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节敲定下来的举办时间是明年的二月份。
大冬天的办户外音乐节,又是个为了增加话题度的做法。打出来的旗号也冠冕堂皇,要用摇滚的热情驱散冬日的寒冷。
反正嘴长在人身上,说什么都行。
现在十月才过半,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大事已定,小情也有足够的时间有条不紊的往下进行。在这期间,企划委员会虽然还继续存在着,但是会议的次数大幅减少,本来就是从各个岗位上征调的组员们,也渐渐各归各位。
在这时候,岩桥慎一手里,就又派过来一个任务。
他原来就只带一个松本明子,当时因为要准备这个企划,没有再给他安排其他工作。现在,既然音乐节准备的差不多了,安排新工作是意料之中的。
但是,同时又有点意料之外的,是新工作的内容。
要调任他去当森进一的随身经纪人。
虽然这次没有再去跟什么无名小卒,或是二流艺人,而是负责起了现在演歌界的大明星,红白歌会常驻选手,名利地位样样都有的森进一。
不过……
“又要当随身经纪人?”
渡边万由美告诉他的时候,岩桥慎一有点意外。
“只是兼任一段时间而已。”渡边万由美解释道。
这么说有点不明不白,她含蓄的说:“岩桥桑促成了这次的音乐节,是大功一件。有功要赏,这是自然的。”
听听,这话多实诚。
有哪个白富美想嫁他吗?现在他离走上人生巅峰就差一个白富美了。现在嫁他,不仅能手挽手共同走上人生巅峰,还能享受一下奋斗的过程。
岩桥慎一心里正嘚瑟着,渡边万由美的“不过”来了。
“不过,”她说,“一来音乐节还没办完,现在做总结还太早。再说企划委员会也还在,现在大张旗鼓调动你,不太合适。”
“二来嘛,社长那边,还在考虑接下来应该派你到什么位置去。”
岩桥慎一听话听音,“莫非,要让我去做和经纪事务无关的工作?”
“那倒也不一定。我猜测,大概是以经纪人的身份,再去兼任其他部门的职务。”渡边万由美对他笑道:“这可是要对你委以重任的迹象。”
当着岩桥慎一的面,她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事务所年轻一代受栽培的社员,都曾经兼任过。
“但是,在那之前,总不好让你闲着,肯定要先续别的工作。但是,我认为再让你去带新人没什么意思,比起再让你为什么人出谋划策,我觉得你应该再多学些东西。”
渡边万由美还是在为他考虑。
虽然刚入社就贡献出了两个好企划并且都顺利执行下去,证明了他确实拥有过人的才能。但是,在这个圈子里,岩桥慎一仍算是菜鸟一枚。
关于经纪人的流程,在松本明子那里实习练手以后,他已经很清楚了,但是,要在艺能界里完全立足,只是业务能力出众还是远远不够的。
“森桑一共有两名随身经纪人,轮流负责跟随他。其中一名现在被调去负责事务所在东京艺能学校那边的新人选拔了……算是高升,所以,就空出来一个位置。”
“刚好,我想到了你。觉得不如让你先顶一阵。”
岩桥慎一依稀想起来,渡边万由美好像一直在负责森进一广告方面的经纪事务。这样一来,就不知道该不该说成是近水楼台了。
渡边万由美像是在劝他,又像是在替他打气,“别看是随身经纪人,经纪人跟经纪人还不一样呢。”
这倒是句大实话。
而且,森进一这样的大牌,随身的助理和化妆师自不必说,连经纪人都有好几个。上到统筹经纪人,下到随身经纪人……连随身经纪人都不止一个。
当然,经纪人们也不会只负责他一个。
所以,要是跟着森进一,即使当随身经纪人,轮班制的前提下,要说累也累不到哪儿去,至少用不着过之前带松本明子时那种随时待机的日子。
再说,渡边万由美刚才说的让他再学点东西,岩桥慎一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有些动心。
演歌是种曰本特有的音乐表现形式,大概类似于法兰西的香颂,又或者兔国的民歌。……不一定那么准确,总之就是个很有地位的存在。
不仅有地位,还有人气。
虽然相比前些年演歌歌手独霸四方的时代,曰本乐坛经历了英伦入侵,新民谣运动,新音乐崛起,偶像时代来临,势头没过去那么强了,但仍旧是一股不可小瞧的强大力量,不仅销量有保证,主流的音乐大奖,也一直对演歌青睐有加。
在这其中,森进一毫无疑问是演歌界的塔尖之人。
他自出道起履历就非常光鲜,出道曲就大卖,两年后就登场了曰本春晚红白歌会,跟某个叫山本让二的怎么都不红三十岁时破釜沉舟决定再卖不好就回老家捕河豚的演歌歌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此后愈战愈勇,畅销曲不断,奖也拿了不少,连离个婚对象都是名演员大原丽子,名副其实的大物演歌歌手,名气人气地位要什么有什么。
给这样的大物歌手当经纪人,可发挥的余地并不多,因为所有的工作基本上都已经上了轨道,只要保证不让他脱轨就行。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可以看作是工作的难点发生了转移。不再是工作本身,而是集中到了交际上面。
给这样的大物当随身经纪人,意味着从今以后可以接触到的业界人物的层次也会跟着提高,接触的对象也从先前的电视台制作人,转向唱片制作人以及词曲作家——甚至还可能会接触到奇奇怪怪的社会人士。
不管最后一句,总之,对最开始是立志推销音乐的岩桥慎一来说,去跟随大物歌手,结识唱片界的人物,或许该说是件回归初心的工作。
从渡边万由美的这一手笔当中,岩桥慎一感受得到她的一份良苦用心。
上司替你想得这么周到,当然是选择答应了。
岩桥慎一去跟从森进一那离职了的那个经纪人做交接,一回生两回熟,松本明子教会了他所有经纪人的基本功。
做完交接以后,他又去跟森进一打招呼。
“森桑您好,我是接下来负责您的随身经纪人岩桥慎一。”
一边说着,岩桥慎一拿出名片交过去。
结果,森进一微微一笑,先说了句:“我是‘しんいち’,你也是‘しんいち’。”这才把名片接过来,确认他的名字。
进一和慎一的发音相同,换句话说,他跟自己的新饭碗撞了名字。好比张震遇上张振,王欣遇上王新,都是同音惹的祸。
这会儿,岩桥慎一在心里佩服起渡边万由美和自己了,当时在办公室里,俩人一本正经的说着这事的时候,愣是谁也没想起这一茬来。
大概是因为在办公室里,他俩一个是“森桑”,一个是“岩桥桑”吧。
曰本人分的还真清楚。
同名的小插曲一下子缓解了初次见面的拘谨,让气氛不那么僵硬了。虽然实际上,森进一的“进一”是艺名,连姓都是假的,这位的真名叫“森内一宽”。
依照曰本人喜欢从老子的名字里取个字放进儿子的名字里的习惯,将来他要是生个儿子,说不定会叫什么“X宽”或是“宽X”。
“那么,之后就拜托你了,岩桥君。”
森进一不是个话多的人,直接就进入到了正题,以这句话结束了双方的初次见面。
……
列车在新横浜站停了一次。
中村正人去叫坐他旁边的吉田美和,“美和酱,下一站就到东京了。”
“哦。”吉田美和揉了揉眼睛。打了一路盹,她脑袋瓜还觉得晕晕乎乎的。
伸手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了看,站台上人流滚滚。新横浜站是个大站。
她筋疲力尽,从上了车就开始犯迷糊,现在看到快到目的地,脸上才总算露出些生气。
这一节车厢里几乎被布施明巡演班底的成员占领,只有零散几个普通乘客往下走。
大伙儿从大阪出发,在演出结束以后,坐夜车返回东京。刚抗完两个小时的演出,各个都累成狗,要么睡觉,要么昏昏欲睡。
跟巡演这回事,成天奔波来奔波去,对人的体能要求很高。被众星捧月的明星还能享受一点优待,他们这种班底成员,不管需要还是不需要的时候,都得随时待机,所以,一般人还真抗不了。
十月过半,巡演已到尾声。
这次结束了大阪之行,下一场就是作为收尾的最终场,一周后在东京的NHKHALL举办。演出过后,布施明今年的巡演行程也将到此结束。
吉田美和这一纸合约的时效也即将结束,再度恢复自由身。
人有稳定工作的时候心里踏实,至少睡前和第二天睁眼的时候,用不着考虑下一步该往哪迈。
布施明的固定班底们,都有稳定的工作来源,在闲下来之前,就先有人开始联系了。所以,他们一点也不急。
只有混进来的这些外系,才要为了新工作费神费心。
不过,吉田美和虽然很快就要固定饭碗不保,心里却也没着急。
迷糊了一路,这会儿稍微清醒了一些,她心里又想起布施明的经纪人关村。
刚加入巡演班底的那阵子,关村就对她挺照顾的,在会场排练的时候,关村过去,遇到她,都会特别跟她打声招呼,有时也聊上几句天。
吉田美和觉察到,关村对她和岩桥慎一组的那支乐队,包括对岩桥慎一这个人都很感兴趣,聊天的时候,聊到她的过去,关于组乐队的这一段,总是听得很认真。
吉田美和知道岩桥慎一现在的工作是关村介绍的,起初,她对关村很感谢,但是,渐渐从关村这种认真里觉察到,关村那里有的不是对乐队的认同,而是恰好相反的东西。
这使得尽管关村这个人很有亲和力,对她也很照顾,吉田美和对他还是有种防备。……而现在,巡演即将结束,约束她的合同即将失效前,关村对她说了些话。
……
“这次的巡演结束以后,你想好接下来做什么了吗?美和酱。”中村正人问她。
他遇到吉田美和,被她的歌声折服,本来想把她从岩桥慎一那里抢过来,结果非但人没捞着,还把自己给搭进去,成了乐队的成员。
身份一转换,他立刻发挥自己的外向精神,处处跟吉田美和套近乎,巡演期间,不管是排练还是演出期间,逮着机会就去跟她聊天儿。
还是从自己最拿手,也是吉田美和最感兴趣的西洋音乐入手,话匣子一打开,趁岩桥慎一不在的时候,狂刷好感度。现在,连她合约结束之后的工作也打听上了。
好小子,还能这么趁人之危!
吉田美和也够给力,回了一句:“不知道,先听听看慎一君是怎么安排的。”
中村正人假笑一个,“也是,他是经纪人。”还是队长呢。
比不过、比不过。
巡演班底的人对这两个外系之间突飞猛进的关系颇为侧目,中村正人倒也罢了,他本来就跟谁玩的都挺好。吉田美和却一直跟所有人都不冷不热的,现在唯独对中村正人不一样,肯定引人注目。
此情此景,活脱脱的一个岩桥慎一跟吉田美和相遇时的复刻。区别在于,在夜总会的时候,大伙儿看到他们俩关系好也都懒得理,而伴奏乐队的人却乐于对此进行友好的八卦。
可惜啥也没八出来……太可惜了!
列车放慢速度进了站,中村正人跟吉田美和一块儿走下站台。这时,她要往公用电话那边走,“我给慎一君打个电话。”
大概是下了车接地气的缘故,她的精神头又回来了。
中村正人拦住她,“慎一君未必能立刻回电。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一坐,然后用店里的电话打给他,免得错过了。”
机智如中村正人,自知无法超越姓岩桥的家伙,只得帮忙出谋划策了。
来得早的赚便宜啊。中村小熊在心里哀叹。
吉田美和想了想,“也是。”于是,两人走出车站,运气不错,正好赶上信号灯变色。穿过马路,随便找了家不怎么热闹的酒吧进去了。
点完东西,吉田美和从钱包里抠出个崭新的百元硬币,去借店里的电话,给岩桥慎一打传呼。
六本木,拉比利俱乐部。
岩桥慎一支着胳膊肘,在那cos沉思者,不是装深沉,是真无聊。休息室里静悄悄的,就他一个人,屋里温度又有点高,烘的他昏昏沉沉的。
拉比利俱乐部是会员制的高级俱乐部,一般人连门都找不到,但凡出入这里的,都有点来头。岩桥慎一自个儿没什么来头,所以是跟着别人进来的。
准确来说,是替森进一当司机,跟着混进来的。
随身经纪人这活,有时也难免充当一下司机保姆常随之类的角色,刚跟了森进一没几天,岩桥慎一已经连他新娶的老婆森昌子都见过面了。
不愧是大物演歌歌手,离个婚是跟名演员大原丽子离,再个婚是跟名偶像森昌子结。
森昌子是跟山口百惠同期的花之中三组,超人气偶像,不仅如此,两人还是不错的朋友。山口百惠巅峰引退,跟三浦友和双宿双栖以后,嫁个好人回家去,就成了不少女偶像奋斗的目标,又或者,是外界所期待的女偶像的人生轨迹。
正当龄时漂漂亮亮,结了婚就回家藏起来,不要打破大众的梦想。
渡边万由美曾跟岩桥慎一有感而发,说曰本之所以偶像文化盛行,跟曰本女性地位地下很有关系。闪舞仔细想想,这话也不无道理。
森昌子本姓森田,跟森进一的婚姻被外界称作是“morimori”,也就是“双森”,大众对他们的婚姻报以期待,希望能成就第二个百惠友和,森昌子也满足大众期待,效仿好友山口百惠,办了个盛大的引退演唱会,回家当起了家庭主妇。
调任森进一随身经纪人的几天后,岩桥慎一去森进一在青山的私宅接他,森进一还在收拾,于是把他叫进去等,森昌子亲自替他泡了茶。
桃浦爱抖露素面朝天,系着围裙,给丈夫的经纪人泡茶喝。期间森进一不时开口要东西,森昌子一边急促的回着“哈伊”,一边把报纸或是糖罐送到丈夫手里。
岩桥慎一端起茶杯的时候,心想,要是森昌子的粉丝看到偶像这样,不知要作何感想。
今天晚上,森进一跟另外一名演歌歌手前川清,以及东京音乐工业会社的一名干部在拉比利相聚。
前川清跟森进一一样,都是在六十年代就已经出道的老牌歌手,不过要比森进一资历稍浅,并且有点特别的是,他出道时是跟内山田洋搭档,以组合身份出道的。
但这不妨碍前川清成为不逊色森进一的大明星,比森进一还牛,这位出道的第一年就上了红白歌会。闪舞前川清新进也刚再婚,两人凑到一块儿,不愁没话说。
顺带一提,前川清的前妻,是一位以唱“怨歌”出名,单曲加上专辑创下了连续三十七周周冠军的女歌手,名叫藤圭子。
不是彩子哦。
俩人闪婚闪离,前几年,藤圭子再婚,嫁给了一个叫宇多田照实的音乐制作人,生了个叫宇多田光的女儿,现在全家住在米国,玩玩音乐什么的美滋滋。
至于前夫再婚?爱咋咋地。
做东的是东京音乐工业会社的这名干部,这家出版社常年热衷于出版一些奇奇怪怪的唱片和磁带,找来一些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小歌手,灌录最近流行的热门歌曲大合集翻唱,以演歌为主,但也有流行,还特别欠揍的在封底的最下面不起眼的地方附上一行“歌曲非本人演唱”。
你有本事直接打在副标题上啊。
这种手法类似于兔国以前一度非常流行过的那种苏丙唱苏瑞,王非独唱邓俪君之类的磁带。由此可见,天下事大致是一样的。
要说区别,也就在于曰本版权制度明晰,就算是出这种奇奇怪怪的,连词曲作者和本人都未必知道有的唱片,该付的版权费也一分不少的通过音乐制作权协会交了。
曰本唱片的唱盘上,几乎都会有一个的标识,这就是那个管着收保护费的音乐制作权协会的标识。要是加入了这个协会,从今往后,歌手本人唱自己的歌也要先掏钱给这个协会,只不过自己交过的钱会在转一圈以后再回来。
仔细了解一下的话,会发现这个看似保护音乐者权益的组织,跟剥削曰本农民的曰本农协有得一拼。
这种严格的版权制度,也是促生出这种奇怪的唱片合集的原因之一。
不同的歌手,所属的唱片公司也不同,比如森进一的唱片约在victor,前川清却在波丽佳音。波丽佳音的演歌部门要搞一张他们旗下演歌歌手的合集没问题,但是,如果要收录victor的歌手的歌……
victor:对不起你谁啊。
全曰本估计得有上千个音乐出版公司,其中还包括一些地方团体组织性质的奇怪小公司,大家都要恰饭,就得出点能保本的东西,所以这种奇怪的翻唱专辑就成了最佳选择。
因为录翻唱专辑根本无需向唱片公司协调,只要跟音乐制作权协会交点翻唱的钱就行。
演歌歌手的粉丝,年龄层正在逐渐拔高,这些人许是图省事,尤其的喜爱这种能把自己喜欢的歌曲一网打尽的东西,所以,演歌歌手一直是这种翻唱的重点关照对象,除了自己的正规专辑,这种只收录自己一两首热门曲的大杂烩,一年估计能出几十张,还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
翻了人家的歌,虽然理论上可以假装不认识人家,不过,东京音乐工业会社到底跟外面的小妖精不大一样,不光翻人家的歌,还跟演歌歌手有往来。
别误会,不是替他们出歌,而是帮他们介绍或是组织演出。
演歌歌手的工作很有意思,都是歌手,也都是巡演,但是演歌歌手的演出,往往规模都不大,三下乡礼堂规模的演出是常有的事。
这跟人气或是名气没关系,也不掉价,纯粹就是他们特有的生态。除了小规模演唱会,还有大量设在观光游轮或是高级饭店的晚餐秀演歌巨佬北岛三郎还在飞机上办过演出。
规模越小,意味着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越大,价格也就越高,票房分成也就越高。演歌歌手一年到头办不知道多少场这样的演出,和唱片版税一起构成他们收入的大头。
手握财政大全的家庭主妇,追起星来绝不手软,像是森进一这种外形俊朗的演歌歌手,更是她们的心头好,个个频频光顾,一掷千金,不光追演出,还送礼物
惊呆了!丈夫早出晚归辛苦工作,妻子却拿他的血汗钱去养别的男人。
靠着录演歌歌手翻唱集赚钱的东京音乐工业会社,在这方面很有些人脉,一来二去,大家熟不熟的,肯定能混到一张酒桌上去。
森进一这人,私下里有点不苟言笑,感觉挺难相处的,但是也没见他难为过谁,总体来说,给人的印象不坏,但也不是那么的好。
岩桥慎一发现,他很喜欢结交各路人士,并不排斥这种私下交际。
今天正好有场节目要录,结束以后,森进一叫上岩桥慎一,让他充当司机,陪着去吃了饭。饭后,又到了拉比利来玩。
酒足饭饱的大佬们,现在去了楼上的台球室打台球,他这赶车的小厮倒是也没在外头挨着冻等,被引到专门的休息室里来,还上了香喷喷的红茶。
宰相门房三品官啊。
森进一带了司机,前川清跟那个部长都是搭出租车来的,所以休息室里只有他自个儿,连个大眼瞪小眼的人都没有。
正无聊得要自己玩自己呢,门被敲响,等一会儿,服务生引进来了个女孩子。
……
岩桥慎一抬起头看了一眼,这姑娘一张肉呼呼的脸,眼睛有点小,眼神倒是灵光,头发留长到肩膀,稍微烫过了,发量令人羡慕。
这么一打量,看着挺嫩,还是土嫩土嫩的。闪舞
妹子跟服务生道过谢,把搭在胳膊上的那件带大垫肩的西服上衣给挂好这可是近来在女孩子之间掀起潮流的大垫肩。
然后,她小心地看了看岩桥慎一,大概觉得共处一室,无视他不大好,但又不好意思搭话,直冲他腼腆的笑了笑,又小心地坐下了。
岩桥慎一心里琢磨,被打发到这间屋里来,这姑娘多半也是哪个大佬的助理啊司机啊什么的,说不定那个未知的大佬,还是跟森进一在参加同一个聚会。
他心里瞎琢磨呢,突然,兜里的传呼机响了起来。刚进来的妹子下意识看向他。
妹子进来以后也什么动静都没弄出来,这样一来,传呼机的声音格外显眼。
叫她一盯,岩桥慎一顿时有种自己扰了民的感觉,仿佛此时此刻正站在居民楼下大跳广场舞,还自带功放录音机那种。
赶紧把手往兜里一揣,跟按住了一只大蛐蛐似的,攥住了传呼机。
蛐蛐让他封了口,不叫了。
他站起来,冲妹子歉然一笑,这才把兜里的蛐蛐笼子拿出来,是个陌生号码。
四下看了看,屋里有个电话机。……还有个正盯着他看的妹子。
“对不起,”岩桥慎一开口询问道,“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他突然搭话,妹子反应了一下,才点了点头,“您请便。”说着,从座位上起身,岩桥慎一见了,客气道:“没关系,我想不是什么重要电话。”
就算这么说,妹子还是很识趣的从休息室里退了出去。不愧是跟着大佬打杂的,这个眼力见儿。
岩桥慎一拿起电话听筒,回拨了过去。接通的是家小酒吧,他一听,算了算日子,心里有点数了,果不其然,等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吉田美和的声音。
“慎一君”
“我回来了,慎一君。”
岩桥慎一笑道:“我猜就是你。”
“是吗?”吉田美和表示怀疑。
岩桥慎一理直气壮,“当然了。不光如此,我还猜到,你现在跟正人桑在一起,对吧?”
“给你的判断力打一百分。”
“适当再多夸奖几句也是无妨的。”他大言不惭。
吉田美和嫌弃不已。嫌弃完了,问他:“既然猜中了,那么,能来一起坐坐吗?”
“今天晚上恐怕不行。”岩桥慎一仗着妹子人好,替他腾地方,无所顾忌的皮了一下,“现在正跟工作中认识的女孩子在一起呢。”
这话也不算错,他确实正跟女孩子在一起。
吉田美和听出这是他在拿之前的话挤兑她,隔着电话线甩给他一对白眼,“真是斤斤计较到让人不爽的地步。”
“活学活用借助你的启发才学到的应对方式罢了。”岩桥慎一笑眯眯的,看不见的就权当没有。
“不过,”他说正经的,“去不了是真的。今天晚上在给森进一桑当司机,现在他人还正在玩着呢,总不好丢下他走人吧?”
“森进一桑?”
“还没跟你说,我现在给森进一桑当随身经纪人了。”
吉田美和对森进一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她向来对演歌不怎么感兴趣。得到这个答复,有点泄气,“我本来还有事想和你商量呢。”
“哦?”
“布施明桑的经纪人对我说了些话。”
“不会是要挖角你吧?”岩桥慎一随口一说。
吉田美和声调一高,“慎一君知道?”
“我瞎猜的。”岩桥慎一敷衍道,岔开话题,“巧得很,我也有话要对你和正人桑说。今晚虽然不能见面,不过,明天我在事务所上班,中途可以外出一下。到时,约在那附近见面如何?”
吉田美和还有点对他那随口一说耿耿于怀,但还是答应了。
挂了电话,岩桥慎一摇摇头,到休息室门口,去叫那个妹子。
妹子规规矩矩的站在走廊上,看站姿那叫一个仪态端庄。明明也就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却有那么点老成持重的味道了。
“你好。”岩桥慎一叫她。
“哎?”她被吓了一下,扬起脸。
这一瞬,刚才那种老成持重不见了。岩桥慎一见到的,就是个和她的年纪很相配的姑娘,既不花哨,也不朴素。
“谢谢,我打完电话了。”
岩桥慎一让出门口,妹子走进来。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不好再继续无视她,都坐好以后,岩桥慎一主动跟她搭了个话,自我介绍道:“我姓岩桥,是森进一桑的经纪人。”
他直觉这姑娘也是个艺能界相关人士,所以直接自报了家门。
妹子正了正坐姿,正儿八经的回道:“我是猪俉公章老师的内弟子坂本冬美,您好。”
被她这么慎重对待,岩桥慎一也正了正坐姿,“您好。”
心想,怪不得这妹子老成呢,合着是唱演歌的,妥妥的人民艺术家范儿啊。
演歌界至今为止还保留着拜师学艺的传统,抱上一根粗壮的大腿,能少走八百米弯路。
弟子也分两种,一种是记名弟子,另一种是亲传弟子,也就是内弟子。……怎么有点串戏到了武侠的赶脚呢。
但是,不管是武侠还是演歌,能入师父门亲传的,无疑都是富有潜力,被寄予了厚望的。
坂本冬美这样的内弟子,平时会寄住在猪俉公章家里,给老师端茶送水,跟着他出入电视台和录音室以及像现在这样的场合,充当拎包小妹和司机,作为回报,猪俉公章会向业内人士介绍:“这是我的弟子坂本冬美。”
别小看这句话的分量,它背后的意义就是“这妹子我罩了。”
这个土嫩土嫩的妹子,能被收进内门,前途无量啊。
互相报上姓名完了,又回到大眼瞪小眼的局面。岩桥慎一看着妹子这肉包子似的鼓鼓的脸颊,琢磨是再想点什么尬聊两句,还是接着os他的沉思者。
结果,这时,坂本冬美那突然冒出来一句,“您姓岩桥吗?”
“是的。”
“我老家有个地名就叫‘岩桥(iase)’。”她说出来以后,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岩桥慎一从这句话里,感受到来自坂本冬美朴实的好意,就像她朴实的包子脸上的笑容似的。想到这,他也顺着话题说了下去,“坂本桑的老家是?”
“和歌山县。您知道那里吗?”
岩桥慎一点头,“当然了。”
上辈子的岩桥慎一,对这个地方特深刻的一个印象是那里动物园的大熊猫很能生。春种秋收,默默耕耘。但是不管生多少,大伙儿的眼睛都还是只盯着上野动物园大熊猫的肚子。简直是一场悲惨的庶出比不上嫡出,大阿哥当不上太子的大戏。
“不过,”他打趣似的说,“那里有个‘岩桥’的事就不知道了。”
听他这么说,坂本冬美露出个笑容来。这姑娘只要真心笑的时候,眼睛就弯成一对月牙,看着特别的亲切。好似同样的话,由她来说,就比由别人来说更可信似的。
……
过了十一点三十分,服务生送来楼上的大佬们准备走人的信儿。
岩桥慎一和坂本冬美,借着那个“岩桥”的话题,聊起了家乡,有一搭没一搭的打发起了时间,这时,收到信儿,两人一起站起来,上去接人。
几个大佬都红光满面的,看来是玩得很尽兴。
猪俉公章是最后才去的,大概来之前就喝了不少酒,到了这里以后也没少喝,现在脸红通通的,脚步有些虚浮了。
这位的大名,岩桥慎一进圈后早就有所耳闻。他是演歌界大佬级别的作曲家,86小说名曲不知捧红多少歌手,其中之一的代表作,是为邓俪君写下的那首《空港》。
刚进曰本,还在跌跌撞撞寻找自身路线的邓俪君,就是凭借这首歌打开市场,确立了她半演歌半流行的演唱风格。
曰本的艺能界,是由幕后的黑衣们撑起来的,所以,拥有创作才能的人非常受人尊敬。在猪俉公章面前,森进一和前川清两个演歌大佬,也都客气而尊敬,前川清甚至亲自搀扶着猪俉公章的胳膊肘。
坂本冬美一来,见到了,赶紧打招呼,从前川清手里接过老师。她一个女孩子,力气不大,猪俉公章的块头不小,一接过来就有点吃力。岩桥慎一见了,赶紧顶上,把猪俉公章重量的一大半都接过来。
“坂本,又要辛苦你了。”前川清笑呵呵的说。
看样子,她跟着出席过许多次这种活动了,森进一和前川清也都认识她。
“这是身为弟子的分内之事。”坂本冬美语气谦卑。
猪俉公章在业内,是比胖胖青年秋元康有过之无不及的六本木扛把子银座通,最喜欢夜游,喝起酒来又快又多,还有过因为迷上了在俱乐部里看桑巴舞,特地跑去巴西发掘了一个日裔姑娘出道当歌手这样的神奇传说。
别以为玩演歌的私底下也跟台上似的那么板正,说不定比谁玩的都凶。
身为他的弟子兼拎包小妹兼司机,坂本冬美整天跟着出入这种场合,负责把醉醺醺的老师送回家,可不是“又要”辛苦了。
这会儿,俱乐部的服务生才上来,接替坂本冬美,代为搀扶猪俉公章。岩桥慎一心里一琢磨,合着刚才是由着前川清表现呢。另一个服务生又过来要顶替他,岩桥慎一还没撒手,觉得胳膊让人用力抓住了。
猪俉公章顶着那张红通通的脸,对他说:“你来就很好。”撒开手,敲了敲他的上臂,“……挺有劲头的嘛。”
额……
行吧。
体格越壮,责任越大。
岩桥慎一帮着把猪俉公章搀出去,坂本冬美赶紧去把车开来,又是一通折腾,把猪俉公章在后座安置好。
坂本冬美摁着膝盖跟岩桥慎一行礼,“麻烦您了,岩桥桑。”
“举手之劳而已。”岩桥慎一回道,“路上小心。”
客串完了搬运工,岩桥慎一赶紧去开车接森进一。
以前带松本明子的时候,开的是普通的铃木小面包,现在跟着森进一,开的车就换成了高端丰田保姆车。
车内空间宽敞,森进一坐进来,前川清和东京音乐工业会社的那名部长也上来了——这名姓沼田的部长很客气,婉拒不成,才在那两人的邀请下上了车。
“让岩桥君送两位回去。”森进一挺大方的。
森进一跟前川清住得不远,倒是沼田,住在杉并,送下了那两位以后,岩桥慎一又载着他往杉并驶去。
“辛苦了,经纪人桑。”沼田客气地和他搭话。
“您客气了。”
“经纪人桑看上去挺年轻的……一直都做这一行吗?”
“是的。”
车子驶上大马路,岩桥慎一加快了速度。
“森桑是演歌界的大人物,经纪人桑能被派来跟随森桑,可见能力颇为出众。”沼田的话里,透出些油滑。
岩桥慎一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反光镜,“只是做些分内的工作而已。虽然不成器,多亏了森桑待人宽容。”
沼田笑呵呵的,“经纪人桑真沉得住气。”
车子行到杉并,岩桥慎一放慢了车速,在沼田的指挥下,停在一户有些年头的住宅前。
这一带的民宅都半新不旧的,既不很豪华,但也毫不寒酸,像是一片聚集了会社干部之流的中高档住宅区。
岩桥慎一停稳车子,下车替他开门。
从外面看,沼田家的二楼原本暗着的灯亮了起来。下了车,沼田想了想,对岩桥慎一说,“谢谢你送我回来,经纪人桑。之后说不定还要再见面,现在先认识一下也无妨。”
这话不假。
东京音乐工业会社既然也充当演出的中介,往后,肯定会跟岩桥慎一打交道,通过他把演出邀请送到森进一那里去。
森进一是大牌歌手,没有他主动找活干的,都是别人找他。水涨船高,岩桥慎一这经纪人也跟着有牌面。
交换了名片以后,沼田凑着汽车灯光看了看,点点头,“原来是岩桥慎一桑。”把名片收起来,“那么,下次再见了。”
沼田的名片上,写着他的全名“沼田敏郎”,职务是东京音乐工业会社营业部的副部长。
岩桥慎一收好名片,送沼田进门,然后打道回府。
……
秋高气爽,风和日丽。
提到秋天,岩桥慎一心里首先冒出来的就是这么两句话。标准的小学生作文开场白。
第二天下午,做完外出登记,他走出事务所,往约好的咖啡馆走去。
天气不错,沥青路面在阳光下,闪烁着灰光。岩桥慎一非常喜欢秋天,他文采没那么好,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就是觉得,秋天的太阳光照下来,好像什么都闪闪发光的。
咖啡馆里,吉田美和先到一步。见他进来,冲他招手。
岩桥慎一拉开椅子,刚坐下,听她说:“正人桑大概还有十几分钟就到。”
他没看菜单,转过头对过来的服务生说,“请给我咖啡。”
点完东西,才问道:“正人桑也来?”
“今天下午,正人桑去录一个电台节目。”吉田美和说,“toko f的。”
“他是专业的嘛。”不管怎么说,虽然“降格”来了他们两只菜鸟的乐队里当贝斯手,中村正人在乐界也不算是完全查无此人,这种工作也有一些。
咖啡送上来,岩桥慎一和吉田美和闲聊了一会儿,店门被推开,来的是中村正人。
不是假日的半下午,三个成年人聚在咖啡馆里闲聊,也够显眼的。
“今天真够呛。”中村正人走过来,开口就道。
别人的麻烦事就是自己的快乐源泉,岩桥慎一挺感兴趣的问:“那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做的是档直播节目,结果跟搭档的音乐人一言不合,险些吵起来。”中村正人苦笑道:“直播节目,一年有个一次就可以了,再多可应付不来。”
“反正也是没什么人听的时段,就算真的吵起来也无妨。”吉田美和有点坏的揶揄道。
岩桥慎一插了个嘴,跟她一唱一和,“话不能这么说。越是没什么人听的时段,偶尔出个错,反倒叫人心里不是滋味。”
中村正人做了个被什么东西撞到了的搞笑动作,“你们两个饶了我吧。”
两对一欺负完了中村正人,三个人开始进入今天的正题。
吉田美和把关村对她说过的话转达给两人,“关村桑问我,有没有意愿和kg reords签一份长期合约。要是有那个意愿的话,渡边制作愿意为我和那边协商。”
“我说,”吉田美和看看岩桥慎一,“慎一君不是告诉过我,事务所的万由美桑让我们去音乐节演出吗?我把这事告诉关村桑了。”
当时,从渡边万由美那里得了信以后,岩桥慎一第一时间转达给了吉田美和跟中村正人,三人一致认为,这是个好机会。
“但是,关村桑却坚持要我再考虑一下,还说,我该有些自己的主见。”
“我觉得自己很有主见——我的主见就是相信慎一君。”吉田美和说。
岩桥慎一笑道,“太感动了。”
“虽然慎一君的表情,完全没有传达出‘感动’这件事。”吉田美和同他开玩笑。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这么严苛可不怎么好。”他接着笑。
心想,一边跟渡边万由美吹风,夸他是个经纪人好苗子,让渡边万由美千万别放他去搞乐队带坏了吉田美和。另一边,又给吉田美和吹风,让她别太顾及他这个拖油瓶。
老哥你真稳,两头不耽误。
人是很奇怪的,当他对自己有着相当自信的时候,就会忽视掉别人的意愿以及客观的环境,拧巴到让人觉得理解不了的地步。
在关村看来,创作歌手的好苗子吉田美和,完全可以成为中岛美雪那样的歌手——哪怕不会写谱,也有专业人士帮忙听谱。
关村自认眼光还算不错,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吉田美和要抓住岩桥慎一这个看上去可有可无的队友不放手,并且固执地认为吉田美和这种做法会拖累她自己。
这可以看作是身份高的人的一种傲慢,但同时,未尝不是一种老派的,已经固定了的思维。
岩桥慎一跟吉田美和,早过了要向对方确认“只要你能投降金票大大的”的时期,这时也干脆直接的说:“我也正要说这事呢。”
“既然要上音乐节,就来编几支好曲子,那种任谁听了也觉得我们了不起的好曲子。”岩桥慎一说。
他挥锄头任他挥,只要抓紧这次机会,漂漂亮亮的把演出给完成,挖角也好,出道也好,什么都能迎刃而解。
“赞成——”吉田美和说,“这就来敲定演出的曲子吧。”
中村正人也举手赞成,“我会拿出全部本领来,编几支好曲子。”
“那么,”岩桥慎一拿出小本本,做实际的,“先来确认一下各自的行程,定好碰头的时间吧。”
秋来秋去,秋去秋来。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跟吉田美和提议,来组一支乐队推销她。一年过去,现在,他们总算有了一支乐队的编制,触到了离他们最近的一次机会。
十月底,布施明的巡回演唱会最终场,在涩谷的nhk hall圆满举行,与此同时,也标志着吉田美和重回自由之身。
演出结束后,渡边制作为布施明举办了盛大的庆祝晚会。
晚会上,关村仍不死心,抓紧最后的时机来动员她。
这一次,既然成员之间已经相互通过气,吉田美和也就郑重其事的告诉了关村她的答案:“对不起,关村桑,我不能接受您的好意。”
虽然拒绝,到底觉得他对自己很照顾,忍不住向他吐露真心,试图换得理解,“如果您说的是给我们的乐队一次机会,那或许会另当别论。”
关村感到不可置信,“你们之间,就有着这样的默契和信任?”
吉田美和点点头。心想,岩桥慎一对她的理解和支持,是一道画在她心中不褪色的彩虹。
“好吧!”关村的表情谈不上是好是坏。
顿了顿,像是要岔开话题似的,对她说:“晚会的食物挺不错的,请来了王子饭店的主厨担任监制,去好好享受,和伴奏乐队的人庆祝一下吧,吉田。”
吉田美和什么也没多想,欠了欠身,走远一些,去找中村正人。
“关村桑又劝你了吧?”中村正人凑过去问她。
“不过,我这次认真拒绝关村桑了。”
反正合约已经结束,她已经恢复了自由身,关村也奈何不了她。吉田美和心想,从今往后,各走各的路就是了。
……
岩桥慎一早有准备,合约正式结束以后,立刻为吉田美和找了份在录音室唱小样的固定工作,保证她有饭可吃,不必再去另找工作。
之后,岩桥慎一要来两个队友的时间表,在对照自己手里的行程,把三个人能够同时行动的时间都画出来,重回地下音乐圈,和livehoe的负责人沟通,利用这些时间去演出。
不管是岩桥慎一对乐队的规划,又或者是身为核心人物的吉田美和自身给自己的定位,都注定他们绝不会是一支录音室乐队。她强大的舞台表现力,要是脱离了现场,魅力就会大打折扣。
所以,为了接下来的音乐节练习也好、为了乐队的未来也好,他们要在livehoe演出来磨炼自身的水平,提高自己的现场水准。
而在工作和演出之余,三个人聚在吉田美和打工的录音室里,用折扣价租用他们的录音间,商定要在音乐节上演出的歌曲,以及对曲子的编排。
三个人尽量相互尊重对方的想法,不发生什么独裁的事。但是,往往难以避免,在一些问题上发生争执,不知不觉吵起来。
一到这时候,三人的乐队构成就显示出了它的优势。每当有两个人格外针锋相对的时候,第三个人都能审时度势,适时退出来劝架,保证不出现吵成一锅粥的局面。
以前只有一个岩桥慎一跟一个吉田美和的时候,他们俩经常吵到谁也不理谁,但是加上一个中村正人,这种情形就再没有发生过。
和稀泥是人天生掌握的本领。
由此可见,三角关系的确是最稳固的关系。
啥?
……
自从发生了那次和观众的纠纷,又被岩桥慎一带去看了吉田美和的演出以后,赤松晴子受到启发,这段时间以来,演出之余,一直混迹在地下音乐圈,旁观各种乐队的演出,决定在当主唱的同时,也学习如何当观众。
这件事,岩桥慎一一直都知道。不仅如此,在决定参加音乐节演出的地下音乐人阵容的时候,他还找到赤松晴子,参考了她的意见,在她的建议下定下了几棵好苗子。
而现在,乐队重组,又要继续演出的事被她给知道了以后,赤松晴子主动向岩桥慎一要了一份乐队的演出行程表,说是有空的时候,就去助阵观看。
她对吉田美和的台风崇拜有加。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赤松晴子开口要,给她也无妨。正好,岩桥慎一有点演出的事和她确认,就约好见了一次。
事情办完,天色不早,岩桥慎一想了想,觉得让她帮了忙,再让她饿着肚子回去不合适,邀请她,“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赤松晴子看了看他,答应了。跟在他身后,被他给带进背巷里一家小小的饮食店。两人面对面,占了一张小桌。
岩桥慎一浏览着菜单,像是要活跃气氛似的,玩笑道:“跟着我出来,就只能吃点便宜的东西了。”
赤松晴子抿嘴一笑,也跟着扫视起了张贴在楼梯旁的菜单。
竹之内昭仁把赤松晴子拜托给他,但实际上,岩桥慎一并没有为赤松晴子特别做过些什么。在他眼里,这个关西来的大小姐,是个有些遥远的存在。不是因为难以了解,而是不知道如何了解,也没有那种想要了解她的心意。
不过,赤松晴子倒是对他,准确来说,是对他现在这份工作挺感兴趣,主动提问了好几个相关的问题。
岩桥慎一回答了,还打趣她:“现在的话,你大概比我还要了解地下音乐圈有什么好歌手,而他们又都好在哪里了。”
赤松晴子说,“但还是多亏了岩桥桑,教会了我了解这个圈子最重要的法宝。”
她抬起视线,看着岩桥慎一,“那就是,如何当观众。”
赤松晴子从当观众这件事当中,发现舞台上音乐人的优点。
小饮食店生意兴隆,在他们吃着饭的时候,接连又进来好几个客人,这样一来,两人也不好旁若无人的聊天了。
送上来的套餐,岩桥慎一一扫而光,赤松晴子只吃了一半。
“不合口味吗?”
赤松晴子否认道:“分量太足,吃这些就已经很饱了。”
“这倒是。看着不显眼,盛得还挺多的。”
岩桥慎一付了账,两人这一通饱餐,花了三千日元多点。赤松晴子让他请客,有些不好意思。
“我邀请的你嘛,应该的。”岩桥慎一把找回的零钱收起来。
走出店里,天已经完全黑了。背巷里光线昏暗,被光线廉价的霓虹灯牌照亮,分发印着小广告的纸巾的青年们已经上岗,不断向过路的行人伸过手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巷子里,谁也没向发纸巾的青年伸手。
“平川桑托我帮忙找份巡演乐手的工作。闪舞”
岩桥慎一突然开口,把赤松晴子吓了一跳。有些意外的抬起脸看了看他,慢慢点头,“是吗?”
“看样子,他好像打算放弃就职了。”岩桥慎一道,“准备当专业的音乐人。”
“……”
赤松晴子吃不准他说这些话的意义,没接话。
“赤松桑是学的兔国文学对吧。”岩桥慎一的话有些跳跃,“是因为什么才决定学兔国文学呢?今后想要从事这方面的研究,或者到兔国留学之类的。”
以前,岩桥慎一就问过赤松晴子,关于她为什么选择学这一门的原因。那时,赤松晴子没有回答他。
这次,赤松晴子虽然没有回避话题,但突然被这么问,也还是露出为难和困惑的表情,想了想,才道:“选这一门是因为喜欢,对兔国的文学很有兴趣。”
“至于今后,现在还没有决定,所以,没办法回答岩桥桑。”
岩桥慎一听了,若有所思,“这样吗。”
“赤松桑,我没有要探听你的事的意思。”他说,“我只是想说,平川桑既然选择要当专业的音乐人,那么,关于乐队,有些事就变得不一样了。35xs”
赤松晴子认真听着。
“把职业生涯压到音乐上,对平川桑来说,音乐的意义就变得更加沉重了。”岩桥慎一提醒赤松晴子,“所以,乐队的方针,也会跟着发生变化。”
要是光靠兴趣和喜欢,是支撑不起这种沉重的意义来的。
既然如此,身为乐队的主唱,赤松晴子就要跟着做出选择,是否有那个决心和平川达也他们一起,背负起这一沉重的意义。
赤松晴子听出岩桥慎一话里的意思,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
时光流转。
忙起来的日子过得格外快,从十月一路狂奔,接着就是十一月,然后是十二月。
进入到年末,不光是普通的企业忙着总结,忙着各种忘年会,艺能界里,更是忙得脚不点地,各种应酬成倍增加的时候。
对演歌歌手来说,要参加赞助企业的忘年会,要去出席各种商业演出,要参加电视台各种节目的录制和颁奖典礼,还要跟电视台、广告商等等的打交道,差不多从十一月底,就是各种忙碌。
而作为大牌歌手,从1968年第一次出场红白歌会起,就从来没有再掉过选拔的森进一,今年也毫无疑问的参加,并且还是单人了全场压轴这样的重要位置。
大佬地位可见一斑。
……
刚进十二月,艺能界就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演歌巨佬北岛三郎,被杂志踢爆跟自己曾经的拎包小弟,差点因为不红回老家捕河豚的山本让二,俩人跟极道社团勾结。
染上不太光彩的颜色,这事儿的影响极为恶劣,北岛三郎为此辞退了原定出场的红白歌会,做出道歉的态度,回家反省去了。
说是反省……外界是那么认为的,可是岩桥慎一一点也没看出来。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新闻前脚出来,后脚,他就陪着森进一,去了北岛三郎的私宅拜访。
森进一自己进去,岩桥慎一待在外面等着。短短三十分钟,就有络绎不绝的演歌界人士前来拜访,派头足足的。
什么反省,只怕是在心里觉得晦气才对。
演歌歌手和搞笑艺人,艺能界里,这两家最容易跟极道有牵扯。前者是长久以来大佬们最爱的艺术形式,后者则容易被请去当司仪或是客串演出。
所以,哪个有名的演歌歌手被极道的聚会上唱歌助兴,这种事一贯存在,圈内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北岛三郎这种自己开事务所自己说了算的,是私联的重灾区。
光是唱唱歌无妨,但是,北岛三郎偏偏跨越了那条线,掺和进了极道的事务当中,借助极道的力量为自己谋利。不仅湿了鞋子,还沾了一脚泥。
以出吕组三代目田冈一雄过世,出吕组内部爆发继承人之争的“山一抗争”为转折点,曰本的白道开始意识到极道的存在是股顽癣。
以前,战争刚结束,社会秩序未定,白道手伸不到的地方,极道往往负责维持秩序的工作。但是,随着社会秩序重建,这一作用就渐渐失去了。
随着田中推土机角荣炒热房地产,全国各地就开始出现极道势力威胁老百姓,低价抢夺土地进行开发的事件,极道的存在完全变质。
所以,整治极道势力,就成了白道眼中迫在眉睫的事。在“山一抗争”当中,出吕组跟独立出去的一和会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白道趁机浑水摸鱼,削弱极道的力量,趁机解散了不少组织。
这次,北岛三郎在已经确认出席红白歌会的情况下,被掀出他跟极道往来的事,被迫向全国道歉,也可以看作是对艺能界的一次震慑。
要说,北岛三郎这老爷子也有点过分了。
他广收徒弟,搞了个“北岛家族”,拎包小弟山本让二管他叫“老爹”,这是极道小弟称呼他们老大的叫法。
嚣张成这样,不怪被树典型。
就连现在,他出了事,演歌界的人还纷纷过来拜访,做出个没有因为他出了事就小瞧他的姿态。这架势,与其说他是演歌的帝王,不如说他是演歌的组长,出吕组的那个组。
不过,虽然闹得这么大,这阵震荡到了北岛三郎和他小弟这里,也就到顶了,动一动他,至于那些极道前台企业的事务所,这次也就浑水摸鱼过去算了。
在没有相关法规出台,极道势力也未撤出艺能界的情况下,没有人打算真的搞一次大清洗。有一个北岛三郎,就足以表示“决心”了。
岩桥慎一吃瓜吃得开心,但也不禁在心里感慨艺能界的光和暗。
演艺界的一次地震,看似是件大事,但是对圈内的人也丝毫没什么影响,大家各忙各的,在这个诸事扎堆的年末到处跑。
在近距离观看了这样的事以后,当他再度和坂本冬美相遇在大佬们的酒会上的时候,不禁发自内心觉得这种喝点小酒的聚会是如此的和蔼可亲。
一个经纪人,一个拎包小妹。35xs
同样跟着演歌界的大佬,在这种场合碰面的概率还算挺高的。再次相遇,岩桥慎一和她打招呼,“真巧啊,坂本桑。”
坂本冬美又摁住膝盖行礼,“上次多亏了岩桥桑帮忙。”
这回,休息室里不光他们俩,还另外有作词家阿久悠的住家司机,以及作曲家三木刚的弟子兼司机。
凑够四个打麻雀。虽然没麻雀可打,却搞来了一副扑克牌,一起打发起了时间。
大佬有大佬的交际,司机和司机之间也有友好交流。
人一多,话题不缺,但是熟人和熟人之间反而不好说话了。所以,除了刚见面的时候跟坂本冬美寒暄了一下,往后两人就没怎么说话。
……
这一次,猪俉公章倒是没有喝醉,但是,等司机们去接各自的大佬的时候,看他红光满面的那个样子,也还是喝了不少。
一过去,猪俉公章一眼认出岩桥慎一来,“哦”了一声,“上次的经纪人?”
“猪俉老师。”岩桥慎一应道。
“上次谢谢你了,经纪人。”猪俉公章朗声对同行的人说,“进一君的新经纪人,很有劲头的小伙子。”一边问他:“经纪人叫什么?”
“岩桥慎一。”他回道。
这名字跟森进一的名字放到一起,天然自带话题。大佬们听了,纷纷笑着调侃森进一,“两个しんいち。”
森进一出道时唱的就是猪俉公章的歌,就算是他的咖位,在这帮大佬面前照样是个弟弟,此时,任他们调侃罢了。
猪俉公章开完了玩笑,从坂本冬美那里要来皮包,拿出钱夹,从里面抽出一叠钞票,往岩桥慎一手里一塞,“给你的年终奖励,拿去吃点东西。”
这种情况,与其说是年终奖励,不如看作是夜总会的客人给服务生的小费。岩桥慎一犹豫了一瞬,自然地接过这叠钱,向猪俉公章道谢。
猪俉公章极为满意的点点头,拍拍他的上臂,“要保持住劲头啊,经纪人。”
这次没有搭顺风车的,送下森进一,岩桥慎一打道回府。
六本木人声喧哗,纸醉金迷,他住的这片住宅区却静谧而又寒酸,让他产生了一种割裂感。
他在榻榻米上坐下来,掏出猪俉公章塞给他的钱,数了数,竟然有十万日元之多。
仅仅是搀扶过他一把而已……
这一叠钱,让岩桥慎一深深意识到什么是阶级的差距,继而,心中涌上无限斗志。
非得出人头地不可。
但是第二天,照样还是得投身到琐碎的工作当中去。
二十九日,为了参加彩排,岩桥慎一跟随森进一来到了红白歌会举办的会场,位于涩谷的nhk hall。
不久之前,布施明就在这里举办了自己巡演的最终场。这处有些年头的场馆,建于昭和48年(1973年),建成当年就是第一次石油危机,全国人民疯抢卫生纸,建成的当年,就在这里举办了第24届红白歌会。
平时,这里用来录节目,开演唱会,一到年末,就会空出足够的时间来,准备红白歌会这一盛事。
春晚向来是最高规格的舞台,准备起来必须得充分。可以没新意,但是一定不能出错,为此,彩排就格外重视。
nhk hall今天人挤人挤人,热闹的不得了。后台空间有限,前来参加的歌手却有很多,咖位不够的就只好和别人挤一挤。
这时,大佬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森进一这样压大轴的歌手,毫无疑问是能独占一间休息室,舒舒服服的进行待机的。
虽然今天差不多一整天都泡在这个nhk hall里,但是大部分时间,因为轮不到自己,都要等在后台,有个地方落脚至关重要。
期间,森进一在休息室里等着,岩桥慎一却要来回走动,去确认演出的流程和进度,在森进一出场前通知到他。
红白歌会的后台星光熠熠,聚集了当下最红最热门的明星们,新御三家之一的泽田研二,只靠可爱就能横行天下的小泉今日子,同属渡边制作的歌手小柳由美子,还有岩桥慎一最熟悉的邓俪君。
森进一跟邓俪君有同门之谊,虽然邓俪君离开渡边制作已经很多年,但是在这个场合见面,还是相互见面打招呼。
对岩桥慎一来说,见到邓俪君的冲击,要比见到后台任何一个大明星的冲击都要大。这不仅因为他最熟悉邓俪君,最重要的是,站在他面前的邓俪君,是已逝之人还活生生时的面貌。
“岩桥君可是你的粉丝。”森进一不吝啬替岩桥慎一说话。
邓俪君听说了,甜甜一笑,客气的和他打招呼:“你好,谢谢你的支持。”
“见到您真高兴。”岩桥慎一说。
他想用中文跟她打招呼,但是森进一在场,用森进一听不懂的语言有失礼貌,只得按捺下来。
邓俪君小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森进一的休息室。岩桥慎一也没机会守在那,很快就又去了台前。
中午,nhk订的便当到了,岩桥慎一负责去拿。拿回来以后,往后台的休息室走去。结果在走廊上,跟一个人遇到了。
……
中森明菜刚结束了她在舞台上出场时走位的确认,在经纪人的陪同下,从前面退回到后台。
事业巅峰的她,今年当之无愧入选红白歌会,不仅如此,年纪轻轻,在这个会场里,就已经享受起了顶级明星的待遇。
走廊并不宽敞,原本正有一句没一句回应着经纪人的话的中森明菜,一眼看到了抱着便当盒,迎面走来的人。
那个在琼·杰特的演唱会上跟她击掌的青年。
岩桥慎一看过出场人员名单,知道中森明菜也出场这次的红白歌会,所以会碰到她不意外。
这时,他仿佛忘记了曾经在琼·杰特的演唱会上见过她的事,公事公办的像其他工作人员那样,和她打了个招呼:“中森桑,辛苦了。”
“辛苦了。”中森明菜本能地也用公事公办的态度回应了他。
那个在琼·杰特的演唱会上,说着“成功了”,然后跟她击掌的青年……现在,又在红白歌会的后台遇到了他。
冈田有希子曾对中森明菜说起,促成了这次成为话题的音乐节的人是岩桥慎一。
当中森明菜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曾下意识在心里想到在演唱会上和她击掌的那个青年,猜测在周围人一头雾水的时候,兴奋地说着“成功了!”的他,是否和音乐节有关。
假如是,又是否和冈田有希子不时对她提到的岩桥慎一有关。
今天,在红白歌会的后台和他偶然相遇,中森明菜的心里,按下去的疑惑与好奇,又再度浮现出来。
冈田有希子的话,还有演唱会上那句“成功了!”的欢呼,以及现在这个重遇的地点,三件事慢慢汇到一起,拼成了一个猜测,指向了同一个人。
“岩桥……慎一桑?”
“哎?”
被中森明菜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岩桥慎一一怔,有种光天化日之下掉了马甲的微妙感脚。
真凉快啊……
哦不,是真意外啊。
对于中森明菜能够知道他这个名字的途径,想也知道是通过冈田有希子。让他意外的是,她能这么精准的对号上他是谁。
不管是直觉,还是判断力,这姑娘水准一流啊。
……
岩桥慎一脸上的意外被中森明菜收入眼中。
说着“成功了!”的青年,和把有希子从悬崖边上拉回来的岩桥慎一是同一个人。心中的猜测得到了验证的这一瞬,中森明菜不知为何,感到有些高兴。
有希子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把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岩桥慎一,是他伸出手,把有希子从悬崖边上拉回来,让一条鲜活的生命继续留在阳世。
因为这件事,使得中森明菜虽然对岩桥慎一这个人一无所知,却又对他有种无名的善意和好感,以及一点另眼相看的好奇。
同样的,琼·杰特演唱会上那个神采飞扬的青年,留给她的印象也实在鲜明。而现在,这两个人是一个人……
中森明菜觉得,要是这样一个人,会伸出手来拉住有希子,就一点也不意外。
尽管如此,确认了岩桥慎一的身份以后,中森明菜也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提。只是客气地一笑,冲他欠欠身,“……辛苦了。”
岩桥慎一也冲她点点头,两人什么也没再说,什么也没有发生变化。
走廊上人来人往,没有久留的余地,双方各自迈步向前。
擦肩而过时,岩桥慎一听到中森明菜的经纪人问她:“是认识的人吗?”
中森明菜回答:“之前在其他电视台遇到过。”
这样一个短的不能再短的插曲,犹如蜻蜓点水一样的相遇。
岩桥慎一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虽然在相遇,在确认了他的身份的那一瞬,中森明菜和他各自跳出了身份的圈子,但是,在这一瞬的相遇过后,桃浦斯达还是桃浦斯达,业界萌新虽然晋级成了半新不旧,也还是分出不同阵营的小经纪人。
被中森明菜另眼相看的机会不多,今后这样擦肩而过的机会恐怕不少。
所以,岩桥慎一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便当——现在最重要的,是填饱森进一,还有他自己的肚子。
……
森进一的另一名随身经纪人拖家带口,不像岩桥慎一光棍一条,所以,除夕那天,是由岩桥慎一跟随森进一,完成了全部的行程。
他打电话回静冈的老家,把自己音乐工作不能回家的事告诉了静冈的父母。电话那头没什么特别反应,尽管让他留在东京出人头地。
静冈那边的父母也是对妙人,完全不在意子女不归,看似互不牵挂。但是,比起说是对于亲情的淡漠,倒不如说成是一种奇妙的自由——这个家里,能生出他姐姐那样的奇女子,似乎也一脉相承。
人红是非多,人红工作也多。
森进一这一天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白天,上午要去参加唱片大赏的彩排,晚上则要同时出席红白歌会和唱片大赏。
唱片大赏是由曰本作曲家协会主办的音乐大奖,在曰本众多音乐奖项当中,权威性和含金量都非常之高。
森进一今年没有推出什么热门作品,与重要奖项无缘,但也入选了优秀作品奖,按照入选就不空手归的规则,今天晚上在唱片大赏的舞台上会有演出。
唱片大赏由TBS电视台协办,除夕夜里进行现场直播,红白歌会其乐洋洋的合家欢固然好,唱片大赏这种我红我有理的舞台,同样聚焦了这一年间唱片界的名人。
不仅如此,有悬念有颁奖有演出的丰富节目形式也深受大众喜爱,所以收视率一度能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全国有一半的观众,都等待着揭晓最高奖项,也就是年度大赏的人选。
今年的年度大赏,最大看点就是中森明菜能否凭借她的单曲《DESIRE-情热-》一举摘得桂冠。
加入她能够做到的话,就会追平演歌大佬细川贵志的记录,成为唱片大赏史上第二位连续两年拿下大赏的歌手,是的,去年的大赏歌曲是她的单曲《ミ?アモーレ[Meuamoré...]》(我的爱人)。
《DESIRE-情热-》这首歌曲一经发行就大受欢迎,将中森明菜的事业推上了全新的高峰,不论是销量还是话题度,乃至于创新性都无可挑剔,是本年度单曲销量的亚军。
顺带一提,冠军是石井明美的《CHA-CHA-CHA》。
不过,这张单曲虽然拿了年冠,却连入围都没有入围,因为这是一首翻唱了芬兹·康蒂尼同名曲的歌曲。而唱片大赏有规定,歪果仁的曲子不能参与大赏评选。
石井明美这姑娘运气也不错,她是今年刚出道的新人,《CHA-CHA-CHA》这首歌是她的出道单曲。
发行以后,正好赶上近来迪斯科风潮大热,六本木的迪斯科舞厅如同雨后春笋般的一个劲儿冒,全民蹦迪,这首歌正好投其所好,狂销出一个单曲年冠。
要是能乘胜追击红起来还另当别论,结果第二张单曲就被打回原形,只卖了出道单曲的零头。
不过,能以一万多张的优势压了巅峰期的中森明菜,也够吹一辈子了。
但是反过来说,被一个一发屋用一首翻唱曲,以一万张的微弱差距夺走了年冠,中森明菜也算是运气有点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