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军事 > 小阁老 > 全文阅读
小阁老txt下载

    等到长长的队伍敲敲打打,将四座大轿护送回蔡家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便煮粥似的响个不停。

    街上还有舞狮子、踩高跷的,锣鼓喧天声中,整个蔡家巷成了欢乐的海洋。

    轿子在大石桥就停下,四人掀开轿帘一看,只见三条用黄纸铺成的长道,一直通到味极鲜到的巷子里。

    “这叫连登黄甲!”余甲长兴奋的红光满面道:“举人老爷们踏着黄纸走,进士在前头!”

    “这个好彩头。”赵守正直接从轿子上跳出,稳稳落在黄纸上,一边朝着街坊们拱手道谢,一边还小心翼翼唯恐踏空。

    虽然二阳对这种朴素的民俗很不以为然,但盛情难却,再说谁不想讨个吉利?便也一边笑着拱手,一边跟师祖往巷子走去。

    这时,范大同端了一盆散碎银子过来,赵昊便一把把抓起来,朝着道喜的街坊撒去。

    街坊们欢呼争抢起来,这欢喜雀跃的场面,简直是蔡家巷从没有过的。

    别人打赏都是撒铜钱,到了赵昊这儿却是撒银子,蔡家巷首富的名头算是彻底传开了。

    ~~

    越靠近家,爆竹便越密集。

    硝烟弥漫间,赵昊便见一伙人提着棒子站在自家院门口。

    若非看到大伯父子也在其中,他还以为遇上闹事儿的了。

    却说赵守业自从上次去钱家找回场子后,便一直大门不出、在家装死。此刻,他也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赵守业几个月来养得膘肥体壮,满面红光的看着自家兄弟回来,便举起斧子,狠狠的砍在兄弟家的门槛上!

    “统统砸光喽!”见赵家大爷带头动手,其余人也拎着棍棒进去,噼噼啪啪乱砸一气,把赵昊才换了几个月的门窗户扇全都砸了个稀巴烂……

    “这他喵的是干什么啊?”赵昊急了,这可都是他的血汗钱换来的呀。

    “公子放心,家里的东西都提前搬走了,这是惯例来着。”余甲长拉住赵昊,笑眯眯道:“中了举人,便是富贵的官老爷,自然要改换门庭了。街坊们一起动手,帮你砸个干净,然后重新换上新的……”

    “我这本来就是新的。”赵昊闷闷道,他虽然出手大方,但对自己最初营建起的这个窝,却有特殊的感情。

    “呃……材质不够好,我们全换红木的……”余甲长忙笑着安慰他。

    话音未落,却听轰的一声,只见赵家大爷兴奋过度,抡起锤子砸歪在墙上,居然直接锤了个大洞出来。

    一看墙壁居然如此腐朽不堪了,唐友德便叫道:“举人老爷怎么能住这么破的地方?砸了砸了!通通砸了重建!”

    众人也正在兴头上,便应声抡起锤子,哐哐哐哐朝着墙壁招呼起来。拆墙的大都是蔡家巷的瓦匠,三两下就干倒了一面墙,然后再喊着号子一起用力,就把赵昊父子住了大半年的三间正房,推倒在漫天的尘埃中……

    “好吧,大家高兴就好……”眼看都这样了,赵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

    等到闹腾够了,蔡家巷中便摆开了九十九桌流水席。

    一连三天,但凡前来道贺的宾客,都可以坐下吃酒。

    这次非但味极鲜的厨子伙计倾巢出动,还从秦淮河畔请了三家大酒楼的厨师过来一起帮忙。

    对此,本条街上的二号餐饮巨头王富贵,感到十分受伤。但尝过人家做出来的菜肴后,他就乖乖闭嘴,把自己当成个普普通通的食客,跟着大吃大喝起来。

    蔡家巷的街坊,还有临近几条街的市民,全都倾巢而来。非但三位举人成了众星捧月的焦点,就连赵昊也被一帮士绅围住,问他有什么教学的秘诀,为何能一下培养出两位举人来……

    赵昊心里不满道,其实是三位来着……

    表面上却推说是自己老哥哥的功劳。可人家认为他有意藏私,还是不放过他,非让他传授点秘诀。

    被逼得没办法,赵昊只好憋出一句:“呃,让他们多干家务……”

    “嗨……”满怀期待的众人闻言大为失望,心说看来赵公子是不打算公开秘密了。

    殊不知,赵昊自己也搞不清。

    按说王武阳和华叔阳乡试名次都不该这么高,他也没泄题给他们,可为什么两人偏偏包揽了头两名呢?

    思来想去,赵昊只能事后诸葛的总结为,应该是自己欺负他们太厉害,让他们磨掉了傲气,不再浮躁。又用那些后世的知识吊着他们,让他们在求知欲的驱动下,重新刻苦用功起来。结果里外里,提升了名次……

    ‘这样想来,本公子还真是个好老师呢。’赵昊不禁得意的敬了自己一杯果汁。

    ~~

    那厢间,赵守正被左一杯、右一杯灌醉了,坐在那里忽然哭起来。

    一旁陪酒的士绅忙问道:“大喜的日子,赵老爷为何落泪?”

    “我想起我家老爷子了啊。”赵守正一把鼻涕一把泪,悲声大作道:“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哪去了。要是他能看到不成器的儿子,终于有出息了,该有多好啊!”

    “弟弟你放心。”赵守业陪着抹泪道:“我已经想好了,让赵显带人回老家去找,老家找不到,就满世界找,一定要把他老人家找回来……”

    “好……”赵守正便和兄长泪眼相看道:“希望老爷子没有三长两短……”

    “噗……”远处一桌酒席上,一个带着深檐大帽,背对赵家兄弟的老者,一口酒喷出老远。

    一旁风韵犹存的贵妇人,忙掏出帕子帮老者擦拭嘴角。

    “他兄弟俩喝醉失言,大人别当真……”

    那老者竟然就是赵家兄弟满世界找不到的赵立本。

    他虽说要狠下心,对子孙不管不问。

    可今天这种改写家族命运的日子,赵立本又怎么能坐得住?便悄悄返回南京,和叶氏乔装打扮,混在吃酒席的人群中,远远瞧自己的儿孙一眼。

    赵立本摆下手,表示并不在意。此时他没了平日的硬气,高兴的直擦眼角道:“果然是祸兮福所倚,古人诚不欺我。”

    叶氏便轻声问道:“既然如此高兴,大人何不现身同乐?”

    赵立本却断然摇头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还是在江北等他们吧。”

    说完,他举起酒杯,朝着赵守正微微一举,然后一饮而尽,便与叶氏悄然离去。

    ps.第……九……章……求月票推荐票~~~~~



    接下来几天,赵昊一家只能暂住在大伯家中。

    赵守业得了钱家赔的好几千两银子,一下家资丰厚起来,便租了蔡家巷最大最好的三进大院子。这几个月来,就他三口和几个丫鬟仆人住在里头,赵昊一大家子搬进来都不嫌挤。

    对于赵昊能搬过来,赵守业自然高兴的不得了,他现在生怕侄子这个赵家主心骨,跟自己一家生分了,自然尽心竭力,让人小心侍奉。

    只是乍一没了巧巧在身边照顾起居饮食,赵昊感到十分不习惯。不过人家当时只是来帮忙的,现在大伯有专门的下人伺候了,怎好再留着人家不放?

    一连好几天,赵守正和二阳都在忙着参加应天府举办的鹿鸣宴,还有各种各样推不掉的宴请。赵昊这边也没闲着,这家里一显贵,也不知从哪里蹦出那么多亲朋故友来道贺送礼。虽然大伯父子尽心竭力的招呼,但他作为赵守正的代表,也躲不了清闲。

    直到这天午后,赵昊终于偷得半日闲暇,让人支起躺椅,在院中晒起了太阳。

    享受了好一会儿,他才懒散的拿起小几上的四封信件,一封封拆开来看。

    这四封信来头都不小,分别是苏州知府和常州知府两位四品大员,以及文坛盟主王世贞、华太师的亲笔信。四封信大同小异,都是感谢他对二阳的培养,希望他能继续鞭策教导他们,让他们再接再厉,争取来年再创佳绩。

    另外,还请他允许他们回乡,参加各府举办的鹿鸣宴,以及祭祖等一干琐事,而且还热烈邀请他同来做客。

    对这些热情的辞藻,赵昊并不在意,毕竟都是些车轱辘客套话,当真就输了。而且他也不打算去赴约,到时候跟一帮老头子称兄道弟,老人家尴尬,自己也别扭。

    拿定主意,赵昊便提笔写了回信。又让高武去备了两份重重的厚礼。

    等到天黑王武阳和华叔阳回来,赵昊便将四封信并两份厚礼分给二人道:“家里催的急,你们明日便回乡吧。”

    “师父,我们不打算回去了。”二阳却异口同声道:“那些不变花样的吹捧,已经听的人作呕了。我们还是留在南京跟师父学习吧。”

    “不可,你们应当回去。”赵昊心说,我还没顾上准备呢,怎么给你们讲课啊?

    二阳闻言一愣,王武阳旋即恍然问道:“师父,难道这也是一种修行吗?”

    “呃,算是吧。”赵昊心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过他如今十分清楚二位高徒的脑补能力,知道这两个聪明绝顶的家伙,轻轻松松就能意会出连番大道理来。

    “果然是这样!”华叔阳也神情一振,开动脑筋道:“之前师父让我们洒扫庭院、端茶倒水,是为了通过让我们吃苦,来磨砺我们的心性。现在让我们回家享受荣耀与吹捧,是在看我们能否荣辱不惊,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能保持一颗平和的心!”

    “说得好。”赵昊点点头,这种学生他一口气能教十个,都不会累。

    “看来我们这几天又得意忘形了,师父认为我们的心境,不适合接受神圣的知识……”王武阳也从旁沉痛反思道:“果然我们修行还远不到家啊……”

    “行了,知道就好。”赵昊摆摆手,让两人打住。不然任他们脑补下去,天亮都说不完。

    “那师父,我们什么时候上课?”二阳巴巴望着赵昊。

    “等你们静下心来再回来找我。”赵昊便微微一笑道:“为师会在这里等着你们。”

    说完,他赶紧打发走两个快要走火入魔的徒弟。再装下去他自己都要吐了……

    ~~

    第二天,赵昊父子把二阳送上了去往姑苏的官船。

    船是苏州府专门派来接他俩的,船上两家的下人不下四十名,自然用不着赵昊瞎操心。

    回去路上,赵守正看马车到了户部街,便忍不住问道:“儿子,不是说中举之后,要帮为父拿回玉佩吗?”

    “对啊,不然干嘛要来这里?”赵昊笑着从袖中掏出两张当票,用细长的手指掸了掸道:“今天,不光要拿回玉佩,还要让姓张的把吃咱们赵家的,连本带利全都吐出来!”

    “哦?真的?”赵守正闻言大喜,却又大惑不解道:“那张世兄可不是好惹的,我如今虽已中举,但还是压不住他的。不知我儿有何良策?”

    “父亲只管看戏就好。”赵昊活动下手脚。秋后算账的日子终于到了,为这一天,他等实在太久了。

    “那感情好。”赵守正高兴的点点头,再让他像上次那样表演,不仅心累,也有失他举人老爷的身份了。

    说话间,马车稳稳停在德恒当门口。

    这次赵昊父子并不下车,只让高武进去通禀一声。

    以德恒当消息之灵通,自然知道这父子俩已是今非昔比。他们开起了金陵城最红火的味极鲜酒楼,还通过生丝生意大赚一笔,居然连堂堂洞庭商帮二号人物刘正齐,都被赵家小子狠狠坑了一把!

    如今赵家的身家,怕是得有五万两往上了。

    更扯淡的是,万年老监生赵守正居然成了举人老爷!

    而且那赵家小子还匪夷所思的成了本届乡试头两名的老师,抢尽了主考官的风头。

    据说,他那两个学生,还都来头不小,一个是太仓王家的子弟,一个是无锡华家的公子……

    又有谁能想到,这才仅仅半年时间而已,被所有人都判了死刑的赵家,居然又重新站了起来!

    这让张员外不禁后悔,当初对赵守正下手有些重了。

    不过好在上次也算帮了他们家的大忙……在张员外看来,自己贷给赵守正的那两千五百两,绝对是赵家重新发迹的本钱。

    如是想来,他才心下稍定,正打算备一份丰厚的贺礼,近日登门拜访呢,却听伙计禀报说,赵家父子上门了。

    不一会儿,张员外便和朝奉两个,满面春风的出门降阶相迎。

    张员外对赵守正深深作揖,满脸堆笑道:“贵同乡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快快里边用茶!”

    赵守正心说,只怕你待会儿就笑不出来了。他虽然搞不清儿子的算盘,但已经对赵昊的手段十分了解。知道这小子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把人吃的死死的……

    ps.第!十!更!!求月票推荐票啊!!!!



    大家看的过瘾吧?月票投了吗?

    看看,和尚说洗心革面,就洗心革面!!说十更就十更了!!!

    看看,和尚现在多从善如流,你们说与其浪费时间写感言,还不如多码点字呢,我就听话的取消了感言……其实也没捞着码字,这十更光检查就花了我整整俩小时啊~~~~

    不写感言不煽情了,就简单说三点吧。

    一是之前就说过的,这本《小阁老》是和尚时隔多年,头一次放弃买断重回分成。其实买断很舒服的啊,而且极可能比分成赚得多啊……

    但是我必须写这样一本分成,因为我觉得我还年轻,不能这样一直安逸下去。

    好吧,其实我已经不年轻了。

    可是我十分清楚,自己需要这样冒险一次,让自己重新找回战斗的激情,重新回到读者心中,重新找到自己当初选择写作时的心情。

    所以在这里和尚要再次拜托大家,千万千万订阅吧,现在我一家老小全靠大家的订阅养活了。所以我肯定会拼命码字,也请求大家用订阅支持我。

    养小和尚和小小和尚都很花钱……

    第二,便是说说新书月的更新计划了。

    众所周知,和尚写书速度不行,但这次我打算拼了,一是尽量争取个好成绩,二是给大家在这个特殊时期多一点消遣。

    所以每天保底三更之外,每增加100张月票便加一更!盟主加更照旧!对了还有首订,每增长1000也加一更!!!总之就是请大家用月票和订阅支持我吧,我就是拼上这把老骨头,也会完成对大家的承诺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祝愿疫情早日过去,大家全家都健健康康,生活早日重回正轨!

    求订阅求月票啊!!!!!!

    ps.对了上期有奖问答,只要答案差不多的都算正确,不过和尚这几天怕是没时间兑奖了,等我度过这忙乱的几天再把大家拉到群里发奖哈……

    德恒当茶室内。

    张员外请赵守正上座,自己从旁作陪,赵昊和那山羊胡子朝奉则在下首对坐。

    看茶之后,张员外又是一阵让人脸红的吹捧。

    好在赵守正这几日被恭维的耳朵都生了茧子,没有被他的迷魂汤灌晕。

    耐心等到张员外客套完了,赵守正看一眼赵昊。

    赵昊便从袖中掏出一张当票,还有面额四千两的会票来。

    “前番承蒙关照,寒家已渡过难关,如今半年之期已到,特来赎回方子。”

    “何劳尊父子亲自前来?小可正准备亲自送上府去。”张员外一挥手,伙计便捧出那个裹着层层宣纸的木盒,看来确实早有准备。

    张员外接过木盒,亲手捧到父子眼前,让他们验看宣纸原封未动,上头的封条、印章、签名也都完好无损,他这才拿剪刀绞开宣纸,取出里头的木盒。

    然后赵守正掏出当初张员外给他的钥匙,打开了铜锁。

    张员外这才得以开启木匣,双手取出秘方,准备将那张纸小心展平,双手物归原主。

    可刚到一半,他的动作却僵住了。

    张员外瞪大眼睛,猛地举起那张秘方,却见上头白纸一张,哪有半个字?

    “什么情况?!”张员外瞠目结舌,看向一旁的朝奉。

    朝奉也惊呆了,忙凑过去一看,登时也惊呆了。

    “这,这……”

    那边赵昊父子也站起身来,看到张员外手上的白纸,便一起叫道:“我家的秘方呢?”

    “这,没人动过呀,怎么会不翼而飞了呢?”张员外满头大汗的看着赵家父子。

    “对啊对啊,你们刚才也看见了,密封好好的,都没动过。”朝奉也赶忙从旁解释。

    赵昊却得理不饶人道:“你们当铺奸猾似鬼,花招多得很,谁知道使得什么法子,掉包了我家的方子!”

    “误会误会,肯定是误会,我们德恒当信义为先,绝不会干这种事的……”张员外一边连声撇清,一边仔细端详那白纸,想要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人家都说上当上当,果然进了当铺就没得好!”赵昊却斩钉截铁道:“走,见官去!”

    赵守正如今与儿子配合的炉火纯青,便马上起身道:“咱们县衙见!”

    说完,父子俩便怒气冲冲而去。

    “别,别,留步,有话好好说……”张员外忙追上去作揖连连。

    “还有什么好说的?!”赵昊一抖手中的当票,冷笑道:“按行规十倍赔偿,两万五千两拿来!”

    “这……”张员外登时神情一窒,这怎么可能?

    他这一迟缓,便被高武伸手推开。

    眼看着父子上车而去,张员外还要伸手去拉马车。

    一旁的朝奉却扯了扯他的衣角。张员外愣神间,伸手抓了个空,只能眼看着马车朝上元县衙方向驶去。

    “东家,我们被耍了。”朝奉在一旁沉声道:“这方子上的字,八成是用墨鱼汁写的。”

    “哎呀,定然如此!”张员外恍然一拍额头,满脸后悔道:“怎么当时就没想到这茬?”

    “换了旁人拿来,肯定会提防。可谁能想到一个书呆子,也学会耍诈了?”朝奉也是一脸错愕道:“莫非他头次来当玉佩,是纯粹做戏麻痹我们的?”

    “八成是这样啊。”张员外使劲拍着大腿,追悔莫及道:“傻子能考上举人吗?我看他根本就是装傻,扮猪吃老虎呢!”

    ~~

    马车上,赵守正连打几个喷嚏。

    他不知道,别人已经把他想象成貌似忠厚、心机险恶之辈。还在那里追问赵昊道:“儿子,那宣纸上明明签了我的名,盒子根本没动过,为何里头的秘方,却被人掉包了?”

    “它会飞呗。”赵昊笑嘻嘻答道。

    “啊,这么厉害?”赵守正瞪大眼看着赵昊,过一会儿拍着他的脑袋笑道:“臭小子,敢耍你老子,还不赶紧说实话!”

    “不要拍头,会变傻的。”赵昊忙双手抱头,躲开赵守正没轻没重的巴掌,这才说实话道:“你忘了这方子是用什么写出来的?”

    “墨鱼汁啊。”赵守正闻言吃惊道:“难道这墨鱼汁写的字,会掉色?”

    “不错,虽然初写时没区别,但差不多一个月后字迹就会消失,”赵昊笑答道:“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了,神仙也看不出,上头曾经有字了。”

    “我儿果然好奸诈。”赵守正恍然大悟,却又有些奇怪道:“那张员外开当铺,不知道这种事吗?”

    “他八成应该知道,但一来利令智昏,二来,是靠了父亲的人格魅力。”赵昊便一本正经的赞道:“若是换了别人,此事恐怕难成。但唯有父亲——姓张的根本不会怀疑,你这样的端方君子。”

    “哦,哈哈,你小子又在损我!”赵守正闻言伸手抓过赵昊,将他的脖子夹在腋下,笑骂道:“原来在旁人心中,为父就是个傻子来着。”

    “父亲真傻吗?”赵昊反问道。

    “我觉得我不傻……”赵守正得意道:“最多只能算是不通俗务而已。”

    “那就让别人这么以为去呗。”赵昊挣脱了父亲的魔掌,整整衣襟道:“反正又不会少块肉,还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唔。”赵守正摩挲着下颌,刚蓄起的短须道:“旁人怎么看,咱也管不着,爱咋咋地吧。”

    从前未中举人,为了显得年轻点,他天天刮脸,哪敢蓄须?

    如今成了举人老爷,也终于敢让胡须自由的生长了……

    “只是父亲如今成了举人老爷,再想扮猪吃虎就没那么容易了。”赵昊摇摇头,一脸遗憾。

    “那咱们就扮虎吃猪呗!”赵守正豪气的一拍大腿道:“先吃下姓张的这头猪,以泄我心头之恨!”

    “父亲中举之后,果然信心大增啊。”赵昊竖起大拇指。

    谁知赵守正下一刻却现了原形,旋即变得有些吃不准,问道:“儿子,那姓张的可是有南户部撑腰的,咱们不会硌到牙吧?”

    “父亲放心,”赵昊却信心十足道:“我们打的不是官司,我们打的是寂寞……”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封家书,递给赵守正。

    ps.保底第一更,求月票、推荐票!



    赵守正接过来一看信皮,不由开心道:“是老侄子来的信,他在北京安顿下来了?”

    “父亲自己看便是。”赵昊望着窗外的景色,只觉这金陵城真是风水宝地,旺我,真旺我啊……本来他还准备费一番功夫,来说服那张知县。但这封北京的来信,让他不用再劳神了。

    “哦……”赵守正应一声,抽出信纸展读起来,登时惊呼连连道:“什么?他还没到山东,就接到旨意,升为太常少卿。到了北京还没上任,又升了光禄卿?这是连升了多少级啊?!”

    “从正七品御史到光禄卿,是连升了七级。”赵昊笑吟吟答道。

    光禄卿名列小九卿,已是从三品的朝廷大员,标志着赵锦,正式迈入顶级高官行列。

    这恐怖的升迁速度,已经明确无误的告诉大明朝野,赵锦要被大用了——下一步不是进六部为侍郎,就是外放一省巡抚了!

    而且,赵锦能升迁如此之快,显然那帮贵同年,尤其是吏部左侍郎王本固是出了大力的。

    南京户部那帮吃闲饭的官员,怎么会为了个小小的当铺老板,去触怒当朝显贵呢?

    “唉,还以为我儿又有妙计呢,原来是纯粹欺负人啊。”赵守正将信纸小心收好,喜滋滋道:“这事儿我也能做。”

    “父亲身为举人老爷,还是避嫌的好。”赵昊白他一眼道:“不要老往衙门里跑,人家会说你包揽讼词的。”

    “哦,也有道理,那为父便去找同年喝酒了。”赵守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闻言正好乐得偷懒。

    马车在道边停下,赵守正下来车,坐上自己的小轿,颤歪歪朝秦淮河方向去了。

    赵昊说到做到,赵守正中举当天,便给他配了轿子和轿夫,再加上伞夫和长随,还有四个保镖,一共八个人跟随他左右,体面又安全,一点不用赵昊担心。

    咦?是八个人吗?怎么总感觉少了个人……

    ~~

    上元县衙。

    张知县今日没有办公,穿一身锦袍歪在罗汉床上,微闭着眼享受一号小妾的按摩。

    二号小妾端着紫砂壶,时不时喂他口茶。

    知县大人正享受齐人之福呢,那恼人的门子又来聒噪了。

    “大老爷,有客人递帖子。”

    “不是说了老爷今天不舒服,不见客吗?”小妾一号不满道。

    “唉,咱个上元县令就是个丫鬟命。”张知县却抬起眼皮,示意二号小妾拿过拜帖,看看是何方神圣。

    他如今老眼昏花,二号小妾还充当秘书职责。她便接过拜帖瞥一眼,不屑道:“是个叫赵昊的监生而已,你也敢来烦老爷!”

    说着她便要将拜帖丢给门子。

    却见张知县倏然坐起来,双手接住了飞在半空的拜帖。

    “使不得使不得。”张知县捧住拜帖,小心拿在手里道:“此监生非彼监生,是惹不得的那种监生。”

    “难道是荫生?”二号小妾略懂一些官场的事情,知道高官的儿子可以恩荫入监读书。

    “差不多吧。”张知县心说他虽不是高官子,如今却是高官弟,一样惹不起。说着忙站起身,让门子请赵昊花厅用茶,自己则赶紧在小妾的服侍下,更衣见客。

    ~~

    还是上次那间花厅中,赵昊只身前来,张知县却愈发热情。

    “哎呀呀,什么风把赵朋友又吹来了。”张知县的笑容里还藏着讨好之色,显然也知道了赵锦的事情。“这几日正打算登门拜访呢,没想到赵朋友却先来了,真是失敬啊。”

    “老前辈太客气了。”赵昊一见他这态度,就明白对方已经知道赵锦的事情了。

    张知县能不知道吗?赵锦一路上连升七级,已经是震撼朝野的大新闻了。他是无比庆幸那日悬崖勒马,没有搞坏和赵家的关系。不然这时候,赵锦随便跟王少冢宰打个招呼,自己就可能被调到云贵去当知县了……

    惹不起,实在惹不起啊。

    一阵让人脸红的奉承之后,张知县才问起赵昊来意。

    “唉,我是来请老父母做主的。”赵昊说着,便将与德恒当事情讲了一遍,自然隐去自己用墨鱼汁写字那一节。

    “真是岂有此理,还有没有王法了!”张知县使劲拍着桌子道:“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偷窃秘方,我看他这破当铺也开到头了!”

    说着便叫来自己的签票幕友,命他开张票牌,派差役查封德恒当,拘那张员外和朝奉前来受审。

    “东翁。”那幕友以为他又犯了媚上欺下的毛病,只好小声提醒道:“张员外跟刘员外一样,是义官,不可拘捕。而且德恒当有南户部大人的股份,更是查封不得。”

    “我让你办你就办!”张知县狠狠瞪他一眼道:“不管他有什么后台,都不能阻止本官为民做主!”

    幕友一看东翁义正言辞的样子,终于知道他是在做戏,忙配合着给了自己一耳光道:“是学生多嘴了,我这就去开票拿人!”

    “嗯,去吧,不要有顾忌,天塌下来本县顶着。”张知县装腔作势一番,待那幕友下去,他才问赵昊道:“不知赵朋友,想要个什么结果?”

    “这当票上写得清清楚楚,按行规十倍赔偿。”赵昊便淡淡道:“当初他定价两千五百两银子,如今要赔我十倍,也就是两万五千两。”

    “这,怕是难度不小啊……”张知县下意识的搓搓手,却又猛然停住道:“刚才你也听到了,姓张的可有从六品冠带,虽然是个义官,但较起真来,我还得叫他声上官呢。再说,他和南户部那帮人勾连很深,听说好些官员在他当铺里吃干股。真逼急了眼,赵朋友父子怕是压不住他。”

    “跟本公子叫板,他有这个实力吗?”赵昊双手一撩锦袍下摆,翘起了二郎腿。

    这是他一直想说又没资格说的话,此刻终于可以说出口了。

    “当然,赵朋友两个学生一个解元一个亚元,且都是大家公子。还有京里的关系也很硬,硬拼的话,张员外肯定拼不过。”张知县又苦口婆心的劝道:“但俗话说得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为了点意气之争,不值当的拼个你死我活。”

    “那老父母什么意思?”赵昊幽幽问道。

    “愚兄当然是向着赵朋友的,只是劝你稍稍让让,别逼他狗急跳墙。”张知县唯恐赵昊误会,忙解释一番,然后提议道:

    “给他打个折如何?”

    ps.保底第二更送到,求月票推荐票~~~~



    县衙花厅内。

    “本公子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既然老前辈开口了,当然要给个面子。”赵昊呷一口茶水,端着茶盏道:“这样吧,我可以不要钱,只要回自家的宅子便可。”

    顿一顿他又看着张知县笑道:“若是他良心发现,愿意多出点钱,我赵家依然分文不取,全都献给县里,捐资助学。”

    “哦?”张知县登时眼前一亮,使劲搓着手道:“赵朋友如此识大体,愚兄这就拍胸脯应下了,你只管回去等好消息便可!”

    “那就拜托老父母了。”赵昊搁下茶盏,起身抱拳。

    “放一百个心,一万个心。”张知县将赵昊送到二门。

    赵昊忽然站住脚,从袖中又掏出一张当票道:“还有件事,也请老前辈顺道办了。”

    张知县接过来见又是一张当票,不由先是一阵头大,但看清上头的内容才松了口气:“这点小事,包在愚兄身上了!”

    “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家父十分看重这玉佩。”赵昊又朝张知县抱拳道:“只要玉佩和宅子回来,我赵家就认这个亏了。”

    “好说好说。”张知县一口应下。

    送走了赵昊,他回头便高声问道:“那个谁还没到吗?非得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

    其实张员外早就在签押房外等着了。他知道赵昊要来报官,怎么还会在家里坐等官差上门呢?

    “兄长……”一看到张知县过来,他忙迎上去行礼。

    德恒当就开在上元县辖区内,两人又都姓张,一个贪财一个会来事儿,私下里早就称兄道弟了。

    “看清这是什么地方!”张知县却瞪他一眼,嫌他乱套近乎。““懂不懂点规矩?!”

    “是,是,老父母。”张员外只好恹恹改了口,他一看就知道,赵家已经给县太爷,施加压力了。

    “进来说吧。”张知县黑着脸,把他带进内签押房,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也不让张员外坐下,就让他站着回话。

    “你到底怎么惹到赵家了?怎么还把人家房子也收了?”

    “啊,这这……”张员外没想到,赵家人搞他的根子,居然在这上头,不由叫起撞天屈道:“还不是开春时赵侍郎那档子事儿吗?当时他被扣在都察院,让他家里还钱。我便好心出了银子,收了他家的古董文玩,可那宅子跟我没关系啊……”

    “你少来这套,”张知县对他知根知底,啐一口道:“到口的肥肉,你能让给别人?”

    “呃……”张员外眼珠子直转。

    “再跟本官打一句马虎眼,就给我滚蛋,等着吃官司吧。”张知县变颜变色,哪还有半分猥琐小老头的样子。

    就算他张员外有护身符。破家的县令要收拾治下的当铺,有的是办法。

    “是我以内弟的名义,花一万两收下的。”张员外这才说了实话。

    正因如此,当初买家才迟迟不敢露面,又让赵昊一家多住了几天。

    直到下半年风声过了,张员外开始大肆装修时,赵昊才知道,原来宅子是被他买去的……

    ~~

    签押房内,张知县听完张员外的话,登时乐了。

    “什么?秦淮河畔五进三出的大官邸,你他娘的一万两就收下,人家不恨你才怪呢!”

    “当时除了我,也没人肯借钱给他啊……”张员外小声辩解道:“再说他兄弟俩憨憨的,我不坑总有人坑。”

    “还不是你们干的好事?”张知县冷笑一声道:“你做了初一,就别怪人家做十五。这次你就乖乖认栽吧!”

    “他们有什么要求?”张员外一听,就知道张知县已经和对方讲过数了。

    “退回宅子,再出一万两银子,这事儿就了了。”张知县轻描淡写道。

    “什么?!”张员外一听就跳脚道:“那我还不如直接给他两万五呢!”

    张知县不悦的看他一眼道:“你别咋咋呼呼的,当初可是你把宅子,作价一万两的。如今里外里只用两万两,还饶了你五千两呢。”

    “当铺作的价,能当真吗?”张员外激动道:“再说我打算自己住,前前后后装修又花了几千两,现在两万两转手就能卖掉!”

    “那你就去卖吧。”张知县黑下脸来,提笔写起票牌来。

    “这,这是干啥?”张员外忐忑问道。

    “封店。”张知县搁下笔,吹干票牌上的墨迹。

    “不能封店,德恒当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还有南户部刘郎中,马主事的股份……”张员外忙扯起大旗做虎皮。

    “呵呵,压本官呢?”张知县冷笑两声道:“那我就多签几张封条,把你在本县的产业全封了。”

    “借我个胆也不敢威胁老父母啊,”张员外双膝一软,竟跪在张知县手边,带着哭腔道:“我是说我能压住赵家……”

    “日你先人板板!”张知县搁下笔,啐一口道:“来,本官帮你比比大小,人家现在三个举人,还有新科的解元。那华家、王家的势力先搁在一边,单说他那位老哥哥赵锦,北上前才升了太仆寺丞,人到山东已经升了太常少卿。进了北京还没上任,又升了光禄卿。不是那般贵同年在捧他,他能一飞上天?”

    顿一顿,张知县语重心长道:“听说赵昊在他落魄时推食解衣,两人亲如兄弟,你说他能让你欺负他弟弟?”

    “我咽不下这口气……”只听张员外泣血道。

    其实这消息,张员外比县里知道的还早,否则他也不会对赵昊父子那么客气。只是没想到,这对贼父子给他挖了这么大个坑,让这些年一直顺风顺水的张员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张知县语气愈发柔和道:“几天前,就是在这里,我用同样的话劝过刘员外。人家洞庭商帮的二号人物,比你体面吧?不一样认了怂?人家都能咽下这口气,你有什么咽不下去的?”

    顿一顿,他有些幸灾乐祸道:“谁让你们犯贱,没事儿招惹人家来着。当初要是雪中送炭,现在还不跟着鸡犬升天了?”

    “唉,谁有那前后眼啊……”张员外都懊恼死了,当初他巴结赵立本,可没少下功夫。可惜赵立本一出事儿,他就站在那帮对付他的官员一边,落井下石不说,还趁火打劫。

    可谁又能想到赵家能转眼就重新崛起呢?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自酿的苦酒只有自己慢慢喝了。

    ps.保底第三更,求月票推荐票啊~~~



    见张员外已经颓了,张知县方柔声道:“我看你也不容易。这样吧,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本县做主给你讲到五千两。有道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如果他们答应的话,你也不要再搞事情了。怎么样,能给本县个面子吗?”

    “这……”张员外那叫一个窝囊啊。

    但不管怎么说,那宅子是他一万两买的没错,而且还从赵家低价吃进了大批古董细软。就算把宅子退回给赵家,加上那一看就是给县里的五千两,里外里他也最多是不赚不赔,甚至还略有小赚呢。

    这可比刘员外的状况好多了……

    犯不着再挺着脖子死撑了,那样只会得罪了父母官,愈发不划算。

    只是一想到那自己刚装修好,还没搬进去住的秦淮河畔五进三出大宅子,他就心疼的想要掉泪啊……

    见他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张知县不悦的一拍桌子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行吧,我退宅子出钱。”张员外终于颓然松了口。

    “你这是出于自愿,并非本官胁迫的吧?”张知县又似笑非笑看着他。

    “是,是我自愿,没有任何人胁迫。”张员外苦笑着点点头,这老狗真是吃干抹净,一点尾巴都不留。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好乖乖签字画押。

    张员外刚要回去舔舐伤口,却听张知县又道:“等等,还有件事,把收人家的玉佩还回去。”

    “啊,见他没赎当,我便已经卖掉了。”张员外脸色又是一白。

    连张知县这种刮地皮,此时都要鄙夷他一眼道:“你还真是蚊子腿也嘬三嘬,连二十两的玉佩都不放过。”

    “呃……”张员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实在说不出口,那二十两吃下的玉佩,被他转手就卖了一千两!

    半晌他方闷声道:“大不了,我再加五百两。”

    “不是钱的问题,那是人家点名要的心爱之物,”张知县摆摆手道:“我劝你赶紧怎么卖的怎么买回来,不要节外生枝。”

    “唉,好吧……”张员外是虱子多了不咬,闭眼点头,一并答应下来。

    ~~

    当天傍晚,赵守正去吃酒还没回来,赵昊正和大伯父子在堂屋吃晚饭。

    忽听仆人进来禀报说:“德恒当的张员外来了。”

    “咦,他来作甚?”赵守业闻言把脸一沉道:“这厮当初趁火打劫,今日还有脸上门!”

    “大伯稍安勿躁,我们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赵昊却心中有数,笑着起身走到院中。

    赵守业父子也赶忙放下碗筷,跟了出来。

    便见张员外身穿青衣小帽,手捧一个木盒,低着头走进来。

    “呦,这不是张世兄吗?”赵守业看着他,冷言冷语道:“怎么,我们赵家日子一好过,你就上门了?”

    “唉,嗨……”张员外想要说几句场面话,却觉着提不起劲,索性深深一鞠躬,双手高高举起木匣道:“张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赵大人、赵老爷、赵公子高抬贵手,把我当成个屁,放了吧。”

    “这话哪跟哪?”赵守业奇怪的拿过木盒,打开一看,不禁惊呆了。

    里头是一块玉佩和一张房契,那房契上写得清清楚楚,正是当初他卖掉的赵府大宅!

    “啊……”赵守业捂住嘴,激动的说不话来。

    赵昊却拿起那枚玉佩,不确定道:“是这枚吗?”

    “是,当然是了。”张员外嘴里发苦、心里发堵,这可是他花了整整两千两,才求爷爷告奶奶,从买家手里赎回来的。

    旁边赵守业也证实,赵守正确实有这么一块玉佩。赵昊这才将其收入袖中,含笑看着张员外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张员外苦笑道:“赵公子,这次我认栽了,放我一马吧。”

    “少在这儿跟我装可怜。”赵昊把脸一沉道:“当初你趁火打劫,从我家中赚了何止三万两?现在只不过让你吐出一半而已。”

    说着,他冷笑一声道:“张老板不服,只管再放马过来,看看本公子能不能,让你把另外一半也吐出来!”

    “服了服了,彻底服了。”张员外闻言一阵心惊胆寒,只觉来之前的满腹怨气,被赵昊一阵夹枪带棒打散了不少。他连忙摆手道:“从今往后,再不敢跟公子叫板了。”

    赵昊又问大伯一句,地契没问题吧?

    赵守业忙就着灯光仔细验过,见上头已经过户回原主名下,便点头表示没问题。

    “滚吧。”赵昊这才一挥手,张员外如蒙大赦,屁滚尿流而走。

    待姓张的走后,赵守业父子给赵昊深深作揖,感谢他替全家夺回家业。

    “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赵昊前半句还让当大伯的感到温暖,可后半句,就叫赵守业哭笑不得了。

    “大伯不要再贱卖了就好……”

    ~~

    回到自己住的房间,赵昊点着了灯,这才拿出那块玉佩,仔细端详起来。

    赵守正视钱财如粪土,却唯独对这块玉佩视若珍宝,让赵昊不得不好奇,这里头到底有什么玄机?

    只见那是一块和田白玉雕成的半圆形玉佩,正面饰以百合云纹,还有刻有两个篆体字‘宁安’,背后则是陆子冈的落款。

    “咦?”赵昊不禁有些奇怪,心说‘宁安’是什么意思?难道不该是‘安宁’吗?

    而且这半圆形的玉佩可不常见,除非是一对……

    他正在就这枚玉佩展开想象,赵守正推门进来了。

    一看到那玉佩,赵守正登时眼前一亮,以和年龄不相称的矫捷,一把夺了过来。

    然后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般,爱惜的摩挲着那玉佩,口中还喃喃道:“宝贝,我的宝贝,你可算回来了……”

    赵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恶寒问道:“这到底是哪来的玉佩,父亲如此看重?”

    “这是当初,在京城时,我和那……”赵守正下意识回答一段,忽然猛地醒悟,给了赵昊一个暴栗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问。”

    “我看一定有奸情。”赵昊抱着脑袋躲开,一边往外跑,一边怪叫道:“而且是我娘之外的女人!”

    “臭小子,你怎么知道,不,你给我站住!”赵守正闹得老脸通红,作势欲追时,却见赵昊早已不见了人影。

    他便站住脚,将那玉佩看了又看,轻叹一声道:“不知这次进京,能不能再见到她……”

    “怎么可能呢。”说完却自嘲的摇摇头,将玉佩郑重收入怀中。

    ps.第四更,这一更是答应送给翠云山的主人、可爱的老牛牛魔王小朋友,请加油继续!求月票推荐票啊~~~



    一拿回大宅,赵守正、赵守业兄弟便迫不及待要搬回去了。

    倒不是他们嫌弃蔡家巷,而是只有搬回秦淮河畔那座五进三出的大宅子,才能向全金陵宣告,老赵家彻底翻身了。

    第二天一大早,赵守正推掉所有应酬,兴冲冲拉着赵守业父子赶回去看房。赵昊本想睡个懒觉,却被父亲强拉上了马车。

    美其名曰,你夺回来的宅子,怎么能不去看第一眼呢?

    赵昊只好哈欠连连跟着上了路,其实他对那大宅只有半天的美好回忆,其余几天都糟糕透了。真要说起有感情,还是那座被大伯拆了的小院子,在他心里永远不可代替。

    想到这,他又白了赵守业一眼。大伯被看的后脊发凉,忙讪笑道:“怎么了?大伯脸上有花吗?”

    “我是在想,若让老邻居见到,眼看就命在旦夕的大伯,如今却活蹦乱跳,不知作何感想?”

    “你不是说过吗,这是医学的奇迹啊……”赵守业不好意思的挠头道:“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在家里老老实实闷了三个月,如今痊愈很合理吧?”

    “嗯,还算合理。”赵昊存心捉弄大伯,一脸认真道:“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大伯最好拄根拐棍,人前再时不时咳嗽几声,应该就没人说长道短了。”

    “有道理。”赵守业如今对赵昊的话盲信的很,马上叫高武停车,在道边买了根拐棍,还买了盒水粉,回到车上往自己脸上扑了点。

    赵昊好容易忍住笑,可只要一看到大伯的衰样,他又忍不住想笑。结果硬憋了一路,憋得他肚子生疼,真可谓害人害己。

    ~~

    不一时,马车过了秦淮河,来到赵家那座大宅门前。

    四人下车时,正好碰见张员外的人在摘牌匾,赵守正兄弟自然又是一番唏嘘。

    待张家人撤走,四人便迈步进了宅子一看,只见原先半旧不新的瓦当地砖,全都换上清一水的顶尖临清货。墙壁也粉刷一新,连门窗都焕然一新。里里外外还添置了不少景观小品,给整个宅邸增色不少。

    “一径抱幽山,居然城市间。”看那太湖石造成的美景,赵守正不禁赞道:“这张员外还挺有品味呢。”

    “他准备自己住,特意请了文征明之子文水先生亲临指点。”赵昊不禁笑道:“若非如此,我还不知道,这宅子被他买去了呢。”

    “哦,我儿居然认识文水先生?”赵守正不由神往道:“为父很喜欢他的画,回头可以替我求幅墨宝。”

    “好说好说。”赵昊含笑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跟父亲信口瞎扯道:“还能从他那买到唐伯虎的大作呢。”

    “那也要来两幅。”赵守业开心凑趣道:“现在家里有的是地方挂了。”

    赵昊看他一眼,他便赶紧弯下腰,拄着拐杖咳嗽起来。

    “大伯,这是在家里……”赵昊无奈苦笑,他知道大伯这是不知该怎么表达感激,故意扮丑哄自己开心。

    “哈哈,习惯了,习惯了。”赵守业这才直起腰来。

    说话间,四人走到后宅正院,看到空荡荡的院子,不由愈发思念起音讯全无的赵立本来。

    赵守正又红了眼圈道:“老爷子要是也在,该多好。”

    “不能干等了!”赵守业一拍大腿,对赵显道:“明日你便带两个人回休宁,一是跟族里报个喜,二是务必问清楚,老爷子到底去哪了。不把你爷爷找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是,父亲。”赵显沉声应下,他早就想见老爷子一面,求赵立本让自己改行了。

    ~~

    第二天一早,赵显就带人出发了,赵守正兄弟则带着赵昊,去逛夫子庙的家具店。

    张员外还回来的宅子空空如也,自然要重新添置全套的家具。如今赵家又有钱了,那些寻常的松木、柏木、柳木的家具自然看不上眼,但凡主人起居的房中,不是红酸枝就是黄花梨,清一水的名贵家具。自然,赵昊心心念念的黄花梨拔步床也买了回来,而且一买就是十二张……

    当三人在店家点头哈腰的恭送下出门时,赵昊突然被对面店铺的反光,刺了下眼睛。

    见他皱眉,店家马上撑起伞,帮赵公子挡住光,口中愤愤道:“跟一家叆叇店开对门,真是倒了霉了。”

    “爱戴?”赵昊不慎透露了自己的无知。

    “我儿连叆叇都不知道?”赵守正奇怪解释道:“叆叇又叫眼镜,你爷爷曾经带过一副的啊。”

    “对啊,老爷子眼花的厉害,不戴那玩意儿看不清字的。”赵守业也补充道。

    “哦?”赵昊心说,那不就是老花镜吗?

    “你们继续逛吧,我瞧瞧去。”赵昊说着便撇下两人,在高武的陪伴下,径直来到对门那家叆叇店前。

    只见店门口的架子上,挂着近百片闪闪发亮的镜片,怪不得赵昊差点被晃瞎了眼。

    倒也不是店家故意使坏,而是店里光暗,只能在店门口试镜。

    店里的东家早瞧见,这位公子是对面老板送出来的。知道贵客临门了,他赶忙走出柜台,亲自迎了上来。

    “这位公子请了,不知是看老花镜还是少花镜?”

    “唔……”赵昊这次却不会露怯了,不置可否道:“都拿来看看。”

    店家便拿个垫了绒布的托盘,从架子上取下一些镜片,对赵昊介绍道:“这是老花的,这是少花的。老花的建议用单照,少花的建议用双照。”

    赵昊看那所谓单照,就是单片眼镜,双照更像是后世的眼镜,只是用绳子代替了镜腿。

    赵昊分别试了试,果然,老花镜就是远视镜,少花镜就是近视镜。

    原来大明已经掌握了磨制凸透镜和凹透镜的技术,这让他一下知道,该怎么给二阳上第一课了。

    “这些眼镜都用的什么材质?”赵昊状若随口问道。

    “玻璃的便宜些,十两可以买一副。给公子看的都是东海水晶磨制,要清亮许多,自然稍贵些,得三十两一片。”

    “拿玻璃的看看。”赵昊暗暗咋舌,心说便宜的都能在味极鲜开个包间了,这还真是有钱人才能用的玩意儿。

    怪不得只在夫子庙有这一家叆叇店,就连钟鼓楼大街那么繁华的地方也没见过。

    他让店家又拿了几片泛绿的镜片过来,在太阳下一对比,发现这些玻璃质地不纯,偏色严重,确实没法跟晶莹剔透的东海水晶相比。

    他便故意诈那店家道:“你这烧的不行啊,我见过比这透得多的玻璃。”

    “公子见的要么大内流出来的,要么西洋传过来的,”店家忙解释道:“当年三宝太监从西洋带回了烧玻璃人,但一直是皇家造办此物,民间仿制的总是差强人意,后来找到这种东海水晶代替,才能让此物流传开来。”

    “你们是哪里来的?”

    “咱们是杭州人氏,大明干这行的,除了苏州人就是杭州人。”店家笑答道。

    ps.我在明朝仇英所绘的《南都繁会景物图卷》上,确切看到了眼镜,又考证了诸多资料,希望能让大家减少争论。

    ps2.100月票加更送到,继续求月票推荐票啊~~



    夫子庙,叆叇店门口。

    赵昊问来问去,几乎把店里的眼镜看了一遍,却始终不说要买哪一副。

    这让店家渐渐耗尽了耐性。只是今天还没开张,他也只好强忍焦躁,陪着笑脸在一旁应付。

    “公子,看好哪一副了?”

    “嗯。”赵昊这才搁下眼镜,问他道:“你这家店里的师父,在金陵什么水准?”

    “金陵城中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店家傲然答道。

    “那在全国呢?”赵昊又问道。

    “大内的皇家造办不敢说,除此之外,小店的手艺不敢说比谁好,却也不认比谁差。”店家硬气的答一句,然后终于忍不住又问道:“客官,你可挑好了?”

    赵昊笑笑,连打两个响指,高武便将两锭五十两的官银拍在了柜台上。

    “公子这是何意?”店家一脸不解,神色却缓和许多。

    “你这里没有我满意的,我想自己定制一副。”只听赵昊缓缓道。

    “公子要定制吗?”店家做的就是有钱的人生意,显然早已司空见惯道:“金镜框,玉镜框本店都能做的。”

    “我要一副墨色的平镜,镜片可以小一点,镜框嘛,自然越轻越好。”

    “墨色平镜?”店家愣一下,试探问道:“就是那种不凸不凹,戴不戴没区别的那种?”

    “不错。”赵昊笑着点点头。

    “那简单,用墨水晶给公子磨一副便可。”店家笑着应道:“这种要便宜不少,就算给公子配一副金丝镜框,也要不了这么多钱。”

    “收着便是。”赵昊大方的一挥手,又道:“你带我见见磨镜师父,我亲自跟他讲讲要求。”

    “这没问题。”店家开心的收起一百两银子,他家的生意素来就是三天不开张,开张吃半月。

    然后他便将门帘一挑,请赵昊进了后院。

    后院中,两位师父带着两个学徒在磨制镜片。

    只见学徒用脚踏着一对自行车踏板似的木镫,木镫中间有传动的皮带,带动平台上的小磨匀速转动着。

    磨镜师父则全神贯注的手持着成片的水晶,用白泥似的抛光材料小心打磨着。

    显然诀窍全在师父一双手上,根本不怕外人看。

    不过为了避嫌,赵昊还是只瞥一眼便转过头去,装出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店家便叫住一个头发花白的磨镜师父。“老吕,这位公子有些要求,你可得听仔细了。”

    那老吕头便点点头,弓腰站在赵昊身边,一边看赵昊用笔在纸上画,一边听他解说。

    听完,老吕头便自信笑道:“明白了,镜腿就按照公子说的样子打。”

    “好,打的漂亮点,活干好了,本公子重重有赏。”赵昊这才丢下笔,与店家约定十天后来取镜,便和高武离去了。

    走出一段距离,赵昊突然问高武道:“那两个磨镜师父的样子,你都记住没?”

    好一会儿,才听到高武的回答:“嗯。”

    “回头设法请一位到家里做客,不要让店家发觉。”赵昊便沉声吩咐一句。

    高武默默点头,剩下的事,就不用赵昊再操心了。

    ~~

    高武做事就是麻利,当天半夜,就把人带回来了。

    当赵昊被他从睡梦中叫醒,披衣来到无人的僻静小院时,便看到了一口不断蠕动的麻袋。

    赵昊被惊呆了,好半晌才捂着脸道:“快把人放出来。”

    “哦。”一名蔡家巷的汉子,便打开了麻袋的束口,放出里头一个五花大绑,口塞破布的花白头发老者。可不正是那姓吕的磨镜师父吗?

    高武赶紧给老吕头松绑,又扯下堵嘴的破布。

    老吕一松绑,马上朝赵昊跪地磕头,口中连叫好汉饶命。

    赵昊狠狠瞪一眼高武,然后亲手扶起老吕头,温声道:“他们误会了我的意思。本公子是让他们好言好语把你请来,并非是让他们用这种方式,实在让老丈受惊了。”

    “啊……”老吕头一阵错愕,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便听一个凶巴巴的汉子解释道:““回公子,咱们一直跟着这老头出了店,等到无人处,便过去跟他说,我家公子有请,谁知他竟尖叫起来,无奈之下只好捂住他的嘴……”

    “他又拼命挣扎,无奈之下,咱们只好把他绑了起来……”另一个汉子也解释道。

    “我看你们一个个凶神恶煞,还以为大半夜的遇上劫匪了呢。”老吕头苦笑一声,这才相信是误会一场。

    赵昊马上让高武去张罗了一桌酒菜,亲自把盏给老吕头压惊,待那老汉惊魂稍定,他才道明了自己的意图。

    “我想请老丈抽个十天半个月,帮我打造几样东西。”

    “只怕东家不给假啊。”老吕头下意识推脱。

    话音未落,高武便将两枚银锭拍在他面前。

    看到那两枚各五十两的大官银,老吕头咽了口唾沫。

    磨镜师父算是金陵城中的高薪阶层,可一个月也就是十两银子收入到头。若是十天半个月,能赚到将近一年的钱,换了谁也会心动的。

    “这,我想想办法。”迟疑片刻,老吕头终于松了口。

    “事成后,再赏你一百两。”只听赵昊淡淡说道,如今对他来说,这点钱实在不算什么。

    “好,明天我就跟东家告假,说亲家公过世了,要回去帮着料理一场。”老吕头登时拿出了克服万难的精神,拍着胸脯道:“半个月内,听候公子差遣!”

    “磨镜的工具怎么办?”赵昊问道:“还有那东海水晶……”

    “公子不用担心,老汉家里有全套的。”老吕头讪讪笑道:“东家要价太黑,便常有人问老汉接不接私活……”

    “那就好。”赵昊松口气,马上让高武带人,连夜跟老汉家去,取回那磨镜的工具。

    他则回到自己的书房,仔细回忆了一番,然后提笔在纸上画起图来。

    第二天,高武过来禀报,一切张罗好了。

    赵昊便拿起画好的图纸,来到小院中,对那老吕头讲解起自己真正的要求来。

    “给我磨两个三棱柱,一个底面是锐角等腰三角形,一个底面是等边三角形……什么?听糊涂了?好吧,回头我用泥巴捏给你,照葫芦画瓢总会吧?”

    “这是个凸透镜,就是你那个老花镜,但屈光度……好吧,我要很平的那种镜面,不要很凸的。”

    “这个是凹透镜,就是那个少花镜,大小是老花镜的三分之一就行,可以给我多来几片。”

    ps.第六更,200月票加更……求月票推荐票啊~~~~



    赵守正兄弟着实忙活了几天,才重新购置齐了新宅中的一应家具、陈设。还雇请管家厨子、买了奴仆丫鬟,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

    到了月底一算,居然还结余了五千两……

    盖因赵守正中举之后,几乎天天有人上门拜师,有同乡来送贺礼,有各色人等前来投献。尤其是那些徽商,有心修补之前破裂的关系,先是竞相到蔡家巷贺喜中举,后又来赵府庆贺赵家乔迁之喜,着实出了两次血。

    还有好多媒人登门,给赵昊父子提亲。很多人知道正妻之位高攀不得,便将目标瞄准了妾室的位子。要是都应下来,父子俩已经人均十个小妾往上了……

    却都被赵守正以父亲不在为由,通通推掉了。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赵守正现在是听到有人提亲就头疼。

    可越是怵头,这种事就越是跑不了。

    这天一大早,又有人上门了……

    赵府门外,两顶轿子落在照壁后,一个轿子上下来的是国子监周祭酒。

    另一个轿子上的人,却迟迟不肯下轿。

    周祭酒等得不耐烦,掀开轿帘催促道:“来都来了,怎么还不下来?”

    “我不去。”

    坐在轿子里的,竟是苏州商会会长、洞庭商帮二号人物刘员外,他抱着胳膊,一脸阴沉道:“那小子让我丢尽了脸,怎能再凑上去让他羞辱?”

    “那你来干什么?”周祭酒气道。

    “你硬拉我来的。”刘员外撇撇嘴道:“我就是看看,你到底能怎么翻过这一局?”

    “好吧,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周祭酒不由苦笑道:“但是万一赌赢了呢,那不就连本带利全回来了。”

    “行吧,祝你好运。”刘员外指指大门上重新挂起的‘赵府’牌匾,甩手放下了轿帘。

    “搞不懂,一个商人,还这么要面子。”周祭酒摇摇头,只好让人递了拜帖,只身登门。

    ~~

    后宅中,赵昊一推下饭碗,就跑去偏院中忙活去了。

    赵守业不禁奇怪问道:“这小子整天捣鼓什么?神神秘秘的。”

    赵守正一边翻看礼单,一边随口道:“谁知道呢,前日从夫子庙叆叇店中,请了位磨镜的师父,两人一直在屋里鼓捣,也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顿一顿,赵守正一脸自豪道:“想来,我儿该是又有了发财的路子……”

    “哎呀,咱们老赵家的祖坟冒青烟了。”赵守业不禁再度感叹道:“放在半年前,想都不敢想……”

    兄弟俩正说话,管家进来禀报说,周祭酒来访。

    “老二你这一中举,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赵守业感叹一声,奇怪问道:“他来干什么?”

    “我哪知道,总不能是又来提亲吧。”赵守正哂笑一声。

    “那得多厚的脸皮啊……”赵守业撇撇嘴,兄弟俩哈哈大笑起来。

    话虽如此,怎么说,周祭酒也算赵守正的师长,如今赵守正已经一只脚踏进官场,反倒不好像之前那样任性了。

    兄弟俩便一齐到大门口迎接,请周祭酒到花厅用茶。

    看到赵家兄弟如此客气,七上八下的周祭酒,这下心定了不少。

    但他左顾右盼,却只不咸不淡的说着客套话,迟迟不肯进入正题。

    赵守正明白过来,问道:“大司成是在找我儿吗?”

    “呃,呵呵,是的。”周祭酒尴尬的点点头道:“能否请令公子出来,一起说话?”

    “好的。”赵守正兄弟都不意外,赵昊本来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了。

    便让管家赶紧把二公子请过来。

    ~~

    小院中,赵昊正坐在那里,看高铁匠用小锤将一块黄铜越敲越薄。

    他需要的东西,那磨镜师父一人做不来,还得劳高铁匠过来帮忙。

    好在味极鲜那边上了正轨,小仓山又没开工,高铁匠除了在后头工地上,盯着赵昊的新居,也没什么正经事情。

    高铁匠许久没摸铁锤,早就手痒难耐。此番得以重操旧业,自然十分兴奋,一边梆梆梆敲着小锤,一边还一脸不过瘾道:“这黄铜太轻太软,都不用过火,就这么梆梆梆的敲,想敲成什么样就什么样。”

    “那不越简单越好吗?”赵昊笑着瞥一眼在隔壁磨镜的吕师傅。心说有钱就是好,只要动动嘴就行,有的是专业人士替你动手。

    “那显不出老汉的手艺啊。”高铁匠却觉着不过瘾,提议道:“待会儿我在上头给你錾个花吧。”

    “随你开心。”赵昊笑着一指挂在墙上的图纸道:“只要别走形就好。”

    “公子这话说的,咱是打枪管的老把式,干点这个简直是小菜一碟……”

    两人正闲扯淡,高武进来禀报,说是周祭酒来了。

    “好吧。”赵昊只好先丢下高老汉,跟着等在外头的管家,去花厅见客。

    ~~

    花厅中,看到赵昊进来,周祭酒居然下意识要起身相迎。

    但猛然意识到这样有失体统,他忙硬生生制住身形,改为欠了欠身。

    这让赵守业看了不禁暗暗称奇,心说赵昊施了什么法子,居然把个堂堂国子监祭酒,吃得这么死?

    赵昊也很客气,向周祭酒行了师生礼,然后甘陪末座。

    “二位可否让本官,与令公子单独聊聊?”周祭酒看看赵家兄弟,两人早知道他是来找赵昊的,便识趣的离开了。

    等到花厅没了旁人,周祭酒猛然站起来,就像椅子上有针一样。

    “赵公子……”周祭酒朝赵昊深深作揖,弓腰到底道:“该做的事下官都做了,邵芳那边我也断了联系,此事可否就此作罢?”

    “大司成好生多疑,那日便与你明言,该办的事办完了,咱们就算两清了。”赵昊靠坐在官帽椅上,掸了掸锦袍上的浮灰,淡淡道:“何苦再来问一遍呢?”

    “这不是心里不踏实嘛。”周祭酒掏出帕子擦擦汗,这才松了口气道:“不听公子亲口说原谅我了,实在不放心。”

    “现在可以放心了?”赵昊站起身来,给周祭酒整了整发皱的衣袖,淡淡笑道:“没旁的事儿请回吧,我还忙着呢。”

    “呃,还有件事……”周祭酒硬着头皮,迎上了赵昊的目光。

    ps.第七更,连检查带发都要累死活人了,300票加更,求月票推荐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