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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看到了江南公司的宏伟蓝图,江雪迎和华伯贞两位股东倍感振奋。

    两人整个下午都在跟赵昊讨论,这些规划应该如何落实,吃了晚饭还意犹未尽,要跟赵公子秉烛夜谈。

    赵昊连着三天没睡午觉了,困得不要不要。

    “来日方长,没必要一天都聊完吧。”赵公子打着哈欠道:“天黑了,该困觉了。”

    “再聊会儿嘛,睡觉有什么意思?”华伯贞满脑子都是一期、二期、三期工程。那可都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工程啊!

    他兴奋的两眼直冒绿光,哪有半点睡意啊?

    赵昊却正色道:“大哥你四十多了无所谓,我和雪迎妹妹还要长身体呢。”

    “呃……”华伯贞不禁讪笑道:“嗨,忘了你们还是孩子了。”

    江雪迎掩口直笑,起身向赵昊行礼道晚安。

    赵昊将两人送出小院,胡乱洗漱一番就要上床睡觉,却听护卫进来禀报。

    “公子,刘正齐求见。”

    “哦?他这个点儿来干嘛?”赵公子忽然就不困了。“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就见刘员外穿着粗布衣裳,戴着大斗笠,跟着高武低头走进来。

    刘正齐进屋后摘下斗笠,径直跪在床前,带着哭腔道:“公子,我给你惹麻烦了。”

    “什么麻烦?”赵昊盘膝坐在破木床上,慢悠悠问道。

    “昨天中午徐琨忽然从松江回来了……”刘正齐顶着一对黑眼圈,将昨日发生的事情讲给赵昊。

    “有点意思。”赵昊闻言不怒反笑道:“听说前番在昆山出的乱子,就是徐家在背后指使的。本公子还没来得及跟他们算账呢,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刘正齐一看赵昊这反应,心说果然,这位小爷不会被徐家的名头吓到。

    “不过刘员外,昨天发生的事儿,怎么今天才来说啊?”赵昊根本没把徐家的事儿放在心上,还有心情逗弄刘员外。

    “这,这……”刘正齐一边擦汗一边颤声道:“公,公子,徐家势力太大了。小可想了一宿,才下了天大的决心反正的。”

    “哈哈哈,算你还没蠢到家!”赵公子手按在刘正齐的头顶上站起身道:“不过光说没用,还要看你的表现。”

    刘正齐马上双手奉上一个厚厚的油纸袋。“西山岛一百三十七户人家,所有地契全部收买完成,都换上了公子的名字。”

    说着他讪讪一笑道:“也是因为要不负使命,才拖到这会儿才来。”

    “哦?”赵昊接过油纸袋一看,里头厚厚一摞全是地契。随便抽出几张一看,果然地主都换成了自己。

    什么?为什么不挂在江南公司名下?江南公司还没成立呢。

    ~~

    严格说来这才第二天,刘员外就完成了赵昊的任务,比限定的时间还早了半天。

    没想到这厮还办事还挺得力。看来能当上这个副会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起来吧。”赵公子的神态和蔼了许多。又吩咐高武一声。“给刘公子换个单间,别跟那帮俘虏挤在一起了。”

    “哎,多谢公子。”刘正齐如蒙大赦,赶紧站起来,却仍然弓着腰以示谦卑。

    “小可跟公子打包票,后天一个西山人都不会露面,保准不给姓徐的可乘之机。”

    “那怎么能行?”赵昊却大摇其头道:“岂能让人家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那显得咱们西山人多不好客?”

    刘员外闻言这个汗啊,心中狂叫,没完没了了!一个个的就不能和平解决吗?仁恕和忍让到底去哪了?

    “这,公子是西山岛主了,在这里闹大了,对你也不好……”

    “放心,我自有分寸。”赵昊勾勾手,示意刘正齐附耳过来,小声对他吩咐起来。

    刘员外听完面色数变,暗叫道这还叫有分寸?要是没分寸的话,还不得把徐二爷发射到月亮上去?

    “小可自然愿为公子效劳,可是这样一来,徐家回头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他可怜兮兮的看着的赵昊,央求他放自己一马。

    “放心,办完这件事,非但咱们过往的恩怨一笔勾销,你往后就归本公子罩了。”赵昊拍了拍刘员外的肩膀,大包大揽下来。

    “这……”刘员外看一眼摊在床上的地契,知道自己已经回不了头了。只好咬牙点头道:

    “往后就全靠公子庇护了。”

    “嗯,去吧。”赵昊颔首,对刘正齐微笑道:“将来你会庆幸今日的决定的。”

    ~~

    翌日傍晌,五百健奴在拙政园旁的徐家码头集结。

    徐家如今是毫无争议的东南第一豪族。家业之大,常人难以想象。

    苏州虽然不是他们的根基所在,却也产业众多,有田产十几万亩,织工万余,豪奴数千,凑这点人易如反掌。

    卯时,徐家兄弟率领这五百健奴,分乘十条双桅沙船,浩浩荡荡出胥江,前往东山岛。

    刘正齐带着他的人,早就在东山岛北湖面上等候了。

    “看,我说吧,这老小子敢不来?”徐琨跟点头哈腰的跟刘正齐一挥手,得意洋洋道:“在苏松,敢违逆我徐家的人,还没出生呢。”

    徐璠背着手看着湖面上,两边船队汇在一起,朝着西山岛进发的壮观场面,只觉积攒数月的抑郁之气稍解。

    似乎辞官回家,在江南当个土皇帝,也不是什么糟糕的选择。

    他便瞥一眼在一旁面色惨白的儿子道:“这都是你爷爷打下的家业,可不能在你们这一代手里败了。”

    ‘呕……’徐元春转头趴在栏杆上,哇哇的呕吐起来。

    “废物,江南人还晕船。”徐璠捂住鼻子,厌弃的转过头去。

    ~~

    盏茶功夫,船队就进了大圣湾。

    码头上,正在修建栈桥的人们纷纷站起身,迷惑的望着这些不速之客。

    不一会儿,大大小小的船只停船上岸,将码头塞了个水泄不通。

    手持着木棍、铁棒的豪奴健仆便从船上蜂拥跳下。

    一看来者不善,码头上的人们赶紧丢下手头的活计,撒腿逃回营地。

    好在来的也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没有衔尾紧追,只乱糟糟聚集在码头上,等着上头发话。

    待到两边近千人都下了船,刘正齐来到徐家兄弟的豪华大船前,恭请大爷二爷下船。

    “走吧,大哥?”徐琨邀请徐璠先行。

    徐璠却摇摇头,淡淡道:“你去就行了,我在船上看戏。”

    他可是正三品退休高官,要不是因为赵昊在岛上,徐璠来都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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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就自己去乐呵喽。”徐琨常年横行乡里、欺男霸女,自然丝毫不以这种事为耻。

    “你当心点。”徐璠沉声叮嘱道:“那小子鬼得很,千万别贸然往上凑,弄不好就被他咬一口。”

    “哈哈哈,大哥你咋越来越像老爹了呢?”徐琨却满不在乎的指着码头上黑压压的人群道:“我人数是他的十倍,让他咬他咬的到吗?”

    徐家要对付赵昊,自然派人紧盯着大圣湾。今日一早发现伍记的船队撤走了,枪手营大部也押送俘虏回了昆山,岛上最多还剩一百来号人而已……

    这让徐璠和徐琨十分高兴,认为是老天爷都在帮自己。

    徐璠当即不满足于碰瓷了,他让弟弟把赵昊抓起来,狠狠羞辱一番,再送去县里报官。

    “总之,既要抓到人,也要小心为上。”徐璠千叮咛,万嘱咐,看着弟弟下船而去。

    ~~

    码头上,刘员外高声吆喝,让众人都闭嘴,听徐二爷训话。

    五百多名徐家奴仆、五百来个西山男子好容易安静下来,大眼瞪小眼看着徐二爷。

    徐琨搜肠刮肚,正待来一番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

    忽听得不远处,营墙上传来悠扬的古琴声。

    这鬼地方怎么会有弹琴的?

    众人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戴着墨镜的白衣少年,只身坐在营墙后的望楼中抚琴。

    身后还立着两个扎着揪揪,琴童打扮的少年,一个抱着宝剑,一个捧着香炉。

    香烟袅袅间,赵公子的发丝和衣带,随着徐徐湖风轻轻飘扬,真叫个飘逸若仙,望之不似尘世中人。

    徐琨都看傻了,问刘正齐道:“那谁啊?”

    “那就是赵昊。”刘正齐小声道。

    “怪不得看起来这么欠揍。”徐琨啐一口,指着敌楼上的弹琴少年大声道:“谁抓住这小子,赏银五百两。”

    “我去你大爷的!”赵公子闻言大怒,起身骂指着徐琨道:“姓蔡的,本公子就值五百两?!”

    “呃,这不是重点吧?”徐琨被骂的一愣一愣。“而且我也不姓蔡。另外,怎么你站起来,琴还在响?”

    “哈哈哈,你进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赵公子抽出插在领后的羽扇,轻摇几下,开腔唱道: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徐家发来的兵……”

    “呦,还唱上了。”徐琨都听傻了。“这什么腔啊这是?”

    “公子我在敌楼把驾等,等候了徐二到此谈呐、谈、谈心。

    西城的街道打扫净,预备着徐二好屯兵。

    公子我无有别的敬,早预备羊羔美酒犒赏你的三军。”

    “二爷,这人好像是在学诸葛亮的空城计……”终于有人听懂了,赶紧提醒呆若木鸡的徐二爷。

    “就你这熊样,还想学诸葛亮?”徐琨指着赵昊大笑起来,可看着洞开的营门,里头悄无声息,却还真不敢贸然下令进攻了呢。

    便听赵公子继续唱道:

    “你到此就该把城进,为什么犹疑不定进退两难,为的是何情?

    左右琴童人两个,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

    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来,来,来,咱们一起愉快的玩耍。”

    那琴声到后来都乱了,显然弹琴的人已经笑岔了气。

    ‘嘎嘎嘎……’天空,一只乌鸦飞过。

    营外徐琨等人,全都石化当场,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身后大船上,徐元春趴在栏杆旁,继续呕吐不止。

    徐璠黑着脸,大声提醒二弟道:

    “赵昊那厮惯会作妖,不要上他的当!让人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哦对,也是。”徐琨闻言大喜,朝徐璠竖起大拇指道:“大哥,你比司马懿还聪明!”

    说完,他一推刘正齐的肩膀。“老刘,你带人进去看看!”

    “呃,我……”刘正齐张大嘴巴,指着自己。

    “我们是来帮你忙的。你不上谁上?”徐琨一脸理所当然。

    “唉,好吧。”刘正齐一脸不情不愿,招呼着他带来的西山汉子们,硬着头皮往洞开的营门走去。

    “我靠,真来?”赵公子摘下墨镜,一脸吃惊道。“莫非书上都是骗人的?”

    “快跑快跑,别真让人抓住了。”说着他赶紧招呼琴童闪人。

    “哈哈哈,玩砸了吧?”徐琨和一众手下捧腹大笑,幸灾乐祸的看着赵公子消失在敌楼上。

    刘正齐的手下也受到鼓舞,大喊大叫着冲进了营门。直到所有西山汉子都冲进去,也没遇到什么埋伏。

    “他妈的,果然是唬人的!”徐琨狠狠啐一口,心说差点被吓住。便恶狠狠的一挥手。

    “给我追!”

    徐家的奴仆们便也拎着木棍铁棒冲进去。

    徐琨也想跟着进去,却被左右拉住。

    “二爷,里头乱七八糟的别伤着,您在外头看就行了。”

    “欸。”徐琨无奈踮脚往里眺望。实在不想错过,那小子装伯夷失败、狼狈被擒的画面。

    他此时才知道,为何大哥会一提起那小子就理性丧失。实在是这世上没有比那小子,更会惹人蹿火的了。

    才见第一面,他就开始设想逮到赵昊之后,该怎么炮制这小子了。

    正此时,便见几个西山汉子冲出来,朝他大叫道:“二爷,姓赵的小子跳井里了,刘会长请示怎么办?”

    “哦?”徐琨登时两眼放光,再也不管兄长的叮嘱,甩开护卫就朝着营中大步走去。

    “快去瞧瞧!叫我大哥也来看。”

    徐二爷兴冲冲越过壕堑,进去营门。便见营地中央围了好多人,有自己人,也有西山的汉子。

    “先别捞上来,等我朝他撒泡尿再说!”

    他便一面解裤带,一面朝着那些人大喊大叫。

    话音未落,他忽然被人攥住了手腕,将双臂反剪起来。

    “你们干啥?”徐琨登时大怒,老子可刚解开裤带呢……

    宽大的湖绸长裤刷得便掉在了地上。

    一柄雪亮的倭刀刷得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柄冰凉的肋差抵在了他的裆部。

    “你,你们要死吗?”肾虚老公子怒斥忽然擒住自己的西山汉子。

    “别乱动!小心你吃饭的家伙!”一个变态的声音,在徐二爷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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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家的奴仆这才察觉到,自己二爷被擒下了。

    “快放开我家二爷!”

    “放人,不然杀了你们!”

    气急败坏的怒吼声此起彼伏,徐家的奴仆纷纷涌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再敢上前一步,先阉了他!”一个变态的声音响起,肋差在徐二爷的裆下晃一晃,毛毛飞。

    徐二爷只觉裆下一寒,登时魂不附体,哇哇大叫道:“都他娘的别过来!”

    徐家奴仆站住脚,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快去禀报大爷!”有机警的奴仆转身就跑,却见营门轰然落下。

    不知何时,营墙上站满了穿着土黄色号服的民兵,都端着鸟铳弓弩,一触即发。

    那些西山汉子也纷纷掉转矛头,拦住了徐家豪奴的去路。

    其实他们根本就不是西山人,而是今早离开大圣湾的那些赵昊手下。他们直接去了东山,摇身一变就成了刘正齐的手下。

    “放下武器,不然格杀勿论!”嘭得一声枪响,无数民兵从藏身的营房中冲出来,将五百徐家奴仆彻底包了饺子。

    整个营地中的昆山民兵足有一千五百人,远远超过徐家奴仆的人数……

    “让他们赶紧放下武器,跪地抱头。”童梓功的刀工十分了得,徐二爷只觉一阵阵凉飕飕,吓得魂飞胆丧。

    “快,快照做……”他两股战战,哆哆嗦嗦的催促道:“快点啊,他一失手我就完蛋啦!”

    ‘当当当当……’徐家奴仆无奈,只好纷纷丢下武器,抱头跪地投降。

    民兵们便掏出早就备好的绳索,将他们反绑起来,串成一串。

    ‘当当……’几声弹棉花似的琴响过后,众人便见那据说在井底的赵公子,此时重新出现在敌楼上。

    “哎呀,怎么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赵昊赶紧捂住眼。

    “快给他穿上裤子,我家公子还小哩!”蔡家巷的护卫们高喝一声。

    童梓功这才意犹未尽的给徐二爷提上了裤子。

    “赵昊,趁局面不可收拾前,你赶紧放开我!”重新穿上裤子的徐二爷,仿佛也重新有了胆子。“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哈!”赵公子放声大笑道:“就冲你这句话,不让你给本公子挖上半年矿,我‘昊’字倒过来写。”

    说着,他对童梓功道:“抓到这么个白痴,赏银只有二百五十两。”

    “唉,好。”童梓功郁闷的使劲拧一把徐二爷的屁股。“都怪你!说公子只值五百两,这下好了吧,自己成二百五了。”

    “哎呦……”徐琨被拧出一身鸡皮疙瘩,唯恐再被这变态袭击,竟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

    大船上,徐璠看到弟弟进去,就有些不祥的预感。

    待那营门轰然关上,无数民兵涌上墙头,他就彻底知道大事不妙了。

    “快拔锚,离开码头。”徐璠船上也就二三十人,根本无法奢谈营救。赶紧自保离开这里方为明智。

    “哈哈哈,徐家老大来都来啦,别来无恙啊!”戴着金丝墨镜的赵公子,拿起个铁皮话筒,朝着慌乱的前小阁老大笑道:

    “何不也进营,听本公子弹一曲肝肠断?”

    船一动,刚刚缓过劲儿的徐元春,又趴在栏杆上呕吐起来。

    “赵昊!”徐璠指着赵昊,厉声恫吓道:“你不要乱来!我二弟徐琨可是从五品的尚宝司少卿,扣押朝廷命官,你吃罪的起吗?!”

    “你说他是就是啊?”赵昊哈哈大笑道:“我还说本公子官居一品呢。”

    “这你都不知道?”徐璠难以置信道:“嘉靖四十三年万寿节,家父晋为建极殿大学士,荫徐琨为尚宝司少卿!这是天下皆知的。”

    “那年本公子才十岁,什么都不知道。”赵公子装傻充愣,笑呵呵道:“大郎,你只管放心去吧,本公子会善待你家二郎的。”

    “你,你给我等着!”一看赵昊这副惫懒样,气急败坏的跺脚道:“这里是苏州,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地方!”

    “唉,大郎,这话你在北京说过,在通州也说过,到了苏州怎么还是这一句?”赵公子用小指头掏掏,轻吹一下手指道:“本公子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你,你……”徐璠被勾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登时气血上涌,一阵天旋地转,赶紧扶住栏杆。“你不是人……”

    正在呕吐的徐元春,闻声抬起头,看着老爹要被活活气死的样子,心里居然有些小爽。

    徐公子的耳边响起唢呐声,眼前尽是漫天飘飞的纸钱,就连脚下的大船也变成了白幔包裹的灵船。

    他顿时觉得没那么恶心了,终于止住了吐。

    “回去报官!”可惜,徐璠缓了半晌,又活过来了,朝着儿子的屁股就是一脚。

    徐公子脑袋往前一探,继续呕吐起来……

    ~~

    徐二爷被童梓功用绳缚术绑成个粽子,推上了望楼。

    正看见自家大哥乘船跑路,他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

    “大哥,你不仗义……”

    “那你可误会你大哥了。他是去告官去了。”赵昊轻摇羽扇道:“不过奉劝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

    说着他回头朝徐琨笑笑道:“不然……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你还能怎么着我?”徐二爷止住泪,色厉内荏的昂首道:“本官乃从五品尚宝司少卿,碰我一指头都是犯罪,你知道……”

    话没说完,他便吃了童梓功一记千年杀!

    “啊呀……”徐二爷想捂屁股手被捆着,疼得只好呗儿呗儿直蹦,险些把望楼都跺塌了。

    “我碰你两指头了。”童梓功舔舔嘴唇,保持双手交扣,食指并拢的姿势。“叫人来抓我啊。”

    “你这个变态,离我远点!”徐二爷蹦到赵昊身边,高武赶紧按住他。

    “放心,我们昆山枪手营有规矩,不会打骂俘虏的。”赵公子一边安慰徐琨,一边上下打量他一番。“只会让你们在劳动中改造自己,从新做人。”

    只见其眼圈稍黑,双目无神,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样子,赵公子不禁叹气道:“这货怕是砸不动石头。”

    “可以倒夜香嘛,那个不用多少劲儿。”童梓功从旁阴测测道。

    “赵公子,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徐二爷带着哭腔道:“何况你的仇人又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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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童梓功将徐琨拖下去,刘正齐正好要上来。

    原本哭瘫过去的徐二爷,一看到刘员外登时来了精神,嗷的一声扑上去就咬。

    把刘员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幸好童梓功一把揪住徐二爷背后的绳子,这才没咬到刘正齐的鼻子。

    “不好意思,新收养的狗子欠调教了。”童梓功朝刘员外呲牙笑笑,将徐琨粗暴的拎下去。

    快下去敌楼时,他忽然回头对刘员外舔了舔嘴唇道:“你儿子不错的。”

    刘员外登时毛骨悚然,待到童梓功牵着徐琨远去,这才扶着栏杆颤巍巍上去。

    待到上去敌楼,便见赵昊身后两个童子中的一个,正是自己的儿子。

    刘正齐忙上前一把抱住儿子,父子俩便抱头痛哭起来。

    情绪稍稍平复,他才放开儿子,上上下下仔细端详起来,虽然十七岁的青年扎着揪揪、半披着头发的样子煞是可笑,但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妥。

    “咳。”感觉自己像恶霸一样的赵公子轻咳一声。

    刘正齐才如梦方醒,赶紧跪地叩谢赵公子。

    “你谢我什么呀?”赵昊促狭笑问道。

    “谢公子还我儿子,谢公子放过小人,谢公子日后庇护小人。”刘正齐无比乖巧道:“小人愿当牛做马,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哈哈哈,小机灵鬼,起来吧。”赵昊放声大笑起来,看来刘正齐已经彻底拎清楚利害了。

    这样也好,省得自己多费口舌了。

    “多谢公子。”刘正齐这才站起身来,拍拍膝盖的土,弓腰问道:“公子,徐璠此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当早做应对。”

    “嗯,你说的有道理啊。”赵昊笑着点点头,拍拍刘员外的肩膀道:“这件事交给你最合适不过了。”

    “我?”刘员外一阵头大,他连徐家二爷都不敢得罪,就更别说徐家大爷了。“属下怕误了公子的大事。”

    “不要紧。”赵昊为他指点迷津道:“县里是知道我们昆山县在此剿匪的,因此哪怕徐璠找上门,他们也不会趟这浑水的。”

    “嗯。”刘员外想到那日杨知县明显不想招惹是非的样子,就知道赵昊说的没错。

    “所以关键问题还在蔡国熙身上……”赵昊便低声为他指点迷津一番。

    刘员外听得一愣一愣,心说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知府大人也能中招?

    他不由担忧道:“要是老公祖不信,找徐璠对质,咱们不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吗?”

    “哈哈哈,不要紧,本公子给他俩算过卦。”赵公子淡淡一笑道:“他们八字不合,绝对不会坐下来谈的。”

    “这样啊……”刘员外丝毫不了解大预言术的神奇之处,非但没有立即拜服,还在那犯起了嘀咕。

    “怎么,你信不过本公子?”赵昊把脸稍稍一板。

    “不敢不敢,绝对不敢!”刘员外赶忙摆手连连。“小可,哦不,属下这就去拜会府尊大人。”

    “嗯。”赵公子点点头,忽然想起一声道:“对了,别怪王管家,他到最后也没有出卖你。”

    “啊?!”刘员外的下巴习惯性脱臼。

    “他只是被逼无奈,同意跳槽到我这边罢了。”赵公子轻轻拂去刘员外肩膀上的草叶子,有些服气的轻笑道:“但依然不肯说出你的那些腌臜事儿。”

    “这……”刘员外熟练的接上下巴,仔细回想三天前和王富贵见面的场景,当时他好像也确实只说了句‘我已经是公子的人了’,别的一句都没说。

    半晌,刘员外结结巴巴道:“合着我是在自己吓自己?”

    “嗯。”赵昊点点头,笑眯眯道:“你儿子也是这毛病,就喜欢自己吓自己。”

    “是,遗传。”刘员外颓然低头。现在知道真相也没用了,他已经彻底和徐家结下死仇,只能跟赵昊一条道走到黑了。

    “哎,公子行事真是鬼神莫测,还以为那天让老王上茶,只是为了羞辱小可呢……”苦笑半晌,他抬头叹服道:“原来是在用计诈我。”

    “哈哈哈,你这样说,本公子只好承认了。”赵公子使劲拍拍他的肩膀道:

    “行啦,不用垂头丧气的了。你要是实在担心徐家,那这样吧……我让人传个话给徐璠。”

    说着他问刘员外道:“徐璠住哪?”

    “在苏州城的话,都是住拙政园的。”刘员外忙答道。

    赵昊哂笑一声,他本想说这园子风水不好,漏运妨主的。

    但想到自己身为科学门主,最好还是不要宣扬迷信,便改口道:“‘拙政者,拙于为政’也,他对自个的评价倒是挺准。”

    然后赵公子吩咐高武道:“让人传个话给徐璠,刘员外现在是我的人,他敢报复刘员外一家,本公子就把他弟弟削ChéngRén棍!”

    “是。”高武沉声应下。

    “多谢公子。”刘员外暗暗松口气,这样至少在放回徐琨以前,自己家是安全的。

    “行了,快去吧。”赵昊摆摆手,慷慨笑道:“可以带着你儿子。”

    “谢公子。”刘员外再次道谢,拉着儿子的手匆匆下了望楼。

    金科又紧跟着上了望楼,沉声禀报道:

    “启禀公子,此番一共抓获俘虏五百零七名。”

    “真不错。”赵昊闻言笑开了花,他正愁着没人挖矿呢。“要是徐家天天来打我们多好啊。”

    金科闻言这个汗啊,忙提醒赵昊不要想桃子。“公子,这次一是有刘正齐做内应,二是因为对方轻敌,不会次次都能抓这么多俘虏的。”

    “嘿嘿,那还是只能雇人了。”赵公子失望的咂咂嘴,好在现在能帮着操心的人多了,也不用赵公子事必亲躬。

    ~~

    待到出了营地,刘员外才急不可耐问儿子道:“那个变态,没怎么着你吧?”

    “哪个变态?”刘及先是一愣,旋即笑道:“爹,你说童大哥啊?他就是喜欢吓唬人,不是真变态。”

    “是吗?”刘员外一愣,心说那这人爱好还挺独特。

    “是啊,这阵子多亏他照顾,我才没被那些水匪欺负。”刘及点点头。

    “哎,那就好,吓死我了……”刘员外长长松了口气,拉着儿子的手落泪道:“你妹妹已经那样了,你可千万不能有个好歹啊。”

    “我知道了,爹。”提起自家妹子,刘及也红了眼圈。

    父子对着脸掉会儿泪,刘员外松开儿子的手道:“既然没有变态,那你还是留在这儿吧,这儿比别处安全。”

    “我都听爹的。”刘吉点点头,目送父亲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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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吴县知县杨丞麟正在享受每日的排衙时光。

    也只有这时候,他才会感觉自己这附郭知县当的还算有点滋味。

    此时二梆敲过,堂鼓击响,佐杂官们礼拜结束,便高高低低立在那里,听大老爷训话。

    翻来覆去就那么点玩意儿,也难为大老爷能每天说上个把时辰了。

    官吏们便摆出认真聆听状,还不时点点头,似乎很认同。

    但你仔细一看,站在后头的好些人,实则是在打瞌睡……没办法,每天睡太晚、起太早,时间管理没做好。

    忽然,衙门口响起咚咚咚的响亮鼓响,震得堂上众官耳膜生疼。

    那些打瞌睡的官吏也被吓醒,一边擦着口水,一边问左右。“退堂了吗?”

    却见大老爷黑着脸,要吃人一样,官吏们赶忙乖乖闭嘴低头。

    “何人在外喧哗?!”大老爷重重一拍惊堂木。

    进来禀报的门政忙凑上前,小声禀报杨知县。“是徐家的管事前来报案。”

    “报案就报案,敲什么惊堂鼓?吓煞本官了。”杨丞麟黑着脸,不知道本官办事,最恨被人打断吗?

    “小人说大老爷正在升堂,请他门房稍候,那徐管事没等多会儿就不耐烦,直接敲了惊堂鼓……”门政苦着脸道:“人家是徐家的人,小人也不敢拦他啊。”

    “乃母兮。”杨知县啐一口,郁闷的挥挥手道:“散了吧。”

    佐杂官们便如蒙大赦,行礼告退,闹哄哄出去大堂。

    便见门子领徐府管事徐煦朝着后堂走去。

    看徐煦黑着脸,跟他打招呼也不理。主簿大人不禁奇怪道:“徐家咋了这是?像是吃亏了哦。”

    “何止吃亏,简直吃了个大亏。”一旁的县丞大人幽幽道:“没听说吗?昨日徐家大爷二爷带着五百豪奴气势汹汹出城,却只有大爷带着二十个人回来。徐老二和那将近五百人,也不知怎么着了。”

    “怎么着了?”主簿吃惊的张大嘴。“苏松地面上,还有人敢对徐家下手?”

    “谁知道呢?”县丞耸耸肩,打个哈欠道:“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回去补觉是正办。”

    “那倒是。”主簿大人深以为然,神仙打架,小鬼就别往上凑合了。

    ~~

    签押房。

    杨知县与方才判若两人,正和颜悦色与那徐家管事徐煦说话。

    “贵府有事,让人知会一声就是,何劳徐兄亲自来敲鼓啊?”

    “老父母勿怪,兹事体大,一刻也耽搁不得!”只见那徐煦掏出一张状纸,递到他面前。“我家二爷和五百家人无故遭袭,生死不明。实乃国朝二百年闻所未闻之惊天大案啊!”

    “啊?!”杨知县一听吓坏了,赶紧从椅子上站起身,双手接过状纸仔细浏览起来。

    待看到案发地点乃西山岛,行凶主谋是昆山知县衙内赵昊时,他那揪成一团的心这才放松下来。

    耐着性子看完,杨知县便将状纸递回给徐煦,满脸歉意道:“事涉邻县,本县有心无力。我这个吴县县令,怎么好管昆山县的人呢?徐兄还是去府衙看看吧。”

    “老父母此言差矣,我家老爷在西山遭袭,西山是你的辖区,我们徐家不找你找谁?”见他要甩锅,徐煦脸色不太好看了。

    “徐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西山在本官上任前,就已经划归军管。后来太湖参将撤走后,西山岛到底是还给县里,还是另有安排,南京方面一直没有个说法。”杨丞麟叹口气道:“所以前番昆山枪手营上岛剿匪,根本没有知会本县,本县也只能看着。”

    “再者,昆山县在西山剿匪的事情,是知府大人首肯的。就算我接下了案子,还是得转到府衙去打这场官司。”说着他起身送客道:

    “你也知道官府上传下达有多慢,岂不耽误了营救二爷?还是直接去找府尊为妙,只要府尊发话,昆山县还敢不听?”

    “呃……”徐煦听这话也有些道理,稀里糊涂就被送出了签押房。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县衙之外了。

    “他妈的,推得倒是干净。”徐煦朝着县衙啐一口,上马车回拙政园。

    拜会知府这种事儿,也不是他能决定的,得看大爷是什么意思。

    ~~

    与此同时,府衙里也排衙结束,佐杂书吏各回各处。

    张通判哈欠连连,进了自己的通判厅,准备先睡个回笼觉再说。

    一回通判厅,长随禀报说刘员外来了。

    “又来干嘛?”张通判不禁皱眉,不大想见这衰神。

    无奈人家平日给的太多,张通判不得不应付一下。

    一进花厅他就乐了。

    “呦,刘会长这是要下地干活?”张通判笑着打趣,进了花厅。

    只见堂堂洞庭商会刘副会长,身上穿了件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脚上穿着草鞋,手里拿着斗笠,乍一看还真像个老农。

    就是白了点。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刘正齐赔着笑道:“我都不敢走正门,是从后门进来的。”

    “这是得罪谁了?”张通判奇怪问道。

    “哎,知道多了没好处。”刘正齐苦笑道:“帮我见到府尊,你就别管了。”

    “成,我不问。”张通判一听,马上没了好奇心。在苏州这种权贵遍地的地方,素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便带着刘员外来到知府签押房外,通禀一声后,正好蔡知府有空,直接让进去了。

    张通判告诉府尊,刘员外有话要单独禀报,便告退闪人了。

    知府签押房中,蔡国熙神情严肃的看着乔装打扮的刘正齐。

    “你怎么弄成这样子?”

    “府尊见谅,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啊。”刘正齐哭丧着脸道:“我们西山父老彻底得罪了徐家,他们扬言要杀小人立威呢。”

    “胡说八道,休要造谣。徐家是道德文章人家,怎么可能扬言杀人呢?”蔡知府不悦皱眉道。

    “小人岂敢造徐家的谣?”刘员外叫起撞天屈道:“不是走投无路,又岂敢来滋扰老公祖?”

    “到底怎么回事?你先从实道来。”蔡知府板着脸道。

    “遵命。”刘正齐忙点点头,然后将西山岛事件改头换面,讲给蔡知府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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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州府衙签押房。

    蔡知府便听刘正齐半真半假道:

    “前番听闻老公祖派昆山枪手营上西山剿匪,我们这些西山原住民全都欣喜若狂,正商量着准备给老公祖立生祠呢。虽然打嘉靖三十五年闹倭寇,乡亲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可是大伙儿一直都挂念着西山,那里有我们的祖产、祖宅和祖坟啊……”

    蔡知府闻言十分受用。他是理学名臣,洁身自好,不喜钱财,唯独爱名。

    听刘员外这样一说,他连生祠的选址用料、设计规划,以及建成后的效果图都想好了。

    “谁知……”却听刘正齐话锋一转。

    蔡知府登时脸色一黑,看来修生祠有变数了。“谁知什么?”

    “谁知前日徐家二爷徐琨忽然上门,扬言说什么昆山枪手营要强占西山岛,让我们这些原住民奋起反抗。”

    “这跟徐家有什么关系?”蔡知府不禁一愣,旋即想起来‘赵状元痛殴小阁老’的光辉事迹。

    “二爷说他家和昆山赵知县一家有私怨,要好好整整他们给大哥出出气。”刘正齐这话倒也不假,只是没提徐琨到底是谁叫来的……

    “胡闹台!”蔡知府断喝道:“他个松江的士绅跑到我们苏州来挑什么事儿?”

    “说是要替我们主持公道。”刘正齐苦着脸道:“可那不是我们要的公道。再说有老公祖在,哪用徐家替我们出头?”

    “哼,那是自然,徐家的手伸得太长了!”蔡知府怒火中烧。

    其实徐家过去,就对蔡知府多有无礼之举了。有事从来都是派奴仆过来知会一声,而且态度还很不恭敬。

    还经常像这次一样,不打招呼就把事儿办了,确实从没把他当回事儿。

    之前徐阁老在位,蔡知府只能忍气吞声,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此番徐阶已经成退休老干部了,徐家居然还不思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竟公然干涉苏州内政,挑拨百姓与官府对抗!

    也太不把他这个堂堂四品知府放在眼里了!

    新怨旧恨一齐涌上心头,恨得蔡知府牙根痒痒。半晌方冷声问道:“那你们听他的了吗?”

    “那自然是不听的,我们都是守法良民,哪能给老公祖添乱?”刘正齐忙矢口否认。

    真的,昨天就去了他一个,其余都是赵昊的人冒充的。

    “所以徐家就扬言要杀你?”蔡知府阴着脸问道。

    居然搞起顺昌逆亡这套了,眼里倒地还有没有官府?试问今日之苏州,到底是谁家之天下?!

    “还因为徐琨昨日,率五百豪奴攻打大圣湾营地……”见老公祖要炸,刘正齐忙又点了个爆仗。

    “什么?!”蔡知府果然火冒三丈,重重拍案喝道:“徐家竟敢集结恶奴攻打一县之兵营。这是要造反吗?!”

    刘正齐被吓得一哆嗦,他忽然就明白,赵公子为何有恃无恐了。

    说白了,还是那句老古话,民不与官斗。

    昆山县再小,那也是一级官府。徐家再大,也只是地方士绅。蔡知府的屁股坐哪边,根本没有悬念。

    而屁股决定脑袋,脑袋决定嘴巴……

    ~~

    蔡知府发作一阵,才气哼哼问道:“死了多少人?”

    他都要恨死徐家了。无论什么原因,在他治下大规模械斗,都是足以影响自己仕途的恶性事件!

    “倒是没人受伤,更没死人。”刘正齐忙给老公祖吃颗定心丸道:“只是被昆山枪手营全都扣下了。”

    然后他小声补充道:“徐家认为是小人透露的风声,故而才扬言要杀鸡儆猴的。”

    “呼……”蔡知府长舒口气,不可思议道:“就是五百头猪让人抓,也能咬伤撞伤几个人呐。徐家的奴仆为何连猪都不如。”

    刘正齐不由讪讪道:“徐二爷贸然进营,被枪手营俘虏了,他的手下只好乖乖投降。”

    刘员外没有告诉知府大人,其实是自己把徐琨诳进营的。

    “徐琨真是菜啊。”蔡国熙哂笑一声,靠坐椅背,心里对徐家的评价降格不少。“最后呢,放人了吗?”

    “没有放人,估计徐家也不会算完。”刘员外摇摇头道:“出了这么大事儿,小人心说得赶紧禀明老公祖,以免老公祖措手不及。”

    “嗯,你还不错。”蔡国熙满意点头道:“去吧,本官会关注此事的。”

    “是,老公祖。”刘员外恭声应下。

    刚要告退,却听蔡国熙沉声道:“休要在西山岛建生祠,本官岂是沽名钓誉之辈。”

    顿一顿,他又幽幽道:“荒郊野岭的,不正经。”

    刘员外恍然,心说这是老公祖嫌弃西山人迹罕至,没有香火啊。

    便赶忙躬身道:“那西山那座就不修了,只留东山岛一座生祠,请老公祖万万不可推辞,聊解子民一片孝心呐。”

    “哎,算了算了,你们看着弄吧。”蔡知府摆摆手,实在不好意思立马将抽屉里的设计图拿出来。

    还是改日让下面人交办吧……

    ~~

    刘员外告辞之后,蔡知府便将幕僚胡先生叫来,和他商量看到底该采用哪份设计图,来建造自己的生祠。

    只听那幕僚胡先生卖力谋划道:

    “一定要选最好的地段,还要雇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材料。建就得建最高档次的生祠,山门五楹七柱,院子最少五进百亩起步。什么红墙绿瓦啊!黄铜香炉啊!沉檀塑像啊!鎏金护法啊!能上的全给他用上。最关键的是祠堂里还得住个神仙,这样才香火旺盛,几年十几年下去,东翁也就成了百姓膜拜的神祗!”

    蔡知府听得口水直流。“这得花多少钱?”

    “让那帮洞庭商人掏钱啊,他们有是钱。”

    “但是花钱太多,还是有损本府清誉的。”

    “这简单,寻旧例跟寺庙道观搭伙,这样所有开销都算是重修庙观的。但实际上,庙观也就成了生祠的一部分。”胡先生不慌不忙道,显然不是头一回当幕僚了。

    “太湖上有个白马庙,听说香火很灵,不如我们……”蔡知府便搓着手,跃跃欲试。

    “东翁真会选地方。”

    两人正谈的兴起,忽听外头响起阵阵惊堂鼓声。

    蔡知府登时坏了兴致,不悦问道:“去看看何人击鼓,先寻个由头打他一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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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知府这板子没打成,因为击鼓的是徐家人。

    虽然心里厌烦至极,但徐家的面子不能不给,蔡知府还是先让胡先生退下,在签押房接见来人。

    来的还是那徐家管事徐煦。

    其实按说徐璠应该自己来的,但一来昨天的事情实在太丢人;二来他还没放下小阁老的架子,三来徐家向来对官府颐指气使,惯例如此……

    寻思一番,徐璠还是让徐煦来苏州府衙,找蔡国熙捞人的。

    在前小阁老看来,自己弟弟怎么说也是堂堂五品朝廷命官,苏州府肯定害怕事情闹大,一定会立即命赵昊放人的。说不定还会处罚那小子一番。

    他却不知道,自家的好弟弟好奴才们,早已经得罪了蔡知府不知多少遍。

    更不知道,赵公子居然知道蔡国熙本就对徐家不爽,竟提前派人来撩火。

    结果,对徐家已经满肚子火的蔡国熙,一看徐璠明明在苏州城,却依然只派了个奴仆过来传话,登时就黑了脸。

    这是把本官也当成他徐家的奴才了!

    “什么事?”蔡知府强抑着怒火问道。

    那徐煦也是个不看脸色的,或者说,他只看自家主子脸色。依然按部就班道:

    “老公祖勿怪,兹事体大,一刻也耽搁不得!”

    说着掏出那份只改了个抬头的状纸,递到蔡知府面前。

    “我家二爷和五百家人在西山岛无故遭袭,生死不明。实乃国朝二百年闻所未闻之惊天大案啊!”

    蔡知府却看都不看那状纸一眼,冷声问道:“你们这么多人成伙结队去西山岛干嘛?不知道那里正在剿匪吗?”

    “呃……”徐煦听蔡知府口气不善,心说哪来这么大火气?吃了炸药不成。

    却依然头铁道:“主持公道。”

    “主持什么公道,需要带五百人一起?!”蔡知府一听,他们居然还敢拿这套说辞哄骗自己,不由冷声质问。

    “这个……”这问题不好回答,徐煦沉吟一下才道:“是有西山商人刘某,找到我家二爷哭诉被昆山知县衙内欺凌,掠去他的儿子,抢占了他的祖产。二爷古道热肠,当然拔刀相助了……”

    “那刘某呢,让他也来见本官。”蔡知府冷哼一声道:“本府要问问他,这是什么年代,还要人拔刀相助?你们眼里头还有没有官府?!”

    “这……”徐煦再次卡壳,知府大人的问题,为何一个比一个犀利?

    他不由直挠头,半晌方尴尬道:“那厮临阵反水,这才害我家二爷被擒。”

    “这就奇怪了,他请徐琨主持公道,怎么自己却临阵反水了?”蔡知府揶揄笑道:“你们二爷这都交了些什么朋友啊?”

    “这……这……”徐煦的尴尬症都要犯了,忙转回正题,大声道:“别的都先放放,请老公祖立即下令,命昆山县释放我们二爷和五百家人。并且向我徐家赔礼道歉,赔偿损失……”

    蔡知府哑然失笑,徐琨那怂货技不如人,全军覆没,居然还有脸让人家赔礼赔钱,真当官府是他家开的?

    想屁吃呢。

    “老公祖笑什么?”徐煦一愣,他早就感觉蔡知府阴阳怪气了。

    “本官笑了吗?”蔡知府摸摸自己的脸,淡淡道:“难过还来不及呢。”

    “那就请老公祖马上下令吧。”徐煦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径直催促。“多耽搁一刻,我家二爷就多遭一份罪。”

    ‘那就多耽搁几百上千刻吧……’蔡知府暗暗幸灾乐祸,一脸公事公办的吩咐稿签长随道:“立即行文昆山县,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徐煦一听就急眼了。“老公祖,这可不行啊,人在西山,你行文昆山,这不是南辕北辙吗?再说我徐家什么样的人家,还能骗你不成?”

    “官府自有官府的规矩,本府虽统辖全府,却也不能越过昆山县,直接对其枪手营下令。”蔡知府淡淡道:“只能命令昆山知县对枪手营下命令。”

    “那至少直接命令昆山知县,命令枪手营立即放人吧?”徐煦双手扶着案台,话赶话之间,已经忘了尊卑了。

    或者说,他本来就觉得,自己堂堂徐府管事,就应该和知府大老爷平起平坐吧。

    “事涉三方,总不能只听你家一面之词吧?”蔡知府看着徐煦那两只不规矩的手,恨不得给他剁了去。

    “请老公祖收回此话,我徐家什么身份?岂能哄骗官府?”徐煦调门陡然拔高。

    “混账东西!要你教我说话做事!”蔡知府终于按捺不住,重重拍案而起。

    “我……”看着要吃人似的蔡知府,徐煦神情一窒,旋即自己可是代表徐家的,便昂着头,冷笑道:

    “小人奉劝老公祖一句,还是休要官官相护、推三阻四的好。不然,等林中丞还有京里诸位部堂、大学士都知道了,莫非真以为能护得住那姓赵的父子?”

    “放肆!以为本官是吓大的吗?!”蔡知府见自己都发了火,这厮却还是不知收敛,反而愈发嚣张。居然拿巡抚尚书大学士来压自己!

    这要是让他吓住了,自己这个知府还是不要当了吧!

    恐怕师相那里,也会彻底看轻自己的。

    想到这,蔡知府又重重一拍桌子,厉声喝道:“狗奴才居然敢藐视官府、威胁本官。来人呐,给我杖责二十!”

    马上,外头站岗的官差便冲进来,架住目瞪口呆的徐煦就往外拖。

    徐煦这才反应过来,冲着蔡知府大喊大叫道:“蔡国熙,你好样的!你打的的是我的屁股吗?你打的是徐家的脸!”

    “也对,本官得为徐家留点脸面。”蔡知府冷笑一声道:“那就改成打徐家的屁股吧!叉出衙门,掌嘴四十!”

    “蔡国熙,你等着,你会后悔的……”徐煦声嘶力竭的咆哮着,那爆起的青筋、扭动的身躯,无不体现出他是何等的难以置信,难以接受!

    “掌嘴八十!”蔡国熙马上翻倍。

    徐煦登时闭上了嘴。

    小样,还治不了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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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前自古好热闹。苏州府前街自然比寻常的衙门外更热闹。

    八字墙两边,有负责巡逻街面的铺房;有给官府和老百姓看风水、选日子的阴阳学;有同样兼营公私业务,给官吏免费看病、给百姓看病赚钱的医学。

    此外还有旅店、茶馆、酒家、药铺之类,各种依赖衙门混饭吃的买卖,全都红火的不得了。

    这会儿傍晌,衙前街上人潮如织、嘈杂鼎沸。那些来打官司、找门路、写状子、包打听……乃至看热闹的各色人等,全都聚在府衙栅门外,闹哄哄的问长道短,谈天说地。

    而且这里还有热闹看。

    “又有人要倒霉喽。”

    一声幸灾乐祸的欢呼,让正聊得火热的众人,纷纷伸长脖子望去。

    别人的痛苦就是他们快乐的源泉。

    便见几个差役拖着个锦衣男子出来,将其固定在专门用来行刑的木架子上。

    这时有人认出了那男子。

    “呦,这不是徐管事吗?”

    “哪个徐管事?”

    “还能是哪个?徐家拙政园的徐管事啊。”

    这时,负责行刑的胥吏戴上了牛皮手套,开始啪啪啪的掌嘴!

    “吓,他怎么会挨打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是啊,徐家的人也敢打?府尊大人好霸气。”

    “徐阁老要是还在位,你看他敢不敢。”

    “哎,人走茶凉了啊……”

    ~~

    拙政园。

    秫香馆面水隔山,长窗落地,室内宽敞明亮。

    每块长窗的裙板上,都有一副雕镂精细、栩栩如生的木雕,把整个房间妆点的古朴雅致,别有意趣。

    徐璠手里拎着心爱的戒尺,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儿子专心致志坐在窗前写字。

    他已经在这儿站了顿饭功夫,见徐元春一直安坐如钟,头都没抬,一直在专注的奋笔疾书。

    这让徐璠感到欣慰,那个专注学业的儿子又回来了。

    但若换一个角度,比如从桌旁看去,就能发现徐元春虽然对着一本厚厚的高头讲章,但其实他根本没在读书

    而是用铅鏨在讲章的边页上,画着一个个简笔的小人儿。

    徐公子画画功底极好,只寥寥数笔就能勾勒出体态灵动的仕女图来。

    他画的极专注,这么长时间也没发现,父亲已经来到门外。

    这时,徐璠觉得自己打多了板子偶尔也该给个甜枣,便悄悄迈过门槛,准备上前夸奖儿子两句。

    眼看父亲已经来到身后,徐元春却依然毫无所觉,沉浸于绘画不可自拔。

    这时徐璠伸出手,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

    “啊!”徐元春吓得手里铅笔都飞了,猛然抬起头来。“父亲!”

    他登时小脸煞白,下意识把手里的书藏到背后。

    “不要一惊一乍,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徐璠教训儿子一句,然后伸手道:“给我看看,你刚才在写什么?”

    “没,没写什么。”徐元春哆哆嗦嗦不敢说实话,手却被恐惧控制,将那部讲章拿到身前。

    “是在做读书笔记吗?”徐璠想当然道。

    徐元春筛糠似的点点头。

    “为父看看,你的见解可堪入目乎?”徐璠便欲拿过那本讲章,徐元春却不撒手。

    “害羞什么?放手。”徐璠笑着两眼一瞪,吓得徐元春忙松开手。

    然后绝望的闭上眼。

    新的暴揍即将来临了……

    谁知徐璠刚要翻开书,便听外头响起纷杂的脚步声,还有惊慌失措的大叫声。

    “大老爷!大老爷!不好了!”

    徐璠回头一看,就见几个仆役扶着个面目全非之人,张皇失措的跑进来,

    “管事的让蔡国熙打了!”

    “什么?!”徐璠一听,脑袋嗡的一声,哪还顾得上指点儿子,把那讲章往地上一扔,就快步走了出去。

    徐元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有从门外吹进来,掀动那讲章的书页,上头的仕女便栩栩如生的翩翩起舞,就像真的活了一般!

    ~~

    徐璠黑着脸走出来,就看到徐管事嘴巴肿成了两根香肠,腮帮子像水晶发糕,牙齿都被打的不剩几颗了……

    “这是蔡国熙干的?!”

    徐管事点点头,哭道:“大爷,赛狗西不系银,狗意增我徐家……”

    前小阁老登时暴怒,一脚揣倒了个花盆。

    “好哇,老爷子这才退了俩月,就没人把我徐家放在眼里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以为我父子都退了,就可以任人揉捏了?做梦去吧!”徐璠咆哮着挥舞双手,在荷花池畔来回踱步,恶狠狠道:

    “我徐家干掉你个蔡国熙,就像捏死只臭虫那么简单!”

    “大爷,山么枕么办?”口齿不清的徐管事激动的使劲,蔡国熙你看吧,我们徐家就是这样豪横!

    那些加在我身上的耻辱,绝对会让你十倍奉还的!

    “……”

    谁知下一刻,徐家大爷却陷入了让人尴尬的沉默。

    徐管事和一众奴仆面面相觑。暗道,大爷不会是没法子对付蔡狗吧?

    还真让他们猜着了。前小阁老挫败的发现,自己原先一句话就可以免掉的四品知府。

    现在居然没什么办法,马上让对方跪下唱征服……

    好半晌,众家仆方听徐璠闷声道:“林巡按乃是我提拔的,这就让人去找他讨个公道!”

    “太好了!”众家仆赶紧奉上马屁,激昂道:

    “林巡抚一道申斥,蔡国熙就得马上乖乖赔礼道歉……”

    “咳咳。”徐璠却老脸一红,小声道:“我说的是苏松巡按林平芝。”

    “啊,不是巡抚?”家仆们目瞪口呆,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可这能量却是天差地别啊!

    堂堂苏松巡抚是苏州知府的顶头上司,下的命令蔡国熙必须执行。

    苏松巡按只是七品的监察官,吓唬一下知县还成,对上知府可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你们懂什么?国朝以下克上。巡按的话,知府也得听。”徐璠闷声训斥一句,又底气不足的补充道:

    “至少把徐琨捞出来不成问题……”

    他当然也想走巡抚的门路,而不是去求个小小的巡按。

    可林巡抚嫉恶如仇,刘员外临阵反水,让徐家兄弟扮演正义使者的计划泡汤。

    再往林巡抚跟前凑,弄不好先倒霉的是自己。

    “还是先把他捞出来,再从长计议吧。”终于意识到自己已是今非昔比的前小阁老幽幽一叹。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ps.第四更。今天没了……



    西山岛,枪手营营部院中。

    石桌旁,赵昊和江雪迎正陪着赵立本和叶氏在打牌。

    其实二老几日前就到了浒墅关,从米管事那里知道江雪迎已经获救后,叶氏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有心让两个小年轻独处一段时间,本打算在浒墅关休整一下,就直接打道回府的……为了这俩小的能成一对,两个老的也是操碎了心。

    当然,也是带来的兵马太扎眼的缘故。

    谁知徐家竟要率众袭击西山岛,这下二老哪还坐得住,当即率众前来增援。

    他们是趁夜色从金铎河登陆的,徐家的眼线根本没察觉。

    是以赵昊昨日可用之兵足有一千五,三倍于徐家的奴仆,正面硬刚也稳操胜券。

    只是那样一来,难免死伤累累,赵公子有好生之德,怎忍心让免费的劳动力受损?

    于是略施小计,将五百精壮的汉子全须全尾生擒,今日已经全都送去挖煤了。

    ~~

    今日玩的是赵昊在马吊的基础上,改进出来的现代麻将,一百零八张牌,用紫檀木雕成。

    这是他在北京时,捣鼓出来为长公主打发时间的……以免干娘过度思念父亲,影响身心健康。

    毕竟干娘才是赵公子最粗最牢固的大腿,当然要永远健康了。

    麻将本就脱胎于马吊,只要会玩马吊的很快就会上手,又比马吊更富可玩性,一经问世就受到了他身边人的热烈欢迎。

    赵立本虽然与长公主势不两立,却同样痴迷麻将,不可自拔。

    据说在扬州已经建起了‘雀友会’,和一帮盐商白天搓澡、晚上搓麻,感情愈发如胶似漆,牌瘾也越来越重。

    此次来苏州老爷子都不忘带着麻将。只是前几日气氛不对,不好开打。

    今日大局已定,他终于忍不住,拉着两个小辈和叶氏搓几圈过瘾。

    麻将有个好处就是打牌不耽误说事儿,四人便边玩儿边聊。

    赵立本打出一张牌,捻须笑道:“乖孙这张牌打得好,挑拨蔡国熙和徐璠斗起来,这样你们的处境就好过多了。”

    “昊哥儿那招釜底抽薪也妙不可言。刘员外一反正,徐家一下子没了籍口,就处处陷入被动。”叶氏先赞一声,然后一脸不可思议道:

    “只是昊哥儿怎知蔡知府和徐璠一定会反目?”

    但凡蔡知府和徐璠一碰头,就能察觉到刘正齐在挑拨离间,自然会弄巧成拙。

    “呵呵……”赵昊摸一张牌,心说因为本公子知道历史啊。

    毕竟在另一端时空中,蔡知府和徐家的撕伯夷闹剧可是被写进戏文里的。

    他一边摸索着手里的牌面,一边谦虚笑道:“我也是蒙的。觉得以徐家的嚣张跋扈,蔡知府肯定受过不少窝囊气。”

    “不错,如今徐阶已经滚回老家,他几个儿子却依然不知收敛,只会惹人厌憎。”赵立本点点头,冷笑道:“别看徐家家大业大,老夫瞧着他们离败亡不远了。”

    赵公子一边摸索着牌面,一边由衷暗赞,老爷子才是真正的预言大师啊。

    只是本公子的大预言术那是开挂来的,老爷子却纯靠分析判断进行预测,虽然看上去都很牛伯夷,但实际上差大了好么?

    赵昊满怀崇敬的打出了一张三筒。

    “吃!我听了。”

    赵立本得意的拿走赵昊的牌,在自己牌边亮出了一二三筒的顺子,然后打出一张二筒。

    “碰!我也听了。”对门的叶氏亮出两张二筒,朝赵立本开心的笑道:“大人,妾身的二筒等你好久了。”

    ‘噗……’赵昊险些一口水喷出来。

    “怎么了?”三人奇怪问他。“二筒有何不妥。”

    “妥,很妥。”赵昊忙岔开话题。“继续继续。”

    叶氏便打了张‘东风’。

    “杠。”江雪迎伸出白皙的小手,拿起那张东风,和自己的三张东风组成了杠子。然后对赵昊轻轻一笑道:“兄长,我也听了。”

    “呦,都听了。”赵公子赶紧认真起来,看着自己的牌,寻思着该打哪一张才能不点炮。

    “痛快点儿,磨磨蹭蹭不像我孙子。”赵立本不耐烦的催促道:“别耽误老子自摸。”

    “哎,五万。”赵昊便打出一张字牌。

    “哈哈,胡了。”赵立本登时乐开了花,推倒自己的牌。屁胡三四五万。“哈哈哈,乖孙,你又点炮了。以后可以叫你西山炮王了!”

    “呃……”赵昊一脑门子黑线,这什么跟什么啊?我还是个孩子呢。

    “大人真是缘分呢,我们一起胡了。”叶氏也笑眯眯的推倒牌,屁胡五六七万。

    “呃……”赵昊又遭到一记重击,看向神情微动的江雪迎道:“我不会是一炮三响吧?”

    江雪迎掩口笑道:“哪有那么巧?小妹可没胡。”

    “哈哈哈,给钱给钱。”赵立本开心的向孙子伸手。

    赵昊将最后两张筹码交了出去,已是输个精光。“不玩了不玩了,今天点儿太背。”

    “牌技太烂怨运气。”赵立本调笑孙子一句,好在他牌瘾也过了,便放过了赵昊。“今天就到这吧。”

    知道他爷孙还有话说,江雪迎和叶氏便起身福一福,回自己院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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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走,赵立本朝赵昊嘿嘿一笑道:“乖孙,不愧是我老赵家的种,能力就是强!”

    “啥?”赵昊摸不着头脑。

    老爷子朝着门口努努嘴。“跟爷爷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雪迎啊……”

    “雪迎妹子怎么了?”赵昊还是不懂。

    “非得让爷爷把话说透是吧?”赵立本一张张翻开雪迎扣倒的牌。

    “她刚才也在等你那张五万,而且是对对胡、混一色。这都能忍住不胡你,还说你们是普通朋友?”

    “哦?”赵昊不禁瞪大眼,果然见江雪迎扣下的十张牌,分别是三张两万、三张三万、两张四万、两张五万!

    “爷爷都能算出下家的牌来?这还玩个屁啊!”

    “嘿嘿,小菜一碟。”赵立本得意的胡子都翘上天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臭小子又打岔,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爷爷,孙儿是真不明白啊。”赵昊一脸无辜状。“我寻思着雪迎妹子,是看我没什么筹码了,赢了也拿不到钱吧。”

    “胡说,那是钱的事儿吗?人家小姑娘是怕你一炮三响输的太憋屈而已。”赵立本拍了赵昊脑袋一下。

    “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当男人还有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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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立本循循善诱,赵昊却依然懵懵懂懂。

    老爷子只能无奈接受,自己孙子还没开窍的设定,把话头转到了次要的事情上。

    “你那个劳什子江南公司,到底怎么个情况?上回在扬州,怎么也不通个气?”

    “嗨嗨,当时为了让吴先生安心,胡乱编了这么个名字。”只听赵昊笑答道:“不过在太仓、无锡转了一圈,倒也拉了几个股东,所以现在也不算是骗人。”

    “你忽悠了人家多少钱?”赵立本好奇问道。

    “两个王家各十万两银子,五万石粮食。华家十五万两白银,八万石粮食。”赵昊便掐着指头数算道:“雪迎妹子想出一百万两,不过我担心其他股东有意见,只要了她一半。”

    “我的乖乖……”赵立本差点没把眼珠子瞪下来。“你丫空手套白狼,一下就卷来一百二十万两银子?”

    苏松米贵,青黄不接的时节,米家从不低于二两一石。王家华家只以二两银子作价,赵昊一点不吃亏。

    “爷爷此言差矣。”赵昊正色道:“怎么会是空手套白狼呢?孙儿用的是以往积累下的商誉啊。”

    “商誉,那是什么?”赵立本不解。

    赵公子拍了拍胸口没说话。

    “呃……那不还是空手套白狼?”赵立本哂笑一声。

    “爷爷硬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赵昊无奈的摊摊手。

    “能套得着就是本事啊。”赵立本嘿然一笑,从袖中掏出个信封,递给赵昊道:“还有追着给你钱的呢。”

    “这是?”

    “上回路过扬州,那帮盐商求着跟你合伙,你也没答应。这回人家直接把银子都给爷爷了。”

    “而且人家怕你不答应,都立了文书,保证既不干涉公司业务,也不会卖掉股份,只跟着你分红就行。”赵立本又递给赵昊一个信封。

    “怎么也该带人家玩了吧?”

    “这么好?”赵公子吃惊的张大嘴。

    “他们的钱是海水冲来的,花也花不完,又没别的去处。与其存在地窖里长霉,还不如放在你这儿下崽儿呢。”赵立本笑笑道:“瞧瞧,人家出手多阔绰。”

    赵昊打开头一个信封一看,里头厚厚一摞会票,数一数足有一百万两。“这是几家的?”

    “一共五家,一家二十万两。”赵立本嘿然笑道:“还有三家不是咱们徽商,不带他们玩……这事儿,你看应不应?”

    “应,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哪有不应的道理?”赵昊略一沉吟道:

    “按说现在江南公司占了西山,股价应该涨一涨了。但既然人家这么有诚意,又是爷爷的面子,那就还按一两一股算了。”

    “嘿嘿,敞亮!不愧是爷爷的乖孙!”赵立本十分开心,可算完成使命,回去有交代了。

    赵昊又打开另一个信封,见里头是五份字据,大意是各家将白银二十万两投给赵昊,股份全权由他打理,盈亏共负,绝不主动撤出。

    说白了,盐商们把这当成了一笔财务投资,根本没看成多大的事儿……

    想来也是,二十万两对财大气粗的盐商来说,确实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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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就算盐商们不将表决权,全权授予赵昊,赵公子也会主动将持股压到五成以下。这样才能说明江南公司不是他一个人的,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实际上赵公子大可不必这么小心,在这个年代还没有官员亲属不准在其任职地经商的规定。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谁知道将来这一条,会不会被人拿来攻击他父子?

    所以他连江南公司的董事长都不会担任,准备请华察华太师来充当一下吉祥物。

    对这些具体而微的事情,赵立本是不会干涉的,他只关注大的战略方向。

    呷一口茶水,老爷子讲起八大家的情况。

    “去年他们没找回净海王的金印,本想说重新讲好数,重新再铸一枚。”

    赵立本幸灾乐祸的嘿然一笑道:“可正如老夫所料,哪有那么简单?之前陆家仗着陆炳父子两任锦衣卫的权势,独占了两成份额,各家都觉得吃了亏。现在陆家败了,这两成怎么分?是大家平分呢,还是谁接任净海王谁拿大头呢?八家就争个不休。”

    “那当然。”赵昊点点头,给爷爷续上茶道:“自知争位无望的几家,肯定希望能平分。像徐家这样强势的一方,自然是想独吞的。”

    “而且除了陆上份额之争外,还有更麻烦的问题在海上。”赵立本接着为孙儿讲解道:

    “原先汪直的五峰船队,把持着东南两洋的海运,九大家只能把货卖给他一家,因此那时候权势和利润都在汪直。”

    “九大家自然对此不满,联合起来想方设法搞掉了汪直。汪直死后,他的船队四分五裂、互相攻击,海上贸易也彻底完蛋。”

    “九大家便软硬兼施,将汪直五大船队,与他们共推陆家为新任净海王。净海王为浙直海面所有船队的话事人。”

    “九大家的货物由净海王分配给五大船队。再由五大船队将货物贩往两洋,赚钱再付款给净海王,最后净海王分给九大家,这样一次海上贸易就完成了。”

    赵昊点点头,有些幸灾乐祸道:“那净海王一死,海面上肯定比陆上还乱。”

    “那是自然。陆上各家大都自持身份,还沾亲带故,不好彻底撕破脸。可海上本来就弱肉强食,那些船队到底是海商还是海盗?谁也说不准。”赵立本也笑道:

    “所以海上更需要秩序,一旦没了秩序,各支船队立马乱套。没了净海王就没人给他们供货,他们也不知道卖了货把钱付给谁。一下子就断了贸易。”

    “那些海商本来就是挣一个敢花俩的主,半年没进项就有人走回老路,当起了海盗开始抢劫。听说太仓王家上半年就被抢了两批货。”

    “哦。”赵昊恍然,怪不得自己一提这茬,王世懋就出汗,原来是吃了大亏的缘故。

    “项家干脆趁机吃掉了一支船队,想要自产自销,不跟大家一起玩。结果另外几家不干了,正月初一一把火,烧掉了项家一百多条船。项家自然要报复,折腾了好几个月,死了几百人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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