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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后,西京发来的信终究是到了绥北城。

    而且,与萧槿所料几乎不差的是齐国国君新薨后,秦国国君也想扶持萧子硕回国继承公位。

    这样的事情在列国历史上早已发生过多次,当初接受萧子硕来到秦国时,秦国便已经为此事打下了伏笔。

    即使萧子硕在秦国呆的再不如意,但当秦国将他推上国公之位后,自然的他便要“报答”秦国大恩。

    这份“恩情”才是秦国接受萧子硕来质的根本原因所在。

    虽然萧子硕是故去齐国国公的长公子,是储君的第一人选,但政局朝事哪里会安安稳稳的等着他萧子硕前去顺利继承的。

    而且秦国早已经得到消息,萧子硕的弟弟公子堰便是他继承公位的主要绊脚石。

    那公子堰的母亲是楚国的公主,甚得已薨的齐公欢心,而且当初让萧子硕出秦为质,也有国公希望萧子硕远离齐国最好能够死在异域的打算在里面,因为他想让公子堰继位。

    而在公子硕离开齐国后,公子堰和其母亲芈夫人更是在朝堂上培树羽翼,为公子堰继位做好了准备。

    而且据一些小道消息所言,恐怕齐公的死也与这母子二人有关。

    一旦公子堰继位,那齐国便和楚国的关系将更近一步了。

    秦国自然不愿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在得到齐公的死讯之后,便立刻派人将信送到了绥北城,并要求赵之海派人护送公子硕穿过河西从上党渡过黄水东去齐国,而不必再回西京。

    得信当日及夜里,萧槿等人便紧张的安排着萧子硕东归的诸多杂事。

    虽然事目繁多,但萧槿却依旧将其办的井井有条,妥妥当当。

    所有人已经得到了命令,他们将于次日一早踏上东入齐国之路。

    而且赵之海命令麾下大将钟旭亲自率领绥北城一万大军护送萧子硕东归,为了保证萧子硕能够顺利登基,赵之海府中的第一谋士顾道远也将随行。

    这一日夜里,绥北城内外纷乱嘈杂,兵马调动的动静响彻绥北全城,从城外大营到赵府文华殿的这一路上,车辆马匹,家仆兵士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谁也没有注意到,深夜里当萧槿驾着萧子硕的马车,从赵府取回文牒返回之后,马车里面便多出了两个人来。

    一驾华丽的马车在赵府家人和来往兵士的眼中显得格外突兀,但也正是如此,谁也不会傻到去堵住马车看看那里面究竟坐的何人。

    当马车来到了驿馆门前时,早已等候在驿馆的萧子硕便大踏步上了车去。

    萧槿遂吩咐手下的人以及萧子硕的仆从速速跟上出了城去。

    “有劳萧公子了。”

    当马车出了城门后,车内的一人便向萧子硕微微点头说道。

    萧子硕自然明白,说话之人便是赵青儿了。

    方才一上车时他就发现,赵青儿二人已是女扮男装,而且还戴着一顶垂着黑纱的斗笠。

    但他也知道城内周遭人流颇多,所以当时便并未与其交谈,直到此时赵青儿向他致谢,他才转过看向窗外的脸庞向赵青儿微微点了点头。

    “这位是我的贴身丫头,小莺。”

    赵青儿自然晓得将身旁那位陌生人向萧子硕介绍一番,免去他的疑虑。

    萧子硕微微一笑,他虽然看不清赵青儿二人的相貌,但只听声音便知道赵青儿定是绝色女子,他心下不禁为萧槿竖起了大拇指。

    “青姑娘是翻墙出来的吧。”萧子硕笑着说罢,便低下了头去。

    此时已到了破晓,车内虽然垂着纱帘但依稀也能看的清彼此,赵青儿闻言一愣便低下头去,这才看见自己和身旁的小莺二人满身都是灰土,不禁有些尴尬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但在一阵咳嗽声中,赵青儿突然意识到车内的空间狭小,便赶忙停下了拍打的动作,低下头来默不作声了。

    “子硕哥,距离中更大人和钟将军等人与我们约定时间已经不远了,你们坐好,我要加速前进了啊。”

    突然,车外传来了一身轻微的说话声,车内的赵青儿和萧子硕自然知道是谁在讲话。

    “哈哈,他日贤伉俪大喜之日,还要请我吃杯喜酒哇。”

    萧子硕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萧槿的话般,对着赵青儿便又出言说道。

    他见赵青儿将头垂的更低了,便自顾自的“嘿嘿”轻笑了几声。

    过了不久,萧槿便远远的看着前方黑压压的兵马列在了官道的两侧,十数人正骑在马上等候着萧子硕的到来。

    萧槿向萧子硕说明前方情形后,马车便逐渐减缓了速度,慢慢的走到了那行人前停了下来。

    萧子硕向着赵青儿二人说了声“放心”后便走下了马车。

    因为就在方才,赵之海的部下向马车高声宣礼之时,萧子硕明显看的出来,那赵青儿浑身已在不停的颤栗着。

    与赵之海等人一番作别之后,萧槿便驾着马车继续前进了。

    方才自己父亲与萧子硕的一番相别的言论一字不差的传入了赵青儿的耳中,她一边颤栗着一边不停的用手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她觉得“父亲”抚育自己成人,但自己却背离了他,如何能不伤心呢。

    自己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萧槿还是为了自己的自由?

    此刻的赵青儿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有数次她都想从车中下来,跟着赵之海回家,但她想想每日与萧槿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想想那个被他寄予了无限期望的男子,她便咬起了牙,强忍着与父亲分别的痛楚。

    当马车又缓缓的开始了行走,青女便隔着窗纱目送着自己父亲的身影越来越远。

    “青儿,我们成功了。”

    不久之后,还在悲伤之中的赵青儿突然听到了萧槿略带兴奋的声音,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口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对于她而言,从此世间便真的再也没有了赵青儿,而是萧夫人了。

    “萧子硕那小子还真是识趣,找了匹马骑行,这几日便会方便些。

    只是每夜的行营之时,你便要穿上齐国兵士的衣服,扮作公子硕的卫士。”

    萧槿说到这里,似是觉得有些委屈了赵青儿,便又低声问了句:

    “青儿,如此安排可好?”

    “好”。

    只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字,赵青儿却是说的斩钉截铁。

    虽然萧槿安排好了一切,但他却仍然不忘去征求自己的意见,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但却成了赵青儿对萧槿无怨无悔的依持,得夫如此,又有何求呢。

    自然的,赵青儿便抛却了让她内心无比烦恼的顾忌,她伸出玉手使劲的将脸上的泪水擦了个干干净净。

    第二日下午,大军到达了河西郡的元右县并在此县停留了一日。

    因为方元恒派出麾下大将方恒心和江户率领河西精锐两万正在元右等待萧子硕一行。

    虽然萧槿是江户幕府中的一员,但江户显然并未将萧槿放在眼里,或许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幕府之中还有萧槿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但萧槿也因此得以继续留在萧子硕的身边,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来。

    原本他还和萧子硕商议,如果江户召他离去,便由萧子硕向江户要人,让他留下来,看来此事已是多虑了。

    在萧槿的计划之中,他要与赵青儿在齐国渡过一段时间,一来他要帮助萧子硕登上公位,二来也有避避风头的想法。

    毕竟中更赵之海大人的女儿不见了,大秦上下不翻个底朝天才是怪事。

    当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来到上党黄天渡口时,已距离萧槿等人离开绥北城十二日之久了。

    看着装满了兵士的一艘艘巨艋离开黄天渡口向东而行的壮观情形,萧槿偷偷拉起了身旁穿着齐国兵士服饰的赵青儿的手,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青儿,我萧槿对着这黄天厚土和这黄水发誓,这辈子我会对你好的。”

    赵青儿抬起头,看着萧槿眼中饱含泪水的模样,笑了一笑。

    她看了看左右,见没人理睬自己二人,便抬起了袖子为萧槿擦了擦眼睛。

    “萧槿在哪里?”

    突然,两人同时听到有人大声的向着周边兵士询问的声音。

    二人定睛看去,只见数百人来到了黄天渡口,对着渡口上的人群大声呼喝着。

    萧槿穿的是文士服饰,自然是很好寻找的,片刻间便有数十名穿着精甲之人走到了萧槿的跟前。

    “哪个是萧槿?”

    其中一人向着萧槿一众人等大声喝道。

    “鄙人正是萧槿,不知大人……”

    “给我拿下。”

    还未等萧槿将话说完,那人便喝令一声,从其身后走出来了十数人二话不说便将刚刚抽出佩剑的萧槿踢倒在地五花大绑了起来。

    纵然萧槿自幼苦习六艺,御、射等技均在一般兵士之上,但他哪里架得住手持长戈的十数人同时一击,况且那些人中无论哪个都能看得出来均是百战锐士。

    萧槿一边拼命的挣扎,一边大声喊着:“你们在做什么。我犯了何罪。为何要绑我?”

    此时的萧槿内心里明白,目下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唯一之计便是要让萧子硕知道,只要萧子硕得知定会前来救自己的。

    所以他便大声喊叫了起来,以期盼自己能够在人群中制造些混乱,如此一来自然会有人将此间发生的事告诉正和顾道远、方恒心、钟旭、江户等将领们在一起的萧子硕。

    但他刚刚喊了几句,却看到一个让他汗毛倒竖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出现在萧槿面前的人约莫四十岁不到的模样,猛眼看去便是一身的气宇轩昂,再仔细观瞧便会发现此人眉宇之间自有一股纵横捭阖的气势散发出来,让他与身旁数千数万人有着质的区别。

    看到此人后,萧槿便叹了口气不再呼喊,他闭着眼睛将脸贴到了满是黄土的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那人不是赵之海又会是谁呢。

    一股如同死灰般的绝望侵入了萧槿的心中。

    他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滚滚的黄水呆了起来。

    天意如此么。

    当真是天意如此么。

    萧槿的绝望已经让他顾不上去想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他唯有紧紧抓住地上的黄土,用额头击打着坚硬的土地。

    他恨,恨自己的力量在赵之海的面前如同蝼蚁,恨自己卑微的出身让他只能在此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般毫无作为。

    渐渐地,他看到了赵之海拉着青儿离去,他浑然不觉有人将他拖了起来,像拉着一条狗一样,离开了黄天渡口的人群中。

    “父亲。”

    赵青儿低头拉着自己身上穿着的齐国战衣一角,用手不停的揉搓着。

    她的身前那男子却温柔的看着自己,轻声说道:

    “跟我回去吧,青儿。那个叫萧槿的小子我不会杀他的,你放心吧。”

    赵青儿抬起头来看着这位在大秦权力顶端叱咤风云的男子。

    他永远都对自己是一副温柔与呵护,纵然自己做了如此一件令他丢掉颜面的事情,他却依旧没有怪罪自己。

    而且他还怕自己担心萧槿,主动答应不会处死萧槿。

    做到了这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他吧。

    “不,父亲,我不会回去的。”

    没有一丝的犹豫,赵青儿抬起头语气坚定的看着赵之海说道。

    赵之海闻言眼中便起了一丝讶异之色,他下意识看着远处已经拉到一旁被绑成了粽子般躺在地上的萧槿,微微皱眉思索了起来。

    片刻后,他回头对着自己的亲兵说道:“带小姐回家吧。”

    说罢,赵之海便转身准备离去。

    “父亲。”

    就在这时,赵之海只听身后一声仓朗朗宝剑声响和赵青儿的叫声。

    他再次回过头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便令他目中的瞳孔猛的一聚。

    只见赵青儿手中握着的齐国短剑此时已经搭在了她白皙的脖颈之上,一股鲜血正顺着剑身慢慢的流到了剑柄上,流到了青儿握着剑柄的手上。

    只不过赵之海在震惊过后发现,青儿只是皮外伤罢了,这个自幼文武皆通,深得自己喜爱的女儿怎么会不知道分寸呢。

    “你这是何苦,那萧槿和你只不过萍水之交,难道你要为他丢弃你的父亲不成?”

    随着赵之海的冷言呵斥,青儿猛的发起了抖来。

    “父亲,自您接我到了您的府上,您教我做人,育我成长,大恩大德女儿此生莫不敢忘。

    但赵府于我似是一座密不透风的笼子,青儿决不愿做笼中的鸟儿。

    萧槿与我虽然相识并不长久,但女儿与他已是私定了终身,父亲大人曾经教我,身为贵族当要一言九鼎,方不会辱没贵族的称谓,我又怎能知难而退,做那背信弃义之人。

    父亲素会识人,难道您就看不出那萧槿也是人品出众之辈吗?”

    当赵青儿颤巍巍的说完后,赵之海这才突然发现,自己总在保护的女儿已经长大了。

    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并且能够为实现它而去付出代价。

    赵之海低头思索良久,这才负手而立,仰天长叹一声。

    “你长大了,父亲总是想去保护你,让你此生安然,但你为何却不体恤为父的用心良苦。

    你可知道你若跟了萧槿,会是什么后果吗?”

    “青儿知道,从此再也没有了荣华富贵,没有了贵族身份,但青儿却是欢喜的,因为青儿会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想要的幸福......”赵青而说到这里,她回头看了看远方那人的身影便又低下了头。

    赵之海自然明白女儿的意思,他的眼中也生出了一丝恨意和一丝妒意。

    自己无比喜爱的女儿此刻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离开他,原因却是那个唤做萧槿的男子,赵之海如何不恨,如何不妒。

    “青儿,萧槿却非池中之物,但你要明白,这种庶民若想一步登天,他便要舍弃一些常人所无法舍弃的东西。”

    “父亲,您也看好萧槿,觉得他绝非池中之物的?”

    那赵青儿似乎只在意赵之海所说的前半句,颇为开心的说道。

    若不是她手上的鲜血已经开始滴到了地上,赵之海便恍然觉得,此时的父女二人似乎又回到了曾经在赵府中的情景。

    那时他每次回到绥北,便会抱着青儿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膝上与她考教新学到的文章或是技艺,每次当他夸赞青儿时,自己的女儿便会是这副欣喜的模样。

    他看着那一滴滴鲜血掉在了女儿脚下的黄土之上,却是没来由的一阵心痛。

    “好好的照顾自己,往后遇到了危险或是困难,就说你是我赵之海的女儿,我看这天下还敢有谁与你为难。”

    赵之海冷冷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踏步离去,消失在滚滚人流之中。

    只不过,那离去的背影却显得异常落寞。

    因为那背影的主人失去了他最爱的女儿。

    赵之海有一万种办法能够将赵青儿抓回去,但他却没有那么做,此间的原因除了赵之海外那赵青儿自然也是晓得的。

    他的父亲是怕女儿的鲜血多流下哪怕是一滴啊。

    “哐啷。”

    青儿手中的宝剑掉落到了地上,她看着早已在视野之中消失的赵之海,不顾一旁满身尘土似想抱住自己的萧槿,跪在了地上,向着赵之海消失的方向叩下了头去。

    沾染着鲜血的黄土在赵青儿的额头上沾染了一大片,让这个本因绝色的女子看起来甚是狰狞,在赵之海面前强忍住的泪水此时却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而萧槿则一边担忧的看着青儿,一边也跪了下去,和赵青儿一样向着赵之海消失的方向叩下首去。

    ......

    “中更大人,方将军和江将军以及顾先生听闻你来到此处,正要往这边赶来,您看。”

    大步流星般走着的赵之海身旁一名亲兵急匆匆赶来说道。

    “不见”赵之海听完那亲兵所言仍旧是头也不回的走到了一匹骏马前,“噌”的翻身上马后便向着绥北城方向打马而去。

    此刻的赵之海内心深处早已是波涛翻滚,他连回头再看一看那黄水之滨的勇气也没有了,又哪里还会停留去见顾道远等人。

    “青儿,我知道这些年是我忽视了你,让你在赵府中丢掉了快乐。我也知道你生性外向,并不愿意做一介家妇。

    这一年来为父替你挡住了颇多前来提亲的人家,就是想亲自为你找一个能够和你相称的良婿,可是你却,你却如此糊涂啊。”

    赵之海想起了赵青儿的父亲,自己的哥哥和嫂子当初是为了自己而死,自己也曾发下誓言护佑赵青儿一生的平安。可是此刻的自己却对挣脱出“牢笼”的青儿无能为力,当初的誓言就似是笑话一般嘲讽着自己。

    “那萧槿却是非常之人,可你又对他品性了解多少,你又怎能知道他会不会在生死攸关之时抛下你,为父只想你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渡过此生,你却选择了一条最为艰难的路啊。”

    赵之海喃喃自语道。

    黄天渡口。

    当萧子硕扶起萧槿来,萧槿这才连忙起身查看一旁昏死过去的赵青儿。

    青儿的身旁,她的婢女小莹正努力的将她抱在怀中,看着一旁的医官为绑扎好脖颈的青儿号着脉。

    “先生,她如何了?”萧槿紧张的问着那医官。

    “不碍事,只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休息几日便好。”

    说罢,那医官从侍从的手中拿来几包药草交给萧槿。

    “这几喂药专用于补血,按时熬制好给她喝了即可。”

    说完后,那医官便站起身来,领着侍从退到了萧子硕的身后。

    “有劳子硕兄了。”

    萧槿感激的看着身旁的萧子硕,他知道若不是萧子硕身旁有齐国的名医在此,慌乱中的自己恐怕要再次陷入到方才的突然昏迷之中了。

    “你方才是吓呆了?”

    萧子硕依旧是一副春风拂面般的表情,轻轻的向着萧槿说道,边说还将自己的手搭在了萧槿的肩膀之上。

    “让子硕兄见笑了,方才我还以为青儿、青儿。”说到这里,他似乎还有些后怕般回忆起方才赵青儿突然昏厥的情形,便又说不出话来。

    “你这是关心则乱啊。”

    萧子硕自然知道萧槿方才的反常来源于何处,他看着眼前的二人,叹了一口气笑着摇起了头来。

    “子硕兄,他们应该是去见中更大人了,你为何不去?”萧槿似乎发觉了远处一些人马向西而去的情形,便开口问道。

    得知青儿无碍,已然恢复过来的萧槿知道对于萧子硕而言,此番返回齐国争夺公位,有赵之海的帮助定会极大的增强成功的几率,所以他便想劝萧子硕去赵之海那里,毕竟那右更远道而来,萧子硕却不去见礼可能会让右更产生一些不快来。

    “不去了,在我眼里那公位夺来又能如何。”

    说道这里萧子硕看着眼前的滚滚黄水又叹息了一声。

    “你知道吗,看着赵姑娘肯为你放弃所有,死心塌地的跟着你让我十分羡慕,我也万分佩服赵姑娘的勇气。

    所以你便珍惜眼前的这人吧,如果哪日你怠慢了她,别说赵之海了,我便第一个不会饶了你。”

    说完后,萧子硕便再次拍了拍萧槿的肩膀。

    “你不知道,赵姑娘放弃的是什么,你也不知道,右更大人放弃的是什么。那些代价我却是知道的。”

    萧槿看着转身离去的萧子硕,想着他最后轻声说着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终于,他握紧的拳头还是渐渐地舒展了开来。

    他俯下了身子,将青女抱入了自己的怀中,随后便起身一步一步的抱着自己挚爱的人走上了刚刚靠岸的巨艋。

    齐国的都城位于黄水的下游,其名唤做东京,距离秦国边境约有一千三百余里,距离上党县也有近千里之遥。

    当向着东京出发的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的穿过黄水进入齐国的境内后,便驻扎在了与上党县隔河相望的墨县里。

    原本墨县是有三万大军在此守备的,因为他的对面正是秦国历来东进侵袭齐国的要冲渡口。

    但当方恒心派遣先锋万人登上黄水右岸抵达墨县城时,却发现此城却只有近五千人马。

    五千守城齐军颤颤巍巍的等待着秦军攻城,随时准备与城共存亡,可是此时他们却吃惊的发现自家的长公子从三万秦军中走出来到了墨县。

    守城将官自然明白公子硕返齐的用意,便连忙打开城池,接他入城。

    一番问询过后,萧子硕和顾道远、方恒心等人这才知晓,原来,齐国的公子堰已经托河东郡郡守率领本郡八万大军在河东郡城遥平集结,用以阻挡公子硕回国。

    但他们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公子硕并没有东出燮玉关,而是从上党黄天渡口进入了齐国。

    所以他们便将兵马都集结到了距离燮玉关较近的遥平城了。

    造成如此局面,自然是秦国上下的一番运筹,其中右更雍叔召更是亲自前往东京吊唁时,沿途向齐国各地官员散步萧子硕将从西京出发回到齐国奔丧的消息,所以公子堰和齐国上下都对萧子硕回国路线未生疑虑。

    此番来到齐国帮助公子硕继位,三万秦军只是要震慑齐国而已,非到万不得已时并没有真正对其用兵的打算。

    而萧子硕也自然乐见母邦能够安然渡过此劫,两国兵士相安无事,索性便对墨县守军说明来意后将五千齐军收归麾下。

    那五千齐军的领兵校尉见招拢自己的是齐国的长公子,按照宗法自然是大齐继任国君,索性也就踏踏实实的跟了萧子硕。

    何况有强大的秦国在萧子硕背后撑腰,国公之争萧子硕还真有可能将公子堰扳倒。

    墨县事了之后,三万秦军便和留守墨县的一千齐军外的全部人马一道向着东京方向而去。

    大军一连行进了整整十余日,在穿越了险峻的华林山脉后,便抵达了齐国北川郡界。

    这一路之上,但凡秦军所至之城的守军见到是萧子硕领兵便纷纷来投,沿途竟无一城阻拦。

    这让顾道远等人在对萧子硕有些刮目相看之余也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孤军深入敌国境内,纵然秦军犹如虎狼,但也架不住人生地不熟之下被齐国人一拥而上的灭掉。

    河东郡与北川郡之间是一座比华林山脉还要险峻一些的天行山脉相隔为界,萧子硕等人驻扎的潆城便似一座界城一般处于天行山脉的正中。

    这座城位于天行山脉中的潆水冲击成的谷地之中,素有“绾两镇之要膂”的称谓。

    严格意义上来说,此城以东便算是北川郡地界了,只是天行山脉却不是一座小山,所以要真正穿过群山峻岭来到北川地界,还需要至少三日的山路前行。

    三万大军的主帅方恒心与此次出征的军师顾道远协商过后当即下令,全军在潆城休整三日后便东出天行,沿途再不停顿直达东京。

    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出了天行山脉,一路通往东京的道路可就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了。

    在平原中行军最是忌讳停顿,因为自己一旦停下步伐,则敌人便能瞬息而至,原本为了隐藏行军路线所做的努力可就要付诸东流了。

    若不是大军已经连续行军十余日,方恒心等人便恨不得当即便离开潆城。

    三日匆匆而逝,正当大秦三万大军和向萧子硕效忠的两万齐军一同准备东出潆城,向着遥远的东京进发之时,突生的变故便提前来到了。

    天还未亮之时,萧槿便得到了萧子硕的召唤,要他前往自己的府中议事,原本这种高层间的议事萧槿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萧子硕却将随行文书的活计交给了萧槿,所以他才能全程参与到进入齐国后的每一次议事。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萧槿匆匆忙忙收拾好行装与赵青儿等人告别后便赶忙来到了萧子硕的府内。

    进入厅中,只见萧子硕在首位正襟危坐,萧槿便依着萧子硕坐到了下首,面前的案几之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他提起笔来便等着屋内随后赶来的众人开始说话。

    “方才众位恐怕已经得到了河东郡守权玉领兵来犯的消息,顾某就不再赘述了。

    方将军,权玉带来的兵马确有八万之众?”

    顾道远的一声询问打破了厅内的平静,他看向方恒心轻声的问道。

    这顾道远三十岁开外,虽然只是赵之海府中的谋士,但厅内的众人都明白,这位世袭五大夫可不是一般之人。

    这几年来,继任中更的赵之海文不比在朝内呼风唤雨几十年的右更雍叔召,武不比年纪轻轻便能领兵纵横驰骋于天下未尝一败的方元恒,但即便是这样,他却依然能在大秦朝堂中树立起自己的威望,带领内斗数年已然在权力斗争中销声匿迹的赵家起死回生,这其中的功劳抛却赵之海出众的能力外便就要数这顾道远能文能武的鬼才了。

    但传闻终究只是传闻,这一趟来到齐国,方恒心等人才是真正的感受到了顾道远的大才来。

    无论粮草供给、兵器军备配发还是行军路线的选择,亦或是沿途各县守军的虚实以及能否招降,这顾道远都仿佛是能够预知未来一样,不仅安排处置的妥妥当当,而且还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让大军开赴少了许多的麻烦。

    以至于一路走来,方恒心、江户、钟旭等人需要担心的并不是深入敌国后的种种危险,而且无仗可打的无聊局面了。

    这些人中,却唯有最不起眼的萧槿最是清楚的明白顾道远之所长,所以他也在不断的向顾道远学习着。

    因为他看了出来,顾道远是早已经将大齐的山川地理、军备兵力藏于胸中,这才有了用时的成竹于胸。他所做出的每一步筹谋,都离不开他事前不断的推演及大量的准备。

    方恒心见是顾道远问话,便客气的对这位自己颇为佩服的军师言道:

    “顾先生,斥候回来时却是这么说的。”

    众人丝毫不因已是副将的方恒心能对顾道远如此客气的说话而吃惊,因为这厅内的每个人看到了顾道远都会如此。

    顾道远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这才对上首的萧子硕施了一礼说道:

    “敢问长公子,权玉此人如何?

    萧子硕听到顾道远问话,便微加思索后说道:

    “权玉乃是河西郡守,但他却擅长兵事,麾下更有大齐第一猛将廉闵相佐,这才被安排到河西抵御贵国的侵扰。

    他麾下的八万兵马皆是大齐最为精锐的兵马,我出质之前,他曾领兵五万在巢泽打退楚国二十万来犯兵马。

    所以。”

    “所以此人不可小觑。”

    顾道远接过萧子硕的话来。他看出方才萧子硕在说“抵御御贵国的侵扰”这句话时已经面露尴尬之色,所以为了避免这厅内的几名齐国将领的反感,便阻止了萧子硕继续说下去。

    被打断了话语的萧子硕却不知是该尴尬还是该感激顾道远,他便笑了笑口中称“是”,后又转头看了看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的萧槿。

    萧槿向他摇了摇头,萧子硕自然明白萧槿的用意,便强压住内心的不快来。

    只是顾道远却并没有发现萧子硕的异常,他继续说道:

    “权玉不仅不可小觑,而且还是位能够审时度势的智将,他定是等不到长公子从燮玉关东出,继而猜测到了我军的行军路线这才匆匆赶来,在潆城将我军包围的。”

    众人听到这里,便纷纷皱起了眉头来,他们都是领兵之人,自然明白从遥平赶到潆城遥远的路途,便不知道那权玉又是如何能够在短短数日间赶来潆城将自己包围的。

    就连方恒心也向顾道远问询道:“顾先生,即便权玉早于我们出发,也未必能够赶到我军之前抵达潆城,何况他们还在遥平等待长公子数日,但目下却能够在此将我军包围,这权玉是如何办到的?”

    厅内的人便将目光又一次聚集到了顾道远的身上,却见他却转头看了看萧子硕言道:“长公子,齐国可是想从北方出击攻我大秦。”

    此言一出,包括几位齐国将领在内的满厅众人皆是一愣,他们都没有听明白顾道远此言的用意。

    只有萧子硕面露尴尬的向着顾道远笑了笑,也算是肯定了顾道远的猜测。

    顾道远闻言一笑,说道:“长公子不必介意,此番我大秦助长公子登基,就是希望齐国能在长公子带领之下与我秦国和睦相处,以前的事情过去便就过去了。”

    看着面露微笑的萧子硕和云里雾里的众人,顾道远这才将自己的分析娓娓道出。

    原来,齐国在历经去年的惨败过后广造船只,便是想要从水路顺着黄水北上,以期望能够夺取秦国守备相较空虚河西郡北地诸县。

    但没想到直到齐公身死,这个计划也未能实施,但这些兵船却被权玉用来运载兵马顺着黄水西进,又进入潆水抵达潆水谷地。

    这便让原本需要近半个多月的路程却仅仅花费了十日不到。

    当顾道远将这一切娓娓道出后,不仅萧子硕低下了头来,就连那几名齐国将领也低下了头不敢去看那怒气冲冲的方恒心、钟旭和江户等人。

    正当厅内陷入一片寂静之时,依旧是顾道远打破了厅内的诡异气氛,他对着厅内众人又一次说道:

    “方才方副将确言我军已经被权玉人马团团包围,看来这一战已经不可避免。

    目下可用大军人马在五万上下,粮草可供全军使用三月之久,兵器和箭矢均是充足,所以顾某相信此战我军必胜。

    权玉也好与那公叔姜一道在阴间作伴。”

    顾道远此言一出,便将厅内众人注意的焦点又重新转移到了目下的局势当中来。

    一旁的萧槿也暗道了一声“厉害”。

    这顾道远短短的一句话不仅化解了方才的尴尬局面,而且也为厅内的众人鼓起了士气。

    粮草充沛、兵器精良,堂堂大秦铁骑怕什么齐国人的兵马,莫说还有两万齐军相助,即便是只有三万秦军,也并非不能将八万齐国人尽数击溃。

    大不了,去年剿灭齐蜀联军的故事再重演一次便是了。

    众将闻言也纷纷点头,这才将视线又转移到了方恒心那里。

    因为毕竟方恒心才是秦齐联军的兵马统帅。

    方恒心也并非拖泥带水之人,他见众人看向自己,便立刻安排兵事部署之事,并将与权玉齐军交战的先锋之任交给了钟旭。

    那钟旭虽然是赵之海的人,但所有人都没有觉得方恒心是在以权谋私,消耗赵之海的兵力,因为钟旭可是有大秦第一虎将之称,以寡击众则这首战必须得胜,所以钟旭自然要担起这般重任。

    一番兵力部署之下,各将官也领到了各自的守备攻取的任务,所有人此刻都摩拳擦掌,只待萧子硕的一声令下了。

    可是萧子硕却显得有些异常,在方才方恒心排兵布阵之时,萧子硕便一直低头不语,似是有些悲伤之情。

    见众人都在盯着萧子硕,他身旁的萧槿便轻声唤了唤他:“子硕、子硕。”

    听到萧槿的唤声,萧子硕这才抬起了头,对着厅内众人说道:“就按方副将的意思办吧。”

    说罢,他突然眼圈一红,再也说不出话来。

    厅内的秦人或许不能体会萧子硕的心情,可那几名齐将如何不明白萧子硕的忧伤。

    此战若胜,则大齐精锐人马尽丧,河东郡便会成为不设防的空域,虎视眈眈的秦国人便会随时轻而易举的夺取该郡。

    此战若败,自己身死倒是事小,恐怕秦国必将为三万兵士报仇雪恨,一旦举国来攻,则齐国危矣。

    所以,一番思量下来,萧子硕便失了态,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感,那种家国孱弱任人欺凌的屈辱感一齐袭入了他的心田。

    他多么希望权玉此时还在河东,自己顺利进入东京接替公位。

    甚至他也曾想过,只要弟弟公子堰能够善待自己家人母亲,那这个公位不要也罢。

    可惜,就连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这样的假设。

    两日过后。

    当众人再次来到萧槿的府中时,众人都已经没有了前日里的那种凝重,就连一向谨慎的顾道远和从不会轻敌的方恒心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按照钟旭的话讲,除了那名叫廉闵的齐国将军还算有些看头外,齐国的兵士还真是不堪一击啊。

    昨日一战,秦军仅仅派出了钟旭先锋万人,便将齐国三万先锋人马杀得大败而归。

    什么权玉,什么大破楚军二十万的大齐名将,此刻在厅内的秦国人眼里便如同笑话一般。

    若不是齐军人数太多,且占据了山势便利,说不定昨日一战足可以奠定乾坤。

    只是厅内的齐国将领和萧子硕的面色却显得有些难看起来。

    特别是那些齐国将领,有些是第一次看见秦军战力。

    那些悍不畏死,前赴后继的秦国人太可怕了。

    腰间挂着砍死齐军兵士的首级,脱掉战衣赤裸着上身拼杀的秦国人如同噩梦般刻在了他们的脑海之中。

    而且那钟旭身为裨将,却冲杀在一线,被十数人围攻不仅毫发无伤而且还将围攻齐军一一砍杀情景让这些齐国人都胆颤不已。

    看来,击败权玉大军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方恒心在谈笑间将决战定到了三日之后,如不出意外,三日后权玉的人马必将溃败。

    公子堰的最大依持也将烟消云散。

    按照惯例,方恒心在部署完决战事宜后,依旧开口询问萧子硕的意见,毕竟在名义之上,所有的安排还要萧子硕定夺。

    虽然在秦国人眼中,他只是个“傀儡”而已。

    可这次,萧子硕却没有马上点头同意,只是苦笑着看了看方恒心和厅内的众人。

    兔死狐悲之下,那几名齐国将领也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萧子硕带着一丝希望的眼神。

    “公子,顾先生,方副将,列位将军,萧槿有一计,可不费一兵一卒退敌解围,肯请各位大人能听我一言。”

    这时,萧子硕旁边的萧槿突然站起身来,向着众人施礼一拜,振振言道。

    萧子硕闻言先是大喜,他整日都在思索如何能够避免两军相争解决此局,可终是无果,方才他无比期盼麾下齐将中能够有人挺身而出,但万一的希望终于实现后却发现是一旁的萧槿在说话,便下意识的连忙说道:

    “萧槿,此处并非你说话之处,坐下。”

    萧子硕并非是看不起萧槿,不然也不会将他带到这厅内了。

    但军国大事,庶子不可与谋。这是数百年来列国的规矩,萧槿此举或会为其带来杀身之祸的。

    当然,萧子硕也明白,聪明如萧槿一般,又怎能不知道此间道理,或许是萧槿看出了自己的绝望,这才想要出言安慰一下自己吧。

    这么多人都想不出不战退兵的办法,就连顾道远和方恒心也只想以战速决,年少的萧槿又能有何办法,多半他只是想提出一个无法实施的建议,让自己宽心吧。

    对着萧槿说完后,他便感激的看了看萧槿。

    虽然萧子硕并无要追究萧槿妄言的过错,可并不代表着其他人也是如此。

    萧子硕刚一说罢,便见江户站起身来,指着萧槿便是一通呵斥。

    言他不知身份,不懂礼仪,肆意妄言,待到回秦后再治其罪。

    萧槿是江户的门客,江户自然是有资格出言呵斥。

    果然,那江户说罢之后,其余的人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面露不悦之色的看着江户,似乎是怪罪他管教无方。

    这厅内的众人,哪个不是大夫爵级之上,所以根本就没人去在意讪讪坐下的萧槿,在他们看来,那萧槿连让他们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方恒心瞪了一眼江户后,便不悦的说道:“今日之议就这么定了吧,长公子如无异议,各位便去安排吧。”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见方恒心一走,厅内的众将领也都纷纷起身,向萧子硕施礼而去,只有顾道远在临走时看了一眼低头不发一言的萧槿,摇了摇头也离开了大厅。

    赵之海曾经密信于他,将赵青女和萧槿之事悉数告知,所以顾道远也有意帮助萧槿,但今日却是萧槿太过冒失,让他也有些生气。

    看来日后,自己免不了还要多多点拨点拨这个少年人啊。

    厅内众人走后,萧子硕对着萧槿微微一笑,他走上前去,将低着头脸色绯红的萧槿拉了起来。

    “我知你的用意,谢谢你,萧槿。”

    萧槿眼圈一红,沉吟片刻便对萧子硕说道:

    “子硕哥哥可相信萧槿?”

    看着说话间神色颇为认真的萧槿,萧子硕便是一愣,随口言道:“自然相信,你是我萧子硕最信任的秦国人了。”

    听着萧子硕半开玩笑般的语气,萧槿却显得更为认真了起来。

    “子硕哥哥,方才我说我可以不费一兵一卒退敌解围,你信我不信?”

    萧子硕盯着萧槿看了半晌,终于略带着惊喜的急促发问:“你真的有办法?”

    萧槿猛的点了点头。

    “说不定我还可以为子硕哥哥你争取数万雄兵。”

    此话刚一说完,萧子硕便似乎明白了萧槿的意思,那股惊喜的神色略有些淡了下去,但他依旧拉着萧槿重新坐了下来。

    “你可是想说服权玉倒戈?办不到的。”萧子硕苦笑着说道。

    “你可知那权玉其实是楚国人,而那公子堰的母亲也是楚国人?或许你会说都是楚国人又能如何,权玉不是曾经击溃过楚国二十万大军吗?”

    说到这里,萧子硕便想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停下了话语,他皱了皱眉头,片刻后才下定决心般对萧槿又一次说道:

    “我曾派人探查过此事,据我所知当初权玉击溃楚国二十万大军其实是楚国国君与芈夫人做的一笔交易,他们相互配合演了一出以少胜多的戏码,目的便是让权玉能够顺利掌管大齐全部兵马。

    所以你觉得权玉会放弃芈夫人和公子堰来投靠我吗?”

    萧子硕说罢,看了一眼有些惊愕的萧槿,终是按捺不住自己内心中的失望之情,长叹了一声。

    西有强秦,南有大楚,齐国国运真的是多舛至极啊。

    “子硕哥哥,你可曾听说过廉闵此人?”

    正当萧子硕沉浸在无奈中时,萧槿却突然发问道。

    萧子硕微微想了想便说道:“廉闵此人是权玉麾下的第一武将,曾在权玉起势前做禁军的统领,素以勇猛著称于世,如果钟旭将军是秦国第一猛将的话,那廉闵便是大齐的钟旭了。

    昨日之战你也听说了,钟将军斩杀权玉兵士数十人后若不是廉闵挡住了他,说不定昨日权玉便会全军溃败的。”

    说到此处,萧子硕看着一旁微笑的萧槿,突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你是说去劝降廉闵?”

    见萧槿郑重的向着自己点了点头已示正是如此后,萧子硕却摇摇头说道:

    “昔日虽然我曾在暗中帮过廉闵,但我知此人为人素来忠义,但他只善于兵事,却从不参与政局权力纷争。

    当初被削职禁军统领,派到权玉麾下做个副手,朝堂之上不乏为其鸣不平者,可这廉闵却毫不犹豫,接旨次日便去赴任。

    这样的人,不图名不为利,如何能够说服。”

    萧槿听完萧子硕所讲后,却微微一笑说道:

    “子硕哥哥此言差矣,廉闵将军非是不图名,也非是不图利,这样的名将图的却是大名而非小名,是大利而非小利啊。”

    见萧子硕仍然有些糊涂的看着自己,萧槿继续言道:

    “我若没有猜错,廉将军只忠于国公,而非忠于权玉或者是芈夫人和公子堰,这国公有可能是你,或者有可能是公子堰,也就是说,谁做了国公他便忠于谁。

    他图的名,是为国尽忠之名,他图的利,是齐国雄霸天下之利。

    所以,子硕哥哥,你还觉得我们说服不了廉将军吗?”

    萧子硕听完后,一拍自己的大腿说道:“对啊,我是长公子,也是宗法之下最有可能成为大齐下任国公的人啊。”

    看见萧子硕重新燃起了希望,已然有些得意忘形的样子,萧槿便也替他高兴,不过他还是向萧子硕说道:“子硕哥哥,你还不是国公。”

    萧子硕听完后一愣,便拉着萧槿哈哈大笑了起来。

    “萧槿,你说派谁去说服廉闵为好?

    我觉得此人官位不可太高,不然会引起权玉的警觉,也不可是顾先生那样的秦人,不然会让廉闵反感。

    到底派谁去呢。”

    萧子硕边说边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后,却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绊住了脚步而让他有了些气闷。

    他想了又想,终是没有想出来一个合适的人选。

    突然,他抬起头看见萧槿正向着自己挤眉弄眼,便明白了萧槿的意思,他脱口而出道:“你想去?不行不行,太危险了,青儿姑娘还在家中等着你,若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和她交代。

    不行不行。”

    萧子硕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他自然明白萧槿是想亲自去做说客,但他又怎能让萧槿去犯陷境呢。

    但萧槿却对他说道:“子硕哥哥,你为我安全着想让我感动,但方才众人如何看待我你也都看在了眼里。

    大丈夫怎能一味委曲求全不思进取呢。

    是,此番前去定有危险,可那又能怎样。

    如果我因为危险便放弃了建功立业的机会,那我还不如回去跟着家中的族人去种田经商。

    此计是我提出来的,所以我也有了准备,还是我亲自去的好。”

    说到此处,萧槿看看萧子硕,微微握紧了拳头又道:

    “今日之辱,萧槿定不会忘记,一旦我能说服廉闵将军来投,再看今日羞辱我的这些人将是何嘴脸。

    所以,还请子硕哥哥成全。”

    看着萧槿咬牙切齿的样子,萧子硕便知再劝无益,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点了点头。

    萧槿见状立刻单膝跪地,向着萧子硕便是一拜。

    “此番前去,定不辱命,如果三日后不能回来,还请子硕哥哥将青儿送回绥北赵府。”

    萧子硕连忙言是,起身对着萧槿也施了一礼。

    随后二人又一同商议了一番细节之处,那萧槿便径直出了潆水城直奔城外的齐军大营了。

    两军交战,相互通使乃是常事,所以当齐军看见手持使节的萧槿时也未与他为难,只是怕他看到齐军部署便蒙住了他的双眼,带着他走进了齐军大营之中。

    萧槿知道自己来到的正是廉闵所辖部众防御之地,所以即便是被齐军兵士蒙上了眼睛,也未询问他的意图,他也丝毫不用担心这些兵士会将他送到权玉或是其他将官那里。

    不多时,萧槿便被兵士引入了一座营帐之外,等候时便有人上前来将他眼睛上的蒙布取了下来。

    他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一下刺眼的阳光,这才仔细的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座营盘依山傍水,显然是个适合驻兵的好去处,在能保证全军用水的情况下,同时又能兼顾防御,选择与此地建造营盘也说明领兵之人还是有些水准的。

    齐军兵士自然有人进入了营帐通报。

    过不多时,萧槿便听帐内有人大喝一声:“什么使者,给我拉出去砍了。”

    厉喝之下,便从帐内出来了两名持戟兵士,朝着萧槿走来。

    萧槿瞬间便反应过来,这廉闵却是个水火不进之人,他怕使者来见自己的事情泄露,引起权玉的猜忌,便连见也不想见便要将自己斩杀。

    那两名持戟兵士方一走到萧槿跟前,只听萧槿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道:

    “人都言廉闵将军忠义为国,却不曾想是个胆小怕死之人,长公子看错人了啊,秦公看错人了啊。”

    随着萧槿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声,两名持戟兵士便要强架起他,此时只听帐内又传出声音说道:“且慢,让他进来。”

    两名兵士闻言后相对看了一眼,便将萧槿又推推搡搡的带入了大帐之内。

    一进帐内,被持戟兵士推倒在地的萧槿看了看面前坐着的那人便在内心中暗自喝了声彩。

    如果不是从萧子硕口中得知了廉闵的模样,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那个能与钟旭一较高下的将军与眼前这个面白如玉的中年男子联系到一起。

    只见那玉面将军直挺挺坐在案后,怒气冲冲地盯着自己。

    见自己重新站起整理好被抓乱的衣衫后,那玉面将军这才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看你还算是条汉子,说吧,为何发笑,又为何要辱骂本将。”

    萧槿向着廉闵施了一礼,笑着说道:“将军,我是秦人。”

    “听出来了,那又如何?”

    廉闵皱了皱眉头说道。

    “萧槿在母国时,为裨将军江户府中幕僚,我曾多次听左更大人及江将军等人说起过,这齐国上下将领中除了一人外,再无人能够入得左更大人眼中,左更大人曾经直言,如果齐国没有此人,则我大秦挥师东进,夺取东京如同探囊取物尓。”

    萧槿言罢,便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

    “哈哈哈哈,我敬佩左更大人抗戎之功,也知其用兵如神,但他若想挥师东进,夺我东京,那便只管来试,廉某定要叫他有来无回。”廉闵虽然面色平静,但却对着萧槿语带凶恶的说道。

    “廉将军大名,左更大人自是知道的,所以左将军才会说,只要齐国有那一人在,我大秦便拿齐国毫无办法,将军可知那齐将是谁?”

    廉闵听他说完,便又是莞尔一笑道:“你这骗人的手法比三岁小儿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想拍马屁免你今日一死,便是异想天开了,最后给你一句话的机会,说完后就上路吧。”

    看见萧槿只是个还未及弱冠的少年,廉闵的耐心便已经用到了极致。

    他不明白公子硕为何派了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做说客,所以压根连一丝想要询问说客来意的想法都没有,便想杀掉他了之。

    萧槿自然明白廉闵的想法,便笑着言道:

    “将军方才问我为何发笑,我笑左将军识人不明,将一草莽视为天神,将一蝼蚁看做鲲鹏。

    将军问我为何骂你,我骂将军死到临头还不自知,辜负了已故国公的期盼和长公子的希望,这大齐不日便将丧于你手。”

    “啪。”

    萧槿刚刚言罢,便见那玉面将军怒发冲冠一掌拍到了案几之上,将木案击了个粉碎。

    “公子硕与公子堰争位与我本不相干,我也不愿参与其中,但说到底哪国新君将立之前不会有此一幕,但公子硕勾结你秦国人来犯我大齐,这便是触动了我的底线,莫说权郡守有令,即便是无令,我也要将秦国人赶出齐国去。

    你言我辜负了先公的期望,我忠心为国何错之有,你若再信口雌黄,我便先割了你的舌头。”

    看着廉闵动怒,萧槿却不惊反喜,他依然是一副微笑的模样。

    但此时萧槿也知道,只要自己再说一句让廉闵发怒的话来,今日便真是他的死期了。

    看着廉闵怒目圆睁的模样,萧槿却是愈加高兴了起来,看来自己的目的快要达到了。

    “巢泽之战,齐楚两军僵持不下,是廉将军率兵突破楚军防线一举击溃来犯之敌吧。”

    愤怒的廉闵一听萧槿此言,顿时楞在了原地,那愤怒的表情瞬间便变为了惊愕。

    “你怎知此事?”

    萧槿见自己一语中的,便知道萧子硕告诉自己的那些传闻确有其事。

    原本这些传闻就连萧子硕也是拿不准虚实的,但在萧槿的分析下却觉得应该为真,这才在此时拿了出来试探廉闵,看见廉闵的表情后,萧槿便确定了这些消息定无虚假。

    他此刻已经成竹于胸,所以并没有直接回答廉闵的话,只是又一次说道:

    “巢泽之战时,权玉将将军安排在后方并不与楚军交战,两军对峙一年之久,却被将军误打误撞下破了楚军的防御。

    原本大破楚军的功劳应该是廉将军的,却被权玉悉数抢了去,我真为廉将军不值啊。”

    萧槿边说边观察着廉闵的表情,果然见他生出了些异样的神色,便乘热打铁继续说道:

    “廉将军,你可知那权玉乃是楚国人?”

    “你说什么?”

    廉闵听到此言后,突然站起身来,如同呆了一般看了看萧槿。

    如果别人说权玉是楚国人,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不会信的,但这少年郎却知道那些早已不为人知的往事,所以此话从这少年郎的口中说出后,倒是让廉闵想到了许多的往事。

    而且他越想越觉得权玉为楚人的事情似乎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片刻后他又缓缓的坐了下来,低着头沉吟了起来。

    萧槿见状也不再说话,他在廉闵的心中已经将种子种了下去,此时只需等着这名将军自己去想通便是了。

    过了许久之后,廉闵这才抬起了头,对着萧槿轻声说道:

    “先生请坐。”

    听到此话后的萧槿已然是内心狂喜,但他强装镇定,仍旧表现出风轻云淡的模样,在帐内的一处蒲团上坐了下来。

    “敢问萧先生,权玉当真是楚国人?”

    萧槿呵呵一笑,说道:“廉将军既然想明白了,为何还要问我。”

    “此事事关重大,没有确凿证据廉某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廉闵看着萧槿,一脸的渴求神色让萧槿也看之动容。

    此刻,这位一心为国的齐国将军的脸上显露出了十分痛心的神色。

    “将军一心为国,萧某佩服万分,就连当初权玉夺你的功劳你都从未记挂于胸,这份胸怀天下人中还能有几人可以做得。

    廉将军,当初你领兵破楚军时心中就没有一丝疑虑吗?

    纵然楚军再无能,那也是有着二十万之众,竟然却和权玉相持了一年之久。

    将军领兵攻击楚军防线之时,那楚军是否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不然将军人马顶多万余,那防线上可是有数万楚军的。

    将军攻破楚军后,权玉这才领着其余人马一同杀溃楚军,这其中的蹊跷难道将军不明白吗?

    大破楚军之后,国公赏罚将士,那权玉变成了齐国三军统领,而廉将军却只是落了个从功,以至于天下人皆知破楚之战是权帅所为,却又谁知道此乃是廉将军的功劳呢。

    楚军退后,齐国应该以此要挟楚国,至少让其赔款割地才是正理,却没想到齐国分文未取不说,还向楚国以礼让争议之地,获取万世太平为由割让了巢泽三县,廉将军就没有怀疑过其中的原委吗?

    向被自己打败的楚国割地不久,权玉又急匆匆继任河东郡守,与蜀国联合兴兵攻打朝局动荡,刚刚历经了抗戎之战的秦国,却没想到秦国虎狼之师让权玉大军伤亡惨重,这才有了长公子出质一事。

    廉将军,你可知权玉击败楚国之后,是谁向齐公进言彻查此战真伪?

    向楚国割让三县之地后,又是谁向齐公哭谏,意欲组织割地之事?

    兴兵伐秦之前,是谁在朝堂之上公然劝齐公休兵?

    权玉大军溃败燮玉关下之后,又是谁离开了中枢,去到秦国为质?

    那人走后不到一年,齐公便突然归天。

    廉将军,你还不明白吗?”

    随着萧槿一口气说完,廉闵顿时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芈夫人里应权玉,把持朝政,外合楚国,为其造势。

    他们为了将公子堰推向公位,不惜故意与秦国开战,攫取战功。

    战败后又将总爱与他们作对的公子硕打发到遥远的秦国为质,搬去了阻碍公子堰继位的最大绊脚石。

    如此种种脉络清晰的浮现在了廉闵的脑海之中。

    他缓缓站起身来,向着萧槿深深一拜,说道:

    “萧先生今日救我免陷于不忠不义的泽渊之畔,廉某拜谢先生了。”

    萧槿见廉闵如此大礼,便闪身一旁说道:

    “廉将军不必如此,萧某乃是一介庶民,当不起将军大礼。”

    廉闵听后微微一愣,便又施一礼道:

    “廉某只是一介武夫,只敬先生大才,那些繁文缛节又有什么用呢。

    萧先生有恩与我,即便是庶族也当得起廉某一拜。

    今日若没有先生,廉某怕是会助纣为虐,引我大齐走向万劫不复之地了。”

    一席话说完,萧槿看着廉闵那真诚的脸庞,便对这将领生出了好感。

    坦白来讲,廉闵已是河东副帅,那官已经做得和方恒心一般了,就是自己的主公江户也不及廉闵位高权重,但这廉闵却不仅丝毫没有架子,而且也非是那般固执己见的武人。

    萧槿郑重的向着廉闵回了礼,便从自己袖中拿出了一封书信,交给了廉闵。

    “此为长公子为廉将军所写的书信,还请廉将军过目。”

    廉闵看了一眼萧槿,连忙走上前来,双手接过书信,认真的看了起来。

    “子硕顿首廉将军足下:无恙,幸甚,幸甚!

    将军勇冠三军,才为世出,弃燕雀之小志,慕鸿鹄以高翔!

    昔将军因机变化,志不得抒,盖小人在后掣肘也。

    将军统领禁军时,芈妇对君言将军对其美色觊觎,子硕闻之,力谏齐公,保全将军性命。

    巢泽之战后,权玉数次暗自奏称将军与楚军来往甚密,子硕闻之,以权玉无凭无据猜忌大将为由再保将军仕途。

    ......

    芈妇等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先公暴毙,实属蹊跷,若子堰继位,则我大齐危矣。

    权玉为楚人,芈妇为楚女,两人霍乱国纲,陷害忠良,至我大齐已在覆巢之前,旦夕之间。

    子硕无能,昔日不能挽大厦于将倾,被陷出质于大秦。

    而今天道昭昭,命我讨逆楚贼,复我大齐中兴,盼将军能助子硕一臂之力。

    寄望将军以大齐江山社稷为重。

    子硕顿首。”

    廉闵看完此信后,呆呆的望着对自己微笑的萧槿,“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对着潆水城的方向说道:

    “长公子,廉闵有眼无珠,公子数次救我,我却助纣为虐以怨报德,廉闵该死啊。”

    萧槿连忙上前将痛心疾首的廉闵扶了起来。

    其实,萧子硕信上所言数次救廉闵的事情也并非全似他写的那般。

    只是当时萧子硕碰巧听说到了这些事情,这才直言上书齐公,请求齐公不要轻易猜忌大将。

    但与萧槿商议过后,萧子硕还是将这些事情写在信的上面,让廉闵以为萧子硕很久之前便在背后相助于他,如此则更能让廉闵对萧子硕产生好感,继而能够死心塌地的跟随。

    当然,这些事情也并非虚假,公子硕在出质大秦之前确实对朝中的能臣干将们还是颇多照顾的,这也获得了很多大臣的赞许和认可。

    但也因此让芈夫人和公子堰等人将其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

    扶起廉闵之后,萧槿刚想要和廉闵商议领兵去潆水相投之事,却不曾想到,门外却有兵士匆匆来报,说权玉要召见廉闵。

    廉闵尴尬的看了看萧槿,却不曾想萧槿却对廉闵笑了笑,又眨了眨眼。

    廉闵知道,萧槿这是想让自己杀了权玉,但这般小孩子的做派却让廉闵心中的紧张情绪松弛了下来。

    也是,这萧姓的小子看着年岁确实不大,同时廉闵也对萧槿生出了一丝的亲切来。

    “萧先生,可有良计助我?”廉闵低声问道。

    萧槿并不惊讶于廉闵能够猜到自己所想,因为自己面前的人毕竟是一名历经久战的将军。

    他走到廉闵近前,贴着他的耳朵耳语了一番。

    萧槿突然觉得,只让廉闵倒戈并不会对目前的局势产生根本性的变化。

    权玉手中还握有四万大军,即便是廉闵的三万大军投了萧子硕,但潆水之围还是存在着,方恒心和顾道远等人预期的一场厮杀还会发生。

    所以他便想出了一个诛杀权玉的主意并详细的说给了廉闵。

    这一日夜,萧槿并未离开廉闵军营,因为明日的计划自己也将是参与者,同时,他也想亲眼看着廉闵交出投名状来。

    他一夜未眠,幻想着此番如果能助萧子硕顺利登基,他便请求萧子硕赐给他一个世袭爵位,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的迎娶赵青儿了。

    而今日,他已经顺利的说服了廉闵,做成了第一件大事。

    明日,他便要和廉闵一同将权玉击杀,让方恒心顾道远等人看一看,萧槿虽是一介是庶子,但做出了这些个贵族们做不出的事情来。

    第二日,天还未亮,萧槿便听到军营之中,一阵嘈乱的声响,他赶紧从榻上翻坐了起来,用力的揉了揉自己通红的眼睛。

    等了一夜,终于要来了吗。

    萧槿来到了廉闵的帐中,远远的看见廉闵正如同与自己昨日商议好的一样,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只是帐中充斥的浓郁的血腥味还是让萧槿有些诧异。

    萧槿走近后便吃惊的发现,为了将伤势做的逼真些,廉闵竟然将自己的一只耳朵连同那耳朵旁的一些肉都割了下来。

    从包扎着伤口的白色布帛上不断渗出的鲜血让萧槿看的心惊不已。

    “廉将军,你这是。”

    萧槿刚说到此,廉闵便睁开了眼睛对着萧槿缓缓地摇了摇头,慢慢的说道:

    “萧先生,昨日你走后,我便觉得此计还有疏漏之处,如果果真我是在出营巡查时遇袭受伤,以我廉闵的武艺,除非是受到了大伤,不然寻常的小伤又怎能让我卧榻不起。

    所以。”

    “所以将军便假戏真做了。”萧槿看着这位满面鲜血的玉面将军说话间都有了些哽咽。

    “萧先生不必难过,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古来既是如此。

    长公子对我有恩,我听闻他在秦国过得并不好,储君尚能忍的一时之辱,我堂堂七尺男儿又怎会忍不住一时之痛呢。”

    正当两人说话间,便听帐外有人朗声喊道:“河东郡守,大齐司马权将军到。”

    帐外话音刚落,廉闵忙对萧槿使了个眼色,萧槿自然会意,便退后几步,立于帐内。

    “廉兄弟,廉兄弟怎么样了?”

    萧槿刚一站定,便听帐外一声雄厚的声音传来。话音刚落,那军帐的门帘便被掀开,一位中年大汉风风火火的进入了帐中。

    此人身高八尺,面貌堂堂,魁梧的身形配着身上的青色大氅显得格外精神。

    只不过此人唇薄如纸,面色苍白,让人看去又显得有些阴鹜。

    “权帅,末将,末将。”

    当权玉进入账中之后,廉闵立刻便挣扎着想要起身,只不过他似乎有些用力过猛,还未起身便又倒了下去。

    此刻权玉自然看得到廉闵脸上的伤势,原本他内心的疑惑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权玉瞬间便生出了一副满是关怀的神色,他坐到廉闵身旁道:“廉将军,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昨夜,当权玉得知廉闵受伤的消息后,他便有些震惊。

    廉闵是何人,怎能被人轻易的击伤呢。

    所以在与众将领商议一夜军事之后,权玉便顾不得休憩便匆匆赶到廉闵中军探望。

    一见廉闵脸上的伤势,他便心下有些着急。

    值此两军鏖战之际,自己刚刚吃了大亏后正要寻思如何扳回一城,却又遇到了麾下第一大将廉闵受了伤的事情,这让权玉如何能不着急。

    “权帅,是钟旭。

    是钟旭伤的末将。

    昨日下午,末将率本部亲兵前去潆水城外探查,不料遇到了钟旭,一番大战下来,末将一个不留神便被钟旭砍伤,廉闵有辱军威,还请权帅治罪。”

    听到伤了廉闵的是秦军钟旭后,权玉倒是放下了一条心来。

    那钟旭威武过人,战伤廉闵也不是不可做到的事情。

    只要不是另有他人就好,一个钟旭已经让自己颇为头痛,要是再出个张旭、马旭来那还了得。

    他便温言对廉闵说道:“廉将军多虑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廉将军不必自责,只是昨夜本帅与众将领商议,欲于明日再战潆水,还想听听廉将军的意思。”

    廉闵一听此话,便又要挣扎着起身坐起,只是他刚刚一动,便被权玉劝住。

    “廉将军,你躺下说便是了,你我兄弟之间管那些繁文缛节做甚。”

    “末将愿当头阵,与钟旭再较高下。”廉闵有气无力的说道,边说边又躺了下来。

    “唉,要我说明日你就不用去了,安心养伤便好,不过你要交出兵符,不然缺了你的三万人马,明日的仗便怎地也打不了了。”

    廉闵闻言后,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便好像是自己不能打仗而生出的不甘。

    不过他又转头对着萧槿点了点头。

    而萧槿见状便自然的走到了廉闵的案前,将一只盒子拿了起来,恭敬的端到了权玉的面前。

    权玉伸手接过,同时看了看萧槿一眼,便一边打开木盒一边开口问道:

    “廉将军帐中换了人么,怎么本帅从未见过此人。”

    随着话音刚落,权玉便也刚好打开了面前的木盒,只见木盒内的一支匕首赫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权玉刚一愣神,便见廉闵从榻上突然坐起,用胳膊夹住权玉的脑袋,顺手捂住了他的口。

    另一只手立刻将木盒中的匕首一把抓住刺入了权玉的心口。

    廉闵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看的萧槿是目瞪口呆,这便是齐国第一武将的风采么。

    昨日两人商议如何刺杀权玉时,廉闵便说过,杀权玉容易,但杀了权玉如何能够控制局面才是难办之处,所以杀权之事务必要一击致命,否则全军大乱之下,免不了要有一番火拼了。

    所以萧槿这才有了让廉闵假装受伤,引权玉来到自己帐中的计谋。

    但萧槿万万没有想到,为了能让此计实施的更加完美,廉闵不惜毁掉自己的容貌,割耳去肉,让权玉失去了戒心。

    随着权玉一同进入帐中的几名亲兵们眼见异变也是大吃一惊,但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身旁的一把把匕首便插入了他们的心口之中。

    短短数息之间,齐国大司马、三军兵马元帅便陨落在此,而帐外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帐中所发生的事情。

    “权帅,末将何德何能,能够当此大任啊,明日之战还需权帅亲自指挥。”

    “承蒙权帅厚爱,明日末将定当与诸位袍泽一道杀灭秦贼。”

    帐外,权玉的亲兵突然听到了军帐之内廉闵颇为洪亮的声音,不一会儿便有兵士匆匆走出了军帐,对权玉的亲兵说道:

    “权帅召集军侯之上将领来此议事,速去。”

    说罢后,便将几封信件塞到了那几名亲兵手中,自己则对帐外廉闵的亲兵说道:

    “廉将军有令,速唤军侯之上将官议事。”

    说罢,便与几名亲兵一道向数个方向跑去。

    权玉的几名亲兵见此,哪敢怠慢,连忙安排数人出了廉闵军营,召集将官去了。

    ......

    第二日,方恒心点兵四万出城向着潆水城南青炉山齐军的驻地极速行军。

    按照计划他们将于两个时辰后与齐军相遇,展开决战。

    大军出城二十里后,面前便出现了青炉山下依山建寨的齐军大营。

    只见那穿着青色战衣的齐军正浩浩荡荡的列队营前,等待着联军的到来。

    他们排出连绵的战阵,从东到西一眼望不到边际,战阵中无数的青龙大旗正随风咧咧飞舞,在身后群山的映衬下蔚为壮观。

    联军见状不敢怠慢,连忙组织列好战阵,缓缓向着齐军阵前行进。直到距离齐阵一千步时这才停了下来。

    只见联军中军令旗一挥,钟旭的万人先锋步骑便准备向着齐军大阵杀将过去。

    就在钟旭手持大矛,预备身先士卒率先冲杀之时,他却突然看见齐军大阵中走出来了数十骑骑兵,向着秦军飞驰而来。

    “这是要干什么?”

    钟旭自然不会率领全军去冲杀这数十骑骑兵,在颇为不解的自语一声后,便领着身旁的亲兵们向着那数十骑骑兵迎了上去。

    在两方十万兵马的注视下,这不足百人的两方骑兵便在两军阵中相遇了。

    钟旭见那些骑兵并无弯腰提矛,预备冲杀的打算,便知他们的来意。

    果然,在双方距离五十步时,那齐军里有一人从众骑中走出,朗声向着钟旭等人说道:

    “大齐河东副帅廉闵,请见长公子,还请钟将军前去禀告。”

    钟旭一听此言便知此人认识自己,连忙定睛看去,却见对面说话那玉面将领一身青衣戎装,只是面上用白布遮住了半边脸,所以自己之前并未认出是谁来。

    此刻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那人不是廉闵又会是谁。

    数日之前,钟旭与廉闵曾经大战半日,虽是敌将但也让钟旭对其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敬意。

    钟旭曾经自信的认为,放眼这天下的将官,没有任何人能够在战场上击败自己,但当遇到了廉闵后,钟旭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虽然钟旭并不觉得廉闵能够击杀自己,但自己想要击杀廉闵那也绝无可能,所以看见廉闵脸上缠着厚厚的白布,显然是受了些伤,所以他便将长戈放在马上,提拳施礼道:

    “原来是廉副帅大人,请赎钟旭未能认出将军之罪。”

    廉闵微微一笑,抬起手摆了一摆说声“无妨”后便听钟旭又疑惑道:

    “副帅大人的伤?”

    廉闵知道钟旭会有此问,便哈哈一笑说道:“诛杀权玉时留下的小伤不足挂齿,这便是廉闵送给长公子的礼物了。”

    说完后,便从马上提起了一个首级向着钟旭扔了过去。

    目瞪口呆的看着权玉首级的钟旭许久之后才明白了过来,他抬头看了看廉闵,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在那爽朗的笑声中,钟旭调转马头便领着亲兵们向着中军方向飞驰而去。

    “什么?权玉死了?”

    看着钟旭兴冲冲的表情,方恒心和顾道远等人便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唯有萧子硕知道,定是萧槿成功了。

    萧子硕忍着激动的泪水,看着钟旭将权玉的首级递给方恒心等人观瞧。

    但他此刻心中唯一想法却是赶紧见到萧槿,将他交给赵青儿。

    这三日赵青儿已经遣小莹来自己府上找寻萧槿多次了,虽然每次都被自己以派去执行机密任务为由打发回去,但萧子硕明白,恐怕赵青儿已是有所察觉,他的萧槿定是处于危险之中。

    如果萧槿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如何向赵青儿交代呢。

    当权玉的首级交到了萧子硕的手中时,萧子硕看着那个熟悉的面庞点了点头,这才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

    看来今日之仗非但打不起来了,而且对面的齐军也将和自己站到一起。

    萧子硕与方恒心、顾道远、钟旭、江户等人一同来到了两军阵中,见到了仍在等待的廉闵等人。

    一见萧子硕的到来,廉闵立刻率领麾下所有将官齐身下马,向着萧子硕跪了下来。

    萧子硕两旁的众人见状,便颇为识趣的闪到两旁去。

    “罪将廉闵拜见长公子。”

    跪在地上的廉闵低头说道,他的话语中的那股诚恳让在场的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顾道远等人也是相视一望,他们似乎有些诧异,为何前几日还在与自己敌对的齐军此刻对待萧子硕却能如此虔诚,当真是匪夷所思。

    “廉副帅请起,本公子回京吊唁,今后便要依仗廉副帅了。”

    身旁有秦国人,廉闵自然知道有些话在此时是不能说的,他便连忙口称“不敢”,站起了身。

    见廉闵起身后,萧子硕便一脸关心的表情仔细的看着廉闵的脸问道:

    “廉将军深明大义,此番诛杀权玉辛苦了,回头我让薛医官为你再看一看伤势吧。”

    廉闵一听,心下便是感动,连忙后退几步说道:

    “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其实直到今日上午,我与萧先生才将军中权玉的余党诛杀殆尽,所以未能尽早禀告长公子,还请长公子赎罪。”

    一番话了,萧子硕这才看到廉闵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他看了看廉闵身后的大军便拍了拍他那坚实的臂膀。

    “今日之事,本公子永世不忘。”

    虽然廉闵只字未提诛杀权玉余党的过程,但他却是知道那权玉在军中培树羽翼多年,一日一夜的时间能将他们连根拔掉是有多么的不易。

    正当萧子硕沉浸在收服廉闵的喜悦中时,却见廉闵突然皱起了眉头,颇为担忧的说道:

    “长公子,此番诛杀权玉余党,如果没有萧先生的帮助廉某万万是成功不了的,只是萧先生。”

    廉某方说到此,萧子硕的脸色瞬间便变得惨白,他一把抓住廉闵的胳膊说道:

    “萧先生如何了?”

    廉闵看着萧子硕紧张的样子,突然明白方才自己的语气却是有些问题,让萧子硕产生了误会。

    他便忙低头说道:“长公子勿忧,萧先生只是受了伤昏迷了过去,军中医官已经给他瞧过了,说是休息几日便好。”

    廉闵边说边抬头看着面色好转但仍然皱着眉头的萧子硕继续说道:

    “昨日在设计诛杀权玉麾下将官之时,廉某顾及昔日同袍之谊,便并未按照与萧先生商议好的计划下手将权玉的部属突然击杀,而是苦劝他们跟我一同效忠长公子。

    只是。”

    萧子硕看着说到此处低头不语的廉闵,心中顿时便明白了过来。

    说到底,这只是一场储君之争而非国战。

    而权玉手下的将官与廉闵已经久历沙场,一同奋战过。廉闵想争取些人过来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没有想到忠于权玉的人似乎并没有像廉闵想的那么少,所以便起了冲突,造成了火拼也是预料之中的事了。

    想清了此点,萧子硕却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此时自然不是数落廉闵的时候,如果惹了廉闵的不快便更是得不偿失了。

    “廉将军不必自责,你与萧先生无碍就好,廉将军立此大功,子硕日后定当厚报。”

    萧子硕自然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什么,便出言勉慰了廉闵一番。

    而顾道远和方恒心等人也在萧子硕说罢后上前与廉闵寒暄了数句。

    这其中钟旭还向廉闵开着玩笑说今后再不能和廉将军沙场对垒,此生留憾的话来,也惹得众人纷纷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众人匆匆谈毕后,廉闵便将大军虎符等物交给了萧子硕。

    纳降事了,萧子硕便和方恒心等人领着秦齐联军回到了潆水。

    廉闵则率领数日前大战与火拼后余下的七万齐军留在青炉山大营进行休整。

    他们约定将于十日后一同会师,乘船出潆水,入黄水,直奔东京城。

    之所以留下十日,便是想让廉闵对权玉的兵马进行重新修整。对于萧子硕而言,这是十分必要的事情,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么多人里面,还有多少人会想着去为权玉报仇,还有多少人对廉闵心生怨恨。

    这些事情和潜在的危险都是要让廉闵花时间去解决的。

    ......

    萧子硕又看了一眼在榻上仍然昏迷不醒的萧槿后,便向着一旁的赵青儿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这几日他每日都会来看一看昏迷中的萧槿,亲自看着医官为萧槿清理每一道伤口。

    那日当萧槿被抬回来后,萧子硕当场便落下了泪。

    萧槿身上的剑伤足有四五条之多,这些伤口有些深及骨头,有些长约尺余,让从未上过战场的萧子硕看后都不忍直视。

    廉闵有些刚愎自用了。

    这是萧子硕对廉闵的不满之言,但也仅仅是他一人的喃喃自语。

    事后,萧子硕便了解到,当初萧槿与廉闵约定的是对权玉麾下将官突然发难,但没想到廉闵却突然改了主意,以至于火拼之中的权玉手下将萧槿视为了敌人,纷纷对他进行围攻。

    若不是萧槿身手颇好,抵挡住了数人的攻击等来了廉闵手下的兵士救援,恐怕此刻的萧槿便只剩下了一具冰冷的尸首。

    萧子硕叹了口气走出了萧槿的屋中。

    这几日赵青儿对自己总是不冷不淡,再也没有像前些日子里那样学着萧槿般“子硕哥哥”的唤着自己了。

    对赵青儿,萧子硕除了有些佩服她的勇气外,心中是有那么一丝喜欢的,纵然他和萧槿的关系非同一般。

    “萧槿,你为我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我该怎么赏你呢。”

    ......

    “小姐,萧公子醒了。”

    爬在萧槿的身边睡着了的赵青儿被小莹一阵惊叫声唤醒,她赶忙抬起了头却看见萧槿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两人的面孔距离仅有咫尺。

    萧槿苍白的面色上挂着幸福的笑容,他已经醒了好久好久,但他却一直看着面前的赵青儿一动不动。

    若不是进入屋内的小莹发现了睁开眼睛的萧槿,惊喜的叫出声来,萧槿倒是愿意就这样看着眼前心爱的女子一生一世。

    赵青儿睡眼惺忪,但她仍旧是痴痴的看着萧槿,她喜欢这男子温柔的看着自己。

    但不久后,她却突然间板起了面孔,坐起身来,不顾萧槿眼神中的惋惜与不舍,冷冷地说道:

    “你怎么未死?”

    “小姐。”

    一旁的小莹听到赵青儿的话来,便惊讶的喊了一声。

    这几日若不是赵青儿每日每夜的为萧槿翻身擦洗,清理伤口,那萧槿怎么会安然苏醒过来。

    此刻却听到赵青儿的冷言相向,小莹便有些糊涂的看着赵青儿。

    “我本来死了,可是阎王对我说你还没有娶妻生子,阴曹里可不要不孝之人。

    所以便放我回来,让我赶快娶妻生子啊。”

    萧槿笑盈盈的看着赵青儿,开着玩笑的说道。

    只是那赵青儿依旧冷着面孔,并狠狠瞪了一眼身后已经笑出声来的小莹。

    吓得那小莹花容失色,连忙低下了头。

    她与赵青儿自幼一同长大,哪里见过小姐如同今日一般发了脾气。

    “萧槿,我敬你为人,爱你之才,为了你不惜抛弃所有。

    可你却不能与我坦诚相待。

    你去齐营之前为何不告知与我,你可知如果你死了,家中的赵青儿却还在潆水城中等着你,她该怎么办。”

    含着眼泪说罢,赵青儿便站了起来,并让小莹收拾细软。

    “萧槿,你若是觉得我只是个累赘,青儿绝不再纠缠你。”

    小莹虽是不舍,但看着赵青儿满脸的怒意,只好低头出屋收拾去了。

    萧槿皱了皱眉头,颇为委屈的对着赵青儿说道:

    “青儿,你知我心。

    并非是你想的那样,此次前去齐营事出突然,我也让子硕哥遣人告诉你了,你又为何发怒。”

    赵青儿闻言冷笑一声,似是有些寒心般的看了看萧槿。

    她突然间想起那日赵之海在黄天渡口对她所言的话来。

    看来萧槿想要往上爬,还真是要放弃一些别人无法放弃的东西来。

    “萧槿,如果你死了,我赵青儿也不会独活。”

    看到赵青儿冷言说出了此话,萧槿便立刻明白了她的怒气来源于何处,便匆匆说道:

    “青儿,你相信我,我萧槿做事绝非不知轻重,此次前去齐营,纵然说服不了廉闵,我也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全身而退。

    我将你从秦国带了出来,我便不会将性命轻易的丢掉,因为我还要保护你,不然我死了你怎么办。”

    听到情郎温声所言,青儿也不免有些动容,但她看了看萧槿和他满身的伤势,便狠狠的瞪了一眼萧槿。

    “你那么聪明,算到了此去无碍,却为何弄了一身伤回来?”

    萧槿闻言颇有些尴尬的向着赵青儿轻声说道:“我也没想到那廉闵不按计划行事。”

    说完后便苦笑了起来。

    “萧槿,我不要你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我也不要你因为那些贵族的低看而去努力证明什么。

    我只要你平平安安,每日能看见你就好,答应我好吗?”

    赵青儿似是有些恳求般的轻声说着。

    萧槿听到此话后,一股怜爱与疼惜顿时涌上心间。

    他想努力的点点头,但却发现自己浑身都疼的无法动弹,只得看着赵青儿说了句:“好”,便闭上了眼睛。

    “青儿,我想要为子硕哥哥夺来公位。你知道的,秦国的人虽然在帮他,可那也是需要子硕付出些代价的。

    所以我帮他夺取了公位,他便能封大夫、封卿给我。

    虽然我知道这并不容易,但我想娶你,我不愿意以庶民的身份来迎娶你,因为这样对你太过不公,所以我要成为贵族,这样我才能去和中更大人提亲,才能光明正大的娶到你。”

    萧槿知道这些话并不能对赵青儿当面讲出来,因为赵青儿定会阻止他这么做。

    赵青儿爱着自己,所以她才能义无反顾的离开了赵府,离开了秦国,跟随着自己。

    但自己也深深的爱着赵青儿,所以自己绝不能委屈青儿下嫁庶民终身受辱。

    当小莹再次回到屋中后,见赵青儿又拿着丝帛轻轻的为榻上的萧槿擦着脸上的汗水时,便默默地背着身后的包裹又出了屋去。

    萧子硕府中,萧子硕正与方恒心、顾道远相对而坐,谈论廉闵前来投靠的事情。

    因为在方恒心、顾道远看来,萧子硕这是明显的摆了自己一道。

    早知道萧子硕能够招揽廉闵,他与方恒心等人又何苦去准备决战的事情,而且最为重要的是,自己是在帮萧子硕,但萧子硕却连这么重要的事情也没有提前告诉他们,这才是让顾道远等人感觉到不舒服的根本原因。

    所以在沉默了几日后,顾道远还是决定见一见萧子硕,让他将此事解释一番,同时也要让萧子硕明白,如果没有秦国的帮助,即便是加上廉闵的七万大军,萧子硕依然没有能力可以登上齐国公位。

    因为他们在今日已经得到了一个天大的消息,楚国已经出兵十万北出巢泽,以吊唁齐公和保护楚国公主芈夫人为由,进入了齐国境内。

    “原来是长公子早有招降廉闵的安排,看来我们去准备决战之事却是多虑了。”

    顾道远听萧子硕将招降廉闵的始末告诉他后,仍是颇有些不满的抱怨道。

    “顾先生,子硕方才也说了,招揽廉闵之事其实是临时之举,并非早就筹谋好的,况且即便是那日在两军阵前,子硕也对廉将军来投没有丝毫的把握。”

    萧子硕在得知楚国军队入齐后,原本的那丝想要踢掉秦国人的小心思顿时便烟消云散,所以在顾道远说完后便立刻解释道。

    顾道远一边用眼神阻止了身旁面色不善的方恒心愈要继续发问的举动,一边点了点头对着萧子硕说道:

    “方才长公子说筹谋策反廉闵之事是公子突然想起昔日廉闵曾受你恩惠,所以才临时做出的决定,此话当真?”

    听着顾道远的询问,萧子硕顿时便红了脸,心中的怒意也瞬间充满心间。

    自己好歹也是齐国的长公子,这顾道远只是个大夫而已,竟然敢这样的质问自己,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模样。

    这让萧子硕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但他终是忍了下来,对着顾道远说道:

    “顾先生所言甚是,子硕方才确是这么说的。”

    顾道远听完,微微皱了皱眉头,又问道:

    “那日在阵前,廉闵将军口中提起过一位姓萧的先生,可见长公子派去说服廉闵的人姓萧。

    此人敢孤身前去权玉大营,并能说服廉闵相投,定非一般之人。

    顾某对这位先生的勇气才谋神往数日,还请长公子能将这位先生引荐引荐。我等也好见识一下这位萧先生的风采。”

    萧子硕一听顾道远所问,暗道终于来了,便连忙说道:

    “顾先生谬赞了,此人只是我的一位族亲而已,也并非什么厉害之人。

    只是当初他曾与廉闵有旧,这才被我派去,却没想到事半功倍将此事促成,倒让顾先生高望了。

    那日顾先生也听到廉将军所言,萧先生受了些伤,这些时日还起不了床榻,还请顾先生见谅。”

    顾道远听完萧子硕言罢后,虽然不太相信那萧先生是萧子硕族亲,但受伤之事却也真实,索性便说了声不妨事,便不再提说。

    但他与方恒心眼色相交,也都看出了对方的担忧。

    萧子硕身旁出现了这么一位厉害的能人,却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此人的出现或许会对此次出齐大计生出些节外旁枝来,两人又怎能不会顾忌呢。

    原本以为这萧先生是在墨县到潆水行军之间的时候出现的,但当顾道远等人无论如何旁敲侧击询问那些各县齐将,他们均都表示并不知晓那萧先生是何人。

    只有江户曾经想起过自己府中的幕僚萧槿正在萧子硕身旁,但是又想想他未及弱冠的年龄和他低微的身份,便也就一笑而过了。

    滚滚东逝而去的黄水之上,连绵不绝的巨艋小船上载着十二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向着东京进发,成百上千的船舶几乎将水面都占的满满当当,前后间排成数十里长的船龙顺流而下。

    从潆水启程时,萧子硕除了带走两万较早来投的兵士外,还带着廉闵麾下的七万人马,以及三万秦军。

    他站在巨艋的前舱,看着眼前波涛汹涌的黄水以及身后十二万大军乘坐的无数船只,心中不免生出了一股股豪迈之情。

    他紧紧的握住手中的剑柄,对着身旁的萧槿认真的说道:

    “萧槿,你说我能坐上齐国国君的位置吗?”

    同样被黄水和舰队震撼着的萧槿笑着说道:

    “子硕哥,十二万大军齐发东京,那公子堰就算是再厉害还能有何作为,当你登上了国君之位,领兵挥师南下,十万楚军便只是惊弓之鸟,定会主动退却的。

    况且不是还有支持你的秦国吗。

    所以子硕哥大可放心,依我看除了中枢的那些大臣们需要你再筹谋争取外,其他的事都是不足为虑的。”

    萧槿说完后,便见萧子硕回头看了看自己,微笑着说道:

    “你要是我齐国人多好啊,我便封你做军师,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总是踏实的。”

    萧槿明白,萧子硕每日除了与自己谈论当前局势以及商讨日后的计划外,几乎不与任何人去商议。

    因为除了自己外,这与萧子硕同行的十二万人中却没有一个能够让萧子硕完全放下心中防备的人。

    “子硕哥说笑了,生于何地是苍天赐予的,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况且我答应过你,要帮你夺得公位,当初你不笑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今日我便会尽我所能,为实现我所说过的话而尽心尽力,以报知遇之恩。”

    萧子硕呵呵一笑,便拍了拍萧槿的肩膀,认真的看着那青涩稚嫩的脸颊。

    这天下有多少人不及弱冠便能有此才能啊。

    看着萧槿,萧子硕突然便有了些嫉妒来。

    “知道吗?你上次前去游说廉闵,我其实是不抱有希望的。

    因为那廉闵已经官至副将,而且权玉在明面上也对他很好,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不觉得他是个能被说服的人。

    但我还是让你去了,知道为什么吗?”

    萧子硕对着萧槿认真的说道,见他笑着作思索状并看着自己便又缓缓说道:

    “因为自我懂事以来,身边的人都是在利用我,从来没有人真诚的对待过我。

    长大以后,害我的人多如牛毛,即便是自己的父亲也将我送到了秦国为质。

    我曾向天问过这是为什么?但天不应我。

    我以为这世间所有人都是如此,但直到遇到了你让我知道信任二字仍存在世间。

    所以你做任何事情我都是相信你的,因为我觉得你就是我的影子,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我相信你,自然也相信自己。”

    听完此话后,萧槿微微一震,他虽然被萧子硕的话感染的有些感动,但却在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但还未容他细想,他便被萧子硕一把搂住肩膀,一个激动的声音说道:

    “他日我若登基,我便封你为我齐国相邦,你可知道我齐国的相邦便如同你们秦国的三更,而且是你们秦国的三更加起来的权力那么大,如何?”

    萧槿被萧子硕用力一抱,便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感触着萧子硕内心的激动,又不愿去打断他的雄心壮志,便苦苦的坚持着。

    当他听到萧子硕说要封他为相邦时,他便笑着回话:“子硕哥,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啊,到时候齐国的相邦还未及弱冠,引天下人耻笑于你,你也不可反悔啊。”

    听到萧槿言罢,萧子硕似乎也代入到了自己梦想的将来,他猛地大声说道:

    “我的相邦,乃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他虽年不及弱冠,但他智计百出,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哪个不服,便上前来领死吧。”

    说罢后,萧子硕像是真的如果国君一样,纵横睥睨般的看着涛涛黄水,又看了看做出一副害怕神色的萧槿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萧槿也和萧子硕一样开心,因为他自己所梦想的希望也在一步一步的实现中。

    “萧槿,说吧,你想要什么。早与我说知道,到时候便赏给你,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一旦我登基上位,有些话你便不会说了。”

    萧子硕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他认真的对着萧槿说道。

    萧槿也看出萧子硕方才所言非是儿戏,便也认真的说道:“相邦之位恐怕我一个秦国人是做不了的。”

    说到这里,他见萧子硕笑了笑,便也微笑了一下,随后又继续说道:

    “子硕哥哥封我个大夫吧。”

    “好!”萧子硕还未等萧槿说完,便一口允诺了下来。

    萧槿见萧子硕答应的颇为爽快,便连忙退后几步向萧子硕施礼道:“萧槿拜谢子硕哥哥。

    等我封了爵位,我便要回到秦国,向右更大人亲自提亲。

    等我迎娶青儿之时,还请子硕哥哥能够屈尊前来吃一杯喜酒......”

    萧槿低着头动情的向萧子硕诉说着心中的希冀,只是他并没有看到,听到自己谈及赵青儿时萧子硕的面孔却由兴奋转为了满面的阴云。

    “长公子,廉副帅的船只传来旗语,称再有一个时辰便是偃城渡口了,全军便将在偃城登陆,还请长公子示下。”

    突然而来的一声报信兵士的呼喊将萧槿的话语打断,他抬起头看了看萧子硕,却见他点了点头对那传信兵士道了声“允”便远眺前方那如同芝麻般大的城垣。

    “我回来了。”萧子硕喃喃自语道。

    偃城距离东京只有不到百里的路程。

    当十二万大军乘坐的船只来到偃城外的渡口时,那城中闻讯而来的守军都被这壮观震撼的军容吓得重新躲入了城内。

    十二万大军陆续登上了黄水南岸,他们未做丝毫的休整,便绕过偃城向着东京进发而去。

    期间自有兵士带着萧子硕的信快马加鞭的前往东京通报。

    次日的下午,当萧子硕等人已经能看到壮阔的东京城时,方恒心和廉闵等人便下令就地驻扎,因为他们已经得到了东京城内发来的消息,请长公子入东京吊唁,但他所带的兵马不得入城。

    预料当中的一场大战并未发生,这让顾道远等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明白了齐国人的心思。

    看来因为公子硕的实力大涨,公子堰和芈夫人已经放弃了利用军队阻碍公子硕的计划。

    不然东京城中的十万禁军也不会放任秦齐联军畅通无阻的来到东京城下的。

    当日,萧子硕便召集了顾道远、方恒心、廉闵等人商议进入东京后的种种措施安排,在对哪些人拉拢,对哪些人打击进行了细密的筹划之后,萧子硕这才带着五千人马进入了东京城中。

    随着萧子硕进入东京城的除了顾道远、方恒心等一干秦人外,自然还有廉闵等齐军的将领。

    萧槿作为萧子硕的文案也随着他进入了东京城内,与赵青儿、小莹一道住进了公子府中。

    作为已薨秦公的长子,萧子硕方一进城回到府中,便见府中上下皆穿着孝服等候他的归来。

    萧子硕刚一进门,便有仆从将孝衣麻绳与他伺候穿戴整齐后拥着他直奔青龙殿。

    其实在萧子硕还未进城时,便有一些官员出城与他相见,这其中最为重要的人,便是他的老师,时任齐国大司行的温玄了。

    在这些仅存的支持自己的官员们告知下,萧子硕对如今朝局算是第一次有了些清晰的脉络。

    自己出质秦国仅仅一年来,一些原本支持自己的官员大多都已经丢了官。

    相邦之下的大司行、大司田、大司马、大司理、大谏之官五官中,除了任大司行的温玄外,其余四官均变为了支持公子堰的人员担任,更别提那些个附属于五官之下的小官了。

    如此局面下,若是没有温玄的苦苦支持,公子堰便早就继任了国公之位,又怎能等到自己回到国中来呢。

    但事也并非糜烂至极,因为那些处于中间观望的人却占据了齐国政局的半壁,他们虽然不愿参与到两公子相争中去,但只是在芈夫人和公子堰的拉拢之下,还是有绝大部分的人微微倾向于公子堰了。

    温玄相信,只要公子硕能够回来,他便有信心将这些人中的大部分拉拢回来。

    只是相邦田甫和从不问政局的三卿四人却始终态度不明。

    但这四人才是能够左右公位归属的最重要的人。

    先公已薨足有两月之久,再有不到一月便要下葬了,所以曾经就连温玄都以为大势已去,可却没有想到公子硕不仅能够提前安然回京,而且还带来了十二万军士为其造势。

    这无疑为这位老人注入了一剂猛药。

    他对萧子硕言明,只要他们能够获得相邦田甫和三卿的支持,此番定能彻底扳倒公子堰,顺利继位。

    那田甫乃是三朝老臣,他在朝中的话语权无人能够出其右。

    即便是萧子硕远质秦国后,芈夫人也始终无法说动秦公将储君之位给那公子堰,其中的原由便是田甫以自古储君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为由阻拦秦公所造成的。

    所以只要萧子硕回京,田甫纵然不会帮萧子硕夺位但也不会在背后掣肘。

    只是那三卿却是有些麻烦。

    齐国的卿爵不同于其他三国可由异姓担任,而是皆由国君的兄弟担任。

    目下的齐国的客卿两人、正卿一人便都是萧子硕的叔伯了。

    这三卿平日从不理政事,只是在各自的封地中吃喝玩乐而已,但每当齐国进行祭祀或者兵事时,他们才会浮出水面,与国君一道治国理政。

    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的哪个侄子去做国君,到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反正都是自家姓萧的人。

    这些年在芈夫人的经营之下,三卿中的萧望还是略有些倾向于拥立萧子堰的,但毕竟宗法有制,所以倒也没有在明面上显露出来各自的态度。

    按照温玄的建议,便是要萧子硕亲自对那三卿拉拢一番。

    因为,那毕竟是萧子硕自己的家事,旁人参与只能适得其反

    回府换了身衣服的萧子硕匆匆忙忙的来到了青龙殿内,一进大殿便直奔正寝所在。

    “父亲啊,父亲!”

    随着萧子硕一声凄厉的哭叫声,后殿的女眷也齐声哀嚎,一时间青龙殿内外哭声四起响彻天际。

    萧子硕对着齐公的灵柩痛哭了许久,虽然他长久以来颇不受这个已薨的父亲待见,但想起芈夫人还未嫁到齐国前,父亲对自己的那些宠爱仍是悲从心起。

    痛哭流涕之下,萧子硕竟然数次哭晕过去,一旁的仆从和婢女自是手忙脚乱的上前搀扶,救了过来。

    “父亲啊,子硕走时您还好好的,为何您不等子硕回来啊。

    子硕在秦国时,日日夜夜都忝望着能够伴您左右,一生一世都伺候您老人家,可您就这么走了,子硕痛哉,子硕悲哉啊。”

    跪在灵柩前的萧子硕捶胸顿足,边说边悲痛的嚎啕大哭着。

    他的哭声引得周围的宦官奴仆也红着眼圈,低声抽泣,正寝中的人也皆是潸然泪下。

    见萧子硕也哭的差不多了,一旁的内官这才缓缓走了过来,引着萧子硕向着齐公灵柩正式行了孝子大礼。

    诸侯薨,三月葬,这是列国的规矩,而且萧子硕作为嫡长子,也本应该亲自主持葬礼。

    只是他远在秦国,所以直到此刻萧子硕行了孝礼,齐公的葬礼才算正式开始。

    一番繁复的礼仪完毕之后,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萧子硕这才从正寝走了出来,到其后的燕寝中与自己的母亲和其他夫人见礼。

    在与自己母亲高阳氏一番离别归来后的寒暄过后,萧子硕也与芈夫人见了礼。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那芈夫人却不仅对他热情还礼嘘寒问暖,而且还主动叮嘱他要操持好国葬之事,俨然一副亲人的模样。

    萧子硕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许多岁数的美貌妇人顿时生出了些古怪的感觉来,仿佛这芈夫人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似的。

    出了燕寝后,萧子硕便在内官的指引下来到了青龙正殿之中,因为三卿听说萧子硕已经回到了东京,便连忙召集宗室上下商议丧礼之事,而且还要商议一件那内官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大事。

    一年后重来此殿,萧子硕在迈过高高的殿门时便顿时有种重新为人之感。

    大殿正中的宝座此时已是空空荡荡,那个曾经让自己又爱又怕,又敬又惧的老人却是再也看不见了。

    萧子硕的眼眶中又打起了泪花,他低着头在早已等候于此的满殿宗亲注视下,走到了右侧上首并排而坐的三位老者前跪倒在地。

    “大伯父、三叔父、四叔父,子硕回来了。”

    说话间,萧子硕的泪水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自己质子的生涯终于结束了。

    “嗯,回来就好,这一年你受苦了。”

    为首的一位老者慈祥的看着萧子硕微微点了点头,温言说道。

    萧子硕闻言便心里一暖,他连忙抬起头擦掉脸上的泪水说道:“大伯父,为国出质,子硕不敢言苦。

    只是子硕从此没有了父亲,便如同无根的浮萍一样,日后还请大伯父和几位叔父对子硕多加管教。”

    虽然萧子硕的话中明显有拉拢三人的意思,但这话中还是显露出了些真情实意在里面的,那为首的萧乾又怎能听不出来。

    他刚想勉慰萧子硕几句,但却听自己下首的另一老者带着怒意的冷哼一声。

    殿内众人都听到了那老者的冷哼声,便将目光齐齐转向了他。

    只见那人正是萧子硕的三叔父,萧望。

    “三哥,子硕刚刚回来,还是等二哥的丧事过后再说其他的事情吧。这孩子确是受苦了。你看他都瘦了这么多。”

    萧望身旁的另一中年人见萧望颇有怒意,连忙对着他劝道。

    “老四,你别护着他,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引了十二万秦国人来我齐国,此刻就在东京城外。”

    “什么?十二万秦国人?”

    那被称为老四的萧坤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自己的大哥,又看了看萧望,最终还是将目光转到了萧子硕那里。

    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萧子硕,自己确实喃喃自语道:“雍叔召的国书上不是写明将派方恒心带三万兵马前来吊唁吗?为何变成了十二万。”

    “前来吊唁?自古以来让他国带兵前来吊唁国君的,我大齐算是独一份了。

    可悲可耻啊。”

    萧望故意在“他国带兵”四个字上加重了口气,说完此话后便颇为痛心的紧皱着眉头怒视着萧子硕。

    似乎是萧子硕引狼入室般的将全部的怒火都对准了他。

    “三叔,秦国三万兵马却是随我而来的,但是。”

    “好了,不必说了。子硕,你先去坐吧。”

    正当萧子硕要向萧望解释原委时,只听那萧乾却突然出言阻止了萧子硕。

    萧子硕抬头看了看面无丝毫表情的大伯父,又看了看仍旧是一脸怒意的萧望和年纪最小的萧坤。

    但当他看向萧坤时,却见萧坤向自己偷偷使了个眼色,萧子硕虽然不明所以,但他还是连忙口中称是,去到左侧上首第二个位置坐了下去。

    原本萧子硕是嫡长子,本应坐在左侧上首首位,但他退向左侧转身找寻座位时才看到,那左侧首位却早有人坐在了那里。

    微微有些错愕间,萧子硕这才借着那案上松柏油锭所发出的昏黄光亮抬眼看去,只见坐在那本该是自己位置的大腹便便老者正是齐国的相邦田甫。

    萧子硕吃惊中也来不及思考为何田甫会在这里,便忙向田甫施礼道:“子硕见过田相邦。”

    “一年未见,长公子确是消瘦了,回来便好,很好,很好。”

    田甫刚刚说完,便只听对面坐着的萧望又一声冷哼传来。

    萧子硕也顾不上尴尬,便又向相邦一拜算是谢礼,连忙坐在了田甫的下首空出的位置上。

    刚一坐下,萧子硕这才算松了口气,他便微微转头仔细的看了看厅内坐着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