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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山开来的大船上,赵公子正百无聊赖,手下禀报说俘虏了一条船。

    而且是有钱人。

    “欧耶。”赵公子一跃而起,开心的走出船舱,这下终于轮到自己当把坏人了。

    护卫们便将那个年轻人和中年人带上船来。

    “小伙子,看着有些面善啊。”赵昊借着灯笼看一眼年轻人。

    年轻人畏惧的低下头,他已经看到抓自己的那些人,都穿着土黄色的号服。

    不知是哪里来的枪手队,但总之绝不可能是水匪罢了。

    中年人却色厉内荏道:“奉劝你们立即悬崖勒马,我们是你们得罪不起的人!”

    “哎呦。”赵公子不禁乐了。“这口气怎么这么熟悉?莫非是刘员外家的狗?”

    “……”中年人闻言心说麻烦了,听这口气是老爷的仇家。

    年轻人更是脸色一白,就差明说,不错,我就是了。

    赵昊那两只眼多贼啊?马上就明白,这是刘员外派来跟水匪联络的。

    “看来是了。”赵公子登时如获至宝,搓着双手笑眯眯对二人道: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本公子会给你们最热情的款待……”

    话没说完,忽然看到夜空中炸开了一团红光。

    “哇,好漂亮。”赵昊心情大好之下,整个人都俏皮起来。

    他不解的看向高武道:“不过这是什么意思?”

    高大哥憋的满脸通红,半晌方闷声道:“紧急求援,全体出动。”

    “靠,你不早说!”赵公子狂翻白眼,忙急声吩咐高武道:“高大哥务必看好这俩人,要是让他们跑了死了伤了,本公子就……再也不理你了。”

    “……”高大哥嘴角抽动几下,闷闷点头。

    其实他想告诉赵昊,不用担心。金将军在每条船上都安排了个戚家军的老兵当什长,他们看到信号后会立即带领手下,做好战斗准备的。

    但这番话实在太复杂了,难为死高大哥也说不出来啊。

    他只好默默低下头,一手拎起一个俘虏进了船舱,让公子自行体会去吧。

    ~~

    少顷,一艘艘藏在芦苇丛中的大小船只,现出了身形。

    那些船上也终于点亮火把,一个个由前戚家军士兵、蔡家巷汉子,和昆山枪手营枪手组成的混合战斗小队,全都立在甲板上,等候赵公子的命令。

    “启禀公子,所有人准备完毕!”相邻船上,一名只剩一条胳膊戚家军老兵,朝着赵昊高声说道:“请下命令吧!”

    这就是戚继光训练出的将士,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赵昊没发令之前,他们是绝对不会动的。

    赵昊便命令所有船只全速前进。

    “诸位。”趁着还没上岛的这点功夫,赵公子高声对一众手下喊道:“我们昆山救命的粮食被岛上的水匪抢走了!给我们送粮食的恩人也被水匪抓走了!所以本公子命令你们,冲上岛去,杀贼救人!”

    毕竟是头一回作战前动员,加上年纪又小,赵公子感觉自己这番话,没太起什么作用。

    还不如方才说‘全军出击’时带劲儿呢,那样至少很酷。

    哎,还好本公子有杀手锏。

    他便问那独臂老兵道:“戚家军杀贼的赏格是多少?”

    “回公子,大帅规定以队为单位,杀一个倭寇全队赏银三十两!”老兵便自豪的答道。

    登时,各条船上响起丝丝倒吸冷气之声。

    要知道,大明军队一具首级的赏格为三两。前些年南倭北虏肆虐,朝廷为了激励将士杀敌,咬牙给提到了五两银子。

    而戚家军开出的赏银居然是官方的六倍……

    看来哪怕强如戚大帅,也离不开钞能力啊。

    一瞬间,赵公子再也不为自己的钞能力而羞耻了。

    他便大声对众将士道:“那就按照大帅的赏格来,杀死或者活捉一个水匪,统统赏银三十两!”

    “嗷!”所有人登时两眼放光,热血沸腾起来。

    看似赵昊和戚继光开出的赏格一样,但倭寇和水匪能一样吗?!

    十个水匪也打不过一个倭寇啊!

    这钱,比戚家军好赚多了!

    结果船一靠码头,所有人嗷嗷叫着蹦了下去,然后一窝蜂冲了出去。

    戚家军的老兵们想整队都来不及……

    看得赵昊一脸黑线。

    果然,光靠戚家军的人领着还不行,得练啊。

    ~~

    大雷岛上,水匪们听到枪响就醒了,赶紧胡乱穿上鞋,提起各自兵刃就冲出来查看。

    当头儿的都不在,他们也不知该用个什么策略对敌。

    眼看着自己人被追杀过来,便赶紧一窝蜂冲上去,和伍记的伙计们打起了群架。

    水匪们虽然人多势众,但大都喝的手脚发软,十成战力发挥不出三成来。

    伍记的伙计们憋了三天,满肚子邪火,又被赏金撩拨的热血沸腾,十成战力能发挥出十二成来。

    结果一通王八拳较量下来,伍记的伙计们居然占了上风,把水匪杀得毫无招架之力。

    水匪又不是军队,哪有什么军纪约束?一看死伤惨重,立马拔腿就跑。

    结果一个跑,各个跑,全都朝着码头狂奔而去。

    谁知正碰上昆山县的民兵们一窝蜂冲上来,把去路挡得死死的。

    “投降,我们投降!”

    见对方居然还有埋伏,水匪们立马做出明智的选择,马上丢掉兵刃,跪地双手抱头。

    一看这方面经验就十分丰富。

    见水匪们纷纷跪地投降,昆山民兵们当然求之不得了。反正杀死和俘虏都一样的赏银。

    那边追杀而来的伍记伙计们却十分恼火,因为大小姐没定俘虏赏格啊……

    “你们是什么人?”便隔着那些跪地的俘虏吆喝起来。

    “来救你们的人!”昆山民兵们便得意道。

    “哼,不用你们救!”

    “没有我们公子把匪首调走,你们能赢得这么轻松?”

    “那也能赢!”伍记的伙计们要强道。

    听双方跟小孩子似的斗起嘴来,戚家军的老兵们的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打仗呢,严肃点!”老兵们便踢着民兵的屁股,让他们赶紧把水匪绑了。

    忽然有伍记的伙计大叫起来,有水匪从林子里跑了。

    众人便看到,几个水匪从南边的树林里摸出来,几步窜上码头。

    说来也寸,赵昊正好从船上下来,也上了码头。

    他以为战斗结束了,想要赶紧去找找江小姐。

    就看见那几个水匪朝自己冲过来。

    高武赶紧将他拉到身后,冲出了自己那柄雪亮的太刀!

    谁知一旁响起砰砰砰砰四声枪响,几个水匪便全都扑街了……

    赵公子茫然循声望去。

    江雪迎赶紧把还在冒烟的手枪藏到身后,指了指一旁手提双枪的侍女小云。

    嗯,是她开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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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竹岛上,风雨交加,雷声滚滚。

    打南边来了个老三,手里提着一把刀子。

    打北边来了个六爷,腚上长着一个痣子。

    提着刀子的老三要拿刀子去看六爷腚上的痣子,长着痣子的六爷不愿意让拿刀子的老三去看自己腚上的痣子。

    提着刀子的老三抡起刀子就给了长着痣子的六爷一刀子,长着痣子的六爷被划破了裤子露出了他腚上的痣子。

    也不知是提着刀子的老三划破了长着痣子的六爷的裤子,还是长着痣子的六爷,自己脱了裤子给提着刀子的老三看自己腚上的痣子……

    提着刀子的老三要砍六爷腚上的痣子,长着痣子的六爷提着裤子大喊救命啊救命啊,不让提着刀子的老三砍自己腚上的痣子。

    提着刀子的老三的手下和提着裤子长着痣子的六爷的手下也噼噼啪啪打成一团!

    “住手!”

    “都住手!”

    “快住手!”

    忽然沙洲四周响起无数暴喝声,黑暗中现出一个个穿着土黄色号服,全副武装的身影。

    却是金将军见再不拦着,这伙人怕是能自己光杀自己,赶紧叫手下包围了沙洲。

    两帮人的动作刹那定格。

    唯有吕老三好容易把余六爷压在身下,却不肯轻易放弃,还想举起刀子,给六爷的痣子一刀子。

    就听嗖得一声,吕老三惨叫着丢掉刀子,捂着膝盖满地打滚。

    “啊啊,我膝盖中了一箭!”

    金科看向一旁的童梓功,小声问道:“你瞄着膝盖发的箭?”

    “是手。”童梓功汗颜道:“一年不练功,生疏了。”

    “是啊,得练。”金科一边跟童梓功说着话,一边甩手就是一箭,射中一个要偷袭手下的水匪的喉咙。

    “这可是俞大帅传我们的绝学,关键时刻能保命的。”

    “哎,明天就好好练。”童梓功重重点头。

    “把他们都抓起来!”金科低喝一声。

    民兵们不断缩小包围圈,水匪们不断退缩,最终退到大坑旁,余六爷和满地打滚的吕老三身边。

    “大当家的,怎么办?”危机面前,水匪们终于想起六爷了。

    要说怎么是人家当老大呢?只见余六爷提着裤子站起来,抬起双手作揖道:

    “朋友,抬头有玉皇,低头有湖神。在下给列位丢个拐子,你我前无怨后无恨,落在一窝草旁是缘分。我余老六在这行里是出了名的识相。所谓见者有份,今日的老铁咱们二一添作五如何?”

    “你先把裤子提上。”金科轻咳一声,昆山民兵们一阵哄笑。

    原来余六爷双手作揖时,裤子又掉了。

    “破了不要了,这样凉快。”六爷却是个场面人,晃悠着泰然自若问道:“怎么样朋友?”

    金将军两眼发直,完全不懂他啥意思。幸好童梓功还懂一点,对金科道:“‘老铁’是银子的意思,他说把银子平分。”

    “呜哈呜哈。”六爷点点头。

    “说人话!”童梓功狠狠瞪他一眼,扬手欲射。

    余六爷吓得赶忙抱头蹲下。

    “哈哈哈,都这会儿了,还打我们银子的主意。”金科不禁大笑道:“想屁吃呢你。”

    “想必这些银子也不是这位将军的吧?”余六爷硬着头皮问道。

    “当然,这是我们公子的。”金科点点头。

    “那不就结了。”余六爷便赔笑道:“咱们一起分了这些银子,将军回去就说来晚一步,让水匪拿着银子跑路了。这样有小老儿弟兄们背黑锅,你家公子肯定怀疑不到将军头上的。”

    “当然,这样将军就得放一条生路了。要是咱们都折在这儿,谁给将军背黑锅啊。”余六爷说着,将身后几口木箱打开,亮出满箱白花花的银子来道:“五十两一锭的元宝啊。一个就能买栋好宅子,或者两个标志的小娘子!五万两,不,六万两银子,足够将军快活一生了,强过给人当牛做马。”

    水匪们听得这个佩服啊。大当家的不愧是大当家的,这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了。

    就不信这帮苦哈哈的民壮不动心……

    昆山民兵们神情各异的看向金营长,沙洲上刹那间安静下来,只有细雨冲刷着银锭发出的沙沙声。

    “银子是好东西。”金科扫一眼那一箱箱银锭,淡淡一笑道:“但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拿钱买不来的。”

    金科早料到会有这一幕,根本没敢让枪手营的人跟着,用的全是戚家军老兵和蔡家巷的汉子。

    这些人,可靠得多。

    他把手一挥,让部下上前拿人道:“何况我家公子给的已经够多了……”

    “嘿嘿不错。”童梓功也从旁对余六爷哂笑道:“要是贪钱的话,我们早就让倭寇收买了,哪还轮得着你们?”

    “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余六爷难以置信的问道。没想到这帮人居然还打过倭寇。

    “听好了,我们是……”童梓功便挺胸腆肚,要报出一生为傲的名号。

    却被金科抬手拦住。

    “我们是昆山县枪手营,奉命来干掉你们。”金将军只淡淡说一句,便神情一凛道:“再不缴械,格杀勿论!”

    “杀!”民兵们举着长矛、镗耙,一齐朝这帮残匪捅来。

    “我投降,投降!”水匪们赶紧丢下兵刃,熟练的跪地抱头。

    民兵们将他反绑起来,用绳子串一串,撵上一条快船看押起来。

    死掉的水匪尸首自然也不会遗漏,这可都是赏银啊。尽管不是他们杀的……但是谁在乎呢?

    余六爷和吕老三被关在另一条船上,严加看守。

    然后金科命部下,将银箱抬上船,一口一口清点,要求十万两银子,一枚都不能少。

    这十万两他一定要一分不少的拿给赵昊。宁肯自己补上也不能让公子瞧不起。

    结果箱子里只剩下九万五千三百两,还是从水匪身上搜出他们藏匿的银子,才把十万两凑齐。

    金科这才长舒一口气。

    “咱这位公子是干啥的?咋这么有钱?”童梓功还没见过赵昊呢,不禁咋舌问道:“就不怕打了水漂拿不回来?”

    “对我们来说,十万两是难以想象的巨款。但对公子来说,并不是个大数目。”金科淡淡道:“你会心疼丢掉一两银子?”

    “会呀。”童梓功挠挠头道。

    “算我没说。”金科翻下白眼,上船率众离开了小竹岛。

    沙洲上的鲜血已经被雨水冲淡,只余满地的狼藉任人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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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雷岛。

    看到四个水匪扑街,高大哥颇有些遗憾的挽个刀花,甩掉太刀上的雨水。

    这么长的刀,抽出来一次容易吗?

    赵公子目瞪口呆看着那开枪的二人,心说这是他喵的什么枪,咋不用点火就能射?

    “多谢二位好汉相救。”然后才想起跟两人道谢来。

    黑灯瞎火的,二女又穿着男装,赵公子能分清是男是女就怪了。

    小云刚要开口表明身份,却被江雪迎拉了一把,只好乖乖闭嘴。

    然后江小姐拱拱手,拉着小侍女就消失在黑暗中。

    还是两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热心人士呢。

    赵公子不禁暗赞一声,心说一定要连人带枪挖过来。

    ~~

    小云被江雪迎拉进船舱去,才嘟囔道:“小姐干嘛做好事不留名?”

    “这是好事吗?”江雪迎瞪大漂亮的双眼,把短枪插进枪套,塞到小云怀里。

    “要是赵大哥知道,是我开的枪,以后还不得躲着我走啊?四枪都是你开的,听到没有?”

    “啊?”小云张大樱桃小口,为难道:“小姐,我只有两只手哎。”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江雪迎拍拍小侍女的脸蛋。“好好练练吧。”

    “哦……”小云郁闷的低下了头,看着怀里的四支枪,我太难了……

    江雪迎又指了指身上脏兮兮的袍子,还有故意抹黑的脸蛋。

    “再说,这幅尊容怎能让赵大哥看到?我都三天没洗澡了呢……”

    “哦哦。”小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说小姐的关注点好奇怪啊。

    “愣着干什么?快去烧水,伺候我梳洗。”

    “啊,这个我会。”小云赶忙抱着短枪下去了。

    江雪迎则扶着舷窗,看着在码头到处寻找自己的赵大哥。

    心里头是既喜且忧。

    喜的是赵大哥亲自带人来救自己,可见这次加分不少。

    忧的是他若知道自己,并非什么单纯的大小姐,而是汪直的孙女,会怎么看自己?

    他身边那些戚家军出身的人,又会怎么看自己?

    唉,小姑娘的情绪陷入低潮,都想要静静的走开了。

    这时,便听赵昊对着船上大喊道:“江小姐可在船上?”

    “哦,在呢在呢。”小云赶紧跑上来,探出头去替她答话。

    “可安好?”赵昊又问道。

    “还好还好。”小云便想答道,洗了澡就见你。

    却被江雪迎拧一把,小声提点道:“就是受了点惊吓。”

    “就是受了点惊吓。”小云只好当起了传声筒。

    “真是万幸,”赵昊松了口气。

    “小姐说,深更半夜不便与公子相见,天亮再向兄长请安。”小云转述完江雪迎的话,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方便半夜开枪,不方便半夜见人?

    “好的。妹子的清誉要紧。”赵昊了解的点点头,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件事,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让高武踮脚递给小云。

    “这里头是太医秘制的‘凝神香’,放在枕边可以让你家小姐不做噩梦。”

    “多谢公子。”小云忙接过来。

    待赵昊离开,她笑嘻嘻将香囊递给满脸通红的小姐。

    “小姐,香囊哎。”

    “还不快去烧水。”江雪迎一把夺过来,跺脚撵走多嘴的小侍女。

    然后捧着那点翠镶嵌的葫芦形香囊痴痴发起呆来。

    兄长知道送人香囊是什么意思吗?

    八成是不知道的……马姐姐说,他还没开窍呢。

    不过,想来那小郡主,应该还没收到过,兄长送的香囊吧?

    一想到那个素未谋面的京城小县主,江小姐就马上气不打一处来。

    赵大哥凭什么看上你看不上我?

    明明是我先来的。

    我江雪迎怎能输给一只米缸里的米虫呢?

    江小姐的剪水双眸里,迸发出无穷的斗志。

    ~~

    那厢间,伍记伙计和昆山民兵在打扫战场。

    一共收拢了二十六名水匪的尸首,俘虏了一百二十三人,其中十几个伤号。

    伍记这边,战死了五个伙计,伤了十来个,还好都是轻伤。

    至于昆山这边,一加入战场水匪就投降了,自然没有伤亡。

    另外缴获了不少财物,但都他娘是伍记的,当然要物归原主了。

    不过,两边人马就如何处理俘虏,发生了小小的争执。

    问题主要出在双方的赏格上。

    伍记这边杀一人赏一百两,却没提俘虏怎么算。所以他们想把俘虏都宰了,至少要宰一半换钱……

    昆山这边,杀人和俘虏都算三十两。又不像伍记的人一样,跟水匪有深仇大恨,自然不愿造此杀孽、尤其是那些老兵,都认为杀俘不祥。

    伍记的人就说,我们杀了,分你们一半……

    不少昆山民兵觉得,这主意还蛮不错。

    听着昆山民兵动摇了,水匪吓得哇哇大哭。

    终于惊动了赵公子。他在高武的保护下过来问明情况,不禁哭笑不得。

    这是在商量着怎么薅东家羊毛啊……

    “你们的原则就这么不值钱啊?”赵昊骂两句手下民兵道:“对本公子来说,人都是很宝贵的,知道吗?”

    俘虏们感动坏了,都觉的赵公子就是活菩萨啊。

    却听赵昊话锋一转道:“这可都是免费的苦力啊……”

    “……”俘虏们呆若木鸡。

    “这次诸位是为了给昆山运粮才遭此一劫,本公子理当有所补偿。”然后赵公子转过身来,朝伍记的人笑道:

    “每人赏银百两,给大伙儿压压惊如何?”这本来就是计划中要赏给伍记伙计们的。

    “多谢公子厚赏!”伍记的伙计们乐坏了,忙纷纷作揖道谢,自然不再提俘虏的事儿了。

    “把人全都押到船上去。”赵昊瞥一眼手下的夯货们,暗叹一声,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待到全都收拾利索,天儿也蒙蒙亮了。

    人们忽然发现,一连下了将近整月的雨,不知何时忽然停了。

    虽然天空依旧阴沉,但所有人都爆发出忘情的欢呼声。

    这时警戒的斥候赶来禀报说,金科带人回来了。

    赵公子喜出望外,忙命人启航,离开了大雷岛。

    船队刚出去芦苇荡,就看到十艘快船护送着五艘枪船,缓缓从北面驶到近前。

    “公子,幸不辱命!”金科远远的便抱拳向赵昊沉声禀报道:“匪首业已就擒,所有银子一两不少,完璧归赵!”

    “哈哈,好!太好了!”赵公子闻言笑逐颜开,朝金科竖起了大拇指。

    真是禁得起考验的好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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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违的晨曦照耀着千疮百孔的昆山县大堤。

    大堤上下鼾声如雷,横七竖八躺满了呼呼大睡的民夫。

    地面泥泞不堪,人们在泥窝子里却能酣然入睡,因为他们实在是疲累到了极点。

    从六天前,姚家堰险些溃堤开始。这些天来,各处江堤一直险情不断。数万民夫在赵知县的带领下日夜抗洪抢险,吃睡都在江堤上。

    终于保住了这六十里长的江堤,没有被洪水摧垮。

    “这在昆山县的抗洪史上,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奇迹。”郑若曾拄着拐杖,一边陪潘季驯和赵守正巡视江堤,一边感慨万千道:“若是以前的县太爷,能拿出县尊这份拼劲来,我昆山也不至于洪水年年淹,落下叫花子的恶名声。”

    “呵呵……”赵守正的乌纱帽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只见他头发散乱,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眼圈乌黑,整个人都瘦脱了形。比离京那天还要憔悴。

    他一边小心的避开睡在地上的民夫,一边谦虚笑道:“全靠潘中丞指挥有方,不然这大堤是肯定守不住的。”

    潘季驯倒是神色如常,比起治理黄河的辛苦来,指挥昆山县抗几天洪,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看看赵守正,淡淡说道:“赵知县无需自谦,抗洪靠的是万众一心,你能将昆山上下拧成一股绳,把前前后后安排的井井有条。若最终能守住江堤,你是头号功臣。”

    “嘿嘿……”赵二爷乐得露出了后槽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还没等赵二爷自谦两句,却听潘季驯话锋一转道:“但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呢。下个月就进飓风季了,届时水势不可同日而语,就凭你们的土堤是万万抵挡不住的。”

    “是啊,能把夏粮收了我们就知足了。”郑若曾苦笑道:“老朽还不记得哪一年,县里收过秋粮呢。”

    “呵呵……”赵二爷含笑点点头。他给下面的官吏士绅们下的死命令,也是保住夏收而已,根本没奢望还有秋收。

    谁知潘季驯一听,却把脸拉的老长。“怎么,听你们这意思,守过这个月去就算了?”

    “啊,不然嘞?”两人迷惑的看着老潘。

    “怎么,想赖账不成?”潘季驯瞪着赵守正道:“昆山县不是说,要用一个月的时间,在昆山修一道坚固的石头江堤,发多大洪水都冲不倒的那种!”

    “啊?”赵守正和郑若曾张大嘴巴。“那怎么可能啊?”

    石头江堤是那么好修的吗?吴江县的百里江堤修了整整几十年,无比费钱之外,还无比的耗时耗工。

    要先将开采出来的石头凿成规格一致的条石,然后用糯米灰浆层层黏合。再将条石凿孔,用铁箍一条条铆接起来。这是多大的工程量啊?就是把全苏州的石匠拉到一起干,没个三五年也搞不成的。

    一个月就想搞掂,怎么可能?

    “好哇,原来是诳老夫来给你们当免费劳力!”潘季驯虽然是水神,却性烈如火,感觉受到了愚弄,转身就要拂袖而去。

    “快拦住中丞大人!”赵守正一把没拉住他,急的直跺脚。

    躺在泥地里睡觉的人们被吵醒,揉着眼不知发生了什么。

    方文刚要上前,忽然人群中窜起一条沾满泥巴的身影,单膝跪地,双手挡住了潘季驯的去路。

    “中丞,请留步!”

    潘季驯被吓一跳,瞪大眼看着这满脸是泥的男子。“你哪位?”

    “下官昆山典史熊夏生。”那人伸手抹一把脸,依稀是带着老百姓在龙王庙,坚守了六天六夜的熊典史的模样。

    “你是个好官,让开。”潘季驯一瞪眼。

    “请中丞先听大老爷讲完。”熊典史却纹丝不动。

    “中丞息怒啊,不知如此荒谬的说法,是从何处听来?”赵守正赶紧追上去,作揖连连道。

    现在潘季驯就是他的定海神针,可不能就这么放走了。

    “你儿子说的啊!”潘季驯吹胡子瞪眼道:“不是他吹牛吹得老夫心痒痒,我跑到昆山来干嘛?”

    “救民于水火嘛。”赵二爷小声道。

    “你少给老夫戴高帽。”潘季驯啐一口道:“现在雨也停了,水也缓了,老夫告辞了。”

    “中丞留步,真是我儿跟你说,他要修一条石头堤坝的?”赵守正又问一遍道。

    “这还有假?”潘季驯冷声道:“他给老夫的信,还在南山寺里搁着呢,不信你自己回去看。”

    “哈哈哈……”知县大人忽然便笑起来。

    可把赵二爷开心坏了。没想到儿子还给准备了这么个惊喜。

    哈哈哈,昆山也要有石头江堤了,再也不用羡慕吴江县啦!

    “你笑个啥?”潘季驯却被笑得一头雾水。

    “我笑这小子,真是心里藏不住话。”赵守正便装模作样的叹气道:“就是怕说出来大伙儿不信,憋着给大伙儿个惊喜呢。”

    “惊喜,你解释解释,什么叫惊喜?”潘季驯上下打量着赵守正,一脸不信任道:“我看你又要诓人!”

    “那不能够。”赵守正连连摆手道:“我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本官可以用头上乌纱担保,修不出这条堤来,本官自行挂冠而去。”

    临近的老百姓一听全吓坏了,爬起来给赵守正磕头哀求。

    “老父母,不要丢下我们啊……”

    “是啊,昆山一日都离不开大老爷啊……”

    “没了老父母我们可怎么活呀!”

    昆山县百年遇不上一位能让大伙儿吃饱饭,带大家守住堤的青天大老爷。

    怎么能刚来就让他走了呢?

    就是绑也得把他绑在县太爷的位子上三年再说。

    “诸位父老莫慌。”赵守正赶忙安抚众人道:“本官刚上任怎么走呢?我是用这种方式,求潘中丞留下啊。”

    “哦,这样啊……”

    老百姓登时懂了,赶紧又将潘季驯团团围住,磕头央求道:

    “潘老大人行行好留下,不然我们大老爷也要走了……”

    潘季驯只好无可奈何的点头,心里暗骂赵守正大奸似忠,以民意裹挟自己。

    “这是你说的哈!”潘中丞狠狠瞪一眼赵守正,闷声道:“老夫就再等一个月,你要是修不起那道石头堤来,就等着老夫参你一本吧!”

    “放心放心,一定可以。”赵守正信心满满。虽然他也是才听说,儿子要修这么一道石头堤。

    见大老爷和潘中丞都不走了,老百姓欢呼起来。

    一旁的郑若曾却苦笑不已,心说本县一马平川,怕是连修堤的石头都凑不起来。难道要把本县唯一的玉峰山给敲了不成?

    那可是给昆山县一连带来三个状元的文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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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公子看着他的金大哥从对面船上跳过来,稳稳落在甲板上。

    “金大哥,昨晚顺利吗?”赵昊的脸上挂着亲热的笑容。

    从公子称呼和语气的改变中,金科敏锐的察觉到自己没猜错。

    暗道,昨晚其实也是对我的考验。过去这一关,公子才会真把我当成自己人……

    金科觉得这很合理。

    要是公子什么也不做,就直接把手中所有的武装力量都交到他手里,金科才得掂量掂量,要不要跟个蠢货干下去?

    终于用新开发的脑补技能获得自洽的金大哥,也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多谢公子牵挂,那些银子堆在那里,水匪不战自乱。若非公子吩咐要活捉匪首,他们能自己把自己杀光了。”

    说到这,金大哥不禁暗暗打个寒噤。

    心说当初公子痛快拿出这十万两银子时,大家都以为他人少钱多,救妹心切。

    谁能想到,他用这十万两银子彻底迷惑了水匪的心智,瓦解了他们的高层,不费吹灰之力将其一网打尽。

    还顺道测试了手下人的品性?

    而且得到这么多有价值的成果后,十万两银子居然又一文不少的完璧归赵!

    公子年纪轻轻,就如此洞悉人性的丑恶,真是太可怕了……

    ~~

    赵昊还不知道,自己在金大哥心里,脑袋上已经长出了一对角。

    “唉,其实他们一共还不到两百人,就是均分的话,也够他们舒舒服服过几年了。”赵公子叹了口气,准备吩咐船队启程。

    “公子,是不是留下一队人,保护一下这里?”金科忙建议道:“以免有人趁官府没来,把贼巢一把火烧了毁灭证据。”

    “哦?”赵昊却一脸奇怪的看着他道:“这里怎么会是贼巢穴呢?”

    “啊?”金科一愣,摸不着头脑。“难道还有别处吗?”

    “当然了。”赵公子便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道:“你看这里这么简陋,分明就是水匪出来作案时,临时落脚的地方。”

    “是吗?”金科心说不是啊,回来路上我已经审讯过那些水匪了。

    他们都说自己平时是渔民,只有几位当家的一声招呼,才会聚集到这里为非作歹。

    完事儿后就一拍两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哪还有另外的巢穴?

    “有的。”赵昊却给金将军一个肯定的答案。“我们现在就去贼巢穴,在那里等官府来人。”

    “哦。”金将军虽然不明白赵公子要干什么,但已经明白他肯定要干点什么了。

    便露出恍然的神情道:“看来属下审的那些人没说实话。”

    “嗯,水匪头子坏得很,得好好审。”赵公子点点头,悠悠道:“对了,多问问他大老板的事儿。”

    “明白。”金科沉声应下。

    这时,高武走进来,指了指舱门口。

    赵昊便见江雪迎穿着浅紫色梅花上襦,白色百褶裙,外罩白底绿萼梅花披风。纯澈高洁、楚楚若仙的俏立在那里。

    “呀,妹子,你起来了。”赵公子笑着招呼她一声。

    却见江小姐指了指外头,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赵昊才猛然想起,原来不下雨了。

    在屋檐下憋了一个月的人们,当然要尽情的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了。

    他便让金科先预审一下余六爷,自己则含笑出了舱室。

    “妹子。”赵公子又招呼一声。

    江雪迎却依然没说话,俏面带着清新的笑容,就像涉世未深的小鹿那样纯洁。

    她领着赵昊来到前甲板,面朝着东方并肩而立。

    只见远处那湖天相接处变成了一道金线,浓云和碧波也成了绚丽的紫色。

    赵公子终于明白江雪迎的意思了,原来是邀请自己看日出啊。

    说起来,他也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日出了?

    此时万物安静,江雪迎也安静的如湖上的白鹭一般,每根雪白的翎毛都一丝不乱。

    唯有那紫金色的光芒将她的眸子,渲染成了美丽而妖异的胭脂色。

    受此气氛感染,赵公子便也静静的、目不转瞬的看着那平静的湖面,被初升的红日渐渐染成了金色。

    然后便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水鸟掠过斑斓澄澈的湖光时,串串金珠飞溅,让人很想有一部无敌兔。

    “真是太美了。”

    看着那轮跃出湖面的朝阳,赵公子终于忍不住赞叹一声。

    说着又补充一句道:“妹妹今天也很美。”

    “哥哥又来宽慰小妹了。”江雪迎俏面微红,心下窃喜,暗道自己从古诗中悟出的这招‘以景移情’,看来还真挺好用的。

    非但可以借此略过关于昨晚的尴尬话题,还给兄长心田中植下美好的记忆。

    想来日后不管在什么地方,兄长只要看到湖上日出,就会想到这一抹清清白白的绿萼梅花吧?

    这样就把自己曾被水匪俘虏的那段置换掉了。

    嗯,计划通。

    ~~

    其实雪迎妹子想多了,赵公子根本没注意到她裙子上的梅花图样。

    他满心想的都是昨晚雨夜中,那砰砰砰砰的四声枪响。

    只是见雪迎妹子姑射仙子般高洁的人儿,贸然问她枪啊铳啊之类的话题,实在太唐突了。

    可是好想看看那把枪哎……赵昊一阵抓耳挠腮,不知该从何说起。

    雪迎冰雪聪明,既不跟赵昊说谢谢,也不用他说抱歉,那样反而会生分。

    妹妹为哥哥帮忙遇到危险,哥哥来救妹妹,全都是理所应当的。

    她便轻声问道:“兄长可有话要问?”

    “这个嘛。”赵昊点点头,轻咳一声道:“昨晚有两个好汉救了我,想要见见他们,好生道谢。”

    “那他们长什么样呢?”雪迎嘴角微微一抽,兄长也真是的,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黑咕隆咚还下着雨,看不清样子。”赵昊便比划道:“但他们手里的枪很特别,只有不到一尺,而且不用点火,雨里也能打。”

    “哦……”江雪迎忽闪着双眼,仿佛很迷茫。

    “这种枪应该很罕见,大约是泰西的舶来品,妹子你船上应该没几个人用得起吧?”赵公子却眉飞色舞道:“妹子应该有印象吧?让我见见他俩,放心不会挖你的人的,只买他一支枪,然后问问购枪的渠道……”

    “……”小白鹭的翎毛都垂下来了。

    原来兄长真没开窍啊,送自己那香囊,真没什么特殊含义啊……

    男孩子才会只对枪感兴趣呢。

    ps.肯定还能再写一章,但发还是不发呢?纠结。要不别等了,反正发也得12点以后了,明早看也一样哈~~~~



    镇江大运河。

    十艘悬挂着伍记旗号的货船,正在纤夫的牵引下缓缓前进。

    每一艘船舱里,都有一百名穿着伍记服色,带着刀剑弓弩的精壮武士。

    他们脚下的暗格里,还藏着足够数量的盔甲和鸟铳……

    就像军队出征一样。

    为首的那艘伍记的船上,二层舱室中,叶氏一身戎装,蓝色绢布包头,手中杵着一柄纤长的环首刀。

    她风韵犹存的脸上,满满都是焦急,嘴唇都咬出了血印。

    接到雪迎被水匪掳去的消息后,叶氏就急忙召集伍记在扬州、镇江和金陵的全部安保人员,再加上她哥哥的盐商护卫队,还有赵立本暗中培养的一批死士,凑了整整一千人,浩浩荡荡开往太湖前去救人。

    可惜鞭长莫及,还得有一天多的路程才能到太湖。而且还不知道水匪在哪儿呢!

    眼看着已经过了水匪给的限期,叶氏能不着急上火吗?

    她是一闭眼就浮现各种恐怖的画面,都要活活吓死了……

    赵立本倒还是富家翁打扮,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豪横,而是端着碗香粳米粥站在一旁,叹气道:“子妹,多少吃点儿饭吧,你都几天没吃了?”

    “可是大人,我吃不下啊。”叶氏眼圈通红道:“老夫人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雪迎。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将来九泉之下,怎么跟老夫人交代啊。”

    “放心。”赵立本罕见的柔声安慰道:“老夫给雪迎算过命的,她可是要当净海王的女人,怎么会在太湖里翻了船呢。”

    “大人说的是……”叶氏点点头,抽泣道:“可妾身还是忍不住担心。”

    “再说,不是还有赵昊吗?”赵立本便轻抚着叶氏的后背道:

    “那小子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八成他现在已经救下了雪迎,就像咱俩这样,肩并着肩看日出呢。”

    “嗯。”叶氏微微颔首,任由赵立本为她拭去泪水。“二公子的本事大着呢,雪迎一定会没事儿的。”

    “这就对了嘛。”赵立本暗暗松口气,便端起粥碗舀一勺,轻轻吹去热气。“来,张嘴。”

    叶氏便红着脸张开小口,吃一口大人喂的香粳米粥,感觉心都要化了……

    “大人,你对妾身真好……”

    “那是。”

    “大人,我爱你。”

    “嗯,知道了。”

    ~~

    晴天时的太湖,明显比平日活泼了许多。

    成群的水鸟远远飞过,渔船和渔歌声也渐渐多了起来。

    见赵昊对那枪如此上心,江雪迎无奈,只好答应回头帮他问问,手下有没有拿短枪的高手。

    赵昊高兴坏了,没口子表示感谢。

    江雪迎忽然莞尔,心说其实只喜欢玩枪的兄长,才是好兄长。

    这说明他真的没有被那劳什子县主攻陷,大家还是在一条起跑线上的。

    不,本小姐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简直可以说是后来居上了呢。

    她赶紧用罗帕捂住小嘴,唯恐被赵昊看到自己嘴角都合不拢了。

    ~~

    当确信自己原来高估了敌人后,江雪迎终于没了那种时不我待的感觉。可以用比较平和的心态,来慢慢跟赵昊相处了。

    “兄长,我们这是要去苏州城吗?”江小姐不愧是海贼王的血脉,凭直觉就能判断出航路。

    “不是,我要去那个方向。”赵昊指了指东南。

    “西山?”江雪迎简直就一张航海图。

    “嗯呢。”赵昊点点头。

    “太湖参将撤走之后,西洞庭山上应该还荒着呢。”江雪迎纤细的秀眉微蹙,有些不解的看着赵昊。

    “嗯。”赵昊又点了点头,他双手扶着依然潮湿的栏杆,回头对江雪迎笑道:“妹子,我们一起做点有趣的事吧?”

    “好啊。”江雪迎眸子里闪过兴奋的光,兄长终于愿意让我,参与到他的人生中来了。

    “那你也先别回苏州了,我们到西山岛上住几天,我给你好好出出气。”赵昊便笑着邀请道:“不用担心你奶奶那边,昨晚我就让米老叔回去报信了。”

    “嗯。”江雪迎甜甜一笑,朝赵昊优雅的福了一福。“全凭兄长吩咐。”

    “哦,对了。”赵昊一拍脑袋,又想起一事道:“我跟人成立了一家江南公司……”

    “我投。”江雪迎便脆生生道。

    “呃。”赵昊一时有些错愕。“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只说了个公司名,你就知道了?”

    “兴许这就是女孩子的直觉吧。”江雪迎先掩口笑一阵,旋即才说了实话道:“其实是吴老先生跟之前送粮的管事说过。”

    而所有关于你的消息,都会第一时间传到我这里……

    “这样啊。”赵昊不禁讪笑道:“好吧,那时候其实只有我一个股东,不过我心里把你也算上了。”

    ‘这一句加分很高呢。’江雪迎笑得两眼眯成了月牙儿,谁说赵大哥不会逗女孩子开心了。

    “小妹早就说过,不管兄长干什么,都会助你一臂之力的……”说着她声如蚊蚋道:“何况这家公司,还跟小妹一个姓呢。”

    嗯,北京那个就不叫李山公司,而是叫西山公司。

    “哦,哈哈,还真巧。”赵昊心说,什么跟什么啊,这也能论上亲?便笑问道:“妹子愿意投多少?”

    “有多少投多少。”江雪迎便毫不迟疑道:“兄长之外的股份,小妹可以全包的。”

    “呃……”赵昊这个汗啊,这些有钱人还真是豪横啊。没一个问我这公司是干啥的。

    “为兄转这一圈下来,已经又多了三家股东。”

    “这样啊……”江雪迎微微瘪瘪嘴,旋即展颜笑道:“不过也对,哥哥说过,一人之力有限,众人之力可恃。所以才有了集众人之力的公司。”

    说着,她双目异彩涟涟的看着赵昊道:“看来兄长要在江南大干一场了。”

    “聪明。”赵昊点点头,欣慰笑道:“别人都以为我是为昆山化缘,才出让给大家股份的。其实若只是为了那点粮食,我完全没必要让出那么多股份来。”

    难道拿钱买,两个王家和华家,会不卖给赵公子吗?

    说着他看一眼江雪迎道:“只有你看出来,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也。”

    “我是瞎猜的。”江雪迎兴奋的搓着裙角,她最喜欢和赵昊聊生意了,感觉比玩枪还刺激呢。

    “我猜西山是兄长计划中,关键的一环吧?”

    “何止是关键啊,简直是至关重要!”赵昊点点头,给她个肯定的答案。

    北京西山、苏州西山,都是本公子的福地啊!

    ps.第五更,求月票、推荐票啊~~~



    说话间,洞庭西山到了。

    湖面上突起连绵的山脉,从北一眼望不到南。

    西山是太湖上最大的岛,也是大明最大的湖中岛,有五个苏州城那么大!

    船上,江雪迎如数家珍的向赵昊介绍道:

    “洞庭西山素有‘两河三断六绝七村八巷九里十三湾’之说。意思是金铎河、郑泾港两条河流,将西山岛分为互不相连的三部分。玄阳洞不连崦边,渡渚不连后埠,圻村不连石路头,柯家岭不连甪湾。”

    “六绝是说另有六处地方走不通,需要摆渡,它们是鹿村、渡渚、圻村、石公山、居山、冯王山。”

    “七村八巷九里十三湾就不用赘述了。原先岛上有七个村子,将近千户人家。但前些年闹倭患,倭寇沿着吴淞江进了太湖,在西山岛大肆杀掠过几次。幸存下来的老百姓,也全都逃离了西山,到现在还没恢复人烟。”

    “是啊,水匪在这里扎窝,让老百姓怎么活啊?”赵昊点点头道。

    “这里还真没什么水匪。”江雪迎柔声道:“这里是洞庭商会的祖业,连太湖参将都被撵走了,岂能容许水匪在上头安营扎寨?”

    “这就叫灯下黑啊。正是因为大家都认为,西山上不会有水匪,他们才会藏在这儿。”赵昊却双手指着眼前高山密林道:

    “你看这山高林密的,多适合匪徒藏匿啊,简直就是孳生水匪的温床。”

    江雪迎忽闪着秋水般的眸子,点点头道:“还是兄长见识高啊,小妹想当然了。”

    “对吧。”赵昊叹口气道:“妹子真是受惊不轻,莫非忘记了,你不就是被关在这儿的吗?”

    “可不就是嘛。”江雪迎泫然欲泣的点点头,问道:“小妹受惊过度,都不记得是被关在那座山上了。”

    “是南边那座。”赵昊便正色道。

    “对,就是那座元山。”江雪迎点点头,轻声道:“山脚下有个大圣湾,是天然的避风港,原先有个叫东村的渔村在那里。水匪们便占据了东村当做匪巢,把我们关在那里了。”

    “现在虽然已经救出了妹子,但水匪躲进了莽莽群山。他们的同伙也会从别的岛赶来增援,所以我们不能贸然返程,以免在湖上再次遇袭。”只听赵昊沉声道:“应当固守待援,抓紧时间修建防御工事,做好长久待下去的打算。”

    “哥哥安排十分妥当,小妹完全赞同。”江雪迎点点头,轻声道:“我们倒是正好有五船粮食,能够咱们吃大半年呢。但昆山那边怎么办?”

    “妹子放心。金大哥来前,太仓发运的头批粮食已经到了县里。丁忧在家的河道总理潘中丞,也义薄云天赶来昆山坐镇,我们可以安安心心在这里住下去,直到朝廷消灭全部太湖水匪……”

    “嗯,期待。”江雪迎开心的点点头,心说住的越久越好。

    虽然江小姐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全是石头的西山到底有啥好的?但并不妨碍她尽力配合兄长的表演。

    嗯,只有显得很合拍,才能增加在兄长心里的好感度呢。

    演就完事儿,反正会有揭晓的一刻。

    ~~

    船队按照江雪迎的指示,停进了新月般的大圣湾。

    赵昊站在船头,看着眼前郁郁葱葱、山川连绵的景象,不禁生出恍若隔世之感。

    他想起前世搭轮渡经过此处时,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个大坑似的湖泊。

    或者说,是湖泊似的大坑。

    那是被一代代工人挖出来的……

    想到提前三百年就要开始破坏环境,心里还真有点小小的罪恶感。

    哎,倘若还有别的选择,赵公子是舍不得动这碧水青山的。

    这是天赐华夏之地,要传之子孙后代的啊!

    可谁让江南偏偏只有西山这一方宝地呢?

    赵公子救亡图存的宏图大志,必须要由此迈出第一步。

    尤其是看到那几支燧发枪后,赵昊更是绷紧了弦。

    在这场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竞争中,我们已经落后人家老长一段距离了,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奋起直追。

    算了,火都烧到眉毛了,先污染后治理吧……

    科学的赵公子用的科学方法自洽后,负罪感便荡然无存了。

    他没有走踏板,直接从船边跳上木码头,高举双手欢呼道:“西山,我来了!”

    咦,怎么感觉这话好像在哪里说过似的。

    ~~

    正如江雪迎所言,大圣湾是一处天然的避风港,湾畔有个荒草丛生的小渔村,还有踩上去咯吱作响的废旧渔船码头。

    五艘大粮船、十艘运兵的沙船,还有十几艘快船,以及缴获的二十多条枪船……大大小小五十条船只,将码头塞得满满当当,死寂的港湾里,登时就有了人气。

    “下船,下船!”老兵们吆喝声中,昆山民兵押着成串的俘虏鱼贯下船。

    伍记的伙计和水手们,也在管事的号令下,稀里糊涂下了船。

    乱糟糟一阵后,伍记、民兵、俘虏们,都在码头旁的晒网场集合站定。

    赵昊和金科站在块突起的巨石上,一看好家伙,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怕不得一千人了?”

    “差不多。”金科点点头,沉声道:“属下带来六百一十人,伍记有八十七人,还有俘虏一百四十七人。再算上公子的随从,这就九百人了。”

    “好家伙。”赵公子苦笑道:“幸亏有五条粮船,不然吃饭都成问题。”

    “半年也不愁吃喝。”金科点点头,轻声问道:“只是公子,咱们真要在这里驻扎下来?”

    “那是当然,这是一方宝地啊,金大哥。”赵昊踩踩脚下的巨石道:“这东西,整个苏州只有这里才产啊。”

    金科蹲下来,仔细端详那块灰白色的大石头。只见其经过一个月的大雨冲刷,已是纤尘不染,莹白可观,并无特异指出。

    金大哥便仰起头,等待公子的讲解。

    “这是石灰岩,不,准确的说是水泥用石灰岩!”赵昊便一脸兴奋的笑道:“整个太湖都是石灰岩,但只有西山的石灰岩可以烧水泥!”

    “而且整个江南地区,只有西山有煤矿!”顿一顿,他又难抑激动道:

    “此外,还有珍贵的黄铁矿!这是一方天赐宝地,但只有本公子手中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所以西山必须归我所有!”

    ps.周末三连更第一更!



    当初赵昊给老爹选了吴县,除了那里是大明第一繁华的城市,商贸的中心,商业革命的最佳温床之外。还有个极重要的原因,就是洞庭西山岛位于吴县境内!

    众所周知,江南地区是土地肥沃、极宜耕种的冲积平原。但也正因此,整个长江中下游平原连山脉都很罕见,矿产资源更是极其匮乏。

    煤矿、石灰石矿这种在北方或西南很普遍的矿产,在整个苏松地区却难觅踪影。

    唯独这西山岛上两样都有,而且还有提炼硫和制造硫酸的主要原料——黄铁矿。

    西山岛,就是大自然对江南地区神奇的馈赠。

    只是这里位于太湖之中,与陆地隔绝,就这样一直被忽略到了二十世纪。

    民国时,西山走出去的实业家,才将家乡特产的煤和石灰石送去德国化验,证实了可以开采使用。这才在岛上陆续建起了煤矿和水泥厂。

    解放后,西山依然源源不断的为苏州乃至上海,供应大量的煤和水泥。一直到了二十世纪末,才因为污染被关停……

    ~~

    虽然赵公子在北京成立了西山煤业,垄断了京师八成以上的煤炭资源。但所谓‘百里不贩樵’,京煤难济江南。

    北京的煤再好,都没法拉到苏州来用。

    现有煤炭产区中,最近的徐州也在千里之外。

    马鞍山倒是离苏州只有五百里,可赵公子去年实地考察过,那里根本就还没开发呢。

    所以赵昊别无选择,只能拿下西山,以此为基础发展起来后,再图别处。

    可谁想到,赵二爷居然被坑去了昆山,让赵公子和西山失之交臂。

    去昆山的路上,尝过巧巧的那道‘固若金汤’,看过吴江县的百里石塘,再瞧瞧昆山那道可怜的小土堤。

    赵公子暗下决心,要给昆山修起更长更坚固的大堤,让昆山的百姓从此远离水患,都过上幸福的生活。

    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可是赵公子不变的追求呢。

    可昆山那破地方一穷二白,连修堤的石头都没有,赵公子对西山的渴望,简直到了相思成疾的地步。

    得到西山他就可以烧石灰,制水泥,还有无穷无尽的山石,能将整个昆山县都用大堤围起来,让邻县也尝尝被人以邻为壑的滋味。

    所以赵公子一刻都没停下过打西山的主意,早就把这里调查的清清楚楚。就算刘员外不来惹他,他都要想方设法碰瓷。

    谁知那厮居然不知死活的凑上来,赵公子哪有不借题发挥,趁势拿下西山的道理?

    ~~

    待到仈Jiǔ百人集结完毕,金科便拿起铁皮喇叭,喝道:“都安静!枪手营噤声立定!”

    虽然还没正式训练,但枪手营至少能听懂号令,所有民兵便安静下来站好。

    伍记的伙计们也跟着站好,拿了赵公子的赏钱,总得给点面子。

    至于那些俘虏,本来就霜打茄子似的,自然也没个敢吭声的。

    见场中安静下来,金将军高声道:“请公子训话!”

    赵昊是见过大场面的,对着灵济宫的五千人它都能侃侃而谈,自然不怵这种小场合。

    他便含笑上前接过喇叭,对众人高声道:“首先本公子宣布,昨天的营救行动非常成功!昆山的民兵与伍记的伙计们通力配合英勇作战,全歼了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水匪!”

    “嗷……”昆山民兵和伍记的伙计们便忘情的欢呼起来,好像真打了个了不得的大胜仗一般。

    “会后,赏银将一文不少立即发放!”

    “嗷!”这次的欢呼声更响了。

    待到众人激动之情稍复,赵昊神情一沉,接着大声道:

    “然而,今早金营长对匪首余六的审讯中,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将士们不由心中一紧,屏住呼吸听赵公子说道:

    “我们这次被劫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水匪所为!”

    “嘶……”晒网场中响起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岛上好似都变暖了呢。

    好吧,那是因为太阳出来了……

    “是谁要弄死我们昆山人?”昆山民兵火冒三丈。“弄死他!”

    “干死他!”伍记的人也气坏了。“怪不得敢抢我们伍记的船,原来是有人指使!”

    连那些被俘虏的水匪都气呼呼的骂道:“余六这个王八蛋,可坑死我们了!”

    “公子快说是谁干的!?”众人便七嘴八舌催促起赵昊来。

    “就是这西山之主,洞庭商会副会长刘正齐指使的!”赵昊把手一挥,蔡家巷的汉子便押着刘员外的公子和管家,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个小子就是刘正齐的儿子刘及!另一个是他的大管家王九!”金科指着两人,高声喝道:“就是这二人在背后指使余六几个的!”

    “呸!”

    民兵和伙计们便纷纷唾弃两人。就连那些被反绑着双手的俘虏,也一起吐痰。仿若丐帮传位大典。

    娇生惯养的刘公子哪见过这可怕场面?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赵昊摆摆手,让人赶紧把他俩拉下去,别再把刘公子吓出毛病来。

    “大家说,这个仇要不要报?!”然后赵公子义愤填膺问道。

    “要!要报仇!”民兵和伙计们纷纷振臂高呼。

    “怎么报?”

    “杀他全家!干他老妈!”

    “咳咳……”赵昊一阵尴尬,雪迎妹子还远远听着呢。

    “都住口!”蔡家巷的护卫们便怒斥众人道:“公子还小哩,听不得污言秽语!”

    “……”众人这才怏怏住口。

    “大家都是良善之民,奋起自卫理所当然,但怎能上门打打杀杀呢?”赵公子便举着喇叭喊道:“我们可以用更文明的方法报仇!”

    “公子说吧,我们都听你的!”众人便纷纷嚷嚷道。

    “这里是洞庭商会的产业,是一方宝地!”赵昊指着脚下的大石头道:“我们要占领这里,让洞庭商会严惩凶手,割地赔款!”

    “好,好,公子说得好!”昆山民兵们自然他说啥都叫好。

    “……”伍记的伙计们整天走南闯北,却都是有点见识的。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有人忍不住大声道:“赵公子,这荒岛有什么好的,要这里干什么?”

    “西山岛对旁人来说是荒岛,对我们昆山却是无价之宝!”赵昊伸手指指背后的群山道:

    “本公子要将昆山的江堤全都换成石塘,却发现我们县里连石头都缺乏。但这里呢,茫茫群山、取之不尽。在此采石,可直接装船,顺流直达本县江堤!占了这里,比那些境内有山有石的县还要方便!”

    “而且山上盛产石灰,是筑堤的必须之物!”

    “因此这西山就是老天爷赐给我们昆山人,让我们永诀水患的宝地!大家说,要不要?!”

    “要!”昆山的枪手们激动的叫嚷起来,许多人直接给赵昊跪下,求他说话一定要算数!

    石头江堤对昆山人的吸引力,是旁人完全无法想象的!

    ps.周末三连第二更。



    东山雨花胜境。

    华伯贞又在翁家园子里住了一晚。

    昨夜他辗转难眠,一早就找到翁凡,问他水匪放人了没有。

    翁凡也没接到任何消息,请华伯贞稍候,自己这就找人问问。

    “最后期限了,江大小姐还没回来。”华伯贞本不欲和洞庭商会闹僵,但对方着实不像话,他也压不住火气了。

    老子代表华家亲自登门交涉,就这么没牌面吗?

    华伯贞头一次说了重话道:“这些年,寒家一直不惹事、不生非,有理也让三分。但贵商会若真以为,可以把我华家的话当耳旁风,那就大错特错了!”

    “怎么会呢?老兄想哪去了?”翁凡一阵头大,连忙好话说尽,又保证自己亲自出门问话,一定给他个交代。

    安抚住了耐性耗尽的华伯贞,翁凡便命人备车,亲自赶去山北面的松家湾。

    刘员外在东山的庄园就建在那里。

    ~~

    “刘正齐呢?让他滚出来见我!”

    翁凡跳下马车,不待通报,便径直进了园子大门。

    刘家的下人哪敢阻拦会长公子?赶紧跑进去通知自家老爷。

    刘员外一宿没睡,顶着一对黑眼圈,穿着中单、踩着趿鞋迎了出来。

    “你是怎么搞的?!”翁凡吹胡子瞪眼,训儿子一样呵斥道:“我爹替你兜着屎盆子,你就这么办事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把人接回来!”

    “你嚷嚷什么啊!”刘员外比他还着急,直跳脚道:“我儿子昨天去要人,按说天亮前肯定能回来,到现在都还没人影呢!”

    “哦?”翁凡一愣。“莫非出什么变故了?”

    “我哪知道!”刘员外哭丧着脸道:“和他一起去的还有王管家,按说不管出了什么事,老王都会第一时间送回消息的。”

    “那可有点不妙啊……”翁凡眉头紧蹙道:“你又派人去了吗?”

    “那地方就我和老王知道,哪能随便告诉下人。”刘员外小声道。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啊!”翁凡急眼道:“华家可跟我急了,你要是今天不把人带回来,家父就只能把你交出去了!”

    “别,千万别,我这就去!”刘员外吓坏了,这要是让人知道自己和水匪有勾结,绑架了江小姐。别的不好说,这个副会长肯定是当不成了。

    说着刘员外衣服都顾不上换就往外跑。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翁凡也跟了上去。想到回去要面对华伯贞的怒火,还不如跟着去现场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

    中午时,两人带着几十名保镖,来到了大雷岛。

    刘员外指着前头芦苇丛生的小岛,有些不确定道:“应该就这,不过我也没来过。”

    “开进去。”翁凡不耐烦的催促道。

    水手们便小心翼翼的操着船,驶入了芦苇荡中,唯恐有暗箭射出。

    幸好,平平安安到了码头。

    刘员外却傻眼了。“怎么一条船都没有啊?”

    “这哪有个人影啊?”翁凡看着一片死寂的树林。“你他妈是不是搞错地方了。”

    “下去看看。”刘员外催促几个保镖下船检查。

    几人磨磨蹭蹭下去,在岛上转了顿饭功夫,拿着几节残肢断体回来了。

    “东家,这里确实住过水匪,但昨晚被人端营了。”

    说着保镖把断掉的手掌和胳膊,往两人眼前一递。“这都是被刀砍下来的,看着也就是昨晚上的事。”

    “啊!”刘员外面色苍白,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我儿就是昨晚上到的这儿。”

    说着他抬头埋怨起翁凡来。“你可害死我儿了。”

    “关老子屁事,是我让你儿子来的吗?!”翁凡翻翻白眼,然后问那几个保镖道:“死了多少人,找到刘公子和王管家的尸首了吗?”

    “满地是血,但没找到尸首,只有这些玩意儿。”保镖指着林子里道:“应该是都被人带走了。”

    “不会是水匪吃了亏,自己逃走了吧?”翁凡问道。

    “水匪要逃走,还管得了尸首?”保镖摇摇头,难掩遗憾道:“不剩一点值钱的东西,连库房都被搬得干干净净,更像是被一锅端了。”

    “什么人有这么大本事?”翁凡皱眉道:“湖州府的官兵?还是项家动手了?”

    苏州府这边有动静,他肯定会知道的。

    转念一想,他又摇头道:“项家自顾尚且不暇,湖州府也不大可能管这闲事。”

    “哎呀,我的儿啊……”刘正齐忍不住痛哭起来。很显然,他的宝贝儿子凶多吉少了。

    “你号丧什么?”翁凡白他一眼道:“这么大个事儿,不可能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过去的,肯定还有下文!”

    说着他下令道:“去苏州城!”

    ~~

    大船便离开大雷岛,往苏州而去。

    走得正是赵昊他们去西山岛的航线。

    一路顺水,比来时快了许多,一个时辰就到了西山头。

    继续往前过了老鼠山,船就得往西北拐,从胥江离开太湖,直达苏州城。

    眼看大船就要拐弯时,正在船头默默抹泪的刘员外,习惯性抬头看向自己的故乡。

    他是西山练渎人,从这里就能看清故乡那五座青翠的山峰。

    “咦?”刘员外忽然愣住了。

    “怎么了?”正趟在席子上晒太阳的翁凡,掀开大帽问道。

    “大圣湾有人了?”刘员外奇怪道。

    “哦?”翁凡站起来,手搭凉棚望去,果然看到那新月状的湖湾中,依稀多出了一丛桅杆。“莫非在避风?”

    “这么好的天。”刘员外白了翁凡一眼。

    “莫不成……”翁凡看了看刘员外,想到一种可能。

    “就是这些人干的?”刘员外毛骨悚然。

    “怕是了。”翁凡点点头。

    大圣湾在通往苏州的航线上,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洞庭商会的耳目。

    他们居然完全不知,有一支船队占据了那里。

    西山和东山相距不到十里,那不知名船队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东山呢?

    两人的全家老小还都在东山呢!

    翁凡赶紧下令,全速逃离这恐怖的区域。

    刘员外也顾不上自己的宝贝儿子了,小命要紧,还是赶紧报官吧!

    ps.周末第三更,今天就不加更了哈:)



    苏州知府衙门在吴县的府前街。

    除了知府大人外,同知、通判、推官大人的官廨也在府衙里。

    今日终于放晴,太湖的水位也终于下降,上上下下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松弛一些。

    知府大人便早早结束了公事,让佐贰书吏们都去做些爱做的事情娱乐一下心情。

    张炯张通判正打算好生喝两盅,长随禀报说,刘副会长同翁员外来了。

    大伙儿鱼水情深,他便请二位直接进来后堂。

    “来的正好,一起喝两杯?”张通判笑着招呼刘正齐和翁凡。

    两人虽饥肠辘辘,可哪有心思吃酒,连叫救命。

    “怎么了这是?”张炯大奇,洞庭商会的势力可不比知府衙门小多少。不知什么事儿,居然能把在苏州城呼风唤雨的两位商会高层吓成这样。

    这会儿火烧眉毛的时候,大家又是自己人,翁凡便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一遍,连刘员外指使余六爷一环都没隐瞒。

    张通判听完,指着刘正齐骂道:“你真是无法无天了,平日里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居然敢指使水匪公然抢劫!”

    “唉,我能不知轻重吗?”刘员外垂头丧气道:“实在是前脚商会刚下禁令,后脚伍记就公然运粮食进昆山。让徐二爷很不高兴,要给伍记点颜色看看……”

    “徐琨让你干啥你干啥?”张通判瞪一眼刘员外道:“兜不住了你找他去啊,跑我这儿干啥?”

    “徐阁老不是前两天回乡了吗?徐二爷也回松江了,眼下不在苏州城啊。”刘员外苦着脸道:“本来就是小事一桩,谁能想到江小姐会在船上,结果闹成这样?”

    “还不是你自找的?!”张通判气得想要喝杯酒消消气,却又重重搁下道:“这么大的事儿,必须马上禀报府尊!”

    ~~

    府衙后宅禅房中,蔡知府正与虎丘云岩寺的明觉禅师说禅。

    蔡国熙虽是理学名臣的,却酷爱说禅。

    于静室之中,焚一炉香,盘膝坐于蒲团之上,与高僧大德云山雾罩的扯扯淡,实在是人生莫大享受。

    而且明觉禅师已修闭口禅多年,自己说错了他也不会指正,毫无思想压力,

    “禅师,一念未生时如何?”只听蔡知府轻声问道。

    明觉禅师便竖起一根中指。

    “禅师的意思是‘在一念之中’?”蔡知府捻须臆度道。

    明觉禅师笑而不语,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

    蔡知府又问:“既生后如何?”

    禅师展开两手。

    蔡知府若有所悟,也亮出双手道:“当不染一尘?”

    明觉禅师捻起桌上的香花,蔡知府露出了通透的微笑。

    他正待问下去,却听外头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什么事?”蔡知府被扰了雅兴虽然不悦,但汛情期间却不敢托大。

    “老爷,三府带人求见。”门政轻声禀报道:“说是有紧急匪情禀报。”

    “哦?”蔡知府眉头挑了挑,对禅师歉意道:“看来今天不是说禅的好日子。”

    禅师微微颔首,同时伸出了大拇指和小拇指,伸缩两下。

    蔡知府便解读道:“不错,禅意在深浅不在长短,刹那便是永远。”

    禅师淡淡一笑,愈发高深莫测。

    ~~

    蔡国熙出来换了燕服,到花厅与张通判相见,翁凡二人赶紧拜见老公祖。

    “免礼吧。”蔡知府在堂上坐下来,面无表情道:“到底什么样的匪情,让张通判如此心急?”

    “还是让他们说吧。”张通判指指翁凡和刘正齐。

    “是这样的……”翁凡便将商量好的说辞,禀报蔡知府。

    蔡知府高高在上,平日里不像是张通判那样走动亲密,翁凡自然不能有一说一。

    当然,他也不会沾上刘正齐的因果。

    就说前日伍记的船队被水匪劫持,请刘副会长代为斡旋,谁知前去交涉的刘公子并王管家,也都一去不复返。

    今日两人实在担心,便亲自去贼巢查看,谁知水匪老巢已被清扫一空,只留满地鲜血和一些残肢断体。

    说着两人将装在箱子里的物证,展示给知府大人。

    蔡国熙见后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示意两人说下去。

    “我俩赶忙来府城报官,谁知路过老鼠山时,却发现废弃多年的大圣湾里,忽然出现一只可疑的船队。”刘员外脸色苍白的接话道:“八成就是消灭大雷岛水匪的那伙人。”

    “而且肯定不是好人,”翁凡也紧张道:“好人谁会停在那啊。”

    太湖虽辽阔也就是一百多里宽,不是忽遇大风大浪,来往船队完全没必要中途停靠。

    除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蔡知府神情终于严肃起来,让人拿来太湖的地图,找到了大圣湾的地方。见其距离东山不过十里,离岸上的城镇也就二十里。由不得他不重视。

    “你们可看清那群人什么路数?有多少条船,多少人手,装备如何?”

    二人却一问三不知道:“我们没敢靠近,只看到有好多条船……”

    “……”蔡知府白了两人一眼,又耐着性子问刘员外道:“那帮劫了伍记的水匪有多少人,你们总该有数吧?”

    蔡知府是明白人,刘正齐若是跟水匪没什么关系,人家也不会请他来当和事佬。

    这群乡绅向来如此,表面上忠君爱国,背地里男盗女娼。他这个知府当然看不惯,却无能为力,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刘正齐迟疑半晌,终究是恐惧感占了上风,支支吾吾答道:“大概两百多人。”

    “什么?!”蔡知府大吃一惊。

    茫茫太湖上,两百人的水匪算不得什么。但能将两百水匪一口吞下的势力,却绝对不容小觑了。

    虽然苏州城高墙厚,没什么好担心的,但苏州太过繁华,市镇早溢出城墙范围十几里。

    城外的乡绅百姓要是被水匪掠杀,他这个知府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张通判,立即下令全府兵马紧急集结,船营在胥江口设防。”蔡知府便沉声下令道:“再传令吴县长洲两县,命他们的枪手营也立即集结,沿胥江巡逻!还有浒墅关、东山等各处巡检司,也立即守好各处水闸,一有匪情立即禀报!”

    “是!”张通判赶忙起身应下。

    知府大人一声令下,苏州城内外紧张的动员起来。

    一晚上火把晃动,人心惶惶,不知多少人彻夜未眠。

    好在辛苦都是值得的,在全府严防死守之下,终于平平安安到了天亮。

    ps.抱歉大家这么晚才更新。昨晚和弟弟们出去吃了顿日料,也今年头一次出去吃饭,结果就吃坏了肚子。昨晚折腾了一宿,今天晕头转向,脑袋一塌糊涂……不过三章不会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