阿提斯特的,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没必要相互轻视。岩桥慎一始终认为,轻视商业这一行为,多少带有一点虚张声势。

    贬低别人并不能抬高自己。

    真正的阿提斯特,是“关我屁事我做我的音乐就行”。

    ……

    二月十二日,琼·杰特抵达东京。

    这是时隔了半年的再度来访,接待兔国姑娘们,是渡边万由美给指派的任务,接待琼·杰特,却是她本人亲自点的名。

    把她拐来唱音乐节的人是岩桥慎一,那就得他负责到底。这姐姐嘴上没直接说出来,话里话外就是这么个意思。

    没办法,岩桥慎一把录音室里的兔国姑娘们一扔,去见这尊大神。

    从心里他还是很感谢她的,琼·杰特不光给了他灵感,还给了他扩大规模的底气。

    现如今,这场音乐节不光国内瞩目,还吸引到了来自全世界的目光。主办方不光收到了本国的各家媒体对这次音乐节现场报道的申请,外国媒体也叮嘱这场音乐节,派出了记者前来采访。

    一时间,“曰本列岛前所未有的女性摇滚盛宴”,“女性摇滚们的集体发声”,这样的说法层出不穷,牵动着大众的目光。

    傍晚,岩桥慎一去酒店见她,和她以及她的工作人员们进行演出前的必要沟通。一阵子没见,这位还是酷炫得很,岩桥慎一去的时候,又碰上她在马杀鸡。

    看样子,她简直是爱死了这种被人当成面团揉来搓去的感觉。

    “好久不见,慎一!”她枕着胳膊趴在那,转过头来冲他一笑,视线落到他的手上,“那是什么?磁带?”

    “给你带的礼物。”岩桥慎一告诉她,“一支名叫THEBLUEHEARTS的朋克乐队的专辑。我觉得你该听一听,那很棒。”

    “蓝色的心?”

    “没错,”岩桥慎一笑道,“而你的是‘黑色的心’。”

    琼·杰特在THERUNAWAYS解散以后,又成立了一支叫THEBLACKHEARTS的乐队,一个蓝心一个黑心,算是强行有关?

    碰瓷了啊。

    那倒也不完全如此。

    一方面是岩桥慎一刚好听过这支乐队觉得很合胃口,又刚好琼·杰特抵达东京,蓝心和黑心的奇妙巧合,让他选择把这盒磁带当礼物带来。

    “好的,那我听听看。”琼·杰特说。

    岩桥慎一替她把当天的流程念了念,确认完了以后,琼·杰特的马杀鸡告一段落,又叫他一起去吃晚饭。

    从接待兔国的姑娘们开始,这几天他是又当接待员,又当录音师,又当司机又陪吃,即使没有PPK,也觉得自己已然成为无所不能的007。

    就在这样的繁忙中,他还在音乐节开始的前一晚,到吉田美和打工的录音室去,三个人开了个碰头会,确认了关于演出的事项。

    乐队从组成以来,一直都在一两百人的LIVEHOUSE里演出,而这一次,观众却一下子膨胀成了一万五千人。

    虽然其实来看演出的人,没几个是冲着他们来的。

    不过,岩桥慎一却鼓励吉田美和,“不为我们来的观众,就都是我们的潜在观众。”

    “说得好,不愧是慎一君!”

    这句话正中乐天派吉田美和的穴位,她高高兴兴地附和道。



    万众期待的二月十三日终于到来。

    一早,岩桥慎一就出现在了湾岸广场。四天紧锣密鼓的搭建,原先空旷的场地,如今已经诸事完备。

    离开演时间还早,但是现场已经看得到过来占位的观众了。一点也不畏惧冬季自东京湾吹过来的冷风,劲头儿足得很。

    今天在这个湾岸广场,共出动了一千五百名现场工作人员,分布在会场的各个位置,其中大部分都是临时雇用来的小时工,学生的比例奇高,这是因为岩桥慎一那个雇用学生当小时工变相打广告的点子。

    临时工的薪水是一天一万两千日元,就这样还有人嫌少,定下来以后又变卦,说是不来了。

    雇佣临时工的事外包给了专门的兼职公司,岩桥慎一跟那边的人打交道的时候,听他们吐槽,一天一万二已经是好价,往后人工水涨船高,说不定一万五都没人干,给少了,就要老大不乐意,说:“我又不是来做3K的。”

    所谓的3K,指的是脏(kitanai)累(kitsui)危险(kiken)这三个K。从事这类工作的人活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见不得太阳。

    岩桥慎一工作过的夜总会就雇佣这类工人,打烊以后,趁天还没亮,从后门进去打扫卫生,打扫完以后再悄悄离去,绝不让客人见到。

    从事这类工作的,要么是外国来打工的,要么是山谷一带的贫穷劳工。

    别说什么曰本人态度谦逊,谦逊的前提是往后还跟你打交道并且你的地位还比他高并且能一直比他高。

    上行路就要一直保持上行势头然后通往顶点并且此后能一直保持在顶尖,要是走起了下坡路,就会发现拥有过的全是泡影。

    ……这点其实在哪儿都适用。

    所以,奋斗吧!勇敢的少年们!

    岩桥慎一整了整西装,把工作牌挂到脖子上,走向后台。他今天负责主舞台那边的后勤,这样最好,和他之后的演出不冲突,到时直接上台就是。

    为了今天的演出,吉田美和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演出时要穿的服装,还要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自己设计演出服,信誓旦旦声称自己从小就热爱设计。

    岩桥慎一见识过她那“黑板报小能手”的海报设计才能,对这个说法打从一开始就不怎么相信,等看过设计稿以后,惊奇地发觉世界上原来有比他还不懂服装设计的人在,他们相遇的意义,果真是为了找回彼此的自信。

    吐槽归吐槽,岩桥慎一先前一票否决了吉田美和的海报,这次倒没有独裁到底,也把她服装设计的草图给一并否决掉,而是叫上中村正人,三个人商量着对吉田美和的设计进行了改进。

    海报这种宣传用的东西另说,吉田美和的服装是她舞台风格的一部分,这种自由奔放的想法与她天马行空的音乐天才共生,岩桥慎一不认为应该抹杀这种个性。再说了,奇装异服也能给观众留下印象。

    “慎一君的服装……”吉田美和折腾完自己,还想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岩桥慎一赶紧摇头,“我那天忙都要忙坏了,哪有换衣服的空档儿。”合着不阻止她的行为是因为自己不穿。

    中村兄,美和酱的设计梦就请你帮她圆吧!我先撤了!

    午后,前来参加音乐节的歌手们陆陆续续抵达了湾岸广场。临时搭建起的后台空间不足,除了大牌歌手之外,其他歌手差不多是两三组共用一间。

    岩桥慎一跟他的两个队友只擦肩而过了一下,寒暄了几句。

    吉田美和很少见到他这西装革履的样子,拉住他的胳膊,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笑道:“慎一君穿上西装有模有样的。”

    岩桥慎一故作不悦,“平时就不成样子吗?”

    吉田美和哈哈一笑,“没有,平时也很帅气。”顿了顿,“……不过,你之后真的要穿成这样登台吗?”

    这语气,仿佛穿奇装异服的人不是她自己,而是岩桥慎一似的。

    “是的。”岩桥慎一给了个肯定的答复。

    ……

    在NAONのYAON的现场买了票,大黑摩纪通过检票入口,进入湾岸广场的音乐节场地,此时,已经过了下午五点,音乐节早就已经开演了。

    但即使如此,这也是在办理完酒店入住以后,和服务台确认了路线,即刻出发才赶到的。

    重头嘉宾都在入夜以后,大黑摩纪倒是不着急,进了场,在会场的小摊前驻足,浏览了一会儿摊位上售卖的商品,没有急着到前面去。

    冬季的风冷飕飕的,不过,跟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北海道比起来,却也不算什么。她是从北海道的札幌不远千里来到东京的,为了看这场音乐节。

    大黑摩纪生于1969年的最后一天,所以,即使已经是1987年,离满十八岁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从小她就喜欢音乐,一早决定,高中毕业后就到东京去,以歌手为目标努力。所以,对于学业也就不怎么上心,刚念高中,就找了家乐器店兼职,之后参加了一支业余乐队,课外时间,就在当地的LIVEHOUSE唱歌。

    那是一支学生乐队,每逢有队友从高中毕业,或是为了升学,或是为了到东京追梦,都要面临一次人员更替。再过一年,她高中毕业,也会离队。

    乐队的成员之间,时常相互开玩笑,说这支乐队是“就职实习”,是为了确认自己是否要继续在音乐之路上努力的实习之地。

    大黑摩纪自己的实习结果是,希望能成为专业歌手,一辈子都唱歌。

    去年,琼·杰特到东京来演出,大黑摩纪想到东京来看,却没能如愿,因此那几天,她格外关注演唱会的新闻。

    武道馆的最后一场,琼·杰特宣布了要来参加这场音乐节。大黑摩纪通过广播电台得知这件事,她感到非常的兴奋和期待。

    从那时起,她就决定,一定要来看这场音乐节。不止是为了上次没能看成的琼·杰特而来,而是为了所有登台演出的歌手而来。

    消磨了一会儿时间,越来越多的人涌向这座湾岸广场,原先四处游玩打发时间的人们,也开始往观众区那边聚集。

    大黑摩纪于是也跟随着人流,往前面的观众区走去。远远地,听到从舞台那边传来的介绍:“接下来,是一支来自兔国的乐队……”

    外国的乐队?大黑摩纪有点感兴趣,往前挤了挤。



    登台之前,四个兔国姑娘紧张得很。

    后台语言不通,周围都是奇装异服,个性各异的音乐人,舞台前是沸腾的观众,舞台后同样是陌生的异国语言。

    和外国人同台,又表演给一万五千名外国观众看,这足以让她们感到不安。

    岩桥慎一抽了个空,过来看她们。四个姑娘是因为他才千里迢迢来的东京,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得对她们负起责任来。

    “马上就轮到你们了,挺紧张的吧?”他一边往这边走,一边朗声说道。

    见到是他,四个姑娘都跟有了主心骨似的,“岩桥先生!”

    “别害怕,观众又不会吃人。”

    他开了个玩笑,目光扫过四个姑娘的脸,“我知道,你们四位缺乏登台演出的经验,这也怪我,提了个建议,结果让你们赶鸭子上架。”

    王小芳动了动嘴唇,想说:“没有,我们很高兴能来东京。”要不是来了东京,她也长不了那么多的见识。

    但是,岩桥慎一用眼神制止了她的话,接着道:

    “登上这个舞台的乐队和歌手们,每个人的基本盘都不一样。在这前面有一万五千名观众,但是他们谁也不认识你们,所以对你们来说,这个舞台的一切都是零。而你们要做的,是往这个零上面加数。”

    “虽然是许多支乐队同台竞演,但是,她们都不是你们的对手,或者说,这本来就不是竞赛。舞台是容许失误的,音乐也可以不是那么沉重的东西。”

    他看着表情有所和缓的四个姑娘,“退一万步,即使你们要战胜什么,那也只有一个敌人,就是过去的自己。”

    “所以,请为你们自己加油吧。”

    岩桥慎一做完战前动员,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跟着米米CLUB去演出时的事。一拍手,故意装模作样的说:“对了!想到一个秘方!”

    “什么秘方?”姑娘们的注意力立刻就被他给吸引了。

    岩桥慎一开始胡诌,“一个在曰本很灵的消除紧张,祈祷胜利的办法。”举起手掌,“在手心里写个‘人’字,然后送到嘴边一口吞下去。”

    “管用吗?”姑娘们一边问,一边已经在手心里写起字来了。

    “百发百灵。”岩桥慎一笃定地说。

    这时,工作人员来催促她们,“准备好,要上了。”

    听到这话,四个姑娘忙不迭把手心里的人字一口吞下去,跟着走向候场区。

    王小芳跟肖南肩膀贴着肩膀,另外两个姑娘也靠过来,四个人不知不觉手拉到一起。

    这时,王小芳又想起第一次到录音室的时候看着最先进的设备,自己露了怯的事。那时,她真实感受到了那种差距。

    但是,现在,她又有了新的感受。

    技不如人是事实,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也是事实。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去追赶别人?

    长跑的时候,在超过对手之前,人第一个超过的其实是自己。

    “岩桥先生的话说得对,我们要战胜自己……”她镇定下来,缓缓开口,像是耳语一般的,和自己的三名队友做起了最后的战前动员。

    来自兔国的这支乐队,乐器的技术不错,台风却很生涩,似乎不大适应这种大型的露天场地。初看她们的演出时,大黑摩纪觉得平平常常。

    但是,渐渐看下去,她又在这四个女孩子身上,感受到一种别样的魅力。舞台上的四个女孩,脸上洋溢着孩子一样纯真的笑容,那笑容显得很纯粹,是一心热爱音乐,什么也不去考虑的笑容。

    没有人会怀疑她们不是在全力以赴的演出。

    这样的表演,让大黑摩纪联想到刚开始接触音乐的时候,每天劲头十足奔向音乐教室的孩子。

    虽然还稚嫩,但是却又比谁都努力的一个劲儿往前跑。

    她不由得为这些女孩子们欢呼起来。连同聚集在舞台前的观众们,也送上了善意的应援。

    ……

    但凡露天场地,演出的时候下雨概率就激增,好比夏天中午什么时候下班什么时候下雨那样无解。不过,今天倒是天公作美,从开场起,一直到太阳落山天气都不错。

    傍晚,渡边万由美从事务所离开,先去吃了点晚饭,然后独自驾车前往湾岸广场,停好车,走向音乐节入口。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就听得到会场里的漏音和观众的呼声,像是刚蒸出来的包子从笼屉缝隙里飘出来的白气,带着引诱人的香味。

    还不等进去,就感受到这样的热情。渡边万由美心里也热乎乎的。

    这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四十分,离岩桥慎一的DREAMSCOMETRUE登场还有二十分钟。渡边万由美和他说好,等他的乐队登台的时候来看演出。

    她还穿着职业装没换,进了会场,在热火朝天的场地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有从她后面超过去的观众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看她。

    渡边万由美不以为意,往欢呼声聚集的方向走去。前方是密集的观众群,她独身一人而来,灵活一些,尝试着从肩膀和肩膀件的缝隙里往前进了一些。

    这样子像个调皮的女学生,跟身上的职业装不大协调。

    但是,在穿上这身职业装之前,她也有过这么活泼轻佻的时代。渡边万由美站定,目光落到舞台的大屏幕上,一组叫HIS的地下乐队正在演出。

    虽然不是她预定来看的目标,不过,她也极为自然的加入到了互动当中。曾几何时,大学时代的她,也和朋友们一起参加许多音乐节,对如何玩转了如指掌。

    ……

    HIS的演出持续了二十分钟,等她们在前面唱到最后一首的时候,后台的登场准备区,岩桥慎一总算来跟两个队友会合了。

    同样负责后勤的工作人员,看他这一身上班族的打扮,好心好意的问了句:“岩桥桑,不去换件衣服吗?”

    “没关系。”他说。

    三个人聚到一起,开始商量接下来登场时的说辞。

    “各位观众,我们是DREAMSCOMETRUE,今天有幸被邀请参加这次的NAONのYAON,我们是一支还没有主流出道的乐队,今天,想请大家来观看我们的演出。”岩桥慎一把想好的开场白说了一下。

    “哈哈,慎一君好正经!”

    吉田美和乐不可支。他本来就穿着板正的西装,嘴里还说着这么官方的话,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来参加音乐节的。

    “所以,这些话要由你来说。”岩桥慎一也笑,“要是让我来说,观众恐怕以为我是走错了场的。”

    HIS退场以后,终于换到他们出场。渡边万由美凝视大屏幕,看到三个人出现在舞台上的那一刻,忍不住一笑。

    穿着笔挺的西装登台的岩桥慎一,可比她这个穿着职业装来看演出的人“奇怪”多了。



    好奇怪的三个人。

    身着奇装异服的女孩子,看上去笑嘻嘻的青年,还有——

    这个西装笔挺的家伙是谁?

    是来确认舞台的工作人员?不、不对。有这个想法的人立刻就被这家伙的行动给推翻了。他没有去检查舞台,而是迈步走向电子键盘。

    那么,就是上台来演出的乐队成员了。穿成这样登台,这家伙是要搞什么?特殊的舞台风格吗?这是支什么乐队?

    一时间,在台下的观众眼中,这三个人看上去既有些奇怪,又显得滑稽。既让人有种“这样的家伙能搞些什么?”的轻视,又让人有种“倒要看看这样的家伙能搞出些什么”的别样的期待。

    别的不说,这一下,把注意力给吸引了个十足倒是了。

    岩桥慎一在键盘前站定,中村正人也背起自己的贝斯,吉田美和左右看看,然后把目光放向观众区:“各位观众,我们是DREAMS  COME  TRUE。”

    她照着岩桥慎一的话,中规中矩的做起了开场白。

    面前有一万五千名观众,即使是在跟着布施明巡演的时候,吉田美和也没有一次性见过如此的阵仗,岩桥慎一更是只在一两百人的小场演出过。

    唯一经验丰富的就是中村正人,他虽然看着台下,却认真仔细的听着吉田美和说话,像是时刻关注着她的状态。

    但是,吉田美和完全没有胆怯,落落大方的说完开场白,转过脸,给岩桥慎一递了个眼色。

    岩桥慎一冲她一笑,按下琴键,发出开始的信号。

    就状态来说,是个完美的开始。

    摄像机拍下岩桥慎一这个微笑,渡边万由美在台下,从大屏幕里,看到他胸有成竹的自信表情,不禁产生强烈的期待感。

    共事了这么久,渡边万由美知道,岩桥慎一只有在把握十足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有点得意的表情。

    同一时刻,大黑摩纪也在台下,作为观众看着舞台上这支怪模怪样的乐队,想不透这支构成奇怪的乐队能带来什么。

    她的手里攥着一只气球,是刚才遇到的一家人——一对年轻夫妇领着个小女孩,大黑摩纪举手之劳帮了点小忙,小女孩于是送了一只气球给她。

    已经十七岁,还这么孩子气的拿着气球,大黑摩纪有点害羞,但也不好丢掉。

    舞台上,岩桥慎一放出开始的信号以后,吉田美和开口唱出第一句,气势之足,展现出她强悍的肺活量。

    大黑摩纪自己也学过音乐,当过乐队主唱,也能自己写曲子,一耳朵就听得出这个调起的有多高,歌曲的和弦走向又有多精妙。

    真人不露相。她心里冒出这么个念头。

    ……

    一旦正式开始演出,岩桥慎一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潇洒的弹奏键盘的样子,转变之大,在熟悉他工作中那一面的人看来,简直是换了个人。

    后台的工作人员,台下注视着他的渡边万由美,都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在吉田美和跟中村正人眼里,现在这个灵巧的用音乐和他们沟通的岩桥慎一,才是他们最熟悉的样子。

    至于台下的观众们,看到的就只是一支配合默契,技术高超的乐队。对于这支乐队的一切他们都一无所知,正如岩桥慎一所说,这里没有为他们而来的观众。

    所以,这里都是他们的潜在观众。

    吉田美和一开嗓,就让人忘却她的奇装异服,岩桥慎一自在演奏键盘的样子,又让人忽略了他身上笔挺的西装,看上去笑嘻嘻的贝斯手,却展现出高超的技术。

    看外在他们很怪,但是,他们合作出来的音乐,却又能好好的包容这种怪。

    这样的家伙搞出来的音乐好像真的挺不赖……在一部分观众心中这么想的时候,另一部分观众已经抢先一步为他们所吸引,追随起了他们。

    一个,两个,三个。

    在这个现场,有一万五千名观众。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被岩桥慎一和中村正人簇拥在中间的吉田美和,握着话筒自由挥洒着歌声。

    四个,五个,六个。

    岩桥慎一的键盘,还有中村正人的贝斯,也都不甘示弱。间奏的时候,两人如同较劲一般的轮番展示着自己高超的技术,斗技之余,又相互合作,共同把整支曲子推向最高点。

    人天生会嫉妒,这是如同动物会抢食那样的本能。中村正人曾经因为欣赏吉田美和,挥起小锄头挖墙脚,和岩桥慎一一度是竞争关系。

    虽然中村正人挖角不成反掉坑,但是,因为曾有过那样一层关系的原因,到了舞台上的时候,两人谁也不藏着掖着,都使出十二分的本领来演出。

    七个,八个,九个。

    相互较劲却又相互合作,如此一来,激发出各自的最大潜能。

    一左一右的两人展现着自己的高强技术,吉田美和也燃起干劲儿,一个大总攻,将她最擅长的爵士即兴引入表演当中,还连连升高音,仿佛天分不要钱。

    对普通观众来说,音乐的基本就是听到的歌声本身。

    如果说两名乐手炫技是视听盛宴,那吉田美和挥洒自如的强力演出就是满汉全席,将已经被煽动起来的观众们,再一次带向全新的高度。

    而后是成千上万个。

    吉田美和唱高兴了,不光跟观众互动,还满场跑着跟自己的贝斯手和键盘手互动。岩桥慎一要弹琴走不开,她就来到他面前,脸对着脸唱给他听。

    越来越多的观众被这支乐队展现出来的魅力折服。现在再看到女主唱的奇装异服,虽然有点滑稽,却让人不禁露出笑容,将这当做是她演出风格的一部分。

    贝斯手虽然总是笑嘻嘻的,但谁也不会小瞧他的演奏技术。

    还有那个穿着西装登台的家伙,他笔挺的西装和酣畅淋漓的演出,两种看似冲突的东西合在一起的时候,忽然让人觉得无比感动。

    职业装是社会人的象征,是一种束缚。可是,从这个人的演出里,观众们仿佛看到一个即使被束缚也没能将其真的捆绑住的强有力的灵魂。

    这家伙现在看上去,真像个斗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