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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可以这么说。”张筱菁拍了拍李明月的肩膀道:“总之我还是很看好你的,快睡吧。”

    “可是江小姐是江南集团的总裁,赵大哥的好搭档,我可拍马都赶不上的。”李明月却还不放过她。“我要不要也学着做生意啊?”

    “那就叫邯郸学步了。”张筱菁被小县主搞得不胜其烦道:“江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是很了不起。可她擅长的那些事,都不是……”

    她本想说,都不是做妻子的义务,但自己和县主年纪还小,这种话如何说得出口?

    略一寻思,小竹子便举例道:“这么说吧,我觉得赵公子颇类家父。我就说说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如何相处吧。”

    “好啊好啊。”李明月一听就来了精神,张夫人可是她这一年来效仿的对象呢。

    “父亲大人把全身心都献给了大明社稷,但在家里从来不会跟母亲提及政事。母亲也从来不过问衙门里、内阁中的事儿。”

    张筱菁提起母亲也是一脸崇拜道:“母亲大人把家里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从来不让父亲为任何家事操心。饮食起居上也把父亲照顾的无微不至,让他总是以最好的状态去处理国事。”

    “父亲有时候在家处理公务,她便在一旁读书写字相伴。父亲有暇时,她便与他手谈一局,或者一起把玩金石,或者与他琴瑟相和,既可以让父亲的心神得到放松,又增进了夫妻的感情。因此……”

    小竹子也不知想到什么,俏脸一红道:“膝下子女成群,却依然恩爱如初。”

    “哇……”李明月就爱听张夫人的故事,因为代入感十足啊。“你娘可真厉害啊!”

    “我是为了告诉你,大学士不会希望回家后,还能看到一个大学士的。”张筱菁轻叹一声道:

    “同样道理,赵公子也不能整天就是生意生意吧。他回到家后,见天面对一个女总裁,女强人,肯定放松不下来吧。”

    “对哦。”李明月不住点头道:“像我那样的,陪他四处玩的,才能让他放松下来。”

    张筱菁心说,赵公子那样文雅的才子,怕是喜静不喜动的。但面上还是赞许道:

    “你看,你其实很明白了。现在没什么好怕的了吧?”

    “那江雪迎意识不到这一点吗?”李明月又追问一句。

    “她意识到了也没用,除非不当江南公司总裁。”小竹子小声道:“可那样她还是她么?”

    “嗯嗯。”李明月这下彻底安心了。搂着她心爱的人偶转头甜甜睡去。

    张筱菁却被她弄得毫无睡意了,恨恨的挥着粉拳,朝李明月比划几下,然后抬头看着帐顶,暗暗苦笑。

    我这都是在干什么啊?

    ~~

    昆山县。

    天不亮,赵守正便风风火火赶到了江南医院。

    “儿子,儿子,你没事吧?”赵二爷冲进了病房,朝着呼呼大睡的赵公子大呼小叫起来。

    倒先把趴在床边睡了半宿的马秘书给惊醒了。她赶紧整理下腮边的乱发,红着脸站起。

    “老爷放心,公子好多了。”

    “哦,那就好。”赵守正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床边的藤椅上道:“可把我担心坏了,生怕这小子有个三长两短,一宿都没睡好。”

    巧巧跟在后头悄悄进来,提着食盒进来,当着赵二爷的面,又不敢上前。便红着黑眼圈远远看着赵昊,她才是一夜没合眼哩。

    赵昊终究还是被赵二爷吵醒了,他生起起床气,那是六亲不认的。

    “天还没亮吵吵什么?!”

    “哎,臭小子,怎么跟老子说话呢?”赵守正伸手想敲他脑袋,但想到儿子是病人,便不由自主改敲为摸。

    摸摸儿子的脑门儿,果然已经退烧了,赵守正这才彻底放心,放下手来絮絮叨叨道:“孩儿,以后可得注意了,出门多加衣服少走路,有风的地方咱不去……”

    “父亲还整天在大堤上待着呢……”赵昊小声嘟囔道。

    “你能跟我比吗?我可是很抗冻的!”赵二爷得意的拍了拍胸脯,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件单袍就出门,连斗篷都没加。

    想到赵二爷去年冬天在北京,也不过只加了件单袄,虽然比不过海瑞抗冻,却也已经很强了。

    而且赵守正来昆山后,先是抗洪,又是修堤坝,几乎天天风吹日晒雨淋,光靴子就穿坏了十几双。虽然皮肤变得黝黑粗糙,但身子骨比原先可结实多了,再不复当年文绉绉的书生模样。

    看到老爹得意洋洋的样子,赵昊无奈道:“父亲别大意,没听说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吗?”

    “哦哈哈,反正我是不会跟医院打交道的!”赵二爷却愈加得意起来。

    见赵昊没事儿,他终于放下心来,在病房中吃过巧巧带来的早饭,便赶去昆南修堤了。

    巧巧便让陪床一宿的马姐姐,去隔壁房间休息。

    赵公子住的跟林润一样,都是独门独院。病房之外,还有休息间、会客厅,以及独立的厨房盥洗室。

    赵昊看巧巧满面倦容、顶着对黑眼圈,就知道她昨晚也一宿无眠,便也撵她一起去补觉。

    巧巧却不放心他一个人,这时陈帮主过来探视,便揽下了陪床的责任,正好赵昊也有事要跟她谈……

    ~~

    病房中只剩下他两人,陈怀秀坐在病床边,一边剥橘子,一边跟赵昊谈起别后的情形。

    这会儿距离赵昊去崇明,已经两个月了。

    在他离开的当天,崇开司就已经成立了。之后县里和沙船帮放下门户之见、精诚团结,一起贯彻赵昊为他们制定的方针。

    一是做好动工前的大动员,让崇明岛上的所有人统一认识,上下一心的守土保家。

    二是尽全力招揽逃亡的居民返乡。

    三是为县衙选好地址。

    陈怀秀告诉赵昊三项工作推进的都很顺利。

    “这两个月,一共召回来三万多百姓,其中七八千可以上堤的男丁,还能出一万多小工。现在全县上下干劲十足,想要赶在海塘动工前,先把县城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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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是陈怀秀心急想回去的原因,这种关键时候沙船帮帮主怎能老不露面?

    “很不错,士气可用啊。”赵昊靠坐在枕头上,吃着陈帮主剥好的桔子,又问道:“潘中丞去过了吗?”

    “正在岛上看地形呢。”陈怀秀道:“于董事长陪着他老人家呢,说还有几天就出图纸了。”

    “嗯,烈阳还是靠谱的。”赵昊放心道:“雪迎那边,已经帮崇开司招够了工人,今年年景不好,江南百姓日子苦,对崇明倒是个好消息。”

    “是,要不是外头难混,也不会回来这么多人。”陈怀秀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那海堤差不多这个月就能正式开工了。”赵昊又道:“还是要抓紧的,不能让县城影响了海塘进度,不然明年桃花汛之前不能完工,麻烦就大了。”

    “公子放心,在金县尊的领导下,一定不会耽搁的。”陈怀秀对金学曾刮目相看道:

    “这位老父母真是了不起,如今全县上下都服气的很。”

    “那是自然。”赵公子得意一笑,金学曾是典型的给点儿阳光就灿烂。之前没干出动静,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手下没钱、没地、没人,他就是再大的本事,也无法施展。

    赵昊的崇明之行,让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金学曾终于可以放开手脚施展了。

    原本赵昊只要求他给县城选址即可,但金学曾不等不靠,在选定了未来县城的位置后,便说服了于慎思和陈怀秀,要提前修筑土城墙。这样等日后砖石到位,再给土墙包上城砖即可。

    他的理由很简单,对一个人口流失极其严重的地方来说,没有比建一座县城更能改变颓势的举措了。

    没有可以庇护全县百姓的城池,就没法给百姓们安全感,那样很难召回流失的人口。更没法吸引别处招来的雇工和流民在崇明岛上定居,错过恢复崇明繁荣的大好机会。

    而且绝大多数县城,也都是这种以土墙为内芯,外头包城砖的造法。只是金学曾将这两步拆分进行——毕竟土城墙也是城墙,一样可以给老百姓安全感……只要在来年雨季前,把城砖包好就可以了。

    这些道理百姓们都懂,但他们依然顾虑重重。

    原因无它,老百姓已经被搞怕了。三十年里县城已经塌了三次了,谁能保证这次会不会又白费功夫?

    金学曾是如何打消百姓顾虑的呢?他把崇明百姓崇拜的两位神祇——海神和妈祖搬出来。召集全县父老,摆下三牲贡品,祈求二位神祇保佑。

    并在当众发下毒誓,自己将与县城同寿。县城坍塌之日,就是他金学曾的殒命之时!

    再配合一些科学的小手段制造神异现象,终于让全县百姓鼓起了再来一次的勇气。

    这套操作与他师祖一脉相承,简直要成了科学门的当官秘籍了。

    全县上下所有人,全都拿出为自己干活的拼命劲儿来。终于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修建出一座周围九里三十步,城濠宽十一步。有陆门四个、水门一个的土城来。

    等将来再把煤运上岛来,挖窑烧砖,一两个月就能把土墙包上城砖,一座固若金汤的崇明县城就建成了!

    金学曾又怕百姓担心城墙粗陋不能御敌,又在城墙上增设门楼四座、角楼四座。原本土坯围墙似的崇明县城,一下子就像模像样起来。

    虽然真正要守城时,根本没什么卵用,却因为看上去很像样子,而大大提高了百姓的安全感。

    同时,金学曾又组织民壮,在土城内修建街道和县衙。沙船帮也在城东开始盖房,准备将总舵也移到县城内。

    整个三沙岛上,此时也已是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了。

    ~~

    病房中。

    赵昊听完陈怀秀的汇报,对崇明县和沙船帮的表现,都感到十分满意。

    虽然陈怀秀没有一句自夸,但不用说也知道,这里头少不了她的功劳。

    真是不枉赵公子煞费苦心将她送上帮主的宝座。

    现在,可以和她谈一谈当初被搁置的两个议题了。

    “沙船帮扑在县里的建设上,生意怕是很受影响吧?”赵公子很自然的发问道。

    “那是自然。”陈怀秀点点头道:“现在帮里八成的男丁,一半以上的老人妇女,都在工地上忙活。只剩下五六百名水手跑跑船、拉拉货,维持下帮里生计这样子。”

    说着她拍拍手上的白丝,坦诚道:“不过公子不用太在意,就是没有工程,大部分船也是要闲着的。今年行情不好,生意难做,我们跑船的最受影响。也幸亏有崇开司的大工程在,至少不担心帮众饿肚子。”

    “沙船帮还是要跑船的。水手和船老大都是宝贵的人才,放在工地上扛麻袋太浪费了。”赵昊便笑道:“不如我们合资成立个航运公司,光承接江南集团自己的业务,就足够养活全帮了。”

    “这样啊?”陈怀秀闻言先喜后忧,喜忧参半。

    其实她一直在这儿等着赵昊,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看看能不能,从江南集团拉点儿业务补补血。

    现在赵昊愿意将集团所有运输业务都交给沙船帮,当然再好不过。往后旱涝保收、生计无忧了。

    但问题是,有点好过头了。

    陈怀秀可不是那种只盯着眼前的蠢材。她敏锐察觉到一个要命的问题——一旦如赵昊所言,双方合资成立航运公司,那船老大和水手们是该听帮里的,还是公司的?

    沙船帮可不是什么江湖帮派,而是披着帮派外衣的商行。帮主能掌控全帮的关键,就在于她对外,可以代表全帮接洽业务;对内,掌握着业务分配权。

    一旦成了航运公司,业务由江南集团派单,由航运公司分配。那她这个帮主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就算没人废掉自己,自己也将渐渐失去对帮众的掌控,沙船帮同样将名存实亡……

    前一个结果陈怀秀并不怕,但后一个结果,是她承担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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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当陈怀秀下意识想要婉拒时,却惶然发现这话万万说不出口。

    因为县城已经建在了三沙上,全县百姓也都跟着搬迁过来。海塘工程马上还要动工。

    这时候自己违逆赵公子的意思,岂不是让沙船帮自绝于全县?

    而且哪怕是帮内,恐怕除了那帮高层外,也都会对她的决定怀恨在心的。

    毕竟对绝大多数帮众来说,成立航运公司是好事。反正不管谁当家,都得靠他们跑船。有江南集团这个大靠山,就等于有了干不完业务,收入非但会水涨船高,而且很稳定。

    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帮众们怎么会原谅,搅黄他们铁饭碗的家伙呢?

    陈怀秀头一次憎恨,自己的思路为何如此清晰?

    那种清楚自己别无选择,只能一步步走进对方的陷阱里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她竟然憋屈的鼻头一酸,低头啜泣起来。

    ~~

    病房中,钛钢级别的钢铁直男赵公子,还丝毫没察觉,自己把小寡妇逼哭了。

    “怀秀姐不用太感动,这是我应该做的。”他不无得意的从棉巾盒中抽出一张,递给她道:“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是本公子不变的追求。”

    “呜呜……”小寡妇接过棉巾捂住脸,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的命实在太苦了。结婚丈夫有病,没二年直接守寡。

    自己没生孩子,还得拉扯小叔子长大。

    信任的大伯哥竟然是杀害丈夫的凶手。为了永远占有沙船帮,非但给小叔子下毒,还勾结外人,指使倭寇埋伏自己。

    幸好得了这位年轻的公子相救。他还帮自己报了仇,治好了小叔子的病,这让陈怀秀觉得自己的霉运终于到头,人生总算否极泰来了。

    谁知道霉运根本没完,一切皆是虚幻。赵公子根本就不是为了帮自己,而是馋自己的……沙船帮。

    他让自己当上沙船帮帮主,怕也只是步步为牢的计划中的一步吧。

    这世上哪有什么救世主?从来都只有吃人的恶魔而已……

    ~~

    几乎是顷刻间,哭泣的陈怀秀便给自己加了这么多内心戏。

    这时她听见赵昊说:“呀,怀秀姐,你这不是喜极而泣吧?”

    “不,我很高兴。”陈怀秀告诉自己要坚强,别掉泪、坏人会笑。

    她便用帕子擦擦眼泪,强笑道:“这对沙船帮的三千水手、四万家属来说,都是好事。你放心,我不会为了一己私利作梗的?”

    “这是什么意思?”赵昊不由一愣道:“难道公司的利益和你这个董事长的利益,有什么冲突的地方吗?”

    “呃……”陈怀秀也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问道:“公……公子让我当董事长?”

    “那不然嘞?”赵昊一脸遇到蠢问题的表情道:“三千水手都是沙船帮的人,你这个帮主不当董事长谁来当啊?”

    “嗨,我,还以为……”陈怀秀嘤咛一声,羞得满脸通红,头埋进胸口抬不起来。“公子要……吃了我……们沙船帮呢。”

    “天哪怀秀姐,你对我这点信心都没有?”赵公子一脸受伤道:“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我希望所有人都得到幸福,当然也包括怀秀姐你了,怎么会抢你的沙船帮呢!”

    “对不起,公子,我我,错了。”陈怀秀像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坐立不安的揪着衣角,再次梨花带雨道:“我再也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公子责罚。”

    “我有那么吓人吗?”赵昊却更加受伤了。“我是真的把你当姐姐啊,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儿跟你生气呢?”

    陈怀秀红着眼圈看着赵昊那清澈的眼神,登时愈加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分了。

    眼神这样善良的少年,怎么可能是反派呢?

    见她彻底不再怀疑自己,赵公子暗暗松了口气。卖萌虽然可耻,但就是他喵的有用啊……

    这一刻他甚至希望自己能长得慢一点,可以再多卖几年了。

    ~~

    其实陈怀秀的第一感觉没错,赵昊就是图谋她的……沙船帮。

    赵公子来江南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来年的出海计划。

    如今他已经掌握了苏州八成的丝织品,龙江、苏州两大船厂也同时为他开工造船。

    出海所需的船和货,都已经有了着落。

    可操船的船长和水手,却不是朝夕之间能训练出来的。没有经年累月的积累,根本办不到。

    因此沙船帮的三千水手,赵昊势在必得。

    但赵昊不敢吃相太难看,因为沙船帮这种江湖气的船帮,义利观肯定与纯粹的商人不同。

    他们虽然也重利,但同时也讲义气。所以直接控制难度不小,甚至会引起帮众们的反感,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三千水手,可是赵昊那深蓝色梦想的依托,除了必须得到他们的人,还必须要得到他们的心!

    所以赵昊决定徐徐图之,先收陈怀秀之心,用她来间接控制整个沙船帮。

    赵公子对自己有自信,他相信用不了几年,沙船帮就会像伍记一样,融化在江南集团这个大熔炉中,再也分不出彼此来了。

    因此赵昊给到了陈怀秀一个十分优厚的方案——除了董事长由沙船帮帮主担任外。江南航运公司的股份,两家各占一半,并且七人董事会由沙船帮任命四人,江南集团只任命三人。

    换言之,沙船帮可以否决一切对他们不利的提案,而江南集团却只在重大事项上拥有否决权。

    这足以保证陈怀秀和众高层对沙船帮的控制了,至少在目前看来是这样。

    陈怀秀喜极而泣,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觉得老不好意思了。

    于是下一个议题——由江南集团买下沙船帮的造船场,而后以此班底,在三沙开设江南造船厂。陈怀秀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当然这也不是冲动的决定。

    一是,赵昊给的太多。沙船帮造船场有三条作塘,三百多老练的造船工匠,赵昊作价五万两加一成股份,或者单纯十万两现银。无论哪一种,都十分优厚了……

    二是,未来的江南航运公司,和江南造船厂同属江南集团旗下,自然不必担心会无船可用。卖赵公子个人情,换一笔帮里急需的现银,还是蛮划算的。

    片刻思考后,她告诉赵昊,自己选五万两银子加一成股份。

    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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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昊伤风还没痊愈,跟陈怀秀聊了好一阵,感到有些疲惫。又被王铁蛋护士长逼着吃了药,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陈怀秀便坐在病床边,安静的守着他。小滕那边自有虎妞照顾,倒也不用陈帮主时时刻刻在身边。

    谁知安静没多会儿,就听小院中响起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身材高挑的旋风少女便冲了进来。

    自然是超级无敌可爱运动少女兰陵县主李明月了。

    她和江雪迎同船抵达昆山,两人还没进县衙,便从门子俞闷那里,得知赵昊生病,住进了江南医院。

    这下可把李明月自责坏了,她觉得是自己撒谎,报应到了赵大哥身上。

    兰陵县主也顾不上再装淑女了,抢过护卫手中的缰绳,麻利的翻身上马。

    江雪迎都看傻了,她只觉面前一股劲风刮过,小县主已经纵马扬长而去了。

    看着街口腾起的烟尘,江雪迎嘴角抽动两下,她可不会骑马,这下追不上了。

    小竹子本来也想找匹马跟上去,但想一想李明月这下终于有机会,跟赵公子单独见面了。

    自己还是别去碍眼了。

    “妹妹等等我,你知道医院在哪儿吗?”李承恩却没这份自觉,赶紧骑上御赐黄骠马追上去。

    可怜的御马一路舟船劳顿,这才刚四蹄着地,就得撒腿狂奔……

    得,忘了还有个死妹控了。

    ~~

    李承恩也太小瞧自己的妹妹了,李明月骑在马上一路打听,盏茶功夫便到了江南医院。

    到了医院就更简单了,赵昊的护卫她可都认识,没费工夫就来到了赵昊的病房。

    “赵大哥!”看到赵昊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一旁陪床的大姊姊还哭红了眼,李明月心如刀割,扑到病床上大哭起来。

    “你醒醒啊赵大哥,看我一眼啊……”

    小寡妇都吓傻了,差点下意识抬腿把她蹬飞。幸好听到那声‘赵大哥’,她才堪堪收住招式。

    “哦……”赵昊被李明月结结实实压在肚皮上,登时虾米似的弓起身子,惨叫着睁开眼。

    “你要死啊……”起床气翻倍的赵公子,刚要发火,看清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少女,不禁一愣道:

    “明月?我又梦到你了吗?”

    李明月一听这一句,登时心都化了。只觉千里迢迢而来,一路上的辛苦委屈全都值了。

    “呜呜,赵大哥,你不是做梦,我,我来看你了……”她搂着赵昊,高兴的哭起来。

    “啊?”赵昊先是一愣,这才彻底清醒,抻着脖子看着李明月,欣喜道:“原来不是做梦啊,明月你怎么来了,我还心说过了年去北京看你呢!”

    “我娘来南方过冬,我就跟着来了。在南京找不见你,就借口说要带我哥来江南医院看病,跑到昆山来了……”李明月说着,自责的低下脑袋道:“呜呜,赵大哥,你怎么病得这么重?不是我咒的吧?”

    “我没事儿,”赵昊忙强笑道。

    “大哥不用安慰我,你看你脸煞白煞白的,还满头汗珠子。”李明月心疼道。

    “我……那是,被你压的。”赵昊哭笑不得。“肠子都快断了。”

    “哦!”李明月忙弹起身来,想要给他揉揉肚子,他却又盖着被子,一时不知所措。

    “没事没事,”赵昊忙安慰她道:“缓一会儿就好了。”

    “真的没事吗?”李明月忐忑问道。

    “真没事。”赵昊苦笑一声,然后为她介绍陈怀秀道:“怀秀姐是沙船帮的帮主,我在江南认的干姊姊。”

    李明月看陈怀秀一副孀居打扮,自然不会多想,便乖乖向她行礼,随着赵昊叫姊姊。

    赵昊又向陈怀秀介绍道:“这是我干娘的女儿,兰陵县主李明月。”

    陈怀秀吃惊的捂住嘴,赶紧向李明月道万福。没想到这个娇憨到有点莽撞的少女,居然是一位高贵的县主。

    江南不同于皇亲遍地的北京城,也没有藩王封地,等闲可见不到皇亲国戚。

    这时,马湘兰和巧巧也被惊动,过来查看究竟。

    一看到兰陵县主,二女惊喜万分,赶紧上前与她见礼。

    “太好了,我们又见面了。”李明月开心的拉住两人,高兴的像个孩子。

    那份儿亲热劲儿,完全跟见江雪迎两码事儿。

    马湘兰也暗暗松了口气,方才小县主和公子的互动她可看得清楚,显然两人并未因分开半年而生疏,反而感情更近了一步呢。

    看来自己白担心了,江小姐要赢这一场也没那么容易。

    陈怀秀也暗暗替江总裁捏把汗,不说兰陵县主高贵的身份,单单这一会儿给她的感觉,似乎就是总裁难以战胜的劲敌呢。

    ~~

    等到江雪迎和小竹子赶到医院,陈怀秀已经离去了。

    李承恩也不在病房里,他才跟赵昊打过招呼,就被妹妹撵去找禧娃玩儿了。

    马湘兰和巧巧也识趣的给县主一点儿,和公子独处的时间,到厨房去准备午饭了。

    因此两人急匆匆的来到病房门口时,便见小县主趴在赵昊床头,两人头挨着头,正在专注的看一个单筒望远镜似的圆筒。

    那是徐元春和徐维志最新研发出来的圆筒动画镜,比之前的诡盘要更便携,画面也更清晰真切。在镜筒中的十二副插画被棱镜反射到镜子上。当圆筒被人工转动时,人看到的画面就动起来了。

    按照赵昊的吩咐,圆筒中的图案,正是那副李明月滑雪图。他本打算当做新年礼物,让人送去京城的。这下也不用往京城送了,正好当个见面礼。

    小县主头一次看到动画效果,而且还是自己滑雪的动画,自然开心的咯咯直笑。跟赵昊小声咬着耳朵,也把赵昊笑得停不下来。

    看着两人如此和谐的景象,小竹子站住了脚。刚要对江雪迎说话,却听她先轻声道:“兄长和明月好久没见了,先让他们好好聊聊吧。”

    张筱菁一愣,没想到江小姐还如此识进退。

    “也是,我们不要打搅他们了。”她便点头笑笑。

    江雪迎点点头,她才不是那么没品的女孩子呢。

    深深看一眼屋里的两人,江雪迎便与张筱菁悄悄退出了病房。

    李明月,这次算你抢先一步。

    谁让本小姐不会骑马呢……

    ps.今天花了大量的时间,把本书后续的主要时间节点定了下来。无奈查阅了很多资料,眼睛不出意外,不到晚上十点又不中了。先两更,明天补吧



    书院巷前的大坪上,一根四丈多高的带斗旗杆上,一面蓝底红字的旌旗,在北风中猎猎飘扬。

    旗面上‘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理粮储、提督军务、兼巡抚应天等处’一串长长的头衔,让人肃然起敬。

    旗杆正对着衙门的八字墙。八字墙前,一对石狮子耀武扬威,彰显着封疆大吏的官威。

    挎刀持枪的亲兵肃立在栅门内,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栅门外,停了足足十五顶蓝呢大轿。

    穿着红色号衣的轿夫,和随轿的官差胥吏们大气都不敢喘,仿佛会惊扰到衙门内的诸位大人一般。

    今天是新任应天巡抚海瑞正式上任的日子。他所辖的十府一州十一位地方长官,以及苏松常镇兵备道、徽宁池太兵备道、督粮道等地方监察官,自然都要前来站规矩。

    此时,海瑞一身绯红官袍,端坐在大堂之上,十五位地方高官全都噤若寒蝉,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偌大的巡抚大堂中满是红袍、针落可闻。

    直到海瑞开口,才打破了这份死寂。

    “诸位都是守令、司道一级的正印官,最短的也出仕十几年,场面话肯定比本院会说。”便听海瑞沉声道:“咱们不妨直入正题。”

    “请中丞训示。”蔡国熙等人惶惶然,如老鼠见猫一般。

    “吴中乃天下首富之地,如今却积习生弊,有颓靡不振之迹。本院蒙恩,巡抚江南,当清理积弊、振风隶纪,如此方不负皇恩。”

    海瑞朝北方拱拱手,然后斩钉截铁道:“本院以为,清理积弊、振风隶纪,关键是要约束好各级官吏。化民易俗,知府为之,功在一府;知县为之,功在一县。地方正印称职,则一邑百姓安居乐业;不称职则一邑百姓水深火热。”

    “所谓‘欲安百姓先正守令’,而欲正守令就要先立法度。”海瑞一挥手,田柏光便捧着厚厚的一摞纸页出来,分发给众位大人。

    “这是本院以在知淳安、兴国时所制订的条约为蓝本,结合江南情况,稍微润色加工,制订的《督抚条约》三十五条。现在颁行给诸位大人,你们回去后,也要颁行给各州县,务必命府州县所有官吏,皆照此执行、不得违反,否则休怪本院严惩不贷!”

    说完,他啪的一声,重重拍了下惊堂木。

    吓得一众四品高官齐齐一哆嗦,赶紧打开手中《督抚条约》拜读。

    简单说来,这《督抚条约》是海瑞给自己和下属官吏制订的法规制度。

    总结起来,大概有五个方面。

    一是禁止下属在接待自己时讲排场、摆阔气。譬如规定自己到地方时,官吏不得出郭迎送;本院到处不用鼓乐,不许铺毡结彩等等。

    二是反对侈靡。如规定自己到州县,只在原有公所居住,不许再行改建;公所中若所有陈设,也只用原物,不得新制;自己到地方吃饭,物价高的地方,每餐不得超过银三钱;物价低的地方,每餐不超过两钱。

    三是禁止贪污及化公为私。规定‘不是为公为民、决不支用公物’,不得用公物请客送礼充人情。办私事要用自己的俸金,如果公私不分,混行支用,便以贪赃论。

    四是禁止行贿受贿,规定不许给长官送礼,同时也要严防胥吏收受贿赂。如果官员行贿,要加重处罚。

    五是严惩渎职。对所有例行和交办的差事,都要按时完成,否则都要受到惩罚。比如各府县负责开饷的官军领不到两项,府县官也不能支取,或者把府县的俸禄,扣发给官军。

    ~~

    看完这份《督抚条约》,蔡国熙和他的小伙伴们全都惊呆了。

    这,这,这还让人活吗?

    不能受贿、不能贪污、不能吃吃喝喝,不能讲排场,还不能磨洋工……这官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海瑞要求他们做到的,同样也要求自己做到,而且对自己的要求更狠更没余地。

    这让知府司道们不敢烦言,只用一张张苦瓜脸对着海中丞,可怜巴巴看着他。

    “你们不必这样,这三十五条《督抚条约》,已经比从前我在淳安兴国所定的条例宽松太多了。”海瑞却视若无睹道:“而且每一条,都可以从《大明会典》中找到原文,绝无任何一条是本院凭空造出来,为难诸位的。”

    “这……”镇江的钱知府忍不住小声道:“中丞容禀,会典多有不近人情之处……”

    “因此本院只颁行了三十五条。”海瑞瞥他一眼,淡淡道:“钱知府还嫌不够,本院现在就可以,专门为镇江府再加几条!”

    “不不不……”钱知府吓得毛都炸起来了,忙连连摆手道:“够,够,足够了……”

    这不通融还好,一通融还要再给加几条,这他妈谁能遭得住啊?

    一众官员马上全都闭上嘴。没人敢再跟海阎王讨价还价。

    横竖海瑞就祸祸三年,全当坐三年牢吧……

    ~~

    《督抚条例》一经颁行,马上生效。

    海瑞当场就开始问责了,他看着站在班末的衷贞吉道:

    “衷知府,本官翻阅林中丞未完成的公务,发现应天十府,九府已经清丈完毕,唯有松江迟迟未曾清丈,不知是何道理?”

    “回禀中丞。”衷贞吉冷汗津津,出班深躬到底,颤声道:“松江乡绅实力太大,官府亦不能制。为此林中丞曾亲自坐镇督办,还遭到乡民的围攻……”

    徐家这条船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他当然要划清界限、表明立场了。

    “不过中丞放心,下官回去就再次着手去办!”

    “年底。”海瑞冷声道:“年底前必须清丈完毕,否则衷知府自劾吧。”

    “下官遵命。”衷贞吉乖乖应声退下。

    海瑞又看蔡国熙道:“蔡知府。”

    蔡知府吓得打个寒噤,赶紧出班道:“下官在。”

    “本院将巡视所辖府州县,第一站,便定在苏州吧。”只听海瑞沉声道。

    “遵,遵命。”蔡国熙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荣幸之至。”



    苏州府学位于三元坊,与沧浪亭隔街相对,乃北宋范文正公所建。

    相传当年他任苏州知州时,掏钱买下了这块地,准备在此卜筑定居。按习俗请风水师看过后,对方告诉他,这块是块风水宝地,范公将家安在此处,将来必定世代出公卿。

    换了别人,肯定会欢天喜地盖屋安家了。范公却说,如果我在这里安了家,只我一家富贵。哪有在此建个学校,让吴中子弟都来受教育,大家都富贵来得好?

    于是他捐出了这块地,在此建起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府学。

    当时的苏州水患频仍,远没有今日发达。范公建学之初,只有二十多学子入读。手下人认为,这学校是不是建的太大了,范仲淹却自信道:“吾恐异日以为小也。”

    于是他请大名鼎鼎的安定先生胡瑗‘首当师席’,招徕著名学者纷纷来苏讲学。一时间盛况空前,影响遍及全国。非但让苏州自此便为文教之乡,还带动了全国的官学建设。于是‘府有府学、州有州学、县有县学’,文教自此兴焉。

    自宋以来,吴中高中进士者达数百人,服紫拜相显贵者不计其数。苏州既非都城,亦非盛会,却能繁华甲于天下,多蒙范文正公的遗泽。

    因此海瑞将自己巡视苏州的第一站,放在苏州府学的目地,也就不难理解了。

    他是要拿范文正公做榜样啊。

    ~~

    提前一天,蔡国熙便让陈同知和张通判来府学盯着,以免这头一站就捅了篓子。

    蔡知府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因为府学教授李贽那是相当的不靠谱。

    李贽来苏州上任已经半年了,起先还只是迟到早退,隔一天就溜去昆山过夜,这种工作态度问题而已。

    因为他有赵公子关照,蔡国熙只让人去敲打了他一番,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谁知这厮却非但不知收敛,反而愈发张狂起来,开始在生员中大肆宣扬他那套异端邪说。

    起先蔡国熙也没在意,直到府学的老师、生员们纷纷跑来向他投诉,说听了李卓吾的讲课,感觉自己心都脏了,再也没法做个单纯的儒教子弟了。

    蔡国熙还有点儿不信邪,觉得是这帮人意志太不坚定,受不了一点儿精神污染。他便微服到府学,旁听了李贽一节课。好么,差点连他这个理学名家都要开始怀疑人生……

    李贽在课堂上,公然指斥六经和《论语》、《孟子》,并非什么万世不易之圣典,而是那帮圣人弟子们,追忆自己听到的只言片语,或有头无尾,或有尾无头,或根本就是胡编乱造写下来汇集成书的。

    后代书生们却以为这全是圣人的精辟理论,而奉若经典。又哪晓得,这其间多半根本不是圣人的精论呢?

    即使真有圣人讲的,也不过就彼时一事,随机应答,以点拨那些不开窍的弟子。就事论事、对症下药而已,怎么可以当成万古不变的真理,去刻舟求剑呢?

    所以显而易见,六经、《论语》、《孟子》早已被拿来用做道学家唬人的工具,成了伪君子藏身的挡箭牌了,因此绝不能以孔子的是非为是非!更不应该一言一行都学孔子,那就是一种丑态了。

    蔡国熙实在忍不住了,拍案而斥道:“既然没什么价值,为何学校还要教授呢?”

    “它唯一的价值,只是求取功名的工具而已。”李贽淡淡道:“天下的读书人‘阳为道学,阴为富贵,被服儒雅,行若狗彘’,有几个真信它的?”

    学生们不由暗暗点头,不为了黄金屋、千钟粟和颜如玉,谁整天到晚读这些面目可憎的圣人之言,牵强附会的程朱注释?

    “你胡说!”蔡国熙面红耳赤,气急败坏的喝道:“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岂是你个小小狂生,可以一言否定的!”

    “啊,原来老天不生孔丘,世界是黑暗的。看来老子、三皇、五帝这些孔子之前的圣人,都是整天打着灯笼走路啊!”

    “哈哈哈……”学生们捧腹大笑起来,战斗结束。

    “什么狗屁教授,我看就是个会叫的禽兽!”蔡国熙被气得鼻子都歪了,可又辩不过李贽,只好骂骂咧咧拂袖而去。

    而且让他没想到的是,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结果‘李叫**菜’的段子在苏州传开,李贽彻底火了!

    非但府学的学生对他五迷三道,还满城尽是李叫兽的‘粉丝’。如今李贽一开课,课堂马上满满当当,县学的生员、在乡的举人、观里的老道、庙里的僧人也跑来旁听。然后没几天,他那些歪理邪说就会传遍全苏州。

    后来教室里实在装不下人,李贽便改在文庙前的广场上讲学。结果每次开讲,都有上千人前来听课,一个个如痴如醉,成了李叫兽的脑残粉。

    毫不夸张的说,李贽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压过苏州城那些文人名士,女史名妓,成了横扫儒、释、民的学术明星,苏州第一大众偶像。

    他不光反对假道学、抨击程朱理学,也抨击王学右派的空谈,大力提倡功利主义,重商主义、民本思想。

    几乎他每一个观点每一句话,都让那些道学家如芒在背,深恶痛绝,又纷纷找到蔡国熙,求知府大人务必将此异端赶出苏州城。

    谁知还没等蔡国熙写好弹劾李贽的奏章,苏州发生了民变。结果全靠赵昊和江南公司才帮他稳住了局面,将一场灭顶之灾消弭无形。

    这让蔡知府怎好不打招呼,就撵赵昊的人?他只能跟赵公子委婉的提了一下,是否可以让李教授在讲课时收敛一下。赵昊答应的挺痛快,但跟没跟李贽说,他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过了这么久,李贽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蔡知府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由他去了。

    “今天,至少今天,你不要给我捅娄子。”看到巡抚大人的轿子已经到了街口,蔡国熙回头恶狠狠瞪一眼李贽。看到他那一脸的不驯,蔡知府不由自主的放软了语气道:“老虎屁股摸不得啊,算我求你了成吧?”

    “成吧。”李贽翻翻白眼,望向天空,根本就没把‘菜知府’的话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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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李贽一脸的不爽,并非针对蔡国熙,而是因为嫉妒海瑞。

    妈的,海瑞是举人,老子也是举人。他是县学教谕出身,老子也县学教谕出身。

    可他竟能当上应天巡抚,老子却还是个教书先生。

    虽然他也知道海瑞当这个巡抚实至名归,但不爽就是不爽,再多的道理也没用。

    今儿个李叫兽铆足了劲儿,想要跟海瑞较量较量,要驳他个哑口无言,证明自己并不比他差。

    反正李叫兽也不指着这个芝麻官吃饭,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

    待海瑞的轿子在府学门前停稳,蔡国熙赶紧小跑上前,恭迎海中丞莅临府学。

    众官员早就得到吩咐,在学宫门前不得跪拜中丞,改为作揖行礼,以示尊师重教。

    海瑞点点头,命平身后,便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进去府学。

    苏州府学和文庙乃是一体,文庙在东,府学在西。从宋至明近五百年,布局日臻完备。

    进门后两条中轴线,左边是以大成殿为中心的孔庙建筑群,右边则是明伦堂为中心的府学建筑群。

    在蔡知府的引领下,海瑞先入黉门过洗马桥,来到大成殿前,给至圣先师上香祭拜之后,才转到西边的府学。

    这边同样也是五进南北向建筑,众人穿过泮宫、礼门,仪门到了明伦堂。

    明伦堂前的楹联上,刻着范公的千古明训: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苏州府学两百余名蓝衫生员,早已在堂前大坪列队,等候巡抚大人接见了。

    大明的学校不是有钱就能读的,要通过县试、府试、院试的层层选拔才能进学。

    一旦进学便是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了,非但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还可以开始享受诸如‘免税免役’、‘见官不跪’等各种士大夫特权。

    所以生员也的名额也是极珍贵的。朝廷规定府学生员四十人,州学生员三十人,县学生员而二十人,每人给廪米六斗,以补助其生活,即所谓廪膳生。

    但想挤进这个门的读书人实在太多了……读书人不中秀才,哪怕到了八十岁,也只能被有功名的人称为‘小友’,只有考中了生员,大家才能一起愉快的做‘朋友’。

    于是朝廷又准许额外增取,附于诸生之末,称为附学生员,简称‘附生’。附生没有廪米,不能担保童生考试,但可以参加科举,因此区别不大。

    除了附生之外,苏州府学二百多生员中,还有许多外地慕名而来借读的生员,他们非但没有补贴,还要交学费。但苏州府教学质量奇高,每届大比中举者奇多。所以外地生员们毫不介意多花点钱,送礼托关系,也要入学读书。

    这也是赵昊为什么要让李贽来苏州府学当校长的原因。这两百多精挑细选出来的生员,不知要出多少未来的英才。

    提前来给他们洗脑……划掉,改为灌输先进思想,绝对是一本万利的!

    ~~

    待到生员们向巡抚大人行礼后,蔡知府便请海瑞训话。

    襕衫士子们静悄悄的立在大坪上,看着笔直立在台阶上的海刚峰,不知这位传奇英雄会阐发何等高论。

    李贽最讨厌的就是听领导讲话,空洞乏味、浪费生命。这回他却也打起精神来,不想漏过海瑞的每一个字。

    “诸位可能听说过,本院第一个官职,便是县学教谕。因此对教书育人不算外行,可以老生常谈几句。”只听海瑞声音洪亮,字字发聩道:

    “在本院看来,学校的任务,是培养德才兼备、对国家有用的人才。相信诸位秀才也同样怀有宏图远志,期冀异日为国家建立伟业。但要成可用之才,只读圣贤书是远远不够的!”

    李贽闻言不由神情一动,心说有点意思。

    “那还需要什么呢?本院在这里提两点,希望你们牢记!”便听海瑞接着道:“一是道义相先,遵纪守法!”

    海瑞说着,目光凌厉的扫过众生员,冷笑一声道:“本院知道,诸位生员大都是豪门之后、乡绅子弟。不少人有恃无恐、目无法纪,出入衙门,把持讼词。将来中了科举为官,自然积习难改,将接受请托视为平常,把勾结劣绅当做等闲。”

    “这样的官,才华越高,危害越大!本院绝不容忍这种人出头的!因此对违法乱纪、包揽词讼、结帮拉派、逞凶图利的生员绝不容忍!”

    “这话,不止单单说给你们,同样说给应天十府一州所有的生员,乃至举人、进士,一经发现,立即开除功名,绝不姑息!”

    按说举人,进士都要报请礼部方能革去功名,有官职的还要报请吏部。但应天巡抚有王命旗牌,可以先斩后奏,摘你脑袋都没话说,别说功名了。

    当然,大多数官员,有这权力也不敢用,因为太得罪读书人了。

    但海瑞才不在乎呢,手里有权力他就要充分运用,不然如何推行江南新政?

    蔡国熙原本一直对海瑞心有抵触,闻言却暗暗点了个赞。

    海中丞有料啊,一上来就抓到了要害。

    吴中人好讼,何况又来了一位青天大老爷。

    毫不夸张的讲,整个江南,那些往日里含冤受屈、上告无门的百姓,都在准备告状了。

    他们知道,海中丞是大明第一清官,是为了百姓敢跟皇上争个对错的英雄,自然也一定会为他们做主的!

    百姓们奔走相告,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日子终于到了。

    有人准备告状,自然就有人准备应诉。那些平日里鱼肉乡里、坏事做绝的土豪劣绅,也知道拉清单的日子到了。

    士绅纷纷提着厚礼,拜访有功名的读书人,求他们帮忙打官司。秀才举人们有功名护身,又熟悉律条,脑子又聪明,而且还跟官老爷称兄道弟,天生就是做讼棍的材料。

    事实上,好些秀才举人,就是通过包揽词讼、替人消灾来捞银子的。

    海瑞这一道禁令下来,直接就把所有讼棍全都按趴下了,哪个读书人还敢明目张胆的在衙门露面?

    没了讼棍从中颠倒黑白、托请弥合,案子自然会好办许多。

    蔡知府心说,看来海中丞是打算以断案为切口,来打开新政的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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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伦堂前,两百生员听海瑞沉声训话道:

    “二是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读书作文只求著讲章墨卷,就算能写出再华丽工整的文章,对家国身心也无毫毛补益。这种只知道读死书、死读书的书呆子对国家的祸害,甚至比上一类人危害还大!”

    生员们暗暗咋舌,头一次听说书呆子比贪官污吏还要误国。

    李贽却又是眼前一亮,海瑞这观点,跟自己不谋而合啊。

    ‘这不科学,一定是凑巧的……’嫉妒让李贽失去了理智,不愿承认这一点。

    “是以本院要求,各级学校要大力倡导生员走出校门,多多了解书本以外的社会实际。结合农田水利、工商贸易等民生问题,用讨论的方法,鼓励生员直言天下事,来提高生员分析现实问题,和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

    海瑞最后道:“本院送诸位八个字‘内以修身、外以为民’,在学校学好本领,出了校门要躬行世务,用学到的知识为百姓解决实际问题,不要成为光讲空话、言而不行的废人!”

    ~~

    待到海中丞训话完毕,蔡知府便恭请海公出题考校生员学问。

    这本是题中应有之义,海瑞欣然同意。

    书吏马上抬来书案,海瑞提笔写下一行银钩铁画的大字。

    ‘富与贵人之欲也’!

    “嘶……”看到这个题目,所有人倒吸口冷气。

    谁也没想到,海瑞居然会出这样一个题目。

    他不是仇富吗,他不是视富贵于浮云吗?这不科学啊……

    领到题目后,生员们回到各自的教室,开始绞尽脑汁作文。虽然海中丞不是提学御史,但能得他的赏识,将名满江南不说,说不定还能混个免试参加后年秋闱。

    明伦堂前,海瑞又对蔡国熙、李贽等人道:“咱们也别闲着了,都也做篇文章,给生员们示范一下。”

    “我等献丑了。”蔡国熙等人自然不敢推辞。

    众人便进了明伦堂,书吏赶紧为诸位大人在堂中摆好桌案。

    海瑞当仁不让坐在大案之后,不假思索的提笔就写,显然早就打好了腹稿。

    蔡国熙等人也赶忙坐下,一个个比生员们还要紧张。

    这对学生只是一篇习作,对他们却是一次考试,关乎着中丞大人对他们的看法。

    要是表达的观点与中丞相悖,那这三年就真跟坐牢没区别了。

    官员们都是读书人,再不济也是个老秀才,自然知道这个题目出自《论语·里仁篇》。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简单说,就是人人都想得到富贵,但如果不能通过正当途径得来,君子是不能安享的。人人都想摆脱贫贱,但不能以正道脱贫的话,君子不会安然的。

    蔡国熙思来想去,感觉这是巡抚大人的陷阱,他给的题目是‘富与贵人之欲也’,但真正要表达的是后半句‘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就是要严厉打击巧取豪夺,不劳而获的意思。

    蔡知府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他是学养深厚的理学名臣,敲定了思路,很快便构思出一篇措辞严厉、打击土豪劣绅的檄文来。

    搁下笔来,蔡知府轻轻揉着手腕,心说这次总能给中丞,留下个好印象了吧?

    他一旁的牛佥事,却还愁眉苦脸的咬着笔杆子。牛佥事审题的结果和蔡知府一样,但他屁股底下不干净,可没有喊打喊杀的底气,文章自然难产。

    ~~

    那厢间,李贽也写完了文章,抬头望向大案,便见海瑞早已搁下笔,正襟危坐看着自己。

    “李教授写完了?”海瑞淡淡问道。

    “这有何难。”李贽轻笑一声。

    “拿上来,本院拜读一下。”海瑞微一招手。

    “是。”李贽便将墨迹未干的文章捧上大案,然后瞥一眼海瑞的文章,笑问道:“属下可否也拜读下中丞的大作?”

    “有何不可?”海瑞点点头,拿起他的文章,示意李贽将自己的取走。

    两人便在大案旁,一坐一立看起对方的文章来。

    李贽破题与蔡国熙不同,他并未拐弯抹角的去迎合海瑞。

    而是就着‘富与贵人之欲也’入题,大大方方为个人私欲辩护,毫不留情批判朱熹的‘灭人欲、存天理’。

    他说‘夫私者,人之心也。人必有私,而后其心乃见;若无私,则无心矣。’

    他认为自私心是人的本性,并且正是自私的本性,才使人追求上进。

    比如,农民正是为了追求多生产粮食,满足自己的食欲,才努力的劳作;工商阶层正是为了满足自己私欲,才努力生产更多的产品;读书人正是为了满足自己升官发财的私欲,才努力的读书。

    由此,李贽提出了‘人欲既是天理’的观点。

    除了鞭挞他最讨厌的扒灰老汉之外,李贽也没忘了挑衅让他羡慕嫉妒恨的海瑞。

    他在文章中还说‘天尽世道以交’,将人与人之间的交换关系,也就是商业交易拔高到了合乎天理的层面。

    那么官府该如何做呢?李贽提出了‘至道无为、至治无声、至教无言’的政治主张。认为国家之所以常常发生动乱,是统治者对社会经济活动干涉过多的结果。

    他希望朝廷和官府只维持国家和平与社会安定即可,对社会的经济生活不干涉或少干涉。放心地让每一个人按他自己的方式来行动的自由,那么人们追逐财富,自由交易的天性,将建立起一个自发调节、和谐长久的社会经济秩序来。

    即‘因其政不易其俗,顺其性不拂其能’,便是他理想中的‘至人之治’。

    ~~

    李贽的文章看得海瑞一愣一愣,没想到如此道学的蔡知府,居然能容忍如此离经叛道的狂人,来当他的府学校长。

    对于李贽提出‘至人之治’,暗讽他这个巡抚,不要惊扰地方正常经济秩序的主张,海瑞倒没多生气。

    因为一来,他堂堂巡抚还不至于跟个府学校长置气。二来,李贽这番思想,颇有他的精神老师丘濬的遗风。

    不过与丘濬根本上否定传统‘重农抑商’,主张农商并重的思想不同,海瑞没那么激进,他认为还是应该‘以农为本,以工商为辅’的。

    Ps.海瑞的教育观,以及这篇《富与贵人之欲也》都是他自己写的,看完后很能刷新三观。海斗士都被抹黑成啥样了,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所以海瑞的文章只是阐明了那日向赵昊表达的义利观,并明确表达了自己保护工商业的鲜明态度,宣布自己要打击的只是巧取豪夺,吸食民脂民膏的寄生者。

    比起李贽那篇雄文来,这篇就显得没那么犀利了,也没有那么高的理论高度。

    但作用却比李贽那篇大上十倍百倍。

    无它,此乃出自应天巡抚海瑞之手,是他向江南两千万百姓明确表达自己并不仇富,尤其推崇勤劳致富,也不反对以工商致富的态度。宣布他保护合法收入、鼓励工商业的明确立场!

    李贽知道,这篇文章一出,那些围绕着海瑞的‘仇富’流言,将不攻自破,江南的人心很快就会安定下来。

    这下他彻底服了。两人的观点类似,但也正因如此,才高下立分。

    他觉得自己只是个唯恐调门不高的嘴炮,海公却能从大局着眼,安抚人心,正本清源,奠定执政基调。

    活该自己只是个教书匠,人家却能当上应天巡抚啊。

    李贽再没有跟海瑞较劲想法,放下文章,拱手受教,准备告退。

    海瑞看他一眼,淡淡问道:“你就是李卓吾?”

    “正是属下。”李贽没想到,新来的巡抚居然知道自己。“中丞认识下官?”

    “苏州城大名鼎鼎的李叫兽,想不知道也难。”海瑞似笑非笑道:“你的那些观点对错不论,但有个问题很严重。”

    “还请中丞赐教。”李贽登时进入斗鸡模式,准备跟海瑞好好辩一辩。

    “说来说去,只有你一家之言。府学成了你的一言堂怎么行?”却听海瑞建议道:“不妨效仿当年安定先生,多请些海内名儒来,一起辩一辩嘛。”

    李贽何其聪明,焉能听不出海瑞这是在保护自己。一只兔子出现在街上十分扎眼,藏进树林里自然就没那么显眼了。

    而且还能通过辩论,来完善自己的学说,进一步提高名声,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属下领命,百家争鸣做不到,七八家总还找的到的。”李贽便再次作揖行礼,比之前要诚心多了。

    这等于领了王命旗牌,奉命胡说八道啊……

    海瑞又看一眼不知何时,立在大案另一侧的蔡国熙。“蔡知府觉得有道理吗?”

    “太有道理了。”蔡国熙满脸钦佩道:“中丞高屋建瓴,一语千金啊。如此一来,苏州文教必然振兴。真是古有范公,今有海公啊!”

    “你少给本院戴高帽。”海瑞却依然不苟言笑道:“这第一期辩论,就还用这个题,如何?”

    蔡国熙方才凑在李贽一旁,也拜读了海瑞的文章。虽然发现自己破偏了题,但他心情还是很愉快的。

    因为海瑞明明白白的表示,他不会仇富,更不会打击工商业,这对富甲天下,以工商为本的苏州府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

    既然已经猜到了海瑞的用意,蔡知府自然点头不迭道:“这个题目好,在江南讨论尤其恰当。也正好可以给士绅百姓指点迷津,以正人心了。”

    蔡知府一边说话,一边用余光瞥着海瑞的脸色,见他露出赞许之色,这才提议道:

    “不如从今日的文章中,选出若干篇立意上佳者,辑成个集子印一批出来,发给各府的官绅了解一下,好让大家都参与进来,更能言之有物。”

    海瑞点点头道:“蔡知府有容人雅量,看问题也有高度,就按你说的办吧。”

    顿一顿,他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道:“不过还是让巡抚衙门来印吧,也能让各府更重视些。”

    “是。”蔡知府和牛佥事赶忙应声。

    ~~

    虽然海瑞并未给定期限,但牛佥事主动自我加压,仅仅三天时间便雕版印刷装订完毕,请海中丞看过之后,便第一时间下把册子发到了所辖各府州。

    各位府县长官看完之后,终于感觉没那么慌了。因为这至少说明三件事。第一,海公能察觉到大家的忧虑,并愿意安抚人心。

    第二,海瑞支持工商业的表态。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毕竟整个大明都没有像江南这样地少人多,高度依赖工商业的地区。如果巡抚按照别处重农抑商的策略来管理,对各府州绝对是灭顶之灾。

    第三,海公并不是传说中那样极端固执,极端仇富,这对有钱阶层来说,是一颗及时的定心丸。

    不过,海瑞对官吏的要求可一点没打折扣,《督抚条例》要逼着官吏们,跟他一起当苦行僧啊,呜呜……

    毫不意外,这本名为《论富与贵人之欲也》的小册子,很快便摆在了江南各府的豪势之家,富商大贾面前。

    看完首篇文章之后,住在涂黑大门的豪宅中,穿着补丁布袍,就着咸菜吃着粥的大户老爷们,便纷纷流下了感激的泪水。

    “我们冤枉海公了……”

    “海公仁义啊!”

    “我真傻,真的,好容易订上味极鲜的包厢却不去吃……”

    财主老爷们一个个感激涕零,大有肥猪感谢屠户不杀之恩的意思。

    “来人呐,把桌上这些猪食倒了,还有屋里这些破烂玩意统统丢掉!”压抑太久的老爷们,马上膨胀起来。“把老子海龙的帽子,狐嗉的大衣拿出来,老子不装了,我他妈就是有钱人!”

    “快去味极鲜订桌,今晚要好好庆祝一下!”

    “去沉香街问问,郑姑娘她们回来没有,老子今晚要饱暖思**!”

    蛰伏了快一个月的有钱人们纷纷出动,开始了报复性消费。

    苏州这边得到消息最早,阊门外的声色场所几乎是当天就重新开张,大茶壶拿着香喷喷的请帖满城跑,邀请恩客们赏光来玩儿啊。

    其实姑娘们好些还没回来,老鸨子都恨不得亲自上阵了。

    但没办法啊,今年年景太差,再不努力营业,年关都要过不下去了。

    没几天,南京城也得到了消息。

    味极鲜当天就恢复了爆满状态,排桌都排到一个月后了。

    秦淮河上的河楼,也次第亮起了旖旎的灯光。

    那灯影浆声之中,河面上画舫也重新营业,金陵城又恢复了它应有的灯红酒绿。

    真叫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啊……

    ps.第三更。另外说明一下,李贽的经济思想并非我杜撰,确实是亚当斯密那一挂的。而且我也不是自由主义者,不过对彼时的大明来说,李贽确实很珍贵。



    在密报里,江雪迎告诉赵昊,双方已经达成了协议。江南集团业已贷出了五百万两的头寸,供恒通记清算所用……

    那借给恒通记的五百万两,正是来自之前十天里,从恒通记吸收过来的存银。

    由于双方约定的日息高达1%,每拖一天都会产生高达五万两的利息!

    所以恒通记十分着急还钱。他们甚至想将交割地点改在瓜洲,让江南集团派保安队过江,直接接收恒通记滞留那里的银船。

    江南集团自然抽不出人手,表示相信恒通记的信用,不用着急还钱。若实在困难,晚上个把月也不要紧。

    反正恒通记几百号人还在江南的衙门里关着呢,光抄家也能抄出五百万两来,不怕他们赖账。

    恒通记要是信了这鬼话,光掏利息就能破产。只好重金贿赂操江都御史衙门,求他们赶紧放行,好把五百万两银子运到苏州,偿还给江南银行。

    不过这一来二去,耽误个十天二十天是肯定的,恒通记这一百万两的利息怕是跑不了了。

    ~~

    高家庄。

    赵昊看着密报哑然失笑。

    也不知这是雪迎妹子的主意,还是孤蛋画家的恶趣味。这种让人死不了活不成,不至于绝望又看不到希望的折磨法,实在太变态了。

    唔,看来一定是徐渭的手笔。我的妹妹那么可爱,才没有那么变态呢!

    此时,远在昆山的胖画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这阵子都没去过苏州……

    ~~

    看第一张密报时,赵昊还有些同情那宋大掌柜。觉得这是个能人,可惜遇到了开挂的自己。

    但当他翻到第二章奏报时,登时火冒三丈!恨不得把那宋啸鸣立刻抓起来炮决!

    这份奏报是金科和王如龙联名发来的,除了汇报遭遇倭寇袭击之外,还附上了简要的审讯结果。

    已经基本可以断定,恒通记就是这次袭击事件的幕后主使了!

    “真是丧心病狂,毫无底线!”赵昊气得猛地一拍桌子,跳脚骂道:“居然里通外国,勾结倭寇,实在是罪该万死!”

    虽然勾结倭寇的是那朴成性,但主谋担全责,没有一点问题。

    “脚,当心脚!”巧巧赶紧拦住他,以免这毛手毛脚的家伙,再碰到受伤的脚趾头。

    赵昊发作了好一会儿,才气哼哼的接过马秘书奉上的菊花茶。

    他心里一阵阵的后怕,端着茶碗的双手都有些发抖。

    其实赵公子也没料到,对方会下手这么凶残,居然连朝鲜水师、三岛倭寇都搬出来了。

    自己还费尽心思怕断了他们的生路,他们却只想让自己死了!

    在赵昊看来,自己明明没把对方往死里逼,他们向自己出招是肯定的,但不至于下死手吧?

    这次实在太悬了!

    若非自己的海上保安队,继承了戚家军的血脉,有戚家军的将军和老兵做骨干,拥有远超寻常军队的战斗力。

    若非十艘乌尾船及时到位,还配套了足够的火炮。

    若非倭寇虽然人多船多,但严重缺乏火力。

    自己和江南集团这次都会吃大亏的!

    那样且不说人员伤亡,哪怕只损失一船粮食,都一定会被反对海运的那帮人抓住把柄,疯狂攻击的。

    要是损失的多了,甚至会让整个漕粮海运的计划泡汤,连带着海贸也没了指望……

    如果出现这种局面,自己振兴江南的方略都会遭到沉重的打击,甚至有可能导致整个规划破产,江南集团崩溃的!

    之前早就说过,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承受不起严重失败的。只有从胜利走向胜利,不断的高歌猛进,才能镇服住那些豪势之家,让江南集团保持团结。才能让朝廷和各大利益团体,不愿与江南集团为敌。

    就这么说吧,要是马罗岛海战失利了,自己就算跟高拱约法三章,也会失去约束力的。

    而自己的光环一旦破灭,再想东山再起,都将千难万难……

    ~~

    赵公子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恶形恶相的对着东南方向道:“给我等着,本公子要把你们全都送去爪哇开荒!”

    不过这事儿还得往后放,眼下海上保安队那边,还有一堆事儿等着自己做决定呢。

    俘虏的镇信、小朴、金熙善,还有那几百倭寇怎么处理?耽罗岛的大朴要不要抓?平户藩该惩戒到什么程度?

    这些都不是金科和王如龙能做决定的。赵昊对保安队的指导思想是,在战术层面充分授权,在战略层面严格控制。既不干涉保安队的作战安排,又绝对不允许保安队擅自行事。

    所以眼下,海上保安队还在成山头外海漂着,等待赵公子的决策呢。

    但事关重大,赵昊对海上的情况也不甚了解,一时间如何能决断?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耽罗岛,看看具体情形再做决定。

    这下,他在高家庄再也待不住了,便跟爷爷商量着要走人。

    赵立本是一天也不愿在这里呆的,一听孙儿的意思,连忙举双手双脚表示同意,甚至准当天

    就撤。

    赵昊这个汗啊,就算着急,也不能说走咱就走啊。怎么也得告个辞,把别后的事情安排妥当

    啊。

    “那你去安排吧。”赵立本脸上敷着面膜,懒散的躺在罗汉床上,他才懒得跟姓高的敷衍呢。

    面膜自古有之,武则天能五六十岁仍面部肌肤细腻,青春容颜常驻,就离不开常用‘益母草泽面方’敷面的效果。

    老爷子用的是叶氏从李时珍那里讨要来的‘美白去皱面方’,以天然矿泥和数种美白原料调制而成。原本叶氏是为了帮他治晒伤的,谁知老爷子一用还上瘾了。每天都敷一次,乐此不疲。

    ~~

    离开放飞自我的爷爷,赵昊只好自己去找高家人辞行。

    不过他先找的是高捷,而不是高老三。

    演武场上,高捷正举着大关刀,驱赶邵芳和他女婿,一起拉着个石碾子在院子里转。

    饶是翁婿俩都是练家子,也累得浑身大汗,直吐舌头。

    “兄弟,你怎么来了?”邵芳一见赵昊,像见到救星一样,打起招呼来。

    高捷的目光果然被吸引过来,赵昊赶紧夸张的一瘸一拐起来。

    “好,轻伤不下火线!”今天高捷倒是记得他告假那茬了,赞许的点点头,指着自己的竹椅道:“坐下吧。”

    “多谢中丞。”赵昊不禁感动,中丞虽然治军严厉,但也爱兵如子啊。

    谁知他刚坐下,高捷就用关刀挑起石锁丢过来。“坐着一样练,可以练上肢。”

    得亏高武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石锁,不然这要是砸上,赵公子怕得当场壮烈了。

    现在就连高武都觉得,公子决定早点告辞,实在太英明了。

    赵昊心有余悸的看那石锁一眼,重新起身朝高捷一抱拳道:“末将是来向中丞辞行的?”

    “休想,老夫麾下从没有逃兵!”高捷瞪大了眼,手里的大关刀寒光一闪。“因为逃兵都被我斩了!”

    “中丞误会了!”赵昊忙心惊胆战的解释道:“末将是接到调令,奉命到海上剿倭。”

    “哦,这样啊。”高捷这才收刀,捋着胡须道:“陆上的倭寇都杀光了吗?已经开始转战海上了?”

    “正是如此。”赵昊点点头道:“这次我们发现了倭寇的老巢,正要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唔呀呀!”高捷把刀一横,激动的胡子直翘道:“犯我大明天威者,虽远必诛!老夫与你同去!”

    “主帅岂能轻离大营?还是中丞坐镇中军,待末将探明军情后,再请中丞出马不迟!”

    “唉,不可不可,老夫心意已决。”高捷却断然道:“这抗倭最后一役,老夫一刻也不愿缺席!”

    “今天就练到这儿吧。”说完他便对邵大侠道:“老夫任命你为大营留守,我走之后训练不可松懈,日夜击刁斗,切不可让倭寇偷了大营!”

    “请中丞放心去吧!”邵芳如蒙大赦,两腿一并道:“末将保证营在人在,营不在人还在!”

    “唔,很好,解散吧。”高捷丝毫没听出不妥,满意的点点头,扛着大刀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邵芳脱掉身上的褂子,一边哗啦啦拧水,一边小声笑道:“行啊兄弟,一下就挠到中丞的痒处了。”

    赵昊摊摊手,也不好说自己说的是实话。便跟邵芳说起要提前辞别来。

    “是徐州的事吗?”邵大侠消息果然灵敏,人在乡下依然眼观六路。

    赵昊竖起大拇指,他就喜欢跟脑补达人说话,忒省劲儿。

    “没想到我这一走就乱了套,必须赶紧去处理处理了。”赵公子叹口气道。至于海上保安队全歼倭寇这茬,过于耸人听闻,自然不能泄密。

    “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邵芳豪爽道:“哥哥我跟那宋大掌柜也算有几分交情,当然这么大的事情……”

    说着他颇有自知之明的笑笑道:“他怕是不能给我这个面子。不过不要紧,等高阁老复出后,他就不给也得给了。”

    “是啊,得赶紧帮高阁老复位,好震慑宵小。”赵昊便对邵芳笑道:“老哥也赶紧去京师,替阁老奔走吧。让高阁老早点复出,我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毕竟像高拱这样的五星嘲讽强者,只要放出来就能把所有火力都吸引过去。队友的日子自然就好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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