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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阳墨帜玄武歌txt下载

    作为打老了仗的秋兹,对这样的战术也是没有丝毫的破解之道。

    在草原上,若敌人都是骑兵的话,那么他们来去如风,

    抵御者根本就没法判断敌人来的方向从而进行堵截。

    所以一旦类似八路突袭这样的战术实施起来,不论是谁守卫起来都是极为头痛的。

    秋兹想了很久,这才想出了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办法。

    有虞人阵前的萧锦行看着远方群山下兹人浩浩荡荡的大军,不禁心生赞许之意。

    仅凭他们出动大军将自己阻隔在有苏与兹边境一点,他就完全能够断定,对面的领兵者绝非易与之辈。

    若是在一年前,萧锦行怕是立马便会号令三军返回有苏境内,

    萧锦行不爱冒险,所以以往作战大多都是以有备对无备。

    这也是他兴兵攻讦时常常施展的法门,也是他带领的兵马得以常胜的秘诀之一。

    可是现在面对的敌人防备森严,显然有备的一方变成了兹人。

    所以萧锦行自是不能再凭借着以往的经验来用兵了。

    只是萧锦行却并没有丝毫的怯意。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有苏人,又看了看身旁一万虎视眈眈,跃跃欲试的有虞人,便微微笑了笑,饶有兴趣的观察起对面的军容来。

    “文泰、德如。”

    萧锦行观察许久后,对着身旁唤了两个名字。

    那两个名字的主人立刻兴奋的高声回应,跑到了萧锦行的跟前来。

    他们二人是萧锦行培养的少年人中年岁较小者,也是萧锦行日夜操练的那些少年兵中的领头者。

    只见萧锦行俯下身子,对着二人耳语良久,直到两人摩拳擦掌哈哈大笑着离开后,他这才再次起身,召集各路兵马的掌管者下达决战的指令。

    萧锦行看到明白,这场仗只会是一场硬碰硬,血与肉的直接冲撞,

    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计谋韬略。

    考验的却是每一名参战的勇士们无畏的精神和掌兵者审时度势的应变能力。

    而这些,对于萧锦行来说都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

    “呜

    呜”

    终于,两军阵中冲锋的号角几乎同时吹响了起来。

    四万兹大军中的一万骑兵开始了自己冲锋的步伐。

    而另一边,萧锦行却似是毫无反应一般,只是看着对方的骑兵向自己阵中冲来。

    他记得,上次看到这样的场景,还要追溯到当年与博尔突的那场战斗,

    看着敌人将至,萧锦行这才命令五千有虞骑兵下马,将背上的弓箭取出,准备与五千步兵一齐向着远处兹人冲锋而来的地方齐射过去。

    “哈哈哈。”

    看到有虞人连冲锋军阵都没有摆便向天齐射箭矢,秋兹哈哈大笑了起来。

    “真不明白这样的敌人是怎么摧毁有苏人部落的。”

    在他眼里,骑兵放弃马匹就如同壮士自断一臂一样,他实在想不明白有虞人为何会这么做。

    秋兹一边感叹着,一边下令两万步卒紧随骑兵其后,因为在他看来,这场仗定会在很短的时间内结束的。

    看着自己的骑兵已经冲到了距离有虞人阵前四百步距离,秋兹逐渐收回了自己的笑容,他的脸色也开始凝重了起来。

    因为他看到有虞人的两翼,各有五千骑兵也开始了冲锋,

    只是他们并没有冲向战场上即将到达本阵中军方向去的敌方骑兵,

    而是采用了大迂回战术,向着左右两侧方向奔驰而去。

    “他们要做什么?”

    秋兹有些惊讶的说道,不过他在瞬间就明白了那些骑兵的目的,

    原来他们是想要攻击自己所在的中军位置。

    秋兹笑了笑,看来有虞联军的主将可真不能算是什么聪明人。

    因为自己的骑兵就要攻到他们中军的近前,而这种两败俱伤的战法考验的便是谁能率先攻破对方的牙帐,击杀或者俘虏主帅。

    就目下的形势来讲,自己显然是占据优势的一方。

    他看了看身旁的那些散发着野性,龇牙咧嘴的野人部落战士,

    心中更加笃定纵是有虞人的骑兵来到这里,自己的野人大军也定会狠狠教训他们一通,不会让他们讨得好去。

    两军中军位置都是设在高处,其作用是为了能够让领兵者视野宽敞,同时也能够起到一定的防御作用。

    当骑兵来后,马速因为上坡而减缓,所以他们对步兵的优势也就不那么大了。

    况且自己麾下的步卒可不是普通的步卒,

    想到这里,秋兹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去理睬左右而至的有虞联军骑兵,

    而是再次定睛向着主战场方向看去,

    只见冲锋的骑兵距离有虞人的主阵仅剩三百步了。

    三百步的距离转瞬即至,而有虞人的弓箭又能射出几次呢。

    秋兹正想时突然间他的眼中出现了一道黑幕,

    那黑幕像是在回应秋兹的疑问似的,猛然间出现在了天空之上。

    惊讶的秋兹心中有些疑惑,在这么远的距离之下,怕是这些箭矢落地已是绵软无力,难道有虞人的主将真的不知道这些常识吗?

    在秋兹的认知里,除非是秦国的弓箭才能在这么远的距离下造成杀伤,戎人木制骨制和石制的箭头在步弓的施展下有效杀伤连百步都达不到。

    更别提射程不足五十步的马弓了。

    可是很快的,秋兹便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箭矢不仅齐齐落到了自己冲锋的骑兵阵前,而且被射中的很多勇士们连同战马都在一瞬间栽倒,继而被身后的滚滚人流淹没。

    “这,这。”

    秋兹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有虞人什么时候拥有这么强的弓矢了。

    他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远方战场。

    他依稀记得,两年前有虞人还和兹人一样,在秦国边关鏖战。

    他们一同胜、一同败、一同逃,似乎并没有展现出旁的什么让人刮目相看的能力。

    可短短两年,有虞人就拥有这么厉害的武器了,这让秋兹首次生出了警惕来,也似乎有些明白了有苏人迅速溃败的原因。

    一轮轮箭矢从天而降,兹人的骑兵冲锋速度也因为箭矢的打击而渐渐放缓,待到他们距离有虞人中军仅剩百步时,这箭矢也已经射过了四轮之多,

    秋兹这时才明白了有虞人骑兵放弃马匹转而射箭的原因所在,也难怪他们会有恃无恐。

    而此时,比方才箭矢打击大了一倍规模的箭矢再次从天而降,战场上的所有

    人都朝着那片壮观的黑幕看了过去。

    显然,定是有虞人阵中的那些马弓也开始开弓放箭了。

    兹的骑兵阵型在数轮强弓打击之下已经变得混乱不堪了,在经历了这轮万箭齐发后,他们的速度已经彻底的降了下来。

    原本冲在最前列的骑兵们早已经死的死伤的伤,

    还有很多的骑兵、马匹身上还挂着一些并不致命的箭矢。

    当位于阵列后面的骑兵们好不容易绕开前面不断倒下的马匹后,

    兹人的骑兵终于冲到了有虞人的阵前。

    距离有虞人仅有最后的五十步,可是随着地面坡度的陡然升高,兹骑兵们很快就明白,失去马速的自己只会成为一个庞大的标靶。

    所以,这些骑兵中立刻开始出现一部分下马冲向对面军阵的兵士,他们呼号呐喊着高举起了牙棒,呲牙咧嘴的开始了冲锋。

    而有虞人也终于停止了发箭,提起棒斧便迎着那些跳下马匹的兹人冲了上去。

    看到阵前的情景,萧锦行暗叹一声,

    心中自语道,如果能有更多的铁就好了。

    此时如果能再来一两轮齐射,定会让这些兹人彻底奔溃冲不到近前来。

    事实上,方才那些弓箭的射击在这宽广的平原中其实并没有对兹骑兵造成多少杀伤,

    但这些弓箭所起到的真正作用却是令兹骑兵在一次次混乱调整中降下了速度。

    而且也对兹骑兵的心理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但此时他们放弃战马冲过来时却是不自觉的形成了极为密集的阵型,此时要是能有充足的弓箭定会取得非常好的杀伤效果。

    只可惜的是,铁制箭头的弓矢已经用完了。

    虽然萧锦行的心中留有遗憾,可是在兹本阵中的秋兹和萧锦行两侧的希岩兄弟却是对方才的一幕看的心惊不已。

    三人看着兹骑兵被迫放弃战马冲向有虞人,便在心中有了明确的判断。

    在兹人两万步卒达到战场之前,这些转骑为步的兹人哪里会是居高临下,以逸待劳的有虞人对手。

    秋兹此时恨不得立刻提马催促两万步卒跑的再快些,而希岩兄弟看了看手下各五千步卒便准备派兵助战。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做。

    因为秋兹突然发现,有虞人那边出动的各五千骑兵已经出现在了本阵中军左右两翼的方向。

    而希岩兄弟则收到了萧锦行传来不得擅动的命令。

    秋兹立刻命令身旁一万野人大军注意左右两翼方向出现的有虞联军骑兵,并排出抵御的阵型对向骑兵而来的方向。

    而有虞人阵前,两军的激战很快就到了白热化状态,而兹步兵也只剩下五百步就要抵达战场了。

    虽然有虞人阵前的战斗已经明显的能够看出,那些转马为步的兹兵士陷入了劣势,但只要两万步卒能够快速加入,胜利的天枰似乎还是掌握在兹人的手里。

    秋兹的手心不断冒出汗水,他听着耳朵两侧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响,只好将视线再次放到了两处杀来的骑兵那里。

    两侧各有五千骑兵,秋兹是能够看出来的。

    而且秋兹还能够看的出,这些骑兵都是有苏部落的人。

    对于自己部落的邻居,秋兹还是比较熟悉的。



    但无奈数百年间,自己的部落总是时常攻击周边的部落,所以虽然是邻居,但有苏人对待自己部落的态度却是只有浓浓的恨意。

    “手下败将而已,不足挂齿。”

    秋兹笑着心下里说道。

    他完全没有将有苏人看在眼里,更何况有苏人还刚刚被有虞人痛揍一顿。

    这等被胁迫而来的兵士又有何惧哉?

    秋兹只看了两旁一眼,便又将目光转回到有虞人阵前。

    那里才是决定此战生死的地方,他甚至很想知道,有虞人凭什么敢用一万人和自己的三万大军相抗衡。

    只是他刚想转头,却突然在内心中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他沉心凝思片刻后发现,好像方才两侧的骑兵并不是向着自己的方向冲过来的。

    他连忙又看向了两侧,只见左右有苏人的骑兵确实是冲向自己,只不过他们阵型却看起来显得很窄。

    这么窄的阵型冲过来能起什么作用呢?

    秋兹面露古怪的神色仔细思考着。

    骑兵冲锋自有一股气势存在于期间,历史上多少次大战都是因为步兵看着如同滔天洪水般的骑兵冲来而不战即崩的。

    而且排成横阵则能够让这股气势所达到的效果更加明显。

    所以在很多的时候,使用骑兵的不二法门就是让骑兵数量看起来比实际数量更加的庞大。

    一些经典的故事中就有骑兵在马尾上绑着树枝冲锋,以至于让敌人摸不清漫天飞尘中的敌人数量从而心胆俱伤不战而降的战例。

    而且从战斗的角度讲,当全速冲锋时排出横阵就意味着攻击面积的扩大,如果骑兵冲锋时能够包裹住步兵左右那就更好了。

    但有苏人这种又窄又长的冲锋阵列却是让秋兹颇为摸不着头脑,但他刚刚经历了有虞人夸张的弓箭齐射,所以对眼前敌人这个看似不合理的举动还是心存了疑惑和警惕的。

    果然,在秋兹的注视下,这些有苏骑兵在向着自己所在的中军阵前冲锋的过程中突然划过了一个颇大的弯角,竟然向着战场的方向错落跑去。

    秋兹大吃一惊,他连忙下令着左右五千野人向着有苏骑兵所在方向追去,只是片刻后,他又命令再去两千人马加入战场。

    他算看出来了,这完全就是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的计策。

    先用骑兵布下要攻击自己中军的假象,从而吸引大批军士在中军位置布防。

    而骑兵却立刻调转方向去攻击自己冲向有虞人中军的步卒后背。

    这等计策不可谓不毒辣,可惜的是这么完美的计策被有苏人施展起来后的效果却似乎不是那么尽如人意。

    秋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镇定的观察起了战场方向。

    萧锦行看着对面中军方向似乎又出动了很多兵马就有些失望。

    看来这些有苏人还是太沉不住气了。

    但他却对没有取得自己预计的效果有着心理准备。

    毕竟有苏人在从未训练下做成这样已经是极好了。

    萧锦行觉得,如果是关内诸国的骑兵或者是有虞人自己的骑兵,方才的佯攻定能冲到敌方中军阵前五百步的距离才会改变方向。

    那样的话,兹人是根本没有机会做出反应的。

    而且,一只训练有素的骑兵在今日的战场上,完全可以凭借控马技艺与兹人保持距离,用弓箭击溃他们的斗志。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仅是靠着骑兵的勇武去冲击在两军阵中密集进攻的兹步兵了。

    不过,萧锦行的这番安排还是起到了很好的战果,当一万有苏骑兵冲入刚刚加入战局的兹步兵身后时,

    方才因为步兵加入而看起来有些劣势的局面便再次逆转了过来。

    一万有虞人与兹骑兵混战在一起,兹骑兵身后的步兵又与有苏骑兵混战在了一起。

    两方不断有人倒在地上,残肢断臂,血浆脑白一时间也洒满了大地。

    渐渐地,兹人有些坚持不住了,他们的两翼已经出现了溃败的迹象,位于战场生门的地方总是容易出现溃败的。

    而有虞人和有苏人则越战越勇,因为无论是体力还是心气他们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可是萧锦行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到一丝喜色。

    因为他已经注意到了,战场上有苏人的身后,那支六七千人的支援队伍已经快要赶到近前。

    不知为何,这支穿着打扮不同于兹人的军队给萧锦行的感觉除了强悍外还有一股浓浓的傲气。

    他逐渐皱起了眉头,心中不免为有苏人捏了一把汗。

    当兹人援军到来后,有苏人就只能腹背受敌了。

    他本想派人叫有苏人迅速从两翼脱离战场,可想了想后他还是没有那样做。

    因为这是在草原上,打仗讲究的就是一股心气。

    失去了勇气,即便是战士们都能脱离出战场,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另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了。

    除非自己投降,而敌人也能接受投降。

    不过如此一来,自己的计划恐怕就再也无法实现了。

    想清楚了这点,萧锦行倒也没有惊慌失措。

    毕竟这是打仗,不到最后,胜负仍旧犹未可知。更何况自己还留有后手。

    随着战事进行,战局在不断的逆转过后,渐渐如同萧锦行所料那般呈现出了胶着的状态。

    原本被杀的近乎崩溃的兹骑兵,和两万前来支援却被有苏骑兵从后突袭的步卒,在等待野人部落的七千多人马支援后逐渐稳住了阵脚。

    而有虞人却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依旧对兹骑兵保持着攻势。

    只可怜有苏人的一万骑兵却在经历了很短暂时间的攻势后陷入到了野人与兹步卒的前后夹击之中而苦苦挣扎。

    随着战场上错落相交中的彼此距离的拉近,

    随着骑兵再没有了冲锋的空间,

    随着越来越多的牙棒和斧棒手冲到了对方弓箭手的面前

    ,随着天色渐暗,枯黄的草地上满是尸首残骸,满是血肉模糊的彼此,

    整个战场被迅速的越压越扁,越来越小。

    秋兹有些肉疼的看着面前的战场,心中喃喃道:这哪里还有一丝草原上战斗的样子啊。

    无论是战斗规模还是战斗方式,抑或是这种每时每秒都会出现死亡的血肉磨坊,像及了两年前自己在秦国时作战的模样。

    秋兹红着眼看了看远方有虞人的将台方向,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今日这场仗照这么打下去,无论谁胜谁负高兴的只会是秦国人。

    战争中不断倒下的双方勇士,可都是长生天的子民啊。

    心疼的秋兹有无数次冲动的想要派人去质问有虞人的头人,想问问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他的心里又明白的很。

    有虞人的头人就是想要兹人的牛马还有草原。

    有虞人受灾的事情,他还是知晓一些的,

    所以从内心来讲,他是能够理解有虞人攻伐其他部落的做法。

    但是现在,他却在心里生出了无比的气愤。

    这样绞肉磨盘一样的战斗过后,怕是只能出现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吧。

    胶着的战斗一时也分不出来个胜负,双方人马交织在一起,谁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吃掉对方,或者是出现决定性的优势。

    随着时间流逝,这场仗从早晨直打到了午后。

    战场上的局面这才似乎有些明朗化的趋势了。

    毕竟战场上兹人的人数要远远多于有虞联军,所以看起来兹人将会是获胜的一方。

    但双方主将却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因为有虞人这边,还有一万有苏人的步卒,在希岩兄弟的带领下目光血红的盯着战场内人数越来越少的己方骑兵。

    此刻,那些骑兵大多都转骑为步,与兹人步卒和野人们厮杀在一起。

    “传我军令,命希岩万海支援有苏骑兵,与那些全部穿着兽皮的野人接战。

    命希岩不哥去攻击兹牙帐,但切记不可恋战,一旦出现伤亡便立即撤回。

    萧锦行终于对希岩兄弟二人下达了命令,此令一出二人便如下山猛虎一般扑向了自己敌人的方向。

    而萧锦行却皱了皱眉头,心中对兹领兵的头人更加重视了起来。

    “我就不信,这三千多人你还能让他们作壁上观。”

    秋兹见有虞联军中军方向那些始终未动的兵马终于出手,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因为他知道那些兵马是迟早要动的,而且他也能猜到那些兵马的作用与目的。

    所以见他们不出所料的扑向了自己和野人军队那边时,他便大骂一声疯子,亲自率领不到千人的兹骑兵和三千野人士兵迎着向自己冲来的有苏人反冲了过去。

    希岩不哥原本以为兹人会呆在原地等待着自己攻击,毕竟他们占据了草原上为数不多的高地。

    但他却没有想到兹人会主动放弃高地而向着自己冲击,不由得气势一顿。

    远处的萧锦行看到这里,也在心中不由得赞叹一声。

    原本他是想等着对方主将身旁兵马离去再行偷袭的,可他却没有想到,兹人的主将会亲自冲锋。

    这秋兹确实是这草原上为数不多的让他足以重视的将领。

    带着满腔的热血,战场上的希岩不哥仍旧选择与冲来的秋兹人决一死战。

    所以很快的,两方兵马便冲到了一起,混战在了一团。

    而希岩万海的五千步卒也在稍早的时候与他们疲惫的骑兵合兵一处,与野人交上了手。



    萧锦行看着绵延的战场,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这是他自出关以来第一次指挥万人以上规模的大军正面交战,

    上一次指挥这么多大军还是当初在齐国东京城外,

    但那次他还只是个隐藏在背后的幕僚而已。

    所以,今日的这场仗一旦胜利,便将是他扬名关外的第一场硬仗。

    这场仗打到现在,双方死伤兵士已经超过了两成,甚至在兹骑兵与一万有虞人交战的地方,双方死伤已经超过了恐怖的三成。

    但两方人马都没有出现崩溃的迹象,仍旧胶着在一起互相砍杀着,

    就连萧锦行的内心里都有些佩服起这些草原上的人来。

    关内诸国大战,一般都会列出各类军阵,所以一旦兵士死伤超过一成,军阵也会变的较为混乱。

    那些处于军阵中的兵士往往在前后或者侧翼同伴战死之后需要同时应对来自各个方向的生死压力,

    所以当士兵战死两成左右的时候,大多数人便会顶不住压力而选择逃跑,从而引发连锁反应造成全军溃败。

    但草原上的战士却很少会出现这类问题。

    因为他们在作战过程中虽然也会排出战阵,但不论步战还是马战两方均会留有一定缓冲的空间用以调整队形进行二次冲锋。

    产生此举的原因就是能让以骑兵为主导的双方都能够发挥出骑兵最大的战斗力。

    在这个过程中,步卒自然要优先考虑骑兵的冲刺空间从而也会产生一定的缓冲距离。

    所以这样作战造成的结果就是,

    看似两军厮杀在一起,

    但实际上战斗的双方都会在一定的区域内形成一个一对一或者一对二的单独作战区域。

    如此一来纵然有人战死也丝毫不会对身旁的同伴造成更大的威胁和心理负担。

    由此也就造成了战斗中的兵马死伤两三成仍旧不会崩溃的结果。

    但死伤两三成也已经是到了极限,

    就算是秦国的铁血玄甲骑据说也招架不住三四成的死伤而会形成溃败。

    所以萧锦行看到目前为止心里产生出阵阵惊异之感也就不足为奇了。

    本已逐渐明朗化的战场因为有苏人援军的加入又重新恢复了整体上的平衡,

    但无论是远处观战的萧锦行还是在一线冲锋陷阵的秋兹却都明白,

    此刻看起来的平衡却是某方溃败前最后的宁静。

    两个人都很清楚,但凡是在这种胶着的情况下,往往只要一方出现微小的失误就会造成结果的天地之别。

    现在就要看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会何时出现了。

    只是现在秋兹已经亲自上阵,而萧锦行身旁也只有区区数百人在保护着他的安危。

    所以两方似乎都已经无兵可派,没有后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厮杀的疆场却又无计可施。

    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秋兹举起棒斧,一斧劈倒了面前的一名有苏战士后,看了看四周笑了起来。

    因为秋兹身旁那些连自己都无法率兵战胜的野人杀起有苏人来简直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有苏人寻常的战士根本就伤不到那些灵活的野人分毫。

    看着面前那些虽然人多但却节节败退的有苏人,秋兹内心里笃定的感觉得到,今日一战有虞联军必败无疑。

    战马嘶鸣,喊杀

    震天,绵延的战场上到处都是骑兵呼喝着来回奔跑以及步卒们三五成群相互厮杀的场面。

    但因为野人过于强悍的战力,所以直到接近黄昏时,有虞人和有苏人的联军已经露出了败相。

    “你如果不是个疯子,该鸣金了吧。”

    已经浑身上下都浸染着血渍的秋兹望着远处有虞联军的中军方向口中喃喃道。

    今日大战双方的损伤已经不能够用惨烈来形容了,

    而秋兹也惊讶的看到,有虞联军那边竟然连关内的督战队那套都用上了。

    联军中军牙帐那边的几百人数次冲出对着战场上逃跑的兵士一通猛杀,这才得以让有虞联军兵士咬着牙继续拼杀。

    不然的话,恐怕一个时辰前这场仗就已经结束了。

    “他是在坚持什么呢?”

    秋兹再次疑惑地看向远处。

    夕阳渐渐地就要落下山去,再有一个时辰怕是要天黑了。

    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双方根本就不可能再坚持作战,

    所以如果现在萧锦行下令收兵,那么秋兹也不可能率兵追杀。

    仗打到这个程度,怕是草原上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吧。

    秋兹苦笑了声,他对有虞联军的统帅竟然心生了些畏惧,

    这该是个多恨的人呐。

    只是想归想,但只要有虞联军那边不撤军,那么自己也就要继续坚持着。

    死了这么多人才换回来的点点优势,怎么能轻而易举的放弃呢。

    可正当秋兹准备再次打马冲向面前苦苦坚持的有苏人时,却听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只人马传来的轰隆雷鸣声。

    “又是一支骑兵?”

    秋兹诧异的转头看去,就只见一支千人左右的骑兵正向着自己的身后缓缓而来。

    “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秋兹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从两军相遇再到战至目前,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到有虞联军分派出别的兵马,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支兵马其实是两军还未交战时萧锦行就派出去的。

    远远望着那支骑兵,秋兹顿时觉得有些古怪,

    他停下了脚步,仔细的观察起那支骑兵来,

    看了许久他这才发现,那支千人的队伍就像是秦国的重甲骑兵一样,浑身带着护甲。

    只是他们所穿护甲的数量似乎并没有秦国重甲骑兵那样齐全,

    但对于穿着着麻布兽皮的秋兹人和只穿兽皮的野人来说,

    这样的护甲已经豪华到足以令他们产生嫉妒的情绪了。

    秋兹恍然大悟,原来萧锦行是在等待着他们。

    只是,有虞联军为了让这支“重甲”骑兵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所付出的代价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但秋兹同样明白,这样一支重甲骑兵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如果对面有五千这样装备的骑兵,怕是今日这场仗自己就要惨败而归了。

    虽然那些骑兵看起来只有区区千人上下,但如果让他们突入到兵疲马乏的疆场,那对自己来讲也绝对不是件什么好事儿,

    或许有虞联军将会趁着自己兵士一时的混乱一鼓作气反败为胜。

    秋兹并不是好勇无谋之人,

    他立刻下令让身旁的野人和为数不多的骑兵丢掉面前毫无招架之力的有苏人转而去阻拦那一千“重甲”骑兵。

    同时下令立刻鸣金收兵。

    “叮叮叮”

    听着兹人撤兵的鸣金声,萧锦行似乎有些吃惊,

    他再次对兹人的统领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戴甲骑兵刚来,就知道放弃优势全线撤退。

    张弛有度,知晓得失,识得大局,不错不错。

    也难怪今日这场仗能打到这个份儿上。”

    萧锦行心中想着,嘴角却扬起了一丝微笑。

    他抬起了手,身旁一人连忙上前。

    萧锦行对着他说道:“让文泰、德如不必硬拼,免得被兹人的退兵围住。

    让哲哲出来吧,

    等的这么久了,他怕是被憋坏了吧?”

    那兵士看见萧锦行的笑容,立刻笑着低头称是。

    说完后便连忙转身领着几个人飞奔离去。

    不出萧锦行所料,秋兹确实是打算让野人和一些骑兵将那一千重甲骑兵缠住后再由撤下来的大军将他们消灭的。

    因为那一千人身上穿的甲胄实在太过惹眼,也让秋兹的眼睛都差点冒出来火,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想得到这些甲胄,哪怕是再死些人也是值得的。

    另一方面来说,今日一战死的人太多了,以至于秋兹都有些麻木了。

    只是正当他派去的几百名骑兵和两千多野人步卒快速向那一千重甲骑兵奔去之时,

    却看见那些骑兵并不来接战,只是划过一道弧线,向着战场的另一端开始加速离去。

    “咦”

    秋兹有些奇怪的看了离去的重甲骑兵一眼,

    他实在有些搞不明白明明那些兵士的装备极好,为何却会选择避而不战呢。

    眼见狡猾的猎物逃脱,秋兹并无更好的办法,

    所以他只好叹了口气,指挥着大军向后退去。

    也许是双方主将都知道深夜作战是毫不可行之事,

    所以当萧锦行看到兹大军撤退后,也立刻鸣金收兵了。

    血战一日的寒冷草原上,震天彻地的厮杀声戛然而至,

    两方疲惫的人马纷纷脱离了开来,向着自家牙帐方向撤了回去。

    秋兹见有虞联军也撤兵后,便大喘了一口气,

    随着喘气的动作他也将心中的压力全数释放了出来。

    待到全军重新列阵完毕后,秋兹大军便向着自己行营的方向撤了回去。

    此时的秋兹已经做好了明日先不出战的打算,他是想坚守行辕得以休整几日。

    各怀心思的双方大军快速的撤离了战场,只留下了一些双方的步卒紧张的在战场上搜罗着己方还活着的战士。

    萧锦行见兵士们重新列阵完毕,而兹人也缓缓退向了西方,便知道自己演足了戏码,

    他并没有下令后撤,而是立即下令着希岩兄弟领兵与自己尾随兹人撤退的方向追击过去。

    但事与愿违的是,

    原本因为今日族内的勇士们死伤过重而耷拉着脑袋的希岩两兄弟接到命令后,

    却本能的想要违抗军令。

    但终于还是希岩万海想的周全些,他只是命令全军原地休息,

    自己则拉着希岩不哥去找了萧锦行。

    因为那日在黄金部落毡房内,大巫对萧锦行所说的话让他依旧印象深刻,所以他也不敢太过造次。



    再者来说,今日一战损失惨重的除了自己的骑兵外,有虞人也同样损失不小,

    所以他们并不觉得萧锦行是在借刀杀人,拿有苏人当炮灰。

    而且正因为大家都有损伤,所以萧锦行怕是不敢太过得罪自己兄弟二人。

    可是当二人找到随着有虞大军前行的萧锦行后,还未等他们说话,便听萧锦行皱着眉头向二人怒声喝道:

    “二位头人,你等不去追击兹人,跑来我这里所为何事?”

    希岩兄弟相互对视了一眼,希岩万海便咬着牙开口说道:

    “萧大头人,今日一战我部勇士损伤已近三成,确实不能再战。

    何况现在天色已晚,夜间行军恐怕会生变故,所以还请萧大头人息兵止战,再徐徐图之。”

    萧锦行闻言点了点头,他走到希岩万海面前,拍了拍这位粗壮汉子的肩膀说道:

    “希岩头人,你忘了自己发下的誓言了吗?”

    希岩万海浑身一震,他连忙低下了头,口称不敢。

    萧锦行走过了二人身旁,

    他背对着二人抬头看着高挂于半天之上的明月,

    听着周围摸黑行军的有虞战士传出的匆匆步伐,轻声言道:

    “二位头人,今日一战你们有苏勇士确实功高劳苦,

    待我打败兹人后定会论功行赏。

    但今日一战方只是个开头,

    而且我们已经取得了八成的胜利,

    难道二位做好了决定,想要让勇士们的鲜血白白流掉吗?”

    听闻此话后,希岩兄弟再次疑惑的对望一眼,希岩不哥立即转身对萧锦行说道:

    “萧大头人,此话怎讲?”

    萧锦行看着前方的黑暗,他裂开了嘴笑了笑,

    便将哲哲已经埋伏在兹人营帐后的事情告诉了二人。

    二人一听都兴奋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只是希岩不哥却突然停下了笑声皱起了眉头,向萧锦行问道:

    “大头人,今日一战为何哲哲头人没有领兵从后突袭兹人。

    要知道如果哲哲头人能够在兹人撤兵前突袭,今日我们定会取得大胜的。

    而我们的勇士们也不必,不必。”

    说到这里,希岩不哥有些说不下去了,

    这话中确实有埋怨萧锦行的意思,而萧锦行又怎能听不出来。

    他有些赞许的看了看希岩不哥,对他说道:

    “今日若是哲哲突袭,我们顶多只能获得大胜,

    而兹人将逃到雪域高原上的每处山谷、平原。

    到时候,恐怕再想要击溃兹人,让他们投降就会非常困难了。

    况且大雪将至,现在隆冬时节下一旦归途被大雪封住,

    那么到时候我们恐怕要担心的并不是去哪里找兹人,而是在哪里躲兹人吧。”

    说到这里,萧锦行看了看希岩兄弟二人,见他们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兹人久居雪域高原,不仅在天寒地冻之时远比我们适应能力更强,而且也更为熟悉地形地貌,

    即便是只有一万人逃出去,怕是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会变成被狼群追逐的兔子了。

    所以,我的打算便是全力打一场消耗战,让他们觉得我们已经无力再与他们短时间内作战。

    当他们麻痹之时,再由哲哲将他们退路堵截,我们在正面包围,看看能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萧锦行说完后,停下了话音看了看发呆的二人,转身准备离去。

    只是离行前萧锦行加重了话音,对二人说道 :

    “二位头人想清楚此事后,便立刻随我进军吧。

    看在今日有苏部落伤亡勇士的份上,我不会与你们计较违抗军令之事。

    否则兹大军败亡之时,我便视你们为下一个攻击的目标。”

    说罢后,萧锦行的身影便在黑暗中汇入到了滚滚人流之中。

    希岩兄弟看着萧锦行离去,立刻不约而同的骑上了战马,向着自己的大军方向打马飞驰而去。

    此刻,他们周边的兵士都能够借着月色清晰的看到,希岩兄弟二人的眼中全然尽是恐惧的神色。

    战场距离大军行营虽然只有不到十里的地方,但秋兹领着兵马退回营寨后天色还是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秋兹进入牙帐内,刚刚下令清点损失兵马,便见一名兵士从帐外鱼贯而入匆匆来报。

    坐在帐内篝火旁的秋兹看着那报信兵士惨白的面色便知事有不妙,连忙问道:

    “出了何事?”

    那兵士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

    “头人,有两万有虞人的兵马出现在了营寨之后,现在我们回部落的路都已经被堵死了。”

    秋兹一听,惊得汗毛倒竖,他猛然站起,指着那兵士喝问道: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你们没有安排警戒兵马吗?

    为何此时才发现他们的?”

    那兵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忙说道:

    “这些有虞人到我营寨跟前时我们才发现的他们的行踪,

    此前并没有一个探子回报,估计派出去的探子恐怕都凶多吉少了。”

    秋兹怔怔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兵士,脑中突然生出了一阵阵的眩晕。

    大营后方自己本就没有安排多少探子,莫说是那些探子,

    就连自己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一支兵马出现在身后。

    这有虞人的头人到底还有多少意外要送给自己呢。

    秋兹心下茫然,用手捂住脑袋坐倒在了地上。

    今日一战,有虞人损伤比自己还要大,

    可他们却愣是将重骑兵隐藏到了最后用来震慑自己,迫使自己退兵。

    而且不仅如此,他们明明还有两万援军后手却不在今日决战上使用,

    宁可拼个两败俱伤也没有动用哪怕一兵一卒。

    待到自己退回营时却突然出现在了自己营后,堵住了去路。

    难道是?

    想到这里,秋兹的冷汗只在瞬间便顺着后背流了下去。

    “他想要全歼我们。”

    这是秋兹能够想到的唯一解释。

    “报”

    帐外又传来了一声急促的报信声,秋兹抬起了头,看着又进来的兵士依旧面色惨白,

    便苦笑了一声,缓缓说道:“讲吧。”

    那兵士听闻秋兹的语气,又看了看身旁跪在地上的人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但片刻后他还是连忙匆匆说道:

    “报头人,有虞人联军抵达营外五里处,正在安营扎寨。”

    “啪”。

    寂静的帐内发出一声脆响,报信的兵士抬头看向秋兹,

    却见秋兹手中刚刚准备牛饮的水瓢掉落在了地上,

    不一会儿洒落的水渍便在昏暗的火光中凝结成了冰棱一片。

    两名送信的兵士都是一动不动,而秋兹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想不明白,草原上何时生出了这么一位打仗的奇才来。

    良久之后,他对着送信的二人挥了挥手说道:

    “去请各路头人来我帐内说话。”

    说罢后,便缓缓坐了下去,

    秋兹看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篝火,再一次的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

    第二日清晨天色刚亮,秋兹便站在大营正门后看着远处那一个个如同芝麻般大小,合在一起却显得黑压压一片的军帐。

    因为一夜没睡,所以秋兹的眼睛已经红肿了起来,

    但他却像毫无发觉似的只是盯着面前那座只有帐篷的简易军营愣着神。

    他明明记得,昨日大战有虞联军死伤惨重。

    但他们却丝毫不做休整便尾随着自己来到了大营前。

    他们为什么敢这么做?

    他们不怕死不知道累吗?

    他们的掌兵者就不怕兵士们哗变吗?

    在一瞬间,秋兹甚至觉得有虞人定是又来了援军,这才让他们能够打起精神在血战过后继续行军,保持攻势。

    但秋兹的心中却又十分清楚,昨日大战结束时天色都已经很晚了,

    有虞联军那里是根本不可能赶来援军的。

    他们定是咬着牙坚持着对自己形成了包围!

    这是多么可怕的对手啊。

    秋兹想起昨日战斗中,有虞联军那稀奇古怪的战法和他们面对自己优势兵力奋力搏杀毫不后退的恨劲,

    再想想那些在草原上亘古未见的督战队,

    秋兹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这哪里还是一支草原上的军队。

    昨夜里,秋兹和军中大大小小的头人在营前营后来来回回转了不知多少次,

    他仔细观察着营前营后的敌军,努力的找寻着破解有虞联军前后夹击的计策,但终是毫无收获。

    昨日一战,自己的兵士人困马乏,全军上下足足损失了一万多人,而且骑兵战马仅仅剩下了不到三成。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又怎能涉险突围呢。

    昨夜军议上,他看着手下的众多小头人们大多义愤填膺,

    秋兹明白这是他们对昨日大战自己率先撤兵而心存的不满,

    而且,他知道手下的头人们肯定对自己有很多的怨言,因为他们中的大多人都觉得是自己导致了如今被围的困局。

    因为扎营在玉麒山下的山口是自己的主意。

    当初选择在此地扎营,自己本是想扼住有虞联军进入兹内地的要冲,

    但现在却成了被困的笼子一般,无法逃脱。

    秋兹有苦难言,有些心灰意冷的他甚至想出营举白旗投降了。

    昨日若不是自己下令撤退的早,那么那一千重甲骑兵定会给大军的后心狠狠戳上一刀。

    而且当时自己并不知道,有虞联军那里还留下了两万兵士作为后手在一旁虎视眈眈,其中更是有一万多的骑兵。

    若是昨日自己不知进退,执意继续强攻,

    那么后果怕是会比现在惨上不知多少倍吧。



    但无奈的是,能看出这些门道的只有秋兹一个人而已,其余的头人们却大多都对昨日一战耿耿于怀,

    毕竟昨日大战仅看战场上的局势,他们似乎是占据了绝对优势的。

    他们认为,那时若能一鼓作气杀退有虞联军主力,那么他们的两万援军或许就会不战而退。

    即便是不退,当他们再面对兹大军时,便从气势上来讲就会弱上许多。

    秋兹听到这样的言论,也懒得去解释,

    白日做梦谁又不会,可应对战场上的瞬息万变,却哪有他们想的那般容易。

    唯一能让秋兹有些欣慰的便是野人部落头人柯南的态度了。

    昨夜军议,柯南就明确表态,不管谁对谁错,他们野人部落只听秋兹一人的号令。

    柯南的态度直接给了万夫所指的秋兹一剂猛药,这才让都忠于族长的其他部落头人消停了下来,但秋兹却是明白的很,恐怕今后自己的指挥将不再如以往一样顺利了。

    果不其然,正当秋兹在正门后观察有虞人营帐时,只见一支五千人左右的骑兵冲出了大营,向东奔驰而去。

    秋兹大惊失色,连忙命人唤来各部落头人询问此事,一问之下这才得知,原来是族长厄尔齐的弟弟莽胡赤带领仅存的五千骑兵去找有虞人报仇去了。

    临走之时他还让众人告诉秋兹:

    “让那个懦夫看看兹的勇士是如何将有虞头人的头颅拧下来的。”

    听到此话后的秋兹并未生气,而是将一股深深的委屈和忧虑埋在了心底。

    两年前,当自己从关内惨败回到兹部落时,族长不就是因为自己的失利而将自己流放到南方雪域的吗?

    昨日一战虽说并未获胜,但只是短暂受困便又让他受到了族长弟弟目中无人的对待,秋兹怎能不寒心呢。

    其实,秋兹只是想不到击败有虞联军的办法而已,这场仗还未必真的就会输了。

    毕竟有虞人是翻越了玉麒山而来的,他们能携带多少粮草呢。

    而兹人主场作战,粮草充沛,就算是死守到不久之后的大雪将来时,那也足以耗死有虞人的。

    只是秋兹明白,自己手下的一众头人都是忠于族长之人,行此计策怕是响应者寥寥,而且势必会落下口实。

    有心之人定会对族长说他秋兹怕死消极怠战,

    秋兹这才会选择没有将此计策对众人讲而已。

    但是看着五千骑兵向着有虞军帐方向冲去时,秋兹却是真的感到了一丝绝望,

    他只能祈求此战能够获胜,不然的话,再要是少了数千骑兵,恐怕日后死守都将守不住了。

    无奈之下秋兹下令点兵一万,自己亲自带着他们向莽胡赤所去的方向跟随过去,

    临走之时,他留下了剩余的一万多人守着营盘,并对留守的头人们再三告诫务必小心营后的有虞人。

    秋兹率领的人马中,有八千多野人部落的军士和自己部落仅存的不到两千兵马。

    昨日大战,野人部落损失了不到两千人,但自己部落的勇士们却战死了三千人之多,足足占据昨日全军战死人数的近四成。

    因为昨日率先冲向有虞人的骑兵中,打头的勇士多为秋兹部落的人马。

    秋兹率军焦急的向着东方前进,他此时已经能够看得清远方有虞人已经派出了兵马与莽胡赤交上了手。

    只是秋兹的兵马全部都只剩下了步卒,所以虽然看得见远方的战场,可是想到达那里却还需要很久的时间。

    一万人马匆匆赶路,甚至他们都能够一边赶路一边看得清楚远处的战场,这种奇妙但却并不愉悦的体验让每个人的心里都甚是焦虑。

    他们不明白为何莽胡赤会做出这等糊涂的举动。

    起码,那些骑兵也要等步卒到达之后再一块儿进攻吧。

    步卒们带着愤恨的目光,喘着粗气向战场方向奔跑了起来。

    只是跑着跑着却见众人都缓缓的停下了脚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了前方。

    千步之外,方才还在厮杀中的双方骑兵只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就形势大变。

    原本莽胡赤的骑兵是想要乘着有虞人还没有设营墙而一鼓作气突入营寨的。

    而他这种突袭的设想也确实是出乎了萧锦行的意料之外。

    他没有想到在前后包围之下,兹还敢主动出击。一时间萧锦行对兹人的想法有些摸不清了。

    所以当莽胡赤的骑兵直达有虞人的大营外千步时,有虞人才做出了反应。

    得知兹人只有五千骑兵前来进攻的萧锦行立刻命令昨日当做奇兵却并未发挥作用的文泰、德如带领麾下一千骑兵出营接战。

    随后他才再次点兵用以应对兹人的全面进攻。

    “兹人的头人为何要做这种傻事呢?”

    萧锦行一边向着营外走去,一边皱着眉头冥思苦想起兹人的意图来。

    但当萧锦行来到阵前时这才惊讶的发现,兴兵攻来的五千骑兵身后,还有一支万人上下的大军匆匆赶来,他拍了拍脑袋这才猜到了兹人采用这等古怪战法的原因。

    看来,他们定是起了内讧。

    不然这种添油战术就算是从来没有打过仗的三岁小儿也不会使用的。

    不过既然来送礼了,那萧锦行也就却之不恭了。

    萧锦行难得的高兴了起来,他露出了久违的微笑,看着文泰、德如的骑兵与五千兹人杀在了一块儿。

    还是当年对北狄博尔突时使用的战术,还是一套穿插过后弓箭的冷射,却被文泰、德如二人指挥的一千骑兵用到了极致。

    一千骑兵灵活的左突右出,让从没有见过这种战法的兹人骑兵极不适应。

    明明是自己人数占优,但却被这一千骑兵几个突刺就穿到了身后,自己由主动变为了被动,由杀人变成了被追杀的对象,这让莽胡赤极为恼怒。

    每个兹战士都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特别是当他们取下背后的弓箭射向一千有虞骑兵时,箭矢被有虞骑兵所穿的护甲阻拦住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响让他们更为恼火。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五千身着麻衣兽皮的兹骑兵中就有数百人躺在了草原上,而那一千穿着护甲的有虞骑兵却仿佛连一个受伤的人都没有。

    其实,有虞人还是伤了十多人的,只不过在这辽阔疆场上分布在各处的兹人尸体映衬下不那么显眼罢了。

    兹骑兵被这一千有虞骑兵缠住了多时,眼看着突袭有虞人计划已经无法实施,而且有虞人的大队骑兵已经走出大营排成了战阵,莽胡赤便立刻下令撤退。

    此时此刻,他才有些明白昨日当这一千穿甲骑兵出现在战场上时,秋兹的退兵命令是有多么英明。

    但他已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说,只好耷拉着脑袋调转马头向迎着他而来的援军们跑去。

    此时的莽胡赤内心中早已是羞愧难当,想想自己临走时所说的话更是不知道一会儿见到秋兹后要如何解释。

    只不过他的烦恼很快就被有虞人所打消,因为就在他下令让全军后退时,有虞联军大营前数千骑兵已经浩浩荡荡的全速向他们冲了过来。

    莽胡赤大惊失色,他连忙大呼:“快退”,自己则狠狠的抽打着马臀,爬在马背上全速向后奔去。

    自己麾下的这些骑兵大多数都是跟随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勇士,所以当他们见到自己头人全速撤离后便不等传令兵士下令,连忙调转马头跟随着莽胡赤全速退去。

    风驰电掣之间,四千多兹骑兵迅速脱离了战场,虽然有虞骑兵还在身后紧紧追赶。

    但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和十分迅捷的反应还是让萧锦行和希岩兄弟瞧的啧啧称奇。

    “人都说兹骑兵是这草原上的雄鹰,千山万水都阻拦不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今日仅仅看他们控马的技艺就知此言当真不虚。”

    希岩不哥开口言道。

    而萧锦行知道有苏人是吃过兹人的亏的,所以能让希岩不哥对自己的敌人发出赞叹,那也当真是兹人的本事使然。

    只不过萧锦行笑了笑说道:

    “希岩头人,昨夜萧某说的话也是不虚的,

    今日我要让你们看一看有虞勇士真正的实力。”

    希岩不哥疑惑地抬头看了看说话的萧锦行,他身旁的希岩万海连忙插话说道:

    “文泰、德如二位勇士的实力我们已经看清楚了,有虞勇士能以一千对战五千而丝毫不落下风,当真是叹为观止啊。”

    萧锦行听后微微一笑,他又转头看向了希岩万海说道:

    “希岩头人,萧某并不是想听到你们赞美文泰、德如的声音,你们这是知道的,他们注定只能作为奇兵使用。

    他们穿的那套甲胄可不是我小小的有虞部落能够打造的起的。

    你们也看出来了,他二人所带的骑兵中,穿甲的只有区区两百人。

    这已经是我绞尽脑汁才得来的宝贝。

    方才我所说的话却是想让你们二人知道,我有虞人骑兵其实人人皆可如文泰、德如所率领的勇士一样勇猛的。

    不信的话,你们看下去就是了。”

    说完后,萧锦行笑意盈盈的看向了远方的战场,看着兹骑兵被迫选择的变化。

    莽胡赤带领四千多骑兵瞬间就摆脱了有虞人的追击,只是在初来的慌乱过后,莽胡赤突然又发现了另外一个十分不妙的情况。



    那便是如果自己带领骑兵回逃,那么面前不远处前来支援的步卒们就要彻底的暴露在有虞人骑兵面前了。

    莽胡赤虽然有些自大也有些鲁莽,但他毕竟也是久经沙场之人。

    当他看到那些步卒慌乱摆起了防御阵势时便立刻意识到这个极度危险的情况。

    但莽胡赤转念又一想,自己虽然初败,但终究还是赶到了步卒所在之处,

    步骑配合之下,再与有虞人一战又有何不可。

    同时,莽胡赤也对自己的骑兵有着绝对的信心,

    所以当他看见方才与自己交战的一千骑兵并未尾随跟来后,便立刻下令着骑兵分成两队向左右散去。

    四千多骑兵就如同一人两手般的灵活变化,只在瞬间便分了开来向着两侧高处跑去。

    而紧紧跟随着他们,带领有虞骑兵的哲思见状却是冷笑一声。

    他毫不在意兹骑兵的动向,而是率领着三千骑兵直冲兹步卒本阵。

    莽胡赤见有虞人并没有被自己吸引到,他立刻呼喝了声,

    一旁的兵士便提起了腰间的牛角呜呜吹响了起来。

    他看的明白,有虞骑兵的人数只在三千左右。

    莽胡赤本来是想将自己的骑兵兵分两路,让有虞人觉得无论选择哪一路追击都会形成难得的以多打少的局面,从而达到吸引有虞骑兵攻击,掩护步卒从容列阵的目的。

    到那时,自己再令两路人马和步卒前后夹击之下一举将其击败。

    但见自己的目的并未实现,所以他迅速下令让分开的两路骑兵重新调转马头,向着有虞骑兵杀了过去。

    用计吸引没有成功,那么就来个正面冲撞吧。

    无论是哪种战法,莽胡赤都相信自己将是最终胜利的一方。

    虽然他对先前那支让自己有些畏惧的一千骑兵并未追击而来有些疑惑。

    虽然他对有虞人只派出三千骑兵追击更加的疑惑。

    但看着追来的这些有虞骑兵和自己所穿并无不同,全然不似方才那支骑兵的外围兵士甲胄分明,便心下泰然,放心的冲将了过去。

    莽胡赤下令冲杀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那便是自己和身旁的骑兵从早晨直奔有虞人军营再到方才与那支穿着甲胄的骑兵鏖战过后,

    所有战马的马力已经消耗殆尽了。

    所以他也想速战速决,这样才能得以休整喘息以便迎接往后的大战。

    带领有虞骑兵冲锋的人名唤哲思,他也是当初随着萧锦行溺杀蠕蠕人的佼佼者,所以萧锦行总是会将哲思留在身边。

    看着兹人从两侧高地向着自己的方向全速冲来,

    哲思笑了笑,

    他高举起手中的牙棒,迎着兹人便呐喊着对冲了过去。

    随着他那牙棒上镶嵌的铁钉所发出的乌光,他身后的有虞骑兵也纷纷提起了棒斧等物,龇牙咧嘴的冲着兹骑兵杀将过去。

    昨日一战,这些有虞骑兵并没有发挥出自己真正的战力,

    他们被临时充当起了步卒顶住了兹骑兵的冲锋,

    顶住了冲向己方中军的一次又一次攻击。

    但是他们是骑兵,他们更有着骑兵的骄傲,虽然他们并不敢违背萧大头人的旨意,但他们却都在内心中憋着一口恶气。

    所以当他

    们终于重新骑上战马后便满心都是一雪前耻的兴奋与激动。

    电光火石之间,两方人马厮杀在了一团,

    只是在有虞人锥形阵型的冲杀下,兹骑兵又遇到了方才骑战时遇到过得那种极为难受的情况。

    有的兵士在连续抵挡了数十人的砍杀后终于被一棒击中掉落马下,

    而大多数兵士却连有虞人的面都没有见到过。

    所以当双方兵马错过时,留下的一地尸首中大多都是兹人的。

    此刻,不论是秋兹还是莽胡赤都有些诧异,

    有虞人骑兵的这种战法分明就是关内秦国人的,

    而且还是秦国人那些百战精锐才懂得使用的。

    为何有虞人会使用这样的战术呢?

    秋兹怔怔的看着骑兵之间的交锋,而莽胡赤却身临战场只得默默地承受。

    只不过,片刻后莽胡赤便又改变了战术,

    他让骑兵迅速分散开来,以数十人为一小队再与有虞人进行搏杀。

    当看到兹骑兵迅速的改变,远处观战的萧锦行也不由得暗自竖起了大拇指。

    “难怪兹部落虽然人数不多,但能够驰骋草原罕有对手,原来他们确实是有过人之处的。”

    萧锦行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只不过他说起来时却故意抬高了声音,以便让自己身旁的希岩兄弟能够听的到。

    果然,希岩兄弟二人听到此话后瞬间就红了脸色。

    他们看得清楚,兹人虽然改变了战术,但有虞人依旧处于绝对的上风。

    那些有虞骑兵动作划一,迅捷如风,

    而兹人已经尽显疲态,虽然他们已经开始让有虞骑兵出现了大量的死伤,

    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兹骑兵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所以再一联想昨日大战时自己麾下有苏骑兵的战斗,

    二人不免都有些惭愧了。

    “二位头人,你们可敢率兵出征,替我大军牵引兹步卒,好让我有虞骑兵一举歼灭兹骑兵么?”

    希岩兄弟正愁无处证明自己勇敢,所以听到萧锦行的话后便立刻兴奋了起来。

    他们齐声称愿意,随后在萧锦行的点头示意下转身点兵出战了。

    而等到希岩二人走后,萧锦行立刻下令,命休息了半天的文泰、德如二人率军歼灭兹骑兵。

    看着日头已经到达了高高的山顶上,萧锦行长出了口气,不知是不是长生天真的在护佑着自己,

    看来这场自己原以为会历时很久的大战只持续了两日便要结束了。

    “秋兹,我真很想见见你。”

    萧锦行对着远处的兹步卒军阵喃喃自语道。

    战场上,被有虞骑兵反复冲杀的兹骑兵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似的,

    而且,当莽胡赤下达各自分散迎战的命令后,本就凌乱的阵型此时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章法。

    那些骑兵仅仅凭借着个人的勇武在苦苦支撑着,

    所以在取得了最初的杀伤效果后,他们已经被做出改变的有虞骑兵杀的毫无招架之力。

    莽胡赤看着有虞骑兵纷纷放下棒斧和牙棒等近战武器,

    转而从背上取下强弓便知不妙。

    他虽然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命令麾下骑兵同样取下强弓

    对射。

    可是,各自为战围在大象周围的蚂蚁,又怎能抵挡的住合兵在一起,犹如大象一般体态庞大的有虞骑兵呢。

    在一阵阵如同雨点般的飞矢过后,有虞骑兵锥阵所过之处两侧留下了许多兹人的尸体。

    莽胡赤眼看于此,心下里便知此战已败,再对抗下去只能自取灭亡而已,于是他便咬牙狠心下令召全军迅速回撤。

    此时的他已经来不及去管那一万为了救援自己而来的兵士生死了。

    况且,莽胡赤觉得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可是正当各自为战的兹骑兵准备撤退时,却发现远处一支穿着亮甲的骑兵队伍正迅速向他们所在的方向涌来。

    不用问,这支骑兵正是他们进攻伊始所对上的有虞重甲骑兵。

    大惊失色之下,原本还显得有些从容的兹人便开始哭爹喊娘的大叫起来,

    他们拼命抽打着胯下的战马,想让它们跑的再快一些。

    只是这些战马从早晨至今,在不断的战斗中均已经完全丧失了体力,又哪里能如他们主人的愿望,迅速离去呢。

    莽胡赤感受着胯下战马吃力的喘气声,他一边痛心着昨日一战损失了太多的战马,一边惶恐的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有虞重甲骑兵。

    他骑着战马越过了一万己方步卒匆乱间排成的阵列。

    他感受着那一万步卒看向逃命的自己那炽热的目光,

    他看到了那些族人们眼神中带着的愤怒和恨意。

    莽胡赤不由得低下了头,老脸通红。

    终于,

    心中矛盾的他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莽胡赤突然间拉紧了手中的马缰,

    在身旁不远处列阵的步卒们和一同逃跑的骑兵们的诧异眼神中转过了身。

    他站立在步卒战阵的旁边,仰头昂首骄傲的看着已经快要赶到近前的有虞重甲骑兵,

    他提起了马鞍上挂着的硕大牙棒,对着快要来临的敌人“哈哈”笑了起来。

    直到此刻,莽胡赤也并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大错,

    比较昨日不败而败的秋兹,

    自己也算是用不懈的战斗证明了自己的荣誉与勇气。

    只是有虞人太过厉害,厉害的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期,这才让自己落败的。

    草原上的勇士,死在强大的敌人手中,这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

    所以自己又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在族人们面前去做那被人耻笑的胆小鬼呢。

    莽胡赤大笑着的同时,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得到自己身旁的人越聚越多,

    他回头看了看,便笑的更加的开心。

    兹勇士,终究没有一个是胆小鬼。

    莽胡赤下定了决心,他要用实际行动告诉方才对他们投来鄙视目光的步卒们,

    莽胡赤不是孬种,莽胡赤手下的勇士也不是孬种。

    “轰”

    在秋兹以及一万步卒的目瞪口呆之中,一声巨响响彻云霄,

    只见一千带甲的有虞骑兵冲入到了自己身旁那些怔怔站定,毫无战列可言,

    但却高举着牙棒、弓箭和棒斧愤怒的注视着敌人的兹骑兵之中。

    “白痴。”

    秋兹低头骂了一声,但他的眼圈之中还是红了一片。



    步卒与冲锋的骑兵交战,本来就是大忌中的大忌,

    所以秋兹率领的步卒虽然距离莽胡赤所在的骑兵很近,

    但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族勇士被一一砍杀而束手无策。

    秋兹自然不是傻瓜,虽然他很想去救莽胡赤,但理智却让他立刻下令,将阵型再次缩小,

    所有步卒都挤靠在一起,准备迎接接下来的骑兵冲锋。

    因为不光是秋兹,而且所有人都看的明白,

    远处有近万骑兵正浩浩荡荡的杀向了他们这里。

    经历了昨日大战,秋兹认得出杀来的那支骑兵全是有苏人所组成,

    论战力那些有苏人是远远及不上方才让他们大开眼界的有虞骑兵的。

    何况昨日一战,那些有苏骑兵与自己麾下的步卒还有过交战,

    但是,没有人觉得此时会和昨日一样,他们能够在与有苏骑兵的再次交锋中占据优势。

    因为昨日他们与有苏骑兵对抗前,那些有苏骑兵为了攻击兹步卒已经在战场上来回冲杀了数次,失去了马力。

    而且当时几乎大部分骑兵都已经转骑为步,称不上是真正的骑兵了。

    但此时那些有苏人却展开了真正的骑兵冲锋,所以没有一人会觉得他们能够凭借着手中的长短不一的兵器抵抗的住骑兵的冲击。

    看着人心惶惶的兵士们,

    秋兹咬碎了钢牙快步走到了步卒的首排,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牙棒,对着面前的有苏骑兵露出了坚毅的目光。

    “嘭”。

    随着马匹冲进人群,秋兹的耳畔便到处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骨肉碎裂以及兵器击中骨肉的噗噗声。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周围便闪现出了无数快速闪过的身影。

    秋兹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迅速睁开时,却只见眼前仍旧是昏花一片。

    “来啊,杀我啊。”

    秋兹歇斯底里的大喊一声,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牙棒狠狠的向前挥舞了出去。

    只听“嘭”的一声,秋兹立刻明白他击中了面前不知是马还是人的躯体,

    但他还未来得及发笑,就觉得自己像是被鞭子抽打的陀螺一样,被重物狠狠的撞飞了出去。

    “长生天啊,秋兹没有辜负你赐予的勇气,兹草原上也将会唱起歌颂我的赞歌吧。”

    飞在空中的秋兹只想到了这里,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

    天空上飘扬起了悠扬的马头琴声,在充满死亡的枯黄草原上,躺下了一地长眠于此的勇士。

    孤零零的战马在勇士之间踱步穿行,它们一边贴近主人的尸体,嗅着越来越淡的气味,一边打着响鼻,用蹄磨蹭着坚硬的土地。

    凌乱稀少的雪花中,数千人缓缓的走向了这片曾经还是战场,曾经数万人呐喊厮杀过的土地。

    他们在一些骑着战马背着强弓,提着棒斧的骑兵监视下,将一具具尸体搬运到远处的玉麒山顶,码放的整整齐齐。

    天空中不断地出现了一只只盘旋的秃鹫,它们在等待着将兹草原上的勇士送到长生天下最温暖的天堂。

    “大头人。”

    “是大头人。”

    “大头人还未死,他还有气。”

    几名兹人的俘虏从死尸堆里突然发现了

    还有口气在的秋兹,便立刻围在自己头人的身旁。

    有的伸出手为他挫拭着前胸,有的将他的头托起抱到自己的怀中,有的将他冰冷的脚放入了自己的衣服之中。

    还有的人跑去一旁捧来了一把洁白的积雪,往自己头人的口中轻轻的塞了进去。

    洁白的冬雪一入秋兹的口就立刻化为了冰冷的水,顺着秋兹的喉咙流了下去。

    在甘洌的冰水刺激下,秋兹“嗯”的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慢慢的移动着目光,看着自己面前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他依稀记得,自己是在战场上受到了猛烈的撞击才昏过去的,可是此刻却丝毫听不到耳畔传来喊杀声。

    “究竟发生了什么。”秋兹心下疑惑道。

    看着自己的头人睁开了眼睛,周围的人便都开心的笑了起来。

    只是突然他们又看到了秋兹眼中流露出来的迷茫之色,众人却齐齐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混账,你们在那里干什么?”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在秋兹的耳畔,他听得到这是有苏人的口音,

    秋兹有些气愤,什么时候乖巧如同绵羊般的有苏人敢这样对兹勇士说话了?

    只是他刚想出言喝骂,却发现周围的人都低着头露出了胆怯的神色,心下里不免有些吃惊。

    “我们败了吗?”

    秋兹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周围的人能否听清,他确实是用尽了力气问出了此话,

    只是话刚出口,就连他自己也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如同蚊鸣细不可闻。

    但是庆幸的是,在周围众人鸦雀无声中,这细小的声音却被所有人听了个清。

    开始时并没有人敢去回秋兹的话,只不过片刻过后,还是有人低声对他说道:

    “大头人,我们败了,未死的弟兄们都被他们俘虏了。”

    那人刚说完此话,秋兹还未来得及细想和伤怀,就听见一支皮鞭破空的声音响起,随后刚刚和他说话的人便惨叫了一声。

    马鞭重重的抽打在那兵士脸上,留下了一道深红的血印。

    “混蛋。”

    两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一个来自愤怒的秋兹,一个来自方才用皮鞭抽打开口说话兵士的有苏人。

    只是秋兹的声音太过微小,反而在那有苏人的声音压盖下,并没有引起骑兵的注意。

    一只手迅速的捂在了秋兹的脸上,陷入黑暗中的秋兹只听像是数人跪倒在地用力磕头的声音响了起来。

    “哈哈哈”

    有苏人见这五六个兹人跪地求饶,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们兹人不是从不下跪吗?

    你们抢掠我们有苏人草原时候,可曾想过今日。

    若不是我们萧大头人仁慈,让你们阵亡将士得以安葬,此时我恨不得拔了你们这些兹人的皮,抽了你们的筋。

    快去干活。

    要是想起什么歪念,小心人头落地。”

    说到这里,那有苏人又挥舞着鞭子,将这几名兹人每人抽打了一通这才调转马头离去。

    那骑兵走后多时,秋兹脸上的手这才缓缓拿了开去,秋兹看见那些向自己微笑着却平添了许多血痕在脸上的同胞便眼圈红了起来。

    “大头人,一会儿我们把你放在弟兄们的尸体堆中,

    再找些兽皮给你盖上,反正那些弟兄们去了长生天那里也用不上了。

    你静静躺着,待到晚上再摸下山去。

    大头人,我们还盼着你率兵前来救我们呢,可千万不能死了啊。”

    秋兹眨了眨眼睛,说了声“好”便让几人抬着自己向山顶处走去。

    秋兹其实并不愿骗他们,只是他突然觉得让这些人心存希望或许能够少些痛苦,便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其实秋兹明白的很,莫说自己能不能逃回营去还是两说,就算自己能够逃回去,营寨里的那些小头人又怎会听从自己的安排。

    只是现在他已经想不了那么许多,只好默默地侧目看起了战场上的满目疮痍。

    “今日一战,我们逃回去了多少人马?”

    秋兹用力的问道,

    片刻后才听身旁一人回答道:

    “大头人,他们都是骑兵,所以。”

    秋兹自然明白这兵士说不下去的话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只是握紧了拳头,片刻后才又问道:

    “被俘了多少?”

    “回大头人,有八千人左右。非是我们不愿意再拼死,只是他们远远地驱着我们跑,兄弟们实在是跑不动了,这才会被他们俘虏。”

    这名兵士颇为惶恐的解释道。

    秋兹却苦笑一声:

    “不怪你们的,你们都是我兹草原上的勇士,没有玷污长生天的恩赐,你们尽力了,此战失利责任在我。”

    秋兹话音未落,却见身前身后抬着他的兵士偷偷抹起了眼泪。

    秋兹再未言语,只是睁开了双眼看着天空中的雪花越落越密。

    兵士们将秋兹放到了一堆尸体当中,他们为自己的头人厚厚的裹上了数层兽皮这才匆匆离去。

    在大雪的覆盖下,这些兽皮即掩盖了秋兹的身形,又为他抵御住了北风下的严寒。

    所以到了夜里,当秋兹扒开尸体爬出来后,竟然发现自己除了肋部的剧痛外,浑身上下竟然充满了气力。

    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发现四周除了秃鹫的啃食声和北风的呼啸声外,并没有其他可疑之处,秋兹这才放心的爬下了尸堆踉踉跄跄的向着山下走去。

    秋兹一路之上小心翼翼的躲避着一些可能会出现探子的地方,

    他乃是一军统帅,更是从一名普通的兵士一步步走上头人之位的,所以应对起暗探来倒是颇为游刃有余。

    这一路上,他并未发现那些被俘虏的兵士,想来定是被有虞人抓去关押在他们的营内了。

    秋兹心下发誓,回去后无论如何都要设法去营救那些被俘兵士。

    只是当他兜兜转转走了数个时辰后来到横亘在玉麒山通往兹草原唯一通道的那座军营时,秋兹便像是喝醉了酒一般,踉踉跄跄的跌倒在地。

    只见面前的营寨木墙已经化为了灰烬,燃烧过后所剩的焦黑木头被满地的积雪照的格外醒目,

    而营内则到处都是一队队兵士巡查的身影。

    “完了。”

    秋兹躺在雪地上,凄凉的望着天空,这时他才发现乌云已被剥去,那轮熟悉的明月重新露出了皎洁的光芒。

    一场本以为将来的暴雪只下了半日就停了。

    秋兹忍住满心的失落,他重新振作起了精神,转头躲进了一旁的树林之中。



    这一夜,秋兹不断的回忆着两日间作战的始末点滴,

    他始终有些难以置信,在短短的两日间自己的四万大军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虽然他并不清楚昨日留守在营内的一万五千大军去向如何,是否全军覆没。

    但他心下里确是明白的,

    仅看有虞联军人数就知道那支兵马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因为如果有很多兵马乘着有虞联军攻破营寨逃跑,那么有虞人定会派出兵力前去追击的。

    可是据他仔细观察后发现,仿佛有虞联军并没有那么做,

    至少这座军营里的联军数量并没有出现大量减少的情况。

    有虞联军的萧头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啊,

    他为何能够在短短两年之间将有虞人变得这般厉害。

    只听他的姓氏就知道此人定然是关内之人,却不知一个拥有着如此军事奇才的人为何会统领起域外的有虞人呢。

    秋兹在山林里隐藏了整整四日,

    这期间,他只是简单的以草根和不多的积雪为食,

    但他仍旧不忘时刻观察着有虞联军的动静,

    直到第五日一早,秋兹发现有虞联军中的一路人马浩浩荡荡的向北离去,

    那支全部为有虞人组成的军队自己是认识的。

    那日溃败前的上午,他们还驻扎在自己军营的身后,虎视眈眈的阻挡着自己大军的退路。

    而另外一支则是与自己打了两天仗的主力,他们带着缴获来到粮草辎重和众多俘虏在北去大军走远后便向着兹草原的方向西去了。

    秋兹清楚的看到,跟随在大军后面的兹俘虏,足有一万人之多。

    一万人?

    仔细观察过后发现这一细节处的秋兹不免有些兴奋起来。

    有虞联军中的俘虏只有一万,

    也就说明至少有一万多人真的逃了出去,

    不然的话若是那一万多人战死,那么这几日又为何见不到派出掩埋尸体的俘虏呢。

    只是他也因为有虞人并没有派兵前去追杀败兵而感到有些奇怪。

    待到有虞联军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玉麒山下,

    秋兹这才对着自己曾经领兵征战过的疆场和驻扎过的军营方向深深跪下去一拜,

    然后便转身从自己熟悉的小路钻了进去。

    秋兹想要赶在有虞人之前回到黄金部落,

    在那里他要重新聚拢兵士再战有虞联军。

    因为他仍旧清楚的记得自己对被俘虏的兵士所承诺的每一个字。

    兹草原是兹氏广袤的土地上面积最大的一块可供放牧的平坦地带,

    但像这样的草原,兹的土地上却只有不到十数处而已,他们分布在群山之间,不堪重负的养育着兹万民。

    而更多的土地上耸立的大多都是些巍峨的山脉,

    那些山脉高举着洁白的冰川一直向南延续到神秘的昆仑雪域。

    在翻过一座又一座的高山,走过一处又一处戈壁和草甸,

    一个月后,秋兹终于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黄金部落外。

    虽然这处部落并不是秋兹自己的部落,但这个人口最大的部落却是秋兹生活最久的地方。

    而且,这里还有他的父母,有他的妻儿。

    看到矗立在草原之上的部落犹如看到了家一般,秋兹并没有再去坚持这一路上行来

    时的谨慎,

    他狂奔过被寒风冰封的思古河面,向着部落方向跑了过去。

    随着自己距离部落越来越近,他眼中那个熟悉的部落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回去领兵,我要报仇,我要救出弟兄们。”

    此时的秋兹已经兴奋的忘乎了所以,他满脑子都是报仇的想法,

    他一边在嘴角喃喃念动着什么,一边充满渴望的注视着部落的方向极速跑去。

    这一路上为了避免让有虞联军发现自己,

    秋兹只敢捡人烟稀少的小路行走,

    可是现在的他却再也不必躲躲藏藏,

    因为他的面前就是熟悉的家。

    可随着距离部落越来越近,秋兹却逐渐感到了一丝的奇怪。

    他看到了不远处的黄金部落外竖起了一根高高的木杆,

    木杆上还挑着一个类似于关内秦人门前所挂的灯笼一样的物件在随着北风吹过而摇摇晃晃。

    再向周围看去,却连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秋兹的心咯噔一声沉入了谷底,

    他想也不多想,立刻掉头向着来时的方向转身跑去。

    家就在身后不及五百步的地方,可他却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是秋兹戎马二十年在无数的危险中培养出的独特能力,这种能力或许领过兵马的人都会有吧。

    “噔噔蹬蹬”

    在枯黄的野草中狂奔的秋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他暗道一声糟糕便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前方的思古河畔,那些干枯的芦苇依旧茂密的扎着堆分布在河的两岸,

    秋兹此刻只想立即跑到那里,钻入芦苇丛中获取一线生机。

    只是连饿带困的秋兹哪里能够跑得过马匹的四条腿,只是片刻间,他便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再跑就放箭了!”

    身后追赶的人突然向秋兹大喊了一声。

    随着喊声,秋兹便听见耳畔传来了箭矢的破空之声。

    只见一支利箭擦着他的耳朵飞了出去,牢牢地钉在了距离芦苇丛前一步的地方不停的打着颤。

    秋兹看着距离自己不足二十步的芦苇丛内心苦叹了一声,便逐渐缓下了脚步。

    他明白,若是身后的人想要射死自己,方才那一箭是一定可以办到的。

    待到秋兹停下了脚步,就见从自己的身后跑过两匹黑色的战马停在了身前十步。

    秋兹抬起了头看向二人,只见他们中的一人穿着粗布兽皮和自己的打扮无二,一手持弓,一手搭箭,随时准备要了自己的性命。

    而另一人却是一副关内秦人的打扮,虽然他的皮肤看起来颇为黝黑,脸上也有着浓密的胡须,但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气质倒看起来不似是个征战疆场的人。

    因为秋兹曾经见到过秦国的读书人,所以他觉得此人倒像是个读书先生一般。

    秋兹看的出,那人的胡须被整整齐齐的梳理成一缕,这是关内之人独特的打扮,而且这缕长髯丝毫掩盖不了马上之人的年轻与朝气。

    “你这年轻人,可是秦国人?

    你们的头儿那个叫萧什么的是不是也是秦国人?”

    秋兹冷眼瞧着二人,怔怔说道,

    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发问。

    或许这是他这段时日风餐露宿颠沛流离时最想知道的答

    案吧。

    秋兹说完后却见马上的二人相视一愣,不约而同的哈哈笑了起来。

    秋兹沉下了脸,对二人说道:

    “你们可知我是兹的大头人秋兹,

    就算是你们赢了此仗,

    但见到了我也不能如此无礼。

    去叫你家头人过来说话。”

    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逆转局面的秋兹反而恢复了一些久居上位者的气度。

    尤其是当他听见马上两个年轻人发笑后更是有些生气,所以一股傲气便不由自主的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马上二人笑罢,其中那名持弓者便笑嘻嘻的对着秋兹说道:

    “秋兹大头人,

    还请你将武器交出,

    我自会带你去见我们大头人的。”

    话说完后,他似乎看到了秋兹捏了一下手中的棒斧,便迅速张弓搭箭对准了秋兹,继续说道:

    “还望大头人不要让我难办。”

    秋兹冷冷看了一眼张弓搭箭的年轻人,却丝毫没有惧意而是傲然说道:

    “年轻人,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

    虽然你所站的位置更有利于弓箭的施射而不利于我的棒斧投掷。

    但当你的箭射穿我的胸口时,我定然能把你的脑袋砍下来,不知道你想不想试一试?”

    秋兹说罢后便有些戏谑的看着那个被自己言语激怒而将弓又向后张了张的年轻人笑了起来。

    而自己捏住棒斧的手则微微向上扬了扬。

    这是要投掷棒斧前的标准动作。

    只是他等待的箭并没有射出,而那个年青人旁边的秦国人却轻轻的抬了抬手。

    年青的男子立刻将手中的弓箭松了开来。不仅如此,在秋兹略有些惊讶的眼神中,那青年竟然一夹马背向后撤退了几步。

    这是秋兹确实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那青年人是两人中的头儿,因为虽然是敌对的身份,但秋兹一眼就可以看出,那青年绝对是领兵的人,

    因为他浑身上下带着的杀气可是做不了假的。

    而且就凭借方才那一箭秋兹就能够判断的出,这位青年人的勇武定是属于出类拔萃的那种。

    至少在兹草原上的年轻一辈中,自己就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能够在高速驰骋的马上将射出的箭故意擦着敌人耳朵飞过的人。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样一个连自己都颇为重视的青年人竟然在那秦国人一挥手间便低头后退了,

    难道有虞人是降了秦国人吗?

    如此念头刚一闪现,他就很快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因为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为何有虞人会有关内之人的重甲装备,又为何能够熟练使用秦国人的战阵战法一事了。

    但想到此处,他内心中对有虞人生出的鄙视就毫不掩盖的显现在脸上了。

    “咦?

    秋兹大头人怎么了?

    是不想和我说话吗?

    为何突然变成了这副面孔?”

    马上的萧锦行向着秋兹笑着问道。

    “呸,有虞人做的了你们秦国人的狗,我却是万万做不出此事的。

    我秋兹从未听说过这茫茫草原累世万代中,有哪个部落降了关内的人,你们有虞人还真是开天辟地第一遭。

    难道你们就不怕长生天降罪吗?

    败类,败类。”



    秋兹越说越是激动,只是他在喝骂间突然看到萧锦行身后之人却是一脸茫然,

    过了片刻后那人的脸上又浮现出了一阵的尴尬之色,便不由得有些奇怪而渐渐停下了自己的叫骂。

    “哈哈哈哈”。

    一副恍然大悟模样的萧锦行这时才明白秋兹心中所想和他失态的原因,他立刻哈哈大笑了起来,并转头对着身后的青年说道:

    “秋兹大头人觉得你们降了秦国,所以才会义愤填膺。

    文泰,你也别往心里去啊,所谓不知者不怪嘛。”

    文泰看着萧锦行苦着脸笑了笑,便低头嘟囔着说道:

    “我哪敢怪他啊,人家可是大头人唉。”

    萧锦行听着文泰所言便笑的更加厉害了。

    秋兹哪里听不出自己定是误会了他们才引得马上秦人大笑,但他仍然红着脸对着萧锦行喝道:

    “别以为他退到后面了我就拿你们没办法,再笑我便先杀了你。”

    秋兹边说着,边将自己的棒斧指向了萧锦行,但却见萧锦行不仅没有丝毫慌乱反而起身跳下了马,镇定的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萧锦行丝毫没有理会秋兹慌乱间举起的武器,而是颇为平静的说道:

    “大头人不是想要见他的头人吗?”

    萧锦行边说边用手指向他身后的文泰。

    “那么如你所愿,我就是有虞人的大头人,在我有虞氏巫的指引下接受了长生天的恩泽,率兵西进意欲统一草原的萧锦行。”

    说完话后,萧锦行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支带着古朴裂纹的龟甲递给了秋兹。

    这支龟甲正是萧锦行离开有虞氏前祭天时巫交给他的。

    而久为部落头人的秋兹又怎会认不出此物呢。

    “有虞人竟然让一个秦国人做了大头人,真是疯了。

    你方才说自己要一统草原,我看你也是疯了。

    而我却和疯子打了一场仗还全军覆没,看来我比你疯的更加厉害。”

    听着秋兹怔怔的说着奇怪的话语,萧锦行上前拍了拍秋兹的肩膀又一次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就不怕我为死去的族人们报仇吗?

    杀了你大仇得报,

    只要你死了,那些有虞人又能掀得起多大的浪花?”

    秋兹面无表情的说道,只是萧锦行听了后却陷入了深思之中。

    秋兹所说的话正是目前自己难以扭转的困顿,一旦自己死了,那么自己所做这么多的努力就只能激起浪花一朵而留下短暂的涟漪。

    越是担当的责任越多,自己越是觉得力不从心,越是想要做的越多,就越是一件事都做不成。

    如果有人能够帮助自己,为自己分担些事情该有多好啊。

    秦国、草原、征伐和抵御蠕蠕人,诸多事情让自己有些焦头烂额了。

    若不是为了阿依儿,若不是为了歆儿,自己又为何要这么累呢?

    想及于此,他看着秋兹正色说道:

    “秋兹头人,你愿意帮助我吗?”

    秋兹闻言有些诧异,他古怪的看着面前的人,仿佛是在说:“我们是敌非友。”

    而萧锦行却毫不在意,他仍旧看着秋兹一脸认真的说道:

    “厄尔齐死了,你们的巫我始终找寻不到。”

    “什么?”

    秋兹一听厄尔齐身亡,立刻怒

    目圆睁瞪着萧锦行,手中又一次提起了棒斧。

    “不是我杀的,

    是你的夫人杀的。”

    萧锦行笑了起来缓缓说道:

    “看来秋兹大头人的夫人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但若不是我去的及时,怕是大头人一家人都已经被长生天召唤去了吧。”

    “你说什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

    秋兹一把抓住了萧锦行的衣襟,怒目圆睁着大声说道。

    “秋兹大头人怕是忘记了,

    你可是败军之将,

    我不知道厄尔齐族长和您到底有什么嫌隙,总之他想杀掉你的全家为死去的族人和弟弟一个交代。

    我这样说不知道秋兹大头人信是不信?”

    萧锦行见秋兹闻言陷入了沉思,便继续说道:

    “令夫人现在就在部落,秋兹大头人回去后一问便知萧某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萧锦行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手将秋兹抓住自己衣襟的手轻轻掰了开来。

    他转身牵过自己的战马将缰绳递给了一脸茫然的秋兹,微微一笑。

    秋兹看着萧锦行的笑容,不由自主的接过了马缰。

    “你就不怕我再跑了?”

    “跑?

    跑到哪里去?

    我相信秋兹大头人的。”

    像是听到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一样,萧锦行呵呵笑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他见秋兹接过了缰绳,便转身朝着文泰那里走了过去。

    秋兹跳上那匹黑色的骏马,毫不犹豫的向着黄金部落的方向打马而去。

    “大头人,他会不会跑了?”

    文泰伸出一只手,将萧锦行拉上了自己的马,两人一同跟随着秋兹向着他离去的方向缓缓走了回去。

    “他不会跑的,

    他还有满腔的报复需要施展,

    他还有满腹的委屈需要倾泻,

    他还不舍得离开自己的亲人。

    不然的话,他今日就不会千里迢迢的赶回这里了。”

    文泰闻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片刻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

    “大头人,厄尔齐的弟弟死在玉麒山下,

    秋兹是主将,难道他就不怕回来后受到厄尔齐的报复吗?”

    “你以为他不知道厄尔齐欲除他而后快吗?

    像他这种能够几起几落的人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所以厄尔齐也明白这点,

    不然的话他也就不会急着在秋兹回来之前对他的家人动手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厄尔齐非但没有杀的了秋兹的家人,反而给我们送来了一份大礼。”

    说到这里,萧锦行拍了拍文泰的肩膀。

    “走快点儿,我们还有一场好戏要看呢。”

    ……

    秋兹打马来到了黄金部落前,

    在这里,他一眼就看清了方才他在远处看到的那根木杆上,所挂着的正是厄尔齐的人头。

    秋兹心下里唏嘘万分,但他却并未驻足细观便连忙跳下了马走进了部落之中。

    一进部落后,秋兹看见了各处毡房外都有数名有虞战士守卫,而毡房内被囚着的自然就是自己的族人们了。

    但所谓胜者王侯败者寇,秋兹也没有丝毫的办法去改变现状,只是一股深深的

    屈辱感不断的向他袭来。

    但他也看的清楚,部落里并没有激烈争斗的痕迹,这说明有虞人攻击黄金部落是非常突然的事情,以至于部落里竟然来不及组织兵力抗争。

    由此产生的好处便是,部落里死伤的族人定然不会太多的。

    当那些守备在各处的兵士们看到了秋兹的时候,他们不仅没人上前盘查阻挠,反而人人都对着秋兹微笑着点头示意,而后便各忙各的去了。

    秋兹顾不上去细究这些兵士们的态度,他只是一心想要尽快回到自己的家,去寻求一个答案。

    “黛尔。”

    秋兹推开自己毡房前的大门,就看见自己的夫人正抱着一捆柴火想要进入毡房之中,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岁不大的男孩儿。

    两人听见有人推门,又见推门进来之人唤起了黛尔的名字,便仔细一看来人同时“啊”了一声。

    黛尔丢掉了自己手中的柴火,而那孩子喊了声:“爹”便一同扑向了秋兹的怀中。

    “头人,你回来了,听逃回来的人说,你们都死在了玉麒山下,长生天护佑,原来你还活着啊。”

    黛尔将头埋在了自己男人的怀中,一边哭泣着一边诉说着。

    只是突然间,黛尔却猛地抬起了头,忽然后退几步皱起了眉头盯着秋兹问道:

    “勇士们都去见了长生天,你作为他们的头人,为何独自回来了?

    若你是临阵脱逃做了懦夫,我作为大头人的妻子又有何面目苟活在世上。”

    秋兹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妻子,他明白眼前这个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倔强女人那骄傲间还带着豪迈的性格,便苦笑着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他摸了摸身下儿子的头发说道:

    “黛尔,你会相信我是那样的人吗?

    我秋兹家的人可是从来都没有懦夫的。

    三年前我们的儿子在萧关城下一人敌秦人数十,中箭无数都从来没有想过后退半步。”

    秋兹略带着些悲伤回忆起了自己的儿子战死在萧关城下的一幕。

    而黛尔听到秋兹谈及惨死的儿子,也就渐渐的缓和了下自己的情绪。

    “大头人,非是黛尔妄言,

    据回来的勇士们讲,

    当初你率兵去救莽胡赤而全军覆没,

    你和莽胡赤出兵一万五千人,可逃回来的只有不到千人。

    他们都亲眼看到莽胡赤被人斩首,而你在有苏骑兵的冲锋下被击飞。

    这些话并不是哪一个人跟我说的,

    而是和我认识的人都是这么讲的。

    所以当厄尔齐想为他的弟弟报仇,除掉部落中除他之外影响最大的我们时,

    我才敢与他据理抗争,

    哪怕是被他囚禁我也依旧心甘情愿,

    因为我知道,我的男人是兹草原上的雄鹰,是长生天最勇敢的仆人。

    而那些效忠我们的部落才能够得到真正的荣耀。

    但今日你却好端端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那么除了你已经向你的敌人投降了外,

    我又该怎么去理解你的生,

    你又该怎么向我解释自己未死的原因呢?

    难道你要告诉我你没有投降有虞人,

    而这里部落中的有虞人也根本就不关心你是不是他们敌人的头人而放任你来去自由吗?”



    随着黛尔情绪激昂的一番斥责,

    秋兹便怔怔盯着自己的妻子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如何解释?

    细想之下恐怕连自己都没法相信,自己在这一个月中的所有遭遇吧。

    不过在方才妻子所说的一番话中,他也知道了萧锦行在部落外对他所言不假,

    厄尔齐却是对自己的妻儿老小动了手,而自己的妻子也定是受了不少苦。

    秋兹心下感动,他抱起了自己的小儿子,走到了黛尔身前,对她轻轻说道:

    “去给我泡碗油茶吧,我已经一个月都没有吃过饭了。

    好怀念黛尔做的油茶啊。”

    说罢后,他便率先钻进了毡房中,在火炉旁坐了下来。

    黛尔在火炉上为自己的丈夫精心熬制着酥油茶,

    而秋兹则对自己的妻子讲述起了自己如何死里逃生,又如何千里跋涉回到部落中的故事。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将萧锦行在部落外与他相见的事情告诉妻子。

    “黛尔,这萧头人说他要一统草原,究竟是安的什么心啊。

    多少年来, 我们祖祖辈辈都没有做成的事情,难道就他能做成功吗?”

    听完秋兹讲述而知道自己错怪了丈夫的黛尔坐在了自己男人的身旁,

    她看着秋兹一边说话一边狼吞虎咽喝着油茶的模样,

    便微笑着说道:

    “萧大头人能不能成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秋兹闻言抬头看了妻子一眼,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你呀,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不过,坦白的来说,通过与萧头人的几番对战,我秋兹怕是与他相比就如同萤火与皓月争辉。

    无数次里,每当我率兵占了上风的时候,

    定会发现萧头人早就有了后手来应对。

    而萧头人做出改变的时候,

    我却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其实若不是莽胡赤太过鲁莽,那场仗也不至于会在两日内结束,

    但反败为胜却是没有丝毫的机会。”

    说到这里,秋兹的话戛然而止,他的思虑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那片战场之中。

    “头人,你率领兹人二十年间南征北战,

    除了在关外对阵秦人、向南攻打野人外,

    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你遭遇了什么大的败仗,

    更别说像此次这样的溃败了。

    你说,这说明什么?”

    秋兹从回忆中惊醒,他看了看自己的妻子笑了笑说道:

    “你是想说就连我都打不过他,那些败在我手中的人就更不是他的对手了?

    其实我秋兹不是完人,更不是什么无敌的将领,虽然我确实没有打过几次败仗。

    但萧大头人却不一样,他用兵神鬼莫测,

    事后再仔细回忆就会发现,他所走的每一步棋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所以在运筹帷幄方面,至少我是没有办法与他匹敌的。”

    黛尔点了点头,她一边接过秋兹手中的空碗,又为他盛满了油茶,一边口中说道:

    “你知道就好,

    既然你都不敢说能够胜过萧大头人,

    那么这草原上又有谁敢言胜他。

    所以他说要一统草原,也许并不是什么吹嘘之言。

    时至今日,他已经率军击败了有崇、陶唐、有苏还有我兹部落,

    草原八部中就只剩下了华胥、有穷和夏后三部,

    除了华胥,其余两部的实力根本就不够看的,

    你说他一统草原算不算是吹嘘呢?”

    秋兹接过了碗正要喝时,突然听黛尔说出此言,

    他连忙抬头带着不可思议般的神情问道:

    “黛尔,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他当真连北狄二部都攻破了?”

    还未等黛尔回话,毡房外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自然是我告诉她的。

    你若还是不信,

    他日便可以随我一同周游各大部落的每一处土地。

    秋兹族长。”

    萧锦行一边朗声说着,一边走进了毡房,

    他对着正在向他施礼的黛尔微微点了点头就对着秋兹隔着炉火坐了下来。

    萧锦行向秋兹的儿子招了招手,而秋兹的小儿子就毫不犹豫的跑到了萧锦行的身旁,

    他伸出了手接过了萧锦行递给他的一架不大的木弓,兴奋的摆弄了起来。

    “这是我上次来答应过给他的礼物,

    令郎小小年纪便能够看出我有虞人的弓箭比你们强上不少,所以便求着我给他一副,

    这不,我让营中的工匠造了一副带了过来,秋兹族长可不要误会啊。”

    萧锦行说罢,从黛尔手中接过她递来的一只碗低头喝起了酥油茶来。

    “你,你方才唤我什么?”

    秋兹只看了自己儿子手中的强弓一眼,就突然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

    想了半天这才发现原来是萧锦行对他的称呼有了些许的改变。

    他抬起头看了看黛尔一眼,又看了看萧锦行一眼,

    见他们都颇为淡定的看着自己,

    这才带着些难以置信的目光向萧锦行问道。

    “自然是唤你族长了”,萧锦行笑着说道。

    “厄尔齐已死,黄金部落中忠于他的党羽都被我所灭。

    难道你不做族长,

    还要我再去找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去做不成?

    只不过贵族的巫不知去了哪里,我却始终找不到他,

    虽说任命族长的事是部落万民推举的,但有巫在还是要好一些的。”

    萧锦行说到这里竟然叹了口气,

    这语气就仿佛是秋兹已经答应了似的在为他感到遗憾。

    秋兹立刻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珠对着萧锦行说道:

    “萧大头人,按说你救了我妻儿老小是我秋兹的恩人,

    但你我终究还是敌对的部落,

    我们虽然输了这场仗,但我们还没有投降。

    你要我去做有虞人的走狗,那便是侮辱我秋兹的荣誉。

    你们秦国人有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

    今日你可以杀了我,但我绝不会去做那劳什子族长的,

    我可不愿让我的后人因为他先人的软脊梁而受到一辈子的嘲笑!”

    “哦,是吗?”

    萧锦行并没有因为秋兹的拒绝而生气,

    他只是默默地低头又喝了两口油茶,

    随后才缓缓说了一句:

    “都进来吧。”

    随着萧锦行话音刚落,毡房的门就突然被掀了开来,

    秋兹看见毡房外走进来了数十人,片刻间就将自己的毡房挤得满满当当。

    萧锦行并未看进门的那些人,而

    只是坐在原地自顾自的和秋兹的儿子摆弄起了那只小弓。

    “柯南、米尔纳、西吉”

    秋兹一边说着每一个自己熟悉之人的名字,一边震惊的看着进来的众人。

    当他终于意识到随着自己出生入死而失去踪迹的柯南和其他众多头目确实未死后,

    秋兹再也忍将不住内心的激动,走上前去和他们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随后的事情便如同萧锦行早就安排好似的,在众人纷纷苦苦的劝告下,秋兹终于勉强答应了去做兹部落的族长。

    其实秋兹自己也明白,如果按照萧锦行所说,他已经将厄尔齐的党羽都杀光一事是真的,那么现在在这里个毡房里大大小小的头人就已经能够代表兹众多部落的最终态度了。

    秋兹自然也不是傻瓜,在推脱数次后也就顺理成章的答应了众人的请求。

    而且,当秋兹答应众人请求成为族长后的第一件事情,

    就是立刻向有虞头人萧锦行正式提出加入有虞联军的请求。

    其实这也算是变相的投降了。

    只不过这话说起来可就不像投降那么难听罢了。

    萧锦行明白秋兹的想法, 但他也毫不犹豫的接受了秋兹的要求。

    看来征伐兹的战斗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了。

    ......

    几日后,当秋兹来到萧锦行设立在兹黄金部落旁不远地方的牙帐时,

    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中的惭愧,向萧锦行正式提出投降的请求。

    在萧锦行惊讶之中,秋兹愧疚的说出了其中的原委。

    原来,那日他答应做兹族长后,萧锦行便领着有虞兵士从黄金部落撤往了牙帐。

    此后,秋兹的那些手下小头人和各地被有虞联军带来的头人们相继对秋兹讲述了一个个让他目瞪口呆的故事。

    首先,是那日秋兹率兵出营而惨遭全军覆灭的同时,

    哲哲的大军同时向兹军营发动了潮水般的进攻。

    只不过他们却不知为何留出了一条足够兹人撤退回去的道路,

    所以一万多留守营盘的兹人在遭到两万大军进攻后不久,

    绝大多数兵士就顺着这条生路逃了出去,

    只留下了一些不愿离去的和在前一日大战中受了伤的兵士被有虞联军俘虏。

    逃走的兵士一路上将有虞联军的厉害传遍了沿途所有的部落,

    以至于随后赶到的萧锦行并没有遇到一次像样的阻击。

    因为就连秋兹的四万大军都在两日间被杀溃,

    各个部落内的数百老弱妇孺又有什么抗敌的本事和勇气呢。

    所以直到萧锦行的大军来到黄金部落外围时,族长厄尔齐这才知道了杀败秋兹大军和击杀自己弟弟的有虞联军已经到了身旁。

    气急败坏之下,这才有了他想要杀掉秋兹一家的故事。

    厄尔齐是想将兵败之责全部嫁祸给秋兹,并用秋兹一家的人头祭旗,鼓动黄金部落和逃回来的败兵一同抵抗有虞人。

    但事与愿违的是,当有虞人刚刚攻到黄金部落外而厄尔齐向秋兹一家举起屠刀时,

    萧锦行亲自率领着一千重甲骑兵突袭,冲散了兹人最后的力量,冲入了部落。

    在强大的敌人面前,厄尔齐所依仗的所有力量都在瞬间化为乌有,

    而他自己也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