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
徐永宁猛然从床上坐起,充满惊惧的眼神在片刻之后化为疑惑。
真仙劫。
陨落。
万载苦修付诸东流,房间的布置充满熟悉。
“又重生了?”徐永宁皱起眉头。
推开房门,来到走廊,早已模糊的记忆随着在走廊踏出的每一步逐渐变得清晰。
“少掌门,你怎么在这?!”
脸色泛青的老人如风掠来,他急忙脱下外袍,披在仅穿单衣的徐永宁身上。
“少掌门,快跟我走!掌门出事了!!”
老人心急如焚地抓住徐永宁的手,徐永宁却挣脱开。
“少掌门?”
“我爹受了重伤?”
徐永宁的语气极其平静,这让老人甚是惊愕,父子二人的关系极为亲密,怎么徐永宁就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掌门中了练春儿的摧魄鬼爪,刚刚压制住伤势,他立刻就要见你,所以命老奴前来……”
徐永宁的眼神变得惆怅起来,“是为了劝我离开铁剑门吧?”
老人深叹口气,劝道:“少掌门,掌门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走吧。”徐永宁迈开步伐,眼神渐渐变得如刀锋般锐利。
老人紧蹙起眉头,徐永宁似乎变得不同了。
……
门缝里逸散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掌门,刘长老,少掌门来了。”老人在紧闭的房门外躬身说道。
“让他进来。”徐昌盛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虚弱。
推门而入。
徐永宁的视线先是接触到了一个面相敦厚的中年男人,双唇抿了起来。
正是这个名叫刘无奇的男人,在他父亲死后,对他疯狂追杀,致使他走投无路,坠落悬崖。
之后,他重生到元灵界,万载苦修成就真仙,内心的缺憾使他在渡劫时心魔入侵,身死道消。
“爹。”
徐永宁的视线转移到徐昌盛身上。
“无奇,你先出去吧。”坐靠在床上的徐昌盛挥了挥手。
“是,掌门师兄。”刘无奇答应一声,临走时,拍了拍徐永宁的肩膀。
房门关闭。
徐昌盛缓缓说道:“你自小经脉纤弱,习武天赋不高,爹呢,对你没什么大期望,一生安宁就够了,本以为还能护你几十年,没想到意外遇到练春儿,被她打伤,只剩下一年寿命。”
“铁剑门是我们徐家老祖创立,到爹这代是十九代。”
“到此为止了……”
徐昌盛长叹一声,继续说道:“掌门之位你就不要想了,武功不高,坐在这个位置上,会招来杀身之祸。
永宁,你记住了,离开铁剑门,就永远不要回来!”
“是。”徐永宁低头答应。
徐昌盛严肃的脸渐渐浮现出笑容,“找个小山村,娶妻生子,最好多生几个,热闹。”
“是。”嘴上答应着,徐永宁在心里暗叹口气。正是这番秘密谈话,让刘无奇心里扎了根刺,以为徐昌盛给他留下了绝世功法,修炼有成后,会夺回掌门之位,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刘无奇当然不是怕他徐永宁,怕的是掌门师兄徐昌盛。
而他徐永宁,是被活活冤死的……
“你有什么想跟爹说得吗?”
徐永宁轻轻摇头,忽然忆起往事,那时候,他死活不肯走,被强行打晕,醒来时,已经到了几十里外。
想到那时的自己,徐永宁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这龟儿子笑什么?”徐昌盛瞪圆了眼睛,“早盼望着你爹死是不是?”
“不是,不是。”徐永宁急忙摆手。
“滚滚滚……”
徐昌盛捞起一个枕头砸了过来,徐永宁接住枕头,放回床上,替徐昌盛掖了掖被角。
“爹,我走了。”
手放到门上。
徐昌盛忽然叫道:“宁儿。”
徐永宁转身。
“你觉得存志这个名字怎么样?”
“挺好。”
“那耀宗、高升、致远、振兴呢?”
“……”
徐昌盛怅然叹道:“爹最遗憾的事情,就是看不到你娶妻生子。”
“爹,你不会有事的。”徐永宁表情认真地说。
如果找来炼制回春丹的药材,徐昌盛的伤不值一提。
徐昌盛显然是把徐永宁的话当成一种安慰,他轻轻摇了摇头,看向墙上的画像。
是一十分貌美的年轻女子。
徐昌盛犹豫片刻,说道:“宁儿,虽说是娶山村里的姑娘,但也要找个盘靓条顺的,可不能比幸芝姑娘差啊。”
徐永宁看向画像,画上的年轻女子乃是沧海派掌门之女,与父亲有婚约,再过两个月便到了成亲之日。
前世离开铁剑门,一直到被刘无奇追杀,才得知父亲的消息,顾幸芝呢?
大抵是来退婚了吧?
毕竟,顾幸芝之所以要嫁给自己的父亲,是为了借助铁剑门发展沧海派。
徐永宁的视线离开画像,想到自己修为尽失,至少要修炼成炼气初期再离开铁剑门。
就算有门外的老人贴身保护,还是自身有实力才有足够的底气。
“爹,外面下着暴雨,道路泥泞,你看……”
徐昌盛的脸顿时一沉,“你不要以为用这种缓兵之计就能留下来!”
徐永宁无奈,“我明日就走,行了吧?”
徐昌盛冷冷盯了徐永宁半晌,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拿你这龟儿子没有办法,你是舍不得爹吧?”
徐昌盛拍拍床沿道,“坐在爹身边,爹陪你好好聊聊。”
修行万载,徐永宁的感情早已淡漠,但血浓于水的亲情会随着岁月的沉淀更加厚重。
理智上告诉徐永宁,他应该去修炼,但他此刻真的想要留下来与万年不见的父亲促膝长谈。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掌门师兄。”刘无奇唤了一声。
徐昌盛的笑容微微一僵,眼神里多了几分黯然之色,他低声说道:“宁儿,大概要下次才能跟你好好聊一聊了。”
“会有那个机会的。”徐永宁笑着道,“爹,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徐昌盛挥挥手。
徐永宁的手再次放在门上。
“宁儿……”徐昌盛叫了一声。
徐永宁扭头。
徐昌盛的手摩挲着被子里的木盒,沉吟半晌,展颜笑道:“没事,你走吧。”
推开门。
徐永宁与刘无奇四目相对。
两人默默对视数息,移开视线。
刘无奇轻轻拍了拍徐永宁的肩膀,温声说道:“铁剑门师叔替你守着,在外游历几年,回来接替掌门师兄的位子。”
徐永宁嘴角上扬,直视刘无奇的双眼道:“掌门之位,师叔不想要吗?”
刘无奇为之一怔。
徐永宁已从他身边走过,对躬身立在走廊中的老人陈进忠道:“陈叔,走了。”
陈进忠默然不语跟在徐永宁身后,无声无息,犹如影子。
望着两人走远,刘无奇才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无奇?”
见刘无奇站在门外迟迟不动,徐昌盛开口叫道。
刘无奇回过神来,走入房内,对徐昌盛道:“果然如掌门师兄所料,有弟子下山,向沧海派的方向去了。”
徐昌盛面露厉色,狠声说道:“我徐昌盛自认为对每一个弟子都无微不至,当做是亲人看待,铁剑门有何地方对不起他?居然要通一个外人?”
“铁剑门弟子数百众,难免会出现一两个害群之马,此种货色,丁点利益便能让其六亲不认,更何况是我铁剑门。”言罢,刘无奇面容一肃,眸中杀机大盛,“掌门师兄,该如何处置此弟子?”
徐昌盛没有回答,而是轻笑一声,道:“无奇,你觉得沧海派得知我受伤的消息,会如何做?”
刘无奇傲然道:“以沧海派的实力,想要趁机对我铁剑门下手,无异于以卵击石,给他沧海派十个胆子,都不敢如此做!”
徐昌盛嘴角泛起一丝笑容,说道:“以幸芝性急如火的性子,会连夜来退婚吧?”
刘无奇讶然道:“她会这么蠢?”
徐昌盛反问道:“你觉得她很聪明?”
刘无奇摇头道:“幸芝姑娘的确不聪明,但他爹顾沧海会干这种蠢事吗?”
徐昌盛道:“我听说顾沧海最近跟八卦派来往密切,幸芝更是被李连峰收为关门弟子,有八卦派这个大靠山,他放任女儿干蠢事就不奇怪了。”
刘无奇脸色顿时阴沉如水,“他敢如此放肆?”
“他们若是来了,让弟子拦一拦,若执意往山上闯……”
沉默片刻,徐昌盛叹道:“就算她不来,不久之后,我也会去沧海派退掉婚约的……”
“掌门师兄,你对此女太宽容了。”
……
“少掌门,掌门如何说?”
回房之前,陈进忠开口问。
徐永宁淡淡说道:“陈叔,明日我们离开铁剑门。”
“好。”陈进忠点点头,没有多言,关上门。
“陈叔,再见到你,很好。”
徐永宁深吸口气,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陈进忠不是他的亲人,但胜似亲人。
从他在襁褓里时,便是陈进忠一直在照顾着他,后来离开铁剑门,陈进忠一路相随,直到刘无奇的追杀……
为了保护他,陈进忠惨死。
“我回来了。”徐永宁看着自己的手掌,“刘无奇啊刘无奇,你永远不会想到,是与什么样的存在为敌。”
……
自废武功!
徐永宁功力尚浅,自废武功仅是使经脉受到了小小的损伤,擦掉嘴角血迹,运转起青木圣功,神州大地灵气稀薄,在此地修行,进境缓慢,虚丹期便是上限。
就算是凝结虚丹,都不知要苦熬多少岁月。
青木圣功。
吸取草木生机,炼化为自身法力,就算是绝灵之地,都能够正常修炼,并且进境极快。
铁剑门坐落在郁郁葱葱的松岭山上,黑夜中,茂密的松树林出现了点点青光,齐向徐永宁所在房间涌去。
这青光若非修行中人,无法瞧见,比如此刻,隐藏在阴暗角落里的陈进忠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仅是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草木气息。
青色洪流炼化为一缕法力,在全身经脉内游走了一圈,伤势渐渐平复,修为稳步提升。
窗外的雨越下越急。
徐永宁专心修炼时,两匹快马一前一后在泥泞的道路上急奔,所去方向,正是铁剑门。
马上有一男一女,身穿蓑衣,头戴斗笠。
“幸芝,何必这么着急,过几日再来退婚不妨事。”沧海派掌门顾沧海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我要嫁给徐昌盛,一是为了让爹的沧海派发展更好,二是为了借助铁剑门的资源修炼,早日功力大增,在江湖上留下名声。
如今,这糟老头子倒了,我想起跟他的婚约便觉得恶心,爹,你让女儿怎么忍?”
“女儿啊女儿,你的心思爹全明白,可是……真的需要深更半夜便赶到铁剑门退婚吗?”顾沧海仰头望向远处山顶飘摇的灯火,眼角皱纹加深了许多。
“我一刻都忍不了了!”
“吁~”
快马急停在松岭山山脚下,溅起大片泥花。
顾幸芝翻身下马,将骏马拴在一棵树上,快步走向登山的台阶。
顾沧海叹息一声,紧随其后。
“什么人?!”
守山的两名铁剑门弟子手抓在剑柄上,警惕地盯着深夜上山的两人。
“睁大你们的狗眼,连我都认不出了吗?!”顾幸芝怒声呵斥,抬高斗笠,露出布满不悦之色的姣好容颜。
“拜见掌门夫人。”
两名铁剑门弟子躬身行礼。
闻言,顾幸芝的脸瞬间变得铁青,她一声不吭,就要绕过两人,继续登山。
“掌门夫人,等等。”两名弟子急忙去拦,“弟子要先去禀告掌门,请掌门夫人稍候片刻。”
“你们拦我?”顾幸芝杏眼圆瞪,“本姑娘想什么时候上铁剑门,就什么时候上铁剑门,徐昌盛都不敢说半个不字,你们竟敢拦我?”
一名弟子面露为难之色,说道:“掌门夫人,掌门身体有恙,刘长老特地命我二人守山,无论什么人,都要先上山禀告,才能放行。”
“滚!”
顾幸芝大怒,一个耳光抽在了这名弟子脸上,拨开此人,可刚刚上前两步,身前忽然又被一道人影挡住,另一名弟子表情为难地说道:“掌门夫人,弟子……”
话未说完,这弟子也挨了重重一耳光。
“滚开!”
“掌门夫人……”
“你二人,放顾姑娘上山吧。”
铁剑门长老刘无奇缓步走下台阶,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是,长老。”
两名弟子捂着红肿的脸退到一旁。
顾幸芝下意识地扭头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重重点头。
“顾掌门,顾姑娘,请随我来。”刘无奇抱了抱拳,在前方引路,走向会客厅。
会客厅。
徐昌盛坐在太师椅上慢慢品茶。
“顾掌门,幸芝姑娘,请坐。”
徐昌盛伸手虚引。
父女二人脱去蓑衣,摘下斗笠,落座。
“顾掌门,听说你最近跟八卦派来往密切啊。”徐昌盛大有深意地说道。
“谈不上来往密切,只是为八卦派做好了几件小事,颇得李掌门赏识。”顾沧海拿起桌上的茶杯,轻呷一口,不无自得地说道。
“徐某听说,幸芝被李掌门收为了关门弟子?”
顾沧海喜上眉梢,得意道:“确有此事,能有此缘,是幸芝的福分,李掌门对幸芝也颇为看重。”
听到这里,顾幸芝终于坐不住了,怒然起身,大步走向徐昌盛,将怀中的婚书一掌拍在桌上。
“徐昌盛,我要退婚!”
徐昌盛缓慢放下手中的茶杯,没有去看桌上的婚书一眼,注视着年龄与他相仿的顾沧海道:“顾掌门,深夜来访,就为了这事?”
顾沧海苦笑着起身,拱手道:“在下无能,劝不动小女,请徐掌门不要见怪。”
“不要见怪?”徐昌盛冷笑一声,“顾沧海,你这是在羞辱我徐昌盛,羞辱我铁剑门啊……”
“徐昌盛,此事跟我爹无关,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顾幸芝一步迈到徐昌盛身前,张开双臂,遮挡住徐昌盛的视线。
“与你爹无关?”徐昌盛的笑容更添几分冷意,“若非存心羞辱我铁剑门,顾沧海早将你锁入房中,又怎会放任你来此?
你们是不是以为傍上八卦派这棵大树,便能在铁剑门为所欲为了?”
“随便你怎么说!”顾幸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怒声说道,“你我的婚事,今日我退定了!!”
“顾沧海,你也是这个意思?”徐昌盛的手指轻轻敲击扶手。
顾沧海无可奈何地说道:“徐掌门,我这女儿,被我宠坏了,她决定好的事情,就算是我,都改变不了啊。
更何况,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被李掌门收为弟子后,幸芝每日都在想着修炼之事,无暇顾及儿女私情。”
“好!”
突然,一阵狂风从顾幸芝身旁急遽掠过,太师椅上已无徐昌盛的身影,她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细小,猛然转头,见到顾沧海横飞出去,狠狠摔在了会客厅外的广场上,呕出一口鲜血。
“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来铁剑门跟我叫嚣?”徐昌盛一步一步走向顾沧海,气势汹汹。
“敢上门跟我提退婚二字,你信不信我让你两人走不出松岭山?
你信不信我今晚便将沧海派连根拔起?”
顾沧海没有想到徐昌盛如此凶悍,更没想到受伤之后,实力仍旧恐怖,而且,毫不畏惧八卦派。
“爹!”顾幸芝朝顾沧海扑了过去,将其挡在身后,冷冷盯着徐昌盛道,“徐昌盛,有事你冲着我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之间的婚事,跟我爹无关!”
徐昌盛嗤笑一声,一步步逼近,“你以为我徐家的门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我徐昌盛活着,你是我的妻子,我徐昌盛死了,你就要给我守一辈子寡!
今日你见我徐昌盛要倒了,就要退婚,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好事?
你当我徐昌盛是什么?
你当我铁剑门是什么?
你当我铁剑门数百弟子又是什么?”
“徐昌盛,你不要欺人太甚!”顾幸芝满腔怒火,近乎咆哮。
“我徐昌盛若真的娶了你,那才是丢了铁剑门的脸。”徐昌盛话锋一转,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扔给顾幸芝,瞬间便被雨水打湿,墨晕散开来。
顾幸芝从模糊的字体中依稀辨认出了这张纸上的内容。
乃是一封休书。
“滚出铁剑门,你我之间,从此再无瓜葛!”
顾幸芝咬破下唇,一字不吐,搀起顾沧海就往山下走。
“等等。”
徐昌盛忽然出声。
顾幸芝扭头,泪水充斥眼眶。
“顾沧海,我明日要见到那人的脑袋,不然,徐某就要你的脑袋!”
顾沧海知道徐昌盛说的是给他通风报信之人,他紧攥拳头,感觉到了莫大的耻辱,缓缓吐出一个字道:“是。”
“顾沧海,我铁剑门忌惮八卦门不假,但你不要忘了,你们没有八卦门出头的价值!”
“徐掌门的教诲,在下定铭记在心!”
在女儿的搀扶下,顾沧海一瘸一拐下山了。
“掌门师兄,就这样放过两人了?”刘无奇错愕地问。
在他印象里,徐昌盛谈不上心狠手辣,但也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换作以前,这父女二人是无法离开松岭山的。
徐昌盛幽幽一叹,“我就要死了,不想留下一个烂摊子给你。”
“掌门师兄的意思是……”
“关门弟子死在铁剑门了,就算李连峰不想与铁剑门开战,也不得不开战了……”
“不是,师弟是问留下烂摊子给我是什么意思?”
“无奇,掌门之位传给你,如何?”
“此事万万不可,有永宁在……”
……
刘无奇故作矜持的时候,徐永宁已经出现在了山脚,等待着顾沧海父女。
“爹,都是女儿的错,若不是女儿一意孤行,你就不会受伤,不会被徐昌盛羞辱。”顾幸芝自责。
“是我太自负了,以为有八卦门撑腰,徐昌盛不敢怎么样……”顾沧海大咳,脸色血红,“今日的羞辱,我顾沧海总有一天会百倍奉还!”
“爹,你觉得八卦派掌门李连峰如何?”
闻言,顾沧海深深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幸芝,李连峰已有七十余岁,老夫老妻,子孙满堂……”
顾幸芝粲然一笑,“年轻貌美的妻子,谁会不喜欢?”
“好!”顾沧海恶狠狠道,“徐昌盛不是说我们没有八卦派出头的价值吗?
等你过了门,我倒要看看,徐昌盛是不是还能说出这种话!”
不知不觉,已行至山脚。
“两位请留步。”
“是你这废物?”
顾沧海顿时脸色大变,呵斥道:“幸芝,慎言!”
言罢,他望向徐永宁身后,脸色泛青的老人犹如鬼影。
顾沧海咳嗽一声,露出笑容道:“永宁贤侄,有事?”
“抽在我铁剑门弟子脸上的两个耳光,两位以为就这么算了?”
顾幸芝铁青着脸道:“不然你想怎样?”
“自然是打回来。”
“你敢!”
“我有何不敢?”
徐永宁身躯一晃,骤然出现在顾幸芝身前,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顾幸芝的脸上。
“李连峰收你为关门弟子,是因为你爹这条老狗有点用处,你当真以为自己骨骼惊奇,能跟铁剑门叫板了?”
“我杀了你!”
莫大的羞辱,顾幸芝满面狰狞,挥掌拍向徐永宁的胸膛,刚猛的劲气随之汹涌而去。
徐永宁侧身避过,抓住顾幸芝手腕,只听咔嚓一声,腕骨被狠狠折断。
“啪!”
又是一记耳光落在顾幸芝脸上,徐永宁松手,表情漠然道:“我爹原谅你们,那是他宽容大度,我徐永宁,不会忘记你们今日对铁剑门的羞辱。
幸芝姑娘与李掌门的大喜之日,徐某定会登门贺喜。
不送!”
雨停了。
徐永宁走到半山腰,遇见了徐昌盛。
“宁儿,过分了啊。”
“心疼了?”
徐昌盛哈哈一笑。
“爹啊,顾幸芝那种蠢货,你到底看上她哪点了?”
徐昌盛眺望远方,两匹快马正在飞奔,他收回目光,微笑道:“年轻貌美的妻子,谁会不喜欢?”
徐永宁大摇其头,然后问道:“今日之事,李连峰会不会报复?”
“不会。”徐昌盛语气笃定。
想了想,徐昌盛解释道:“你爹我拼死一战,就算是李连峰都要忌惮三分,八卦派周边虎狼环伺,他是不会冒着受伤危险为那父女两个出头的。
以为自己很重要,实际一文不值,当狗当的那么骄傲,还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这顾沧海也算了不起。”
徐昌盛的话语里尽是对顾沧海的轻蔑。
“对了。”徐昌盛忽然记起一件事,他盯着徐永宁道,“你刚才说,要在李连峰和顾幸芝大喜之日登门贺喜,不会是认真的吧?”
“假的。”
“真的?”徐昌盛的表情明显不信,“你这龟儿子不会是在唬我吧?”
“上门求死,除非我疯了,我就是过过嘴瘾。”
时机不到,就算是亲生父亲,徐永宁都要有所隐瞒。
“那就好。”徐昌盛还是不放心,嘱咐道,“你不要乱来。”
“爹,你放心吧。”
徐昌盛点点头,“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是。”
……
回到房中,陈朗继续苦修。
相信在天亮前,便能突破炼气中期,足以战胜刚劲巅峰大圆满境界的江湖人。
神州大地,有刚劲、暗劲、真罡、灵通、气海、通窍、化境、天人八大武学境界,又有小成、大成、圆满、巅峰大圆满之分。
武学至高境界天人境,可借天地之力,有移山倒海之能,一人便能毁城灭国,实力不下于金丹修士。
徐永宁的父亲,武学修为曾是暗劲巅峰大圆满,受伤之后,勉强能够发挥出暗劲圆满的实力。
而八卦派掌门李连峰,乃是真罡小成境界。
等到修为突破筑基初期,大概就能拜会八卦派了。
……
翌日清晨。
松岭山上的松树林一夜枯萎,生机尽被青木圣功榨干。
铁剑门弟子个个神色警惕,在山中搜寻“可疑之人”,松树林不可能平白无故枯萎,徐昌盛怀疑,有人投毒!
刘无奇更是亲自领人到山下打水,不敢饮用山上的井水。
造成这种误会,徐永宁始料未及,但他也不好解释,索性无视紧张的氛围,反正过了几日,铁剑门就会恢复正常。
“宁儿,今日一别,此生再不会相见,你要照顾好自己,天冷别忘添衣,劳累别忘歇息,一日三餐不要落下,夜里关紧门窗,防贼又御寒,身体有恙要及时看大夫,良药苦口利于病,不要因为药苦就硬撑……”
徐昌盛絮絮叨叨,像是在说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徐永宁一句一句答应着,像是把话都放在心上了。
嘱咐许久,眼眶通红的徐昌盛视线落在陈进忠脸上,道:“进忠,宁儿就交给你了,一定要照顾好他。”
“是。”陈进忠恭敬回道。
“永宁……”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声,刘无奇几个起掠来到山脚,微微气喘地说道,“还好来得及时,你还没走。”
徐昌盛奇怪地看着刘无奇道:“无奇,我不是让你到山下打水吗?你怎么回来了?”
“挑水的活弟子干就行了,我先回来,跟永宁告个别。”刘无奇亲热地拍拍徐永宁的肩膀。
“胡闹!”徐昌盛斥责道,“此事干系重大,你回来了,若是有人半路下毒怎么办?”
“不会。”刘无奇信誓旦旦保证道,“我挑选的弟子都是可靠之人。”
徐昌盛摇头不止,“你太大意了。”
“爹,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
“还有一件事。”徐昌盛从怀中掏出一块玉质温润的龙凤玉佩,塞到徐永宁的手里道,“这块玉佩是我留给未来孙子的,你要好好保管,千万不要弄丢了。”
“我知道了。”徐永宁打量起玉佩,前世离开铁剑门,这块玉佩徐昌盛也曾给了他,一直被他随意放在怀里,后来不知怎么就丢了。
刘无奇看了玉佩好几眼,才收回了目光。
修炼修仙功法,徐永宁的感知变得非常敏锐,他感觉到刘无奇对玉佩十分在意,尤其自己的父亲徐昌盛,对玉佩也非常紧张的样子。
难道……
玉佩有什么秘密?
收起玉佩,徐永宁道:“爹,我走了。”
“你这龟儿子,真是半点都不留恋生你养你的地方。”徐昌盛一脚踹出去,连骂,“滚滚滚……”
徐永宁翻身上马,陈进忠也是如此,两人重重一踢马腹,向远方奔驰而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了,徐昌盛还向远处眺望着,久久不愿收回视线。
“走了,走了啊……”
……
奔出两里地,徐永宁放慢马的速度,从怀里取出了玉佩。
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又对着阳光去看,终于发现了端倪。
阳光透射,玉佩内有一幅极为精细的地图,似乎是藏宝图?
藏宝所在地在铁剑门附近。
难不成……真是什么绝世武功?
如果真是这样,前世死得倒也不算太冤了。
“陈叔,我们接下来去燕都。”
“燕都?”陈进忠吃了一惊,燕都乃是大燕王朝的国都,按徐昌盛的说法,是找个小山村住进去,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就可以了,徐永宁却要往燕都去……
陈进忠下意识地就想反对,话到了嘴边又改变了主意,问道:“少掌门去燕都有什么要紧事?”
“去寻几棵药草,救我爹的命。”
燕都有百草堂、聚宝阁,想要寻找炼制回春丹的药材,到这两间商铺必然有收获。
陈进忠微露诧异之色,却没有说什么,似乎什么事情都听从徐永宁的样子。
“在那之前,我们先易个容,万一惹了什么是非,不至于连累铁剑门。”
陈进忠深深看了徐永宁一眼。
夕阳西下,两匹骏马在荒草丛生的山间小径缓慢移动。
陈进忠精通非常高超的易容术,徐永宁易容成了相貌普通的青年人,陈进忠则易容成了身材挺拔的中年人,举止神态完全看不出破绽,判若两人。
陈进忠抬头望了一眼天色,道:“少掌门,今晚我们要在野外过夜了。”
“好。”徐永宁点点头,忽然有一道清脆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中,这道声音极其微弱,如果不是听力过人,是无法听见的。
神识旋即发散出去,几十丈之外,有一伙人短兵相接,死伤惨重,并且,有两人向他所在方向逃来。
不久,陈进忠的脸色发生了变化,他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喊杀声。
过了数息左右,浑身浴血的父女两人出现在了视野里。
这两人怔愣了一下,赶忙抱拳求救道:“两位侠士,有一伙山贼正追杀我父女二人,求两位侠士出手相助。”
陈进忠断然拒绝道:“你二人与我非亲无故,我也没有救人的习惯,我不想惹麻烦上身,你二人快些逃吧。”
十余人追了上来,这对父女的脸上浮现出了绝望之色,他们内力耗尽,已经跑不动了。
“陆叔,救下他们吧。”
徐永宁看着少女的手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此手镯表面有一道道火焰状的纹路,如果没错,乃是炼制法宝的材料——火纹精晶。
救下此女,索要手镯,无愧于心。
修行之人若想修成大道,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若对父女二人的死视若无睹,只求手镯,乃魔道行径,易心魔入侵,劫难难渡。
陈进忠立即出手,他乃是暗劲圆满修为,面对十余个刚劲境界的山贼,自然是如入无人之境,杀得对方丢盔卸甲,全军覆没。
从陈进忠出手到结束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伤痕累累的父女对视一眼,浑身放松地跌坐在地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少爷,解决了。”
陈进忠躬身行礼,甚是恭敬。
徐永宁有时很奇怪,陈进忠对他实在是太恭敬了,唯命是从。他甚至怀疑,让陈进忠去跳崖,这位老人都不会皱一下眉。
前世陈进忠守口如瓶,从没有透露过过去,这一世一定要撬开这位老人的嘴巴。
“多谢两位侠士的救命之恩。”父女两人爬起来,躬身行礼道,“不知两位恩人如何称呼?”
徐永宁抱拳道:“在下柳一鸣。”
陈进忠同样抱拳道:“在下陆颇丰。”
两人既已易容,自然要对身份也掩饰一二。
“在下杨铁鹰,乃是铁鹰镖局的总镖头,身边这位是小女杨慧心,今日若非陆大侠、柳少侠搭救,我父女二人就要死在那伙山贼手里了。”
“柳某救你二人性命,是不是该谈谈如何回报?”徐永宁直截了当地说道。
“啊?”杨铁鹰吃了一惊,没想到徐永宁会这么直接,他紧接着笑道,“只要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柳少侠尽管开口。”
徐永宁的视线落在杨慧心的手腕上,道:“杨姑娘,不知你腕上的镯子能否割爱?”
杨慧心登时涨红了脸,手镯不值几个钱,但是她的贴身之物,男子要女子的手镯有何用处?
陈进忠诧异地看了徐永宁几眼,这位少掌门看上杨慧心了?
可是……
这姑娘皮肤黝黑粗糙,就是一个平凡相貌,哪里吸引人了?
杨慧心又羞又恼,跺了跺脚,将手镯取下,塞给了徐永宁。
徐永宁无视杨慧心的羞意,他接过手镯便放入了怀中,对陈进忠道:“陆叔,我们继续赶路吧。”
陈进忠更感意外,他还以为徐永宁会留在杨慧心身边,难道想错了?
难道手镯有什么奇特之处?
“等一等。”杨铁鹰急忙说道,“两位恩人,在下有一事相求。”
闻言,陈进忠看向徐永宁,一副视徐永宁为主心骨的样子。
徐永宁仍旧直截了当地说道:“柳某救你父女二人,并非出于侠义之心,而是有所求,现在两位身上已没有令我心动的东西,之后的事恕柳某无能为力。”
“这……”父女两人对视一眼,满脸失望之色,杨慧心更是疑惑不解,这位少侠似乎对她无意,可是,为什么要走她的手镯?
说起来,那手镯质地极其坚硬,之前遭遇山贼,钢刀劈砍时,她曾用其格挡,仅是留下了一点小小豁口,难道这从商铺里随意买回来的镯子,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陆叔,我们走吧。”
两人翻身上马,正欲踢马腹离开,杨慧心大声叫道:“等一等!两位恩人请等一等!”
徐永宁扭头看向杨慧心,道:“杨姑娘还有事?”
“柳少侠,那手镯的料子,小女子还有一些……”杨慧心试探着说道,偷偷观察徐永宁表情的变化。
“哦?”徐永宁微露讶色道,“你还有?”
见有戏,杨慧心大喜道:“就镶嵌在小女子的剑鞘上,之前与山贼乱战,丢在镖车边上了,柳少侠,我给你带路。”
说完,杨慧心扭头看向父亲,两人展露出轻松的笑容。
来到几十丈外,山间小径荒凉偏僻,常常有打家劫舍的山贼出没,往常铁鹰镖局走镖,献上一些银两便能通过,此次不同,铁鹰镖局运送的货物极其贵重。
一辆镖车,周围倒下了数十具尸体,有铁鹰镖局的镖师、趟子手,亦有穷凶极恶的山贼,浓重的血腥味弥漫不散。
杨慧心四下看了几眼,找到剑鞘,递给徐永宁道:“柳少侠,你看,这是不是你要的东西?”
剑鞘上的确镶嵌了五块火纹精晶,可惜,小如鸽蛋,就算加上手镯,提炼之后,也就仅能炼制成一根飞针。
抠下剑鞘上的火纹精晶,徐永宁将剑鞘还了回去,问道:“杨姑娘,这些晶石你是从哪得来的?”
杨慧心立即回道:“从一家商铺买来的,我看着漂亮,所以都买了回来。”
徐永宁微微颔首,环顾四周,眼睛忽然一亮。
他看见了一个水盆,里面种着一棵犹如羊脂玉雕成的花儿。
可惜,此花蔫了,有枯萎的迹象。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此花名为天仙子,乃是炼制回春丹的主要材料之一。
“杨姑娘,这花儿是你的?”
“是我意外发现的,瞧着漂亮,便从土里挖出来栽进了盆里,可是不知怎的,这花儿越来越没精神……”
天仙子生长在灵气汇聚之地,缺少天地灵气滋养,自然就慢慢枯死了。
“这花儿我要了,作为交换,我会护送你们到交镖地点。”
说完,徐永宁不易察觉地扫了镖车一眼,从内逸散出浓郁的灵气。在此车附近修炼,相信很快就能突破炼气后期。
“多谢柳少侠出手相助。”大喜过望的父女二人抱拳行礼。
“不用谢我。”徐永宁语气冷淡地说道,“我帮你们,是因为你们有我想要的东西。”
“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杨铁鹰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惭愧之色,接着说道,“等交了镖,拿到银两,杨某人必有重谢!”
“啊~”
忽然,镖车后方传来一声呻吟。
杨铁鹰身躯一震,连忙快步过去,又惊又喜道:“李兄!你还活着?!”
被杨铁鹰唤为李兄的中年男人手捂着血肉模糊的腹部,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地说道:“疼……疼……疼死老子了……”
“哈哈哈……”杨铁鹰大笑,眼眶有些湿润。
“李叔,你怎么样?”杨慧心拭去眼角的泪水,神色担忧地问。
“小姐放心,我李吉福大命大,死不了。”中年男人手支撑着作势要爬起来,杨铁鹰连忙上去搀扶,将其扶到一块石头上坐下,取出金疮药洒在伤口上,又撕破衣衫,用布条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李兄,我先送你到冯郎中那里调养身体,等交了镖,再接你回铁鹰镖局如何?”
李吉深叹口气,愧疚道:“总镖头,我拖累你了。”
“李兄,你这是说得哪里话?!”杨铁鹰怒道,“再说这种话,你我兄弟就没得做了!”
李吉嘴张了张,一股暖流在心中流淌。
“此次走镖,没想到会这等凶险,是我对不起镖局里的老伙计,如果不接这趟镖,他们就不会死。”杨铁鹰的拳头重重捶地,悔恨不已。
李吉劝道:“总镖头,此事哪由得了我们,不接镖,阳平城哪还有铁鹰镖局的容身之地,就算不死在山贼手里,周大人也不会放过我们。”
“唉!”杨铁鹰深深一叹。
“总镖头,那群山贼呢?”聊了许久,李吉这才疑惑道,“你们是如何从他们手里逃生的?”
杨铁鹰看向徐永宁两人,说道:“多亏柳少侠和陆大侠出手相助,不然,我再没有机会来见李兄你了。”
闻言,李吉作势起身,牵扯到伤口,满脸痛苦。
“不用谢我。”徐永宁淡淡说道,“我救人,是因为有我想要的东西,并非只是为了救人,不用在意所谓的救命之恩。”
李吉看向杨铁鹰,后者耸了下肩,很是无奈。
又跟李吉聊了几句,再将一众老伙计安葬,杨铁鹰走到徐永宁身旁,小声恳求道:“柳少侠,李兄的伤势越拖越重,无法耽搁,距离我们最近的医馆也要两百里开外,我想多赶路,少歇息,你意下如何?”
“可以。”徐永宁没有拒绝。
“太好了!”杨铁鹰激动道,“柳少侠侠肝义胆,在下……”
“恭维的话就不要说了,趁着天还没黑,尽快赶路吧。”徐永宁始终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
杨铁鹰无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对杨慧心吩咐几句,沉重的镖车再度前行,车轮在土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辙印。
前行三里。
一直观察车辙印的陈进忠驱马与赶车的杨铁鹰并排前行,问道:“杨总镖头,你运送的是什么镖?”
杨铁鹰脸色一变,又很快恢复正常,打听镖物是大忌,但这两人行为举止古怪,有此一问反而算不上奇怪了。
“不瞒陆大侠,铁鹰镖局接的这趟镖乃是阳平周大人送给秦丞相六十大寿的贺礼。”
陈进忠冷笑一声,说道:“原来是送给秦丞相的贺礼,搜刮的都是民脂民膏,怪不得如此沉重。”
杨铁鹰干笑两声,说道:“在下就是一小小草民,周大人让铁鹰镖局做什么就得做什么,都是为了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
陈进忠默然不语,踢马离开了。
坐在杨铁鹰身旁的李吉望着陈进忠和徐永宁的背影半晌,说道:“这两人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古怪?”
“不知。”杨铁鹰摇摇头,然后小声说道,“李兄,不要乱说话,能否平安到达燕都,还得多多仰仗这两人,若是听见在背后议论他们,就坏事了。”
“晓得了。”
……
皎洁的月光洒落大地,拉车的马儿喘气粗重,甚是疲累。
两个时辰过去了。
“李兄,感觉如何?撑得住吗?”
被疼痛折磨的李吉强打起精神道:“先休息一会儿吧,再走下去,马儿就要吃不消了。”
杨铁鹰看着李吉,眸中充满担忧,“你的伤……”
“撑得住。”李吉露出轻松的笑容,让杨铁鹰放心。
“柳少侠、陆大侠,吃点东西再赶路吧。”
大声说了一句,杨铁鹰拉紧缰绳,让马停下。
“今晚不能再赶路了,李兄,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杨铁鹰从包袱里找出一块烧饼递给李吉。
“疼,吃不下。”月光下,李吉的脸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我撕碎了给你吃。”杨铁鹰将烧饼撕碎成小小一块喂进李吉嘴里,同时,他给杨慧心使了个眼色,让其去给徐永宁两人送干粮。
杨慧心从镖车上跳下来,向徐永宁两人走了过去,从包袱里取出几块烧饼,道:“柳少侠,陆大侠,吃点东西吧。”
“多谢了。”陈进忠接过烧饼,杨慧心便自行离开。
“少爷。”
接住陈进忠递来的烧饼,徐永宁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烧饼干硬,难以下咽,陈进忠吃了两口,便将烧饼放入怀中,对徐永宁道:“少爷,我到林子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抓只野兔回来。”
徐永宁点点头,在陈进忠走后,缓缓咽下嘴里的饼渣。
他有万年之久没有吃过东西了,今日虽进食了几次,但仍有些不习惯。
等到找齐炼制辟谷丹的药材,就要再度断绝食物。修行之人每一刻的苦修都是为了离真仙的无垢琉璃金身更近一步,进食会使体内产生杂质,影响修行。
陈进忠离开之后,徐永宁摆弄起天仙子,首先,要让此灵药恢复生机。
神农布雨术,乃是一门秘法,能够催生药草,自然也就能让药草恢复生机。
此术笼罩的范围可大可小,仅是一棵药草的话,掌心范围即可。
神农布雨术施展而出,天地灵气尽向掌心汇聚,悄无声息化为甘霖洒落,有了蕴含灵气的雨水滋养,蔫巴巴的天仙子迅速挺拔起来,展露出勃勃生机。
徐永宁专心催生天仙子时,有一双眼睛正在从头到脚审视着他。
这双眼睛的主人是李吉。
“总镖头,你是怎么遇到这两个人的?”
“你想说什么?”
“这年轻人身份不低啊。”李吉道,“有暗劲修为的仆人贴身保护,应该是从某个大家族里出来的吧?”
“大概是吧。”
李吉诧异道:“总镖头没有去试探此人的身份?”
杨铁鹰哑然失笑道:“李兄,我可不想自讨没趣,惹恼了这位柳少侠,周大人的贺礼就真的要献给山寨了。”
“倒也是。”李吉道,“这些公子哥脾气古怪,喜怒无常,不该打听的事还是不要瞎打听了。”
对于此言,杨铁鹰颇为认同,他回道:“我们啊,只要把这趟镖成功运送到燕都就成了,柳少侠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李吉打趣道,“若是这位柳少侠与慧心情投意合,铁鹰镖局就飞黄腾达了。”
“休要胡说!”杨铁鹰呵斥。
杨慧心则无奈说道:“李叔,柳少侠怎看得上我这种庸脂俗粉,门不当户不对,是不可能有那种事发生的。”
李吉嘿嘿笑道:“慧心,你对这位柳少侠是否有意?”
杨慧心轻轻摇头,随后面露憧憬之色地说道:“李叔,慧心喜欢的是武功盖世、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柳少侠……”
杨慧心欲言又止。
李吉哈哈笑道:“这位柳少侠的确不像武功高超的样子。”
修炼方式的不同,徐永宁在他人眼里就是一个没有一点武功傍身的普通人,这在尚武的燕国,是很被人瞧不起的。
“没有武功傍身,这位柳少侠在家族里的处境想必一言难尽。”李吉看向徐永宁的眸子里多了一抹同情。
“不思进取,反倒对花花草草格外上心,我都能猜到这位柳少侠今后会落到怎样凄惨的田地。”李吉又摆出一副怒其不争的口气。
“李兄,慎言!”杨铁鹰低声呵斥,远处,手提着野兔的陈进忠去而复返,回到了徐永宁身边。
“柳少侠的家事不该我们操心,不要多嘴了!”杨铁鹰的眼神甚是严厉,尽显总镖头的威严。
“是。”李吉不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字。
“你呀,就是个大嘴巴。”杨铁鹰指着李吉的鼻子,脸上稍显愠怒之色,“再不改,是会吃大亏的!”
李吉哈哈一笑,不以为然地说道:“活到这个岁数,改不了喽……”
“你……”
“罢了。”杨铁鹰大摇其头,他是劝不了李吉这种人的。
……
火光映亮四周的黑暗,陈进忠点燃一堆篝火,轻车熟路烤起了野兔。
“总镖头,要不要去劝劝?”李吉小声地问。
押送的镖物贵重,人又伤势未愈,有人路过,可能会起歹心。
杨铁鹰思索半晌,摇头道:“不必。”
李吉有点着急,压低声音跟杨铁鹰晓以利害。
杨铁鹰道:“你的意思我都懂,可现在,不是我们做主,也不能多嘴。”
李吉重重一叹,“好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李兄,有陆大侠在,无须杞人忧天,真罡境界的大侠都自恃身份,不会为难我们一个小小镖局的。”
“但愿如此吧。”李吉注视着服侍徐永宁的卑微老人,啐了一口唾沫道,“陆大侠有那么好的身手,干什么要对一个公子哥卑躬屈膝,想不通!”
“李兄,不要抱怨了,你不要忘了,是柳少侠救了我们铁鹰镖局,没有柳少侠,你哪有机会在这里跟我抱怨?”
“大家族的出身就是好,若我老李没出生在穷苦人家,哪至于受这份罪。”李吉哀叹一声,酸酸地说道。
“李叔,你可以找某个有了身孕的大家族夫人,钻进她的肚子,再让她把你生出来,那样你也成公子哥了。”杨慧心说起荤话。
“哎呀,你这小女娃,嘴巴厉害了啊……”
……
绣着飞鹰的镖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一辆盖着黑色篷布的沉重镖车在青石板铺就而成的官道上缓缓行驶。
翌日。
正午时分。
再过三十里便到王家村,村里有位冯郎中,医术高明,方圆几里的村庄百姓身体有恙,都会过去求医问诊。
杨铁鹰与此人颇为熟识,乃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李兄,停下来喝口水吧。”
道路旁有处茶棚,南来北往的客大多会在此地歇脚,饮口茶水止渴。
杨铁鹰与卖茶的老翁也相识多年了。
“老周。”
杨铁鹰跳下镖车,挥手打了个招呼。
茶棚内此时无人,编着竹篓的卖茶老翁抬起眼皮,浑浊的双目望了杨铁鹰半晌,展露笑容,脸上顿时爬满皱纹。
“杨大侠,竟然是你亲自押镖,看样子车上的镖物极为贵重。”
闻言,杨铁鹰半开玩笑地说道:“老周,旁敲侧击打听车上的镖物,你不会是图谋不轨吧?”
卖茶老翁笑得前仰后合,连连摆手道:“我这老胳膊老腿,省省吧。”
说完,他看向另外几人,讶异道:“杨大侠,你亲自走镖,为何就带了这点人?”
应该是修行功法的缘故,陈进忠的气息极为内敛,无法感知出他的真实境界,看起来平平无奇。
徐永宁更是没有一点气息波动,完全不像练过武。
至于杨慧心,还有身受重伤的李吉,不值一提。
卖茶老翁的眸中有抹精光一闪而逝,无人察觉。
“杨大侠,李大侠这是怎么了?”卖茶老翁大惊失色。
“说来话长。”杨铁鹰应付一句,然后扫视了一样茶棚,疑惑道:“老周,大嫂怎么不在?”
“病了。”卖茶老翁的眉宇间升起愁色,“人上了年纪,身子骨不行了,能活一天就算赚一天喽……”
杨铁鹰径直走进茶棚,找来茶碗,倒上茶水,撒了一些试毒的粉末,见颜色没有变化,这才放心喝了起来。
“老周,你身体还硬朗得很,再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卖茶老翁对此习以为常,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之色,说道:“杨大侠,你就饶了我吧,这世道,多活一天就受罪一天,再活几十年……”
卖茶老翁大摇其头,“苦啊……”
“老周,你这话若是被官差听去了,可饶不了你。”
卖茶老翁缩了缩脖子,说道:“官差若在,我哪敢说这种话。”
闲聊许久,镖车再度上路。
赶到王家村时,已经是后半夜,村里的寂静被马蹄声打破,犬吠不止。
杨铁鹰跳下镖车,来到冯郎中的家门前,未等敲响大门,屋里便先亮起了灯。
“吱呀……”
内屋的门开了,冯郎中披着衣衫,手提着灯笼走了出来。
“冯兄,冯兄。”杨铁鹰大声呼唤。
听见杨铁鹰的声音,冯郎中快步走来,打开大门,“杨兄,果然是你,我听见村里犬吠,又听见马儿在门前嘶鸣,便猜到可能是你来了。”
忽地,冯郎中抽了抽鼻子,闻到一股血腥味,见到杨铁鹰身上多处皮外伤,脸色大变道:“杨兄,出什么事了?”
“快来看看李吉兄弟。”顾不上解释,杨铁鹰抓起冯郎中的手走向镖车。
李吉已经陷入昏迷状态,身体滚烫如炭。
“快!快抬进屋!”
七手八脚将李吉抬进屋里的床上,经过一番诊治,李吉终于化险为夷。
徐永宁等人则被冯郎中请到了厅堂内,奉上茶水。
“杨兄,你们这是遇到山贼了?”
杨铁鹰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不无恼恨地说道:“铁鹰镖局平日里给了黑风寨不少好处,他们却是如此的不讲道义!”
“山贼毕竟是山贼,做得就是打家劫舍的买卖,指望他们懂道义二字?”冯郎中冷笑不已,面上满是轻蔑。
杨铁鹰苦笑着道:“在下活了大半辈子,还不如冯兄看得通透。”
“杨兄,你少恭维我,我可不吃你这套。”
杨铁鹰开怀大笑。
“杨兄,不知这两位……”冯郎中的目光落在徐永宁两人身上。
“这位是柳一鸣柳少侠,这位是陆颇丰陆大侠。”杨铁鹰一一介绍。
冯郎中点点头,然后说道:“柳少侠和陆大侠对茶水不满意?为何不见饮用?”
徐永宁的食指在杯沿转圈,嘴角噙着玩味笑容,“茶水里下了药,难道柳某也要喝吗?”
冯郎中一掌拍在桌面上,怒然而起,“你是什么意思?!”
“柳某的话有那么难懂吗?”徐永宁一只手背在身后悄悄掐诀,冷笑道,“被你捆绑在柴房里的那人才是真正的冯郎中吧?
之前的卖茶老翁也是阁下,对否?”
杨铁鹰父女顿时脸色大变,跟着便头晕目眩,身体软如一滩烂泥。
“你是怎么发现的?”冯郎中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瘦削的脸。
“你你你……你是八臂哪吒苗飞鸿!”
“想不到苗某如此有名,多年不下山,竟还有人记得。”苗飞鸿大笑三声,突然数枚梅花镖从他袖中飞出,激射徐永宁。
陈进忠立即就要出手,却见到徐永宁的身形犹如鬼魅般闪躲掉所有梅花镖,移形换影般出现在苗飞鸿身前。
苗飞鸿大惊失色,他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轻功,足尖在地上一点,暴退的同时,数十枚梅花镖仿佛天女散花射向徐永宁。
然而,徐永宁瞬间从苗飞鸿的眸中消失了,下一刻,苗飞鸿感到后脊一阵发凉。闪避已然是来不及了,徐永宁的手掌轻飘飘落在了他的背上,高温旋即席卷全身,苗飞鸿整个人化为了一团火球,凄厉惨叫。
“三弟!”
屋顶响起一声暴吼,有人施展千斤坠破瓦落入厅堂,此人黑面虬须,高有七尺,手提一口九环刀,威武不凡。
“黑面虎武横!”
杨铁鹰情不自禁叫出声来。
紧接着,有水从屋顶破洞泼下,浇灭了苗飞鸿身上的烈火。
随后,一道白影闪入厅堂,来到奄奄一息的苗飞鸿身旁,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白衣公子计逍遥!”
杨铁鹰认得这三人,乃是青云寨三大寨主,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绿林好汉。
杨铁鹰狠狠咬了下舌尖,让头脑变得清醒,说道:“三位好汉,我等非官非富,就是靠走镖讨口饭吃的穷苦人,不知哪里得罪了青云寨,让三位好汉设局等候?”
“挑明了说吧,武某与两位兄弟就是为了你押送的镖来的,本想不伤你们,把你们迷晕之后便赶着镖车离开,可是现在,三弟重伤,此仇不得不报!”
武横目若铜铃,充斥着怒火。他暴吼一声,刀环震响,抡刀向徐永宁的头猛劈而去。
徐永宁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屈指连弹,数团火球迎向武横。
武横如猛虎咆哮,刀狂舞,劈碎一团团火球,火焰四处游散,点燃房屋。
“拿命来!”
武横拔地而起,泰山压顶般劈斩徐永宁,刀未至,刚猛的刀风便先袭面而来。
徐永宁快速低声念咒,青色气罩骤然浮现而出,遭到九环大刀的劈斩,气罩剧烈闪烁,破碎的瞬间,武横倒飞出去。
人在空中,徐永宁扬手打出一道风刃。
“凝气化形,真罡境!!”
武横难以置信地大吼。
眼看要被风刃斩为两截,千钧一发之际,他使出全身力气将九环大刀扔了出去。
两者相碰,劲气冲荡。
武横重重落地,滑出数丈距离,接住倒飞回来的九环刀,瞥了一眼刀身,有一道较深的豁口,九环刀乃是用精钢打造而成,一击便有损伤,风刃的威力不容小觑。
“你不是真罡境。”武横从头到脚审视着徐永宁,“你修炼的是什么武功?”
“死人不需要有这么多问题。”徐永宁冷冷吐出一句话,身躯扭曲变形,继而消失不见。
武横脸色一变,如临大敌般转动身体,双耳颤动,听声辨位。
突然,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武横低头看去,一只手贯穿了他的胸膛,徐永宁毫无征兆就出现在了他身前,施展的乃是幻术——幻身术。
“大哥!”
计逍遥闪掠而至,手中铁扇刺向徐永宁。
徐永宁抽身暴退,轻松自如。
武横拄刀半跪,呕出一滩鲜血,压榨出残存在体内的所有力气,嘶声说道:“走!快走!”
“大哥……”计逍遥犹豫。
“走!!”
武横圆瞪双目,仰面摔倒在地,再无生机。
计逍遥满眼热泪,施展轻功从屋顶破洞飞出。
“来了还想走?”
徐永宁双目闪过冷芒,掌心朝天,迸发出强盛的吸扯之力。
计逍遥惨叫一声,从空中重重摔落屋内,人在瓦砾中痛苦咳血。
杨铁鹰父女呆住了,他们实在想不到,徐永宁竟然有如此高强的武功。
门外也响起了重物摔落在地上的声音,打斗声使李吉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撞见徐永宁的无敌之姿,他惊得跌坐在地。
杨铁鹰回过神来,沉声说道:“三寨主,你可知道,失镖之后,铁鹰镖局将会面临灭顶之灾,你不伤我们,我们却还是要死!”
“你们押送的镖物,皆是民脂民膏,抢走镖车,有何不可?”计逍遥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你们铁鹰镖局助纣为虐,不杀你们,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我们没有选择,不服从就是家破人亡!
你们这些肆意妄为的贼匪,怎会明白我们的苦衷!”杨铁鹰怒吼。
“怯弱之人,休要多言!”
计逍遥啐出一口血沫,铁扇锐啸飞出,高速旋转袭向徐永宁。
徐永宁扬手放出一道风刃,一闪间击中铁扇。剧烈的碰撞,铁扇崩飞,计逍遥拔地而起,抓住铁扇,虎口瞬间崩裂,血流如注。
他强忍着疼痛,将内力贯注到铁扇,狠狠一甩,九片尖锐的扇骨宛如箭矢暴射出去,寒光绽放。
此时,低沉的念咒声恰好结束。
青色光罩浮现而出,扇骨深陷,光罩剧烈闪烁,随时会溃灭。
轰的一声,光罩溃散,扇骨各自崩飞,七零八落。
就在这时,计逍遥猱身而上,一记长拳直捣黄龙,洞穿徐永宁的胸膛。
计逍遥的脸上展露出狰狞笑容,渐渐僵硬。
徐永宁慢慢从他眸中消失了,不知所踪。
背后!
计逍遥心神剧震,手臂抡向身后,夹杂着音爆之声,仓促出手,威力仍不容小觑。
然而……
落空。
徐永宁并没有从他身后偷袭。
忽然,一声锐啸自身前响来,计逍遥立即双臂格挡,霎时间,血肉飞溅……
风刃撕裂皮肉,斩碎骨骼,计逍遥两截前臂掉落在地,血如旗花火箭般从伤口汹涌而出。
“此……此次……是是我青天……青天寨栽了,竟……竟然……有……有你……你……这这……这等……人人……人物……”
计逍遥浑身抽搐地栽倒在地,他圆瞪着双目,始终盯着徐永宁,仿佛要将徐永宁拉入地狱。
这种眼神徐永宁见得太多,早已心如止水,他轻轻摇头,不由得瞥了陈进忠一眼,若是计逍遥知道还有一个暗劲圆满的高手未出手,不知作何感想。
“柳少侠,真人不露相,年纪轻轻便有这等身手,我杨铁鹰无地自容啊。”杨铁鹰真心诚意地说道。
杨慧心功力不够,已昏迷不醒。
至于李吉,手捂腹部,拄剑走来,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满脸愧色地说道:“柳少侠,我要向你赔罪。”
徐永宁淡淡笑道:“此话怎讲?”
事实上,铁鹰镖局这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徐永宁的监视下,神识笼罩,他们所说的每个字都清晰传入了他的耳中。
他懒得跟李吉计较,神龙怎会理会蝼蚁的叫嚣?
“我跟总镖头说了柳少侠许多坏话,我有眼无珠,不知好歹。”
“救火!救火啊!!”
火势越来越大,惊醒了王家村的村民,屋外响起大呼小叫,不久,大门便被撞开,拎着水桶前来救火的村民闯了进来。
他们见到房内惨烈的场景,脸上瞬间失去血色,跌坐在地,浑身颤抖,吐不出一个字来。
幸好铁鹰镖局走镖时会在王家村歇脚,有熟悉杨铁鹰的村民战战兢兢问道:“杨杨……杨大侠,这这这……这是是怎怎么……回……回事?”
杨铁鹰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变得清醒,他大声说道:“诸位莫要怕,死去的三人乃是青云寨的山贼,现已伏诛,此乃击缶而歌的大好事!”
一位颤颤巍巍的老者问道:“山贼……山贼为何而来?”
“对啊,山贼为何而来?”村民纷纷说道。
“这……”杨铁鹰本想避重就轻撇开这个话题,但发现根本绕不过去。
“山贼为铁鹰镖局押送的镖物而来,对否?”老者继续问道。
杨铁鹰无法回答,算是默认了。
“冯郎中何在?”老者扫视房内一圈,没有发现冯郎中的身影。
“在这!”有人把冯郎中从柴房里搀扶了出来,捆绑许久,看起来虚弱不堪。
“先救火!”老者德高望重,他发话,村民们立即行动起来。
火被扑灭了,三具尸体被杨铁鹰拖出村外掩埋,在他回到冯郎中的家门外时,发现徐永宁几人被老者带领的一众村民围了起来。
杨铁鹰急忙挤进去,干笑道:“王叔,你们这是……”
“杨大侠,王家村多是老弱妇孺,实在受不了这种惊吓,请你以后不要再在村里落脚了,若是山贼凶性大发,我等该如何是好?”老者下了逐客令,村民也都冷眼相待。
“王叔……”
“杨大侠,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穷苦人,不要再来了……”说完,老者便跪倒在地,一众村民也都随之下跪。
杨铁鹰表情阴晴不定,他咬了咬牙,“王叔,李吉兄弟受了伤,不宜奔波劳累,你看……能否在王家村养伤?”
“杨大侠,我们给你磕头了。”
老者与一众村民咚咚磕起了头,杨铁鹰举头望天,怅然一叹。
……
镖车离开王家村。
李吉看了一眼身旁仍没有醒来的杨慧心,说道:“总镖头,王家村的这些人忒不是东西,以往我们铁鹰镖局路过此地,哪次不送上银两?
因为三个死人,就把我们赶出村,还从此划清界限……”
李吉抱怨时,陈进忠向徐永宁发问了,“少爷,你使得是哪家武功?”
徐永宁早感觉到陈进忠的满腹疑惑了,他面色不改地说道:“那晚我爹唤我过去,交给我一本武功秘籍,我试着练了几招,果然不同凡响,陈叔,你想学吗?”
陈进忠连忙摇头道:“那就不必了。”
徐永宁笑了笑,告知陈进忠真相是可行的,但至少要筑基之后再说出真相,他是个慎重的人。
“炼气中期,果然能够力敌刚劲巅峰大圆满不败了。”徐永宁默默握紧拳头,力量慢慢回来的感觉非常之好,去燕都还需数日,争取突破炼气后期。
骑马的同时,徐永宁一心二用修炼青木圣功,澎湃的灵气自镖车内涌出,受到某种牵引般向徐永宁汇聚,沿着经脉运转,炼化为一缕缕法力。
一个时辰过后,徐永宁结束修炼,手里把玩着一片扇骨。扇骨表面有着星星点点的银色斑纹,掺入了炼制法器的材料银星铁。
无心插柳柳成荫,接下来,就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炼制法器了,当飞针炼制出来,必将实力大涨。
突然。
天空一道惊雷炸响!
徐永宁几人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空中出现了一团黑云,凝聚成一个“虎”字,徐徐散开。
“那是……”李吉瞳孔一缩,低声道,“总镖头,虎威镖局遇到麻烦了。”
“此话怎讲?”徐永宁问。
李吉没有想到徐永宁的听力这等敏锐,当即解释道:“柳少侠有所不知,早在三十年前,众镖局便商定,遇事要互帮互助。倘若遭遇贼匪劫镖,便放出求救信号,附近若是有镖局走镖,定要出手相助。”
“原来如此。”徐永宁微微颔首,然后笑问道,“杨总镖头如何想?”
杨铁鹰轻轻摇头,无奈说道:“铁鹰镖局自顾不暇,无能为力啊……”
李吉与杨铁鹰是同样的想法,接道:“只能绕道而行了。”
“驾!驾!驾!”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闯入了徐永宁几人的视线。
此人四十来岁,面容方正威严,手提一口乌色宝剑,身后有数人追击。
“杀!”
这人手拍马背飞起,袭向紧追不舍的山贼。
措手不及之下,一名山贼的喉咙被刺穿,这名中年男子立于马首之上,衣袂飘飘,环顾众人。
画面仿佛静止了。
一息。
两息。
三息。
众山贼同时出手,这人足尖在马首上轻轻一点,凌空施展剑法,剑气割裂空气,也割裂了人的身躯。
在山贼的围攻下,中年男子竟占据了上风……
杨铁鹰目光闪烁数下,他高呼:“黄兄,我来助你!”
言罢,几个起掠杀向山贼,爪影重重,撕裂一人又一人的喉咙。
不多时,山贼便被剿灭干净。
黄虎威喘了两口粗气,抱拳谢道:“杨兄,多谢你出手相助,不然,黄某在劫难逃。”
“黄兄言重了。”杨铁鹰同样抱拳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江湖人的本分,更何况,黄兄与我相识多年,怎有不帮的道理?
你我不需要说这么多的客套话,今日若是铁鹰镖局遭了难,黄兄会眼睁睁看着不帮吗?”
黄虎威重重一拍杨铁鹰的肩膀,“好,杨兄,你都如此说了,那黄某也不跟你客气了,今后有用得到我黄虎威的地方,杨兄尽管吩咐。”
“黄兄既然这么说了,杨某可就当真了啊。”
两人大笑。
随后,杨铁鹰问道:“黄兄,遇到哪个不讲道理的寨子了?”
镖局走镖,通常会打点好各座啸聚山林的山寨,前来劫镖的山贼,不讲规矩。
黄虎威哀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说道:“青云寨。”
“青云寨?”杨铁鹰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察觉到杨铁鹰神色有异,黄虎威道:“杨兄,怎的了?”
“不瞒黄兄,青云寨三大寨主刚刚死在我们手上。”
“竟有此事?!”黄虎威大惊,从头到脚审视起杨铁鹰,“杨兄,你境界有突破?”
杨铁鹰摇头,跟着扭头往徐永宁所在方向看了一眼,说道:“确切的说,三大寨主死于那位柳少侠之手。”
黄虎威情不自禁看了徐永宁几眼,他疑惑道:“为何我没有从这位柳少侠身上感知到丝毫气息波动?”
杨铁鹰恼怒道:“黄兄,难道你觉得我在骗你?”
“杨兄莫要动怒,我只是觉得奇怪,没有怀疑杨兄的意思。”
杨铁鹰冷哼一声,然后说道:“感知不出柳少侠的气息,应该是他修炼的功法的缘故,黄兄千万不要胡乱猜疑。”
见杨铁鹰眼神严肃,黄虎威像是明白了什么,缓缓点头道:“受教了。”
杨铁鹰转移话题道:“如今的青云寨,就剩些小鱼小虾,如果能说动柳少侠,黄兄被劫走的镖物就有办法拿回来了。”
“当真?”黄虎威又喜又惊道,“这位柳少侠的武功如此高强?”
杨铁鹰郑重道:“非同小可。”
“那好,我去求求这位柳少侠。”黄虎威道,“杨兄,请为我引见一二。”
“应当的。”
两人走向徐永宁,黄虎威瞧见铁鹰镖局的空荡,心有戚戚然,“杨兄,铁鹰镖局也是伤亡惨重啊……”
想起那时的险境,杨铁鹰仍心有余悸,他庆幸不已地说道:“幸好遇上了柳少侠,不然,再没有机会见到黄兄了。”
黄虎威大吃一惊,“竟这等凶险?”
杨铁鹰不无悲伤地说道:“铁鹰镖局的老伙计几乎都死光了。”
黄虎威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些贼匪,叫嚷着替天行道,却只会欺压我们这些穷苦人,真该千刀万剐!”
说话间,两人来到徐永宁身前,杨铁鹰道:“杨兄,这位是柳少侠,这位是陆大侠。”
黄虎威抱拳道:“柳少侠,陆大侠。”
“柳少侠,陆大侠,这位是虎威镖局的总镖头黄虎威。”
“黄总镖头。”徐永宁与陈进忠抱拳还礼。
“柳少侠,陆大侠,在下有三辆镖车被青云寨劫了去,不知能否请二位出手相助?”
陈进忠下意识地看向徐永宁,等着回话。
徐永宁的视线落在黄虎威的乌色宝剑上,说道:“出手夺回镖车当然可以,黄总镖头只需要用一件东西来交换。”
黄虎威面露喜色,连忙问道:“何物?”
“你手中的剑。”
“这……”
黄虎威犹豫了,他手中的宝剑乃是祖传,若是遗失,让他觉得对不起列祖列宗。
“柳少侠,此剑乃是祖传,能否换一样……”
徐永宁强硬打断道:“那就不必再谈了,黄总镖头,恕在下无能为力。”
黄虎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取舍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