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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东平拍了拍黄阿九的肩膀:“所以我叫你来,就是让你亲自跑一趟,去问一下柳爷,到底是怎么回事,要真是他干的,那就让他这几天快跑路吧,去外面躲一躲。免得被日本人找到,要是被樱机关逮住的话,柳爷这条命恐怕谁也保不了,我能做的也就是结案前事先通风报信,真到了板上钉钉的时候,我真的是爱莫能助了。不过这件事我不能出面,否则让日本人知道,我也得玩完。“

    “好,我懂了,我这就去找柳爷。“黄阿九明白了李东平的意思,连忙起身要走。

    “这两天让柳爷消停一点,别露头了。巡长说了,现在法租界治安这么差,居然敢当街杀人,外国人都人心惶惶,要是这样下去,我这个局长就要换人了。其实这件事本不该我管,事发地在法租界,应该是法租界巡捕房的事情,可巡捕房一看死了日本人,就不愿意插手,硬是找借口说是街上有两个华人也死了,这跟上海的帮派有关,他们法国人不便插手,所以硬是把这案子推到我这里来,而日本人限期我五天破案。唉,你姐夫我呀,现在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你把我的苦衷跟柳爷说一下,让柳爷多担待一点吧。“李东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李东平一脸无奈,作为华界的一名分区的警察局长,他就是一个受气包,出气筒。

    “嗯,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找柳爷。“黄阿九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李东平的办公室。

    黄阿九的深夜到访让柳大虎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要不是重要的事情,这个把兄弟是不会一瘸一拐地半夜三更上门,把他从被窝里叫起来。

    “阿九,什么事啊,这么晚了还到我这儿来?“柳大虎趿拉着拖鞋从卧房里跑了出来。

    “大哥啊,你沾上麻烦了。“黄阿九一把拉住柳大虎,捶胸顿足的模样。

    “我沾上什么麻烦了?”柳大虎睁大眼睛,不知其意,随即摸了摸脑袋,笑了笑:“你是说昨晚在仙乐斯打架的事情?这种小事会有什么麻烦?“

    “我不是说这个。“黄阿九拍了拍柳大虎的腿:“昨天夜里你是不是在安和寺路杀了人了?“

    “我倒是想杀人,结果被人杀了我两个兄弟。“柳大虎一听,倒勾起了他的愤怒,他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你,阿九,你大哥我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半年前我借钱给一个俄国佬,说好是昨天还钱的,结果钱没拿到,还给那俄国娘们儿带去的俄国大力士打伤了我的四个兄弟,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连我也给他捏折了手腕。我想把那个俄国娘们儿掳走,却被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给抢走了,后来我在那俄国娘们儿住的小洋楼外面守株待兔,看见有三个黑衣人闯进屋子里,后来那个程咬金来了,杀了那三个黑衣人,然后他把女佣带走了,我和弟兄们去追,结果他用匕首杀死一个,用枪打死一个。这个人太凶悍了。他还有个同伙开了一辆雪佛兰汽车,车牌是1628,我就跟弟兄们开车去追,都快追上了,结果有一条蛇从天而降,吓得我们魂飞魄散,后来车翻了,幸亏我命大,没有出事,可我那两个兄弟可伤得不轻,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没醒。阿九,你说说看,你大哥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这个仇,我一定要报。“柳大虎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黄阿九,越说越气愤,太阳穴上的青筋暴突出来,额头上的那条疤也跟着颤动。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么说,那三个黑衣人不是你杀的?“黄阿九呼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当然不是,是那个程咬金杀的。”柳大虎有些疑惑地望着黄阿九:“那三个黑衣人是谁啊?“

    “是日本人,而且还是樱机关里的人。“

    “哦,怪不得你一开始说我惹上大麻烦了,原来死的是日本人。而且还是日本间谍。看来这事确实闹大了。“柳大虎摸了摸脑袋,庆幸自己当时晚一步下手,否则很可能跟这三个日本人起冲突。

    “那个程咬金的脸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我是在仙乐斯见到这个程咬金的,他带着一个舞女去舞厅跳舞,这个人二十六七岁左右,长得蛮高的,至少一米八,长得还挺斯文的,舞也跳得不错,没想到这人手段子这么毒辣,真是人不可貌相,起初没太在意,不过后来我的司机说是他把那个俄国娘们儿抱走了,上了那辆黑色雪佛兰汽车,对了,还有他带去的那个舞女,叫什么丽娜的,也是一个坏胚子,趁我们打架,居然把我那箱金条给偷走了。你让东平一定要把这两个人抓起来,我要生吞活剥了他们。“柳大虎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的,我把情况跟我姐夫说一下,大哥,这几天你就别出去露头了,就交给我姐夫去办吧。“

    “怎么,他想限制我自由?“柳大虎一听这话不乐意了。

    “大哥,我姐夫的意思是,毕竟是死了人了,巡长说治安不好,要拿我姐夫问罪,你要是这些天再捅点篓子,那我姐夫这警察局长算是做到头了。他现在日子也难过,上面的头头脑脑哪个是可以得罪的?还有那个日本领事,限他五天内破案,他现在正窝心着呢。“

    “好了,我听懂了,我明天就把我那帮弟兄叫回来,原本让他们去查那辆1628的雪佛兰汽车,现在这事就交给东平去办吧,他手下的警察毕竟比我的弟兄们多。“

    “谢大哥体谅。好了,我这就回去向我姐夫回话。“黄阿九站起身来要走。

    柳大虎抬头看了看客厅里的西洋钟,已经子夜十二点多了,便关心地望了望阿九“都已经这么晚了,你还去警察局?“

    “没办法,谁让我是他的大舅子,你是我大哥呢,你们的事不都是我的事吗?好了,我走了,大哥你回房休息去吧。“黄阿九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柳大虎的宅院。

    当黄阿九把柳大虎所说的转述给李东平时,李东平也吃了一惊:“一个貌似斯文的舞客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冷面杀手,而且一杀就杀了五个,这些个樱机关的人应该不是吃素的,柳爷的手下也是个个身强体壮的,却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不仅救走了伯爵夫人,而且还冒险来救伯爵夫人的女仆,那现在唯一能断定的就是那个伯爵夫人应该跟他在一起,所以只要找到了伯爵夫人,也就找到了这个杀手。而现在唯一可能知道一些线索的应该是那个躺在医院里的俄国大力士。“

    李东平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冯探长吗,你到我这儿来一下。“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但警察局里大大小小的警察都留守在此,警察局长都不下班,其他人怎敢动回家的心思。

    很快,一位三十岁出头,身着风衣的男子敲门走进了局长办公室:“局长,你找我?“

    “冯探长,现在这个案子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了,据知情人爆料,杀死三个日本人和两个江湖人士的是一个二十六七岁左右,身高一米八以上,长相斯文的男子,现在他应该跟伯爵夫人在一起,只要找到了伯爵夫人,也就找到了这个人。“李东平把他所了解的情况跟冯海泉通了个气,冯海泉边听边记录下来。

    “现在唯一知道伯爵夫人相关信息的应该是那个躺在医院里的俄国大力士,你去他那里问一下情况。“

    “好的,我这就去。不过,局长,我们局里好像没有懂俄文的翻译,这都已经凌晨了,立时三刻也找不到,要不我明天去大学里面请一个俄文教授?“冯海泉为难地望了望李东平。

    “不过这样一来又要耽搁八九个小时了,我们现在时间紧迫,日本人只给了我五天时间,耗不起啊!”

    李东平一脸苦逼样,确实,他的警察局里除了几个教会学校出来的秘书会讲英文之外,会说其他语种的人非常稀缺。

    “我记得好像老唐的儿子会说俄文。“李东平摸了摸脑袋,眼睛一亮:”他儿子以前不是在俄国人开的赌场里混饭吃吗,你找他去。这样吧,我把老唐叫过来,然后你跟老唐一起回家,再把他儿子一同带到医院去。“

    冯海泉微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局长出面,老唐肯定会乐得屁颠屁颠的。“

    不一会儿,老唐到了,李东平跟他把情况说了一下,老唐立刻满脸笑容,这种露脸的机会真是太难得了,他老唐干警察已经二十多年了,一直就是巡大街的巡警,嘉奖,授勋,晋升似乎都绕他而过,上司换了一茬又一茬,但他依旧稳如泰山一般在固有的领地里巡游,年轻时还想为自己争一争,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还能混口饭吃,他也就心满意足了。飞黄腾达,出人头地这些词只能在梦里意淫一把喽。可没想到这个李东平局长还记得他,不仅记得他,还记得他儿子,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谢谢局长给犬子一个效劳的机会,我这就去把他叫起来,跟冯探长一起办案去。“老唐点头哈腰地感谢李东平给了他一个露脸的机会。

    老唐坐上了冯探长的汽车,同车的还有另外两名警察。

    “老唐啊,现在都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这么晚打搅你儿子,真是不好意思啊!“冯海泉一边开车,一边跟老唐打了个招呼。

    “哎,冯探长,你太客气了,你和局长这是抬举他,看得起我老唐,我老唐会记在心里的。“

    “老唐,你儿子今年多大了?”

    “过了这个月就十七了。”

    “这么早就出来做事啦?”

    “没办法,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嘛。”老唐苦笑着:“好了,冯探长,前面左拐就到了。”

    汽车一拐弯就到了老唐家了。

    “好了,到了,老唐你去吧,我们在车上等你儿子。“冯海泉坐在车里,掏出根烟,点着了,吸了一口提提神。

    老唐到家后,直奔儿子的房间,一把掀开被子,把儿子从被窝里叫了起来:“阿宝,快起来,快起来。“

    唐小宝揉着眼睛,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爹,干嘛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地震了,还是着火了?“

    “呸呸呸,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尽说不吉利的话,告诉你阿宝,是好事,我们局里的冯探长亲自来接你。“

    阿宝有点醒了:“你们局里的冯探长找我?“

    “是啊,阿宝,我跟你说,你不是会说俄国话吗,这次算是有用武之地了。“老唐挤了块冷毛巾给阿宝擦脸,让他能清醒一点。

    “你是说让我说俄语?“唐小宝不解地问。

    “有个俄国大力士现在躺在医院里,冯探长要去问他话,想让你当俄文翻译。”老唐把事情跟阿宝解释了一下。

    阿宝这才明白老爸半夜三更从被窝里拉他起来的目的:”爹,可是我那俄语水平也就一般般,我也就只能听懂一些,要是让我说的话,也就会一些基本用语而已。当翻译实在是差好远的。“

    “你别管这些,就大胆地说,反正这些人里没人会俄文,实在听不懂,说不来,就随便凑合着说,可千万别说自己不会,知道吗?“老唐笑嘻嘻地摸着儿子的脸,亲了一口:”反正这次露脸的机会可千万别错过。“

    阿宝点点头:“嗯,我知道了,爹。“

    老唐把阿宝领到了冯海泉面前,冯海泉朝阿宝努了努嘴:“上车吧,阿宝。“

    老唐也想跟着上车,被冯海泉制止了:“老唐,你就不用跟去了,有你儿子就行了。“

    老唐收回跨出去的脚:“好好好,阿宝,记住爹的话,好好表现,爹就靠你露脸了。“

    “爹,我记住了。“阿宝朝老唐挥挥手。

    很快,冯海泉一行人就来到了医院,先跟值班医生沟通了一下,值班医生告诉冯海泉,这几个人的伤情都已经被控制住了,生命体征也很平稳。问个话应该没问题,只是要康复还有待时日。

    值班医生把冯海泉和阿宝带进了伊凡诺夫的病房里,这是一间单人病房,伊凡诺夫躺在病床上,庞大的身躯被绷带包裹着。

    伊凡诺夫虽然闭着眼睛,但其实并未入睡,伤口的疼痛常常使他难以入眠,他见值班医生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警察和一个毛头小伙子,便微微抬了抬眼皮。

    值班医生拿着听诊器听了听伊凡诺夫的心脏,测了测他的脉搏,随后跟冯海泉点点头:“他现在情况正常,有什么话,你就问吧。”

    说完,值班医生退出了病房。

    冯海泉向阿宝使了个眼色,阿宝战战兢兢地走到伊凡诺夫的面前,看着伊凡诺夫那个惨状,更是不敢直视。

    “阿宝,你告诉他,伯爵夫人失踪了,我们正在寻找,希望他能配合我们。”

    阿宝哆哆嗦嗦地把问话翻成俄文,但伯爵一词不会翻译,便跳过去了。

    伊凡诺夫基本上听明白了,他一听说伯爵夫人失踪了,眼睛突然睁大:“难道伯爵夫人不是被那个脸上有疤的中国人柳爷劫走的吗?”

    阿宝断断续续地听明白了,随后断断续续地翻成了中文:“他问伯爵夫人是不是被一个中国人,脸上有疤的中国人柳爷,请走的吗?”

    阿宝把劫走翻成了请走。

    “请走的?”冯海泉愣了愣:“请走的,他怎么会被打成这样了,隔壁病房里的四个怎么会头破血流,手残腿废的?”

    冯海泉横了阿宝一眼,阿宝连忙更正:“他说的是用暴力手段带走。”

    “这还差不多。”冯海泉微微点了点。

    “阿宝,你再问他,他最后见到伯爵夫人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这次阿宝翻译得比较流畅,伊凡诺夫听明白了,随后回答了这个问题。

    “前天晚上八点左右在仙乐斯舞厅。后来他受伤了,被带到了警察局,这之后就再也没见到伯爵夫人。”阿宝把伊凡诺夫的回答准确地翻成了汉语。

    “你问他,伯爵夫人是跟这个柳爷事先约好的,还是在舞厅偶尔碰到的?”冯海泉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

    但阿宝却把这句话翻成了“伯爵夫人是跟柳爷幽会呢,还是跟柳爷跳舞呢?”

    伊凡诺夫有点莫名地望了望阿宝:“不,伯爵夫人是贵族,她怎么可能跟一个无赖去幽会?跳舞是迫不得已。”

    “他说柳爷是无赖,他强迫伯爵夫人跳舞幽会。”阿宝连蒙带猜把伊凡诺夫的表述加工了一下。

    “这么说,伯爵夫人去仙乐斯跳舞,结果给柳爷碰上了,柳爷看上了伯爵夫人,所以强迫她跟他幽会,遭到了伯爵夫人的拒绝,所以就霸王硬上弓,强行掳走?可李东平怎么告诉他柳爷还丢了一箱金条?这是怎么回事?”冯海泉在还原当时的情景。

    “阿宝,你问他,知不知道柳爷丢了一箱金条的事情?”

    阿宝想了想,用蹩脚的俄语问道:“你知道黄金的事情吗?”

    “黄金?”伊凡诺夫一惊,难道中国人也知道关于金矿的事情了?他耳闻安德烈伯爵得到了一份金矿藏宝图,但他也只限于知道有这回事而已,具体藏宝图的事情却知之甚少,不过他明白这是一个机密,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于是他摇摇头:“不知道。”

    不用翻译,冯海泉也明白点头Yes,摇头No。

    “难道柳爷说的丢了一箱金条是子虚乌有的事情?那这个柳爷为什么要栽赃呢?难道是想要讹诈伯爵夫人?”冯海泉暗暗思忖:“这个柳爷一贯为非作歹,为所欲为,如今竟然把手伸到了租界,对俄国的贵族下手了,真是胆大包天。”

    冯海泉一向看不惯柳大虎的嚣张跋扈,那年被从苏州河沿岸暴力赶走的那些船民中,就有他老家的亲戚,况且柳大虎这人恶名在外,上海滩的老百姓一说起柳大虎,就会“谈虎色变”,所以冯海泉对这个柳大虎心中有个结。只是警察局长李东平跟柳大虎关系密切,所以冯海泉根本无法撼动柳大虎,他只是隐忍着,希望有一天能铲除这个恶霸。

    “伯爵夫人现在会不会有危险?”伊凡诺夫问道。

    “阿宝,他说什么呢?”冯海泉见伊凡诺夫嘴里又吐出几个俄文词汇,连忙问阿宝。

    “哦,他在担心伯爵夫人的安全。”阿宝听懂了伊凡诺夫的话。

    “阿宝,你告诉他,只有跟我们积极配合,才能尽快找到伯爵夫人。”

    阿宝把大致的意思跟伊凡诺夫说了,伊凡诺夫点点头。

    “你问他,伯爵夫人经常跟哪些人有联系?”冯海泉要从伯爵夫人的社会关系入手,查找有关线索。

    阿宝把冯海泉的这句话准确地翻成了俄语,伊凡诺夫听明白了冯海泉的问题。

    伊凡诺夫想了想:“伯爵夫人在上海没有几个朋友,她跟海因茨,一个德国的商人比较熟悉,一个叫史密斯的美国商人最近也经常来找夫人,不过这个史密斯不是个好东西,现在伯爵夫人跟他已经分手了,以前有个河野的日本医生给伯爵夫人治病,后来河野医生回国了,就由他的徒弟田中纠夫接手,继续来给夫人看病,但这个日本医生是个混蛋,前些日子他和两个手下闯进伯爵夫人的家里,用乙醚把我和安娜弄晕了,然后上楼把伯爵夫人绑了,幸亏有个邮差路过,救了我们。除此之外,没什么人跟伯爵夫人有联系。”

    伊凡诺夫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阿宝怎么记得住,他只记得最后部分,有个叫田中的日本人是个医生,但这个日本人是个坏人,前几天他和两个日本人闯入了伯爵夫人家,把伯爵夫人绑了,把这个大块头和安娜也弄晕了,后来被一个邮差救了。

    阿宝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然后把自己记得的部分,稍稍加工,翻译成中文。

    “有个叫田中的日本医生?他伙同另两个日本人入户抢劫?”这个信息让冯海泉不觉一怔,昨天在伯爵家的院子里死的这三个日本人难道就是田中一伙?他们是二次入户?第一次没能得手,所以心有不甘,再次实施入户抢劫?但在实施抢劫过程中被人发现,打斗中不幸殒命?

    “伯爵夫人除了这个田中的医生外,没有其他人常跟她联系了?”冯海泉觉得有些惊讶,这个伯爵夫人的社会关系难道就这么一点儿?

    “没有了吧,我想她是个外国人,肯定跟我们中国人说不到一块儿去,他就说了个日本医生,可能伯爵夫人确实没什么朋友。”阿宝尴尬地冲冯海泉笑了笑:“不知道伯爵有没有朋友?”

    “伯爵已经两个月之前去世了。”

    “这就难怪了,一个寡妇能有多少朋友?可能经常闭门不出,在家哀悼伯爵吧?”阿宝在自圆其说。

    “你以为这个伯爵夫人跟咱中国人一样?替亡夫守节?“冯海泉对阿宝的言语很是不屑,随即又他摇了摇头:”不过这个伯爵夫人也真够倒霉的,唯一一个朋友还差点要了她的命,真是交友不慎。”

    “阿宝,你问一下他,那个日本医生和两名同伙为什么要入室抢劫?一个堂堂的医生怎么可能去当贼呢?”冯海泉对这点很是疑惑。

    阿宝把冯海泉的疑问翻成了:“医生为什么要当贼?”

    伊凡诺夫又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这个田中医生为什么要凶相毕***迫伯爵夫人。

    冯海泉觉得这个伊凡诺夫对伯爵夫人的情况也未必清楚,便决定到此结束,打道回府。

    “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会再来找你的。”冯海泉说完,也不等阿宝翻译了,直接转身走出病房。

    “阿宝,今天辛苦你了,走,我送你回家。”冯海泉笑着拍了拍阿宝的肩膀。

    冯海泉把阿宝送回了家,老唐见儿子回来了,急忙迎了过去:“阿宝,你今天表现怎么样?”

    “挺好的,冯探长刚才还拍着肩膀跟我说‘阿宝,今天辛苦你了。’对我很客气的。”阿宝得意地说:“好了,爹,我再去睡个回笼觉吧,刚才可把我累着了,脑子都不够使。”

    阿宝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朝房间走去,老唐脸上洋溢着笑容,看来今天儿子还真给他老子长脸了。

    冯海泉一边开车一边在脑海里理清思路:昨天伯爵夫人带着保镖去仙乐斯跳舞,结果柳爷来了,垂涎伯爵夫人的美貌,所以强行跟伯爵夫人跳舞,随后提出想和伯爵夫人幽会,遭到伯爵夫人的严词拒绝,柳爷恼羞成怒,想要把伯爵夫人掳走,他的四个手下便跟伊凡诺夫打了起来,伯爵夫人趁乱逃走,后来柳爷和四名手下以及伊凡诺夫被警察抓到了警局,虽然柳爷被放出来了,但他怀恨在心,想要报复,所以夜里又去伯爵夫人家,再行不轨,但碰到了正要入室抢劫的三个日本人,于是双方动了手,酿成了命案,从案发现场看,这三个日本人先被刺杀在院内,而当这两个手下出来时,遭到了伏击,可能日本人不止这三个,还有人在外面望风,看见同伙被杀,一时兴起,用匕首杀死了一个,而还有一个想跑,被一枪毙命。经检验,三个日本人和一个中国人都是被匕首刺死的,而这种匕首是日本人专用的,死的这两个中国人从身形上来看明显要比日本人高大许多,当这两个高大的中国人进入伯爵夫人家时,那三个躲在暗处的日本人就扑过来,用匕首刺杀,但被这两个中国人捏住手腕,反刺入心。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这两个中国人发现伯爵夫人不在家而溜出来时,被埋伏在一旁的日本人同伙用匕首当胸刺死,而另一个想要逃跑,被日本人的同伙一枪射中脑袋,倒地毙命。而柳爷看见对方人多势众,所以赶紧开车溜了。

    冯海泉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四点多了,决定先回家睡一会儿,然后去柳大虎家询问情况。

    柳大虎因为黄阿九的造访,令他有些心神不宁,所以晚上也没好好睡,一早就起来了,黄阿九让他少露面,所以他他打算这几天就龟缩在他自家的柳宅里,他对身旁的弟子招呼了一声,让他去关照其他一些弟兄,这几天都别出门了,等风声过了之后再说。

    九点刚过,管家来报,有个冯探长前来拜访。柳大虎一想,可能是李东平派人来跟他商议案件情况,让他最大限度地撇清关系。事实上,他也没做什么得罪日本人的事,所以觉得自己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

    “有请。”柳大虎吩咐了一句管家。

    冯海泉走进客厅,跟柳大虎抱拳作揖:“打扰了,柳爷,我是探长冯海泉,冒昧来访,想就案件的一些细节跟柳爷商榷一下。”

    “哦,是冯探长,客气了,请坐,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我柳大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柳大虎望了望眼前这位看上去蛮精明的三十岁出头的男子,客气地点点头。

    管家把一杯上好的碧螺春放在冯海泉的面前。

    “柳爷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冯海泉打开笔记本,随后喝了一口茶,回味了一下:“嗯,真是好茶,哦,柳爷,我听李局长说,你丢了一箱金条?”

    “是呀,一整箱呢,大概有一百五十根。用一只红木匣子装起来的。”柳爷脸上露出一副心疼不已的神情。

    “你怎么去舞厅还带金条啊?”冯海泉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箱金条是那个俄国娘们儿欠我的。”

    “哦,柳爷跟伯爵夫人还有生意上的来往?”冯海泉又喝了口茶。

    “算不上生意上的来往,是她男人欠我的,半年前问我借的,可惜她男人两个月之前就已经死了,可这人死了,债不能一笔勾销,你说是吧?”柳大虎向冯海泉解释这箱金条的来历。

    “那自然,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冯海泉微微点头:“柳爷,你能不能给我看一下安德烈伯爵生前写给你的欠条呢?”

    “欠条?应该在的。”柳爷连忙跟管家耳语了几句,管家立即到屋里,把一只公文包拿了过来。柳大虎打开公文包,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安德烈的那张欠条。

    “我把这张欠条搁哪儿了?让我想想。”柳大虎在脑海中不断回忆着当时跟伯爵夫人谈话时的情景:“我记得我把欠条给那俄国娘们儿过目,她还死不承认自己欠了我这么多钱。后来我们就争起来了,我把欠条又拿了回来,我到底搁哪儿了?”

    “柳爷,你别急,慢慢想,不过这个欠条还是很重要的。”冯海泉貌似安慰柳爷,实则心中窃喜:装吧,看你能装到几时。

    “我要不去医院问问那天跟我在一起的四个兄弟?”柳大虎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当时自己把这张欠条放哪儿了。

    “没关系,柳爷去问问也无妨,不过最好要有物证,光有人证不行,因为那四个都是你的人嘛。”冯海泉不紧不慢地地说。

    “好好好,我知道了。冯探长还有什么问题吗?”冯海泉的回答让柳大虎觉得好像事情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哦,柳爷,你昨晚后来去安和寺路了?”冯海泉忽然转了个话题。

    “嗯,我去了。”柳大虎毫不隐晦地承认了。

    “你是去……”

    “我想去找这俄国娘们儿算账,金条我没拿到,人又不见了,这口气我怎么忍得下?”柳大虎倒是毫不遮掩他的这种有仇必报的个性。

    “是啊,按照柳爷的说法是人财两空。柳爷,你当时看见有人比你们先进伯爵夫人家了,是吗?”

    “是的,先是三个黑衣人,他们先敲门,然后有个女佣来开门,这几个人就冲进去了,好像有两个黑衣人把女佣拖到房间里去了。大概过了五六分钟,那个我舞厅里见过的程咬金进去了,大概十分钟之后,这个程咬金带着俄国娘们的女佣出来了,这时我的几个兄弟就一拥而上,想抓住他,结果他用匕首刺死我一个兄弟,还用手枪打死我另一个兄弟,不过最后还是被他逃走了,我白白地搭上了我两个弟兄的性命。”

    “这十分钟里,你看见那个程咬金杀人了吗?”

    柳大虎摇了摇头:“没有亲眼看见,但那肯定是他杀的,否则他怎么把女佣带出来?”

    “柳爷在外面看到有多少黑衣人?就三个吗?”

    “进去的有三个,外面还有没有就不知道了。”

    “柳爷什么时候离开安和寺路的?”

    “去追那个程咬金的时候,我们看他上了一辆汽车逃跑了,就上车去追了。”

    “追了多久?”

    “大概也就七八分钟吧,都快追上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条蛇,把我们吓呆了,后来车子也翻了,人也受伤了,所以只能看着他逃走了。”

    “柳爷,你能跟我说说那个程咬金的情况吗?”

    “这个人大概一米八十多,长得很斯文,白白净净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冷面杀手,舞跳得不错,那天是仙乐斯舞厅的明星舞客,起初没怎么注意他,后来我司机说他抱着那个俄国娘们儿上了车,所以我才回想起这个人。”

    “那他跟伯爵夫人认识吗?”

    “好像不认识。那俄国娘们儿一进舞厅就跟我坐一块,没见他跟伯爵夫人有过什么接触。”

    “一个不认识伯爵夫人的人为什么要把伯爵夫人抱上车呢?难道是当时场面混乱,他出于怜香惜玉,所以出手相救?”冯海泉反问道。

    柳大虎摇了摇头:“这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这么做。”

    “而后这个男子又冒险去把三个日本人杀了,把一个女仆救出来?这个男人的行为也太怪诞了,先是救了萍水相逢的伯爵夫人,而后又去搭救素未谋面的女仆,为了这女仆不惜杀死三个日本人,和你的两个手下,他这是行侠仗义吗?还是神经错乱了?”冯海泉不解地望着柳大虎,心想:这种逻辑混乱的借口亏你编的出来。

    柳大虎听冯海泉这么一分析,也觉得这个程咬金的所作所为令人匪夷所思。不过他确实经历了这种令他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确实令我感到奇怪。”柳大虎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情很是蹊跷。

    “哦,对了,还有这个程咬金的舞伴,看打扮,应该是个舞女,她名字叫丽娜,这个女人长得很妖的,浑身上下一股子骚劲,我原本想要邀请她宵夜的,后来情况有变,那个俄国的金刚把场子给砸了,我四个兄弟跟那金刚打得昏天黑地的时候,那个丽娜趁机把那箱金条给偷走了。”

    “照柳爷的说法是,金条是伯爵夫人带进舞厅的,是想要还你钱,但是后来被那个丽娜顺手牵羊给偷走了,是吗?”

    柳大虎点点头:“嗯,是这样。”

    “你能说一下这个丽娜的长相吗?”

    “身高大概有一米七十多,可能还不止,我发现她穿上高跟鞋跟那个程咬金差不多高了,女人长这么高也少见,面孔很清秀,身材苗条,眼睛很媚,大概狐狸精长得就是这个样子。”

    “好的,我清楚了,柳爷你是亲眼看见这个丽娜小姐拎着装金条的红木匣子溜走的吗?”冯海泉望了望柳大虎。

    “不是,是我的司机看见的。”

    “哦,你的司机跟你说是丽娜小姐拎着红木匣子走的,那个程咬金抱着伯爵夫人上车好像也是你的司机跟你说的吧?”冯海泉在笔记本上写下“司机”二字,并用笔重重地画了个圈。

    “是的,是他告诉我的,还有那块车牌1628也是他告诉我的。”柳大虎实话实说。

    “我想见一见你的司机,行吗?”冯海泉觉得柳大虎的司机是重要的目击证人。

    “唉,我的司机现在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去追那辆雪佛兰的时候,忽然车里冒出一条蛇,吓得大家魂飞魄散,结果车翻了,司机受了重伤,生死难料啊!唉!”

    “司机在哪家医院里,我待会儿去看看他。”

    “就在广慈医院二楼病房,名叫钟学明。”冯海泉把司机的名字和住院处都在笔记本上记下了,随后又问道:“柳爷,你的那辆汽车呢?”

    “已经送修理厂了。”

    “哪家修理厂?”

    “威力修理厂,就在杜美路上。”

    “柳爷,你的车子是什么牌子的?”

    “道奇,车牌号是3366,很好记的。”

    冯海泉记下之后把笔记本合上,站起身来:“打扰了,柳爷。”

    柳大虎也站起身来:“来啊,送客。”

    柳大虎望着冯海泉的背影,心绪比先前更乱了,这个冯探长对他的话似信非信,好像有不少疑点,难道是他把这些疑点先罗列出来,让自己想办法去弥补漏洞?这个冯海泉在李东平手下办事,应该是李东平的心腹,而李东平当然是站在他这边的,否则也不会让阿九深夜到家来关照他。这么看来这个冯探长是来提醒他的。

    柳大虎整理了一下思绪,现在有几个疑点:

    一是欠条,怎么会不见了呢?会不会打架的时候遗失了?

    二是这个程咬金救人的动机是什么,他跟伯爵夫人不认识,为什么要出手相救,而且连女仆也要舍命相救?

    三是现在司机不省人事,谁帮他证明见过程咬金抱走了伯爵夫人,丽娜偷走了一箱金条?

    后面两个他现在束手无策,但欠条应该可以补上,让别人重写一张欠条不就解决了吗?他记得当时安德烈按照他的意思,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张中文欠条,但签名还是用俄文。原先写的利息是月利十五,后来他在十的前面加了个二,变成了二十五,怪不得那个俄国娘们儿死不认账。

    主意打定之后,柳大虎找来了自己的八岁的小儿子,小儿子刚学写字没多久,写出来的字也是歪歪扭扭,正好歪打正着,于是,柳大虎事先拟好一张欠条,随后让小儿子照抄一遍,最后签名的地方空着。

    签名嘛,找一个懂俄文的人就行了,柳大虎想起来管家的女儿在俄国人开的西餐厅里当会计,找她准没错,于是他让管家把她女儿找来,让她在欠条上用俄文签上安德烈的名字。管家的女儿哆哆嗦嗦地在欠条上签下了安德烈的名字。

    柳大虎大喜,送给管家的女儿一条金项链作为酬谢。

    冯海泉离开柳宅之后,便去了广慈医院,在二楼外科病房里,见到了昏迷中的司机钟学明。

    “医生,这位病人目前状况如何?”冯海泉向医生打听司机钟学明的身体状况。

    “现在看来他苏醒的机会是微乎其微。他的大脑受到重创,可能一辈子也醒不来了。”医生摇了摇头:“不过像他这样的,迟早会出事。”

    冯海泉疑惑地望着医生。

    “我们给他验了血,他血液里酒精含量超出正常值十多倍,这种醉酒状态中开车不出事倒是奇怪了。”

    “哦,原来是这样。”冯海泉点了点头:“那另两位伤者呢?”

    “也很严重,除了这个以外,另两个也是重伤,现在都不能说话。”

    “哦,对了,医生,请问这几人身上有没有被蛇咬过的伤口?”冯海泉问道。

    “蛇咬的伤口?没有,没有发现。”医生摇摇头。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医生。”

    离开医院之后,随后冯海泉又去了仙乐斯,找那天发生打架斗殴时当班的那些服务生,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张欠条和一箱金条,大家都摇摇头,有服务生说,当时看见伯爵夫人和柳爷二人吵得面红耳赤,都不敢靠近,所以根本就没看见欠条和金条。

    但服务生对于凌云鹏和傅星瀚二人倒是有印象,说是那天舞厅里就数他们最耀眼,两人舞技高超,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但跳完舞之后,他们的行踪就没人留意了,再后来俄国大力士一对四打得难解难分,大家都吓得四处逃散,谁都没注意那对舞厅明星,也许也早就吓得逃走了。

    从仙乐斯出来,冯海泉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杜美路上的威力汽车修理厂,问了一下维修人员,他们把他带到了这辆已经修好的道奇车旁。

    “已经修好了?”冯海泉望了望车子。

    “嗯,柳爷关照的,我们肯定得加快。”维修工一边擦着手上的机油,一边得意地回答。

    “送来的时候,这辆车情况怎么样?”

    “损坏得挺厉害的,听说车上好几个人都摔成重伤,车头,左边车身,车门都摔坏了。”维修工回忆起当时这辆道奇车的模样。

    “怎么会造成这样的损坏?”

    “侧翻了呗,司机方向盘掌控不好,发生侧翻。”维修工耸了耸肩。

    “好的,谢谢你,师傅。”

    冯海泉离开了汽修厂,随后回到了警局,他现在要做的是两件事,一是调查全上海所有舞厅里的舞女,有没有像柳大虎描述的身高一米七十五左右,长得很是妖媚,名叫丽娜的舞女。二是搜寻那辆车牌为1628的黑色雪佛兰汽车。

    冯海泉把这两项任务布置了下去,接下来,他就是坐等调查结果了。不过他更愿相信,或者说更期盼柳大虎是安和寺路命案的主谋。

    他刚布置好任务,坐定下来喘了口气,就看见柳大虎的管家兴冲冲地走进他办公室。

    “冯探长,我们柳爷让我把这个交给你。”管家从衣袋里掏出那张欠条。

    “哦,柳爷找到了?”冯海泉狐疑地望了望管家。

    “是的,就在公文包的夹缝里,刚才柳爷一时心急,没发现。”管家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好的,这张欠条暂时就留在我这里吧。你回去跟柳爷说一下,就说我收到了。”

    “好的好的,那我就不打扰冯探长了。”管家说完,便离开了冯海泉的办公室。

    冯海泉把这张欠条放进案卷中。

    秦守义第一个起床,起床后就去外面闲逛,他的目的就是在附近寻找一户有电话的人家,得到那个电话号码。

    秦守义出了院子之后,朝右拐,过了一条弄堂之后,看见小弄堂里有一个杂货铺,杂货铺的柜台上有一台电话机,心里一阵激动,连忙走了过去。

    “老板,能借你的电话用一下吗?”秦守义指了指电话机。

    老板扒拉着算盘,头也不抬地说道:“电话坏了,你上别处打去。”

    “坏了?”秦守义拿起电话机看了看,又拿起电话听了听,里面有拨号音:“没坏嘛。”

    “你又不懂,这电话打不出去的。我两星期前还去电话局报修,到现在还没人来修。”老板摇了摇头:“现在办什么事都要孝敬,你不孝敬他就不理你,我也懒得去孝敬他们,这电话机坏就坏了,反正现在这里也没什么生意,大不了费一点鞋,亲自去拉货。”

    “大概是电话局里面的交换机出故障了,我有朋友在电话局,你告诉我电话号码,我让他帮你把线路查一下。”

    老板一听,连忙把老花镜往下一拉,望了望秦守义:“你有电话局的朋友?”

    “嗯。”秦守义点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我的电话号码是7411。麻烦你朋友帮我查一查。”老板眼里有些疑惑。

    “好的好的。”秦守义望了望老板,笑了笑,随后走了。

    老板望着秦守义的背影,又望了望电话机,苦笑了一声:“真的假的?恐怕也是想要敲竹杠吧,想要等我的孝敬吧?门都没有。”

    秦守义得到了电话号码之后,就匆匆赶了回去,在廊柱外把电话线跟电话机连接好,随后拨打了一下博仁诊所的电话,果然铃声响了几下之后,听到了林曼芸的声音:“这里是博仁诊所,请问您有什么问题吗?”

    “嫂子,是我,守义,你试着打一下7411这个电话。”秦守义说完便挂了电话。

    林曼芸还没搞懂是怎么回事,但她按照秦守义的吩咐拨打了7411这个电话号码。

    铃声响了,秦守义拿起电话:“喂,是嫂子吗?”

    “守义,怎么回事啊,换号码了吗?”林曼芸轻声地问道。

    “对,以后有事就打这个号码。好了,我挂了。”秦守义把电话挂了。随后把电话线沿着墙根走向一直拉到了伯爵夫人的门外。

    伯爵夫人刚才被一阵电话铃吵醒,她兴奋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安娜,你听,是电话铃的声音,我可以和瓦西里通电话了。”

    伯爵夫人激动地赤脚走出了房间,看见一台电话机就在脚底下,激动万分:“天哪,这真是太好了,该不会是圣诞老人送给我的礼物吧?”

    安娜马上把电话机放到房间里的床头柜上,回头问了问秦守义:“二弟,这个电话的号码是多少?”

    “7411。”秦守义手里拿着工具,打算把电话线固定在墙上:“夫人,我来帮你把电话线固定好吧。”

    “你真是太好了,二弟。”伯爵夫人突然双手拥抱秦守义,并冷不丁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秦守义被这天突如其来的一吻吓了一大跳,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很快,大家都聚到了客厅里,围绕着电话机,欢声笑语不断。

    “二弟啊,你那个朋友真不错,昨天刚跟他一说,今天早上就已经装好了,赶明儿请你那位朋友吃饭。”凌云鹏子虚乌有地虚构了一个电话局的朋友,并且煞有介事地想要请那人吃饭。

    “那以后我们就方便了,可以打电话了。以后点外卖打打电话就搞定了。”阿辉也很是兴奋。

    “这还是多亏了夫人的提醒,要不是她说想装个电话,你们才不会这么爽快地答应呢,我催你们多少次了,你们理我了吗?人家夫人一开金口,你们就屁颠屁颠地找人帮忙。”傅星瀚在那儿嘀嘀咕咕的,虽然这话也是虚头巴脑,杜撰而已,但话里话外,明里褒伯爵夫人,暗里则针对秦守义,带点醋味,原因嘛,就是刚才伯爵夫人亲了大老粗秦守义一口,而不是他这个能迷倒众生的戏痴,多少有些吃味。

    “好了,夫人,现在你如愿以偿了,有了电话,你就可以和外界联系了。”凌云鹏笑了笑。

    伯爵夫人笑了笑,看了看时间,现在伦敦时间应该是凌晨,瓦西里一定还睡着呢,等下午再跟瓦西里打电话吧:“不急,下午再打吧。”

    “斯巴西巴,亚留不留结别阿。(意为谢谢,我爱你。)“伯爵夫人用俄文向众人表达了感激之情。

    四人都愣愣地望着伯爵夫人,其实这四人中有三个人是真听不懂伯爵夫人在说什么,只有傅星瀚听明白了,但他站在那儿装傻充愣。

    凌云鹏今天显然好多了,脸色也红润了一些,虽然暂时在这个僻静之地栖身,但他对外界的关心并未减少,他估计现在全城上下都张贴着伯爵夫人和安娜的寻人启事,而隆源旅馆极有可能是个突破口,所幸的是,隆源旅店里的老板也好,住客也好,都只知道伯爵夫人和安娜在旅店里住过,至于现在在哪儿,谁也不清楚。但愿戏痴那天给旅店老板的封口费能起点作用。

    而警察目前正在寻找杀死田中纠夫三个日本人和柳大虎手下二员大将的凶手,这期间最容易被抓住漏洞的是那辆雪佛兰汽车,因为柳大虎和他的司机和手下都见过这辆车,看来首先要解决这个问题。

    凌云鹏把秦守义叫来,悄悄地跟他说起汽车的事情,秦守义听后呵呵一笑。

    “老大,这已经解决了,昨天我已经把车修过了,而且阿辉已经把车牌换了。”

    “已经把车牌换了?”凌云鹏惊讶地望着秦守义。

    “要说阿辉这小子,还真是聪明,昨天幸亏他及时把那些设备转移走了,否则下午警察上门检查就全露馅了,后来你不是让我和阿辉去房东太太那儿吃饭吗,我看见安和寺路上有许多警察,所以就把车开远了,阿辉知道车牌会出问题,就让我把车开到一个停车场,他把我们这辆车的车牌跟旁边的一辆雪佛兰汽车的车牌换了换,现在我们这辆雪佛兰的车牌是1215。后来我说要去买电话机和电话线,他就把一个公用电话机给拆了下来,后来又想偷拿五金商店的电话线,被我制止了。”

    秦守义把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凌云鹏,凌云鹏因为伤病一直昏昏沉沉的,而且当时伯爵夫人在场,也不好询问,没想到这几个人精已经帮他把扫尾工作都干得差不多了。

    “守义,你去油漆店买点白油漆,把那个车牌1215,改成1275。我担心那个1215车的车主会去报案,这样警察就会彻查车牌是1215的汽车。毕竟现在上海滩市面上的汽车也只有几千辆而已,真要是认真查找的话,找起来不算太难。”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秦守义听凌云鹏这么一说,觉得有道理,还是要小心再小心为妙。

    秦守义得到凌云鹏的指点后,赶紧出门买油漆,随后把雪佛兰车的前后车牌的号码由1215改成了1275。

    警察局里来了一名报案人,这是一位汽车车主,他说他的雪佛兰汽车的车牌莫名其妙地变成了1628,而原先他的车牌号是1215,也没注意什么时候被人动过手脚了,这辆车最近基本上他不怎么用,只有他儿子开出去几次,今天上午下人洗车的时候突然问他车牌号怎么变了,他这才注意到。

    警察觉得这事有点蹊跷,便把这位车主的口述笔录交给了冯海泉。冯海泉立刻把这位车主叫到自己办公室。

    “先生姓张?”冯海泉看了看笔录中的签名。

    “是的,敝人张昌林,是富林公司的老板。”张昌林像是职业习惯,见到冯海泉之后,马上从衣袋里掏出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冯海泉。

    冯海泉接过名片,看了看:“哦,我知道了,你说你的汽车车牌号被人换了,是吗?”

    “是的,我原先的车牌是1215,现在变成了1628,其实这对我来说也没有多大损失,不过总觉得不太好,万一哪个坏人拿着我的车牌号去做坏事了,是不是就赖到我头上了,你说是吗,警官?”张昌林把他的担心告诉了冯海泉,诚如他所说,车牌号莫名其妙地被更换了,会让他感到有隐患。

    “嗯,张老板的自我保护意识还蛮强的,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号牌被换了?”

    “具体说不清了,我这些天出差在外,车子就给我儿子用,下人也是一星期擦一次车,他也是刚刚发现的,我问过我儿子,这几天他开车去过什么地方,他说去过一次电影院,请女朋友看电影,去过南京路,给女朋友买衣服,还去过一次台球俱乐部,哦,对的,还去过一趟仙乐斯,跟女朋友跳舞去了。所以,这个车牌具体什么时候换的,他也不清楚。”

    “你儿子去过仙乐斯?什么时候?”冯海泉忽然两眼放光。

    “大概前天吧,回来说仙乐斯出事情了,有人拿砍刀杀人了。”

    “你儿子有多高?”冯海泉追问一句。

    “一米八十二吧。”

    “他女朋友有多高?”冯海泉继续问道。

    “也蛮高的,大概有一米七以上吧,小姑娘太矮,配不上我儿子的。”张昌林有些奇怪,怎么这位警官问他儿子和女朋友的身高了?

    “你儿子舞跳得好不好?”

    张昌林更有些奇怪,这个警官尽问一些他儿子的事情,似乎与车牌毫无关系,便笑了笑:“我儿子被我宠坏了,是个小开,跳舞,看电影,打台球,打网球,这些时髦的玩意儿他都喜欢。上海滩没有一家舞厅他没去过的。他被他的那帮狐朋狗友称为舞王。”

    “你儿子那天有没有从仙乐斯带回一个外国女人?”冯海泉把那个程咬金与张昌林的儿子联系了起来。

    “外国女人?怎么可能?那他女朋友不要吵翻天啦,人家千金小姐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委屈,再说了,我儿子不喜欢外国女人的,嫌她们身上有味道。”张昌林一口否认。

    “你有你儿子和他女朋友的照片吗?”

    “有有有,我带着呢,他们刚刚订婚不久,所以我一直把照片带在身边,给亲朋好友看看。”张昌林说着从皮夹子里拿出一张两寸的照片,照片上一对靓仔倩女依偎在一起。

    “麻烦你把这张照片放我这里。”冯海泉不等对方回答,直接把照片放入案卷里。

    “这,警官,你要我儿子的照片干什么?”张昌林有些不解,也有些不快。

    “配合警察的工作是每个市民的应尽职责。”冯海泉说着官话,打着官腔,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连忙问了一句:“你认识柳爷,柳大虎吗?”

    张昌林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这种泼皮无赖上海滩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啊?”

    “张老板跟柳爷有过节?”冯海泉见状,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这种人以为靠几把砍刀,几个暴徒就想把十六铺码头旁边的一块地皮抢了过去,这是做梦,我早就跟股东们商议好了,就算是倾家荡产,我也不会让步的。”张昌林一提到柳大虎就瞋目切齿,怒不可遏。

    “张老板消消气,我只不过随口一问而已。”冯海泉的脸上露出不经意的笑容。

    张昌林白了冯海泉一眼:“警官,你能把我儿子的照片还给我吗?”

    “不行,你儿子有可能跟一起凶杀案有关。”冯海泉毫不隐晦地告诉了张昌林。

    “这怎么可能?不,你们绝对是搞错了。”张昌林万万没想到自己来报案,结果倒反而变成了案犯:“不,警官,你听我说,我儿子是个纨绔的公子哥,这我承认,但他绝对不可能跟什么凶杀案扯上关系。”

    “你别紧张,等我们调查清楚了,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你现在和你儿子及你的准儿媳妇都别离开你们的住所,我会派警察二十四小时保护你们的。”冯海泉不容分说,决定直接把张昌林一家子软禁起来。

    “保护?我不需要什么保护,真是莫名其妙,我好心好意来报案,想当个好市民的,结果却被你们怀疑跟什么凶杀案有关,这真是千古奇冤,我要到市府去告你们。”张昌林气得面红耳赤,怒不可遏。

    张昌林激动地抗议着。但冯海泉丝毫不理会,他按了按铃,进来一个警察,冯海泉跟他交代了几句,那个警察就把情绪激动的张昌林带走了,随后派了一个小队的警察押解着张昌林回家,并把他的住所包围起来,屋前屋后都加强警戒,严加看管。

    冯海泉随后便再次来到了仙乐斯,把这张合影给众服务生辨认,照片上的一男一女是否就是前天晚上出现在仙乐斯舞厅里的那对舞者。服务生们围过来仔细查看,有服务生摇摇头,说是记不清了,但也有服务生说确实见过这两人,还有的服务生说是相貌差不多,不过这女的变化大一点,可能是化妆的缘故吧,妖艳和清丽之间的转换只是化妆手法不同而已。

    其实这些服务生说的都没错,那天仙乐斯舞厅里这对小夫妻与凌云鹏和傅星瀚都出现过。而且这两对都舞技高超,相貌出众。

    冯海泉离开了仙乐斯,脑海里又闪现出另一幅画面:俄国佬与柳大虎的四名大将在仙乐斯舞厅里大打出手,众宾客逃离,张昌林的公子哥与他女友也一起慌忙逃离,上了那辆车牌为1628的雪佛兰汽车,而柳大虎在仙乐斯看见了张昌林的公子,觉得这是一次伺机报复的好机会,于是就嫁祸张昌林的儿子是凶手。

    回到警局,刚坐下没多久,一名警察敲了敲门,随后带着一个三十多岁,衣着朴素的女人走进他的办公室。

    “探长,你回来啦,我刚才上来过一次,你不在。”

    “我刚出去查案子了,什么事啊?”冯海泉一边倒水,一边望了望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约莫三四十岁,长相普通,眼睛始终低垂着,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这位太太说他看见过寻人启事上的伯爵夫人。”

    冯海泉手上停顿了一下,连忙把热水瓶放下,做了个请坐的姿势。女人便点点头坐在了冯海泉的对面。

    “你见过寻人启事上的伯爵夫人?”

    “是啊,长官,我确实是见过的。不过我当时不知道这个女人就是伯爵夫人。”那位太太指了指寻人启事上伯爵夫人的照片,声音很轻,看上去很是拘谨。

    “请问怎么称呼你?”冯海泉笑了笑,想要解除这个女人的紧张情绪。

    “我先生姓胡,大家都叫我胡太太。”

    “哦,胡太太,你在哪里见过伯爵夫人?”

    “在隆源旅馆里。”胡太太很肯定地回答:“就是在靠近十六铺那里的隆源旅馆里。”

    “你具体说说看,你是怎么碰到这位伯爵夫人的?你怎么会出现在隆源旅馆里的?”冯海泉想要了解更多的细节,以便从中判断出这位胡太太到底是真的看见过伯爵夫人,还是想冒领赏钱。

    胡太太的脸红了一下,冯海泉觉得这个胡太太似乎有难言之隐,便干咳了两声:“胡太太,你既然来报案,那就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如果为了赏钱,随便说一句,就让我们警察东奔西走,查下来子虚乌有的话,那就是报假案,这可是要吃官司的。”

    冯海泉先把利害关系向胡太太挑明,以防胡太太为了赏钱而报假案。

    “长官,我说的是真话,不是来骗赏钱的。”胡太太连忙辩解:“都说家丑不可外扬,长官,我要是说出来了,你可要帮我保密啊!”

    “放心吧,我们会替你保密的。”冯海泉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去隆源旅馆,是因为我的先生在外面偷人,我是去捉奸的。那天晚上,有人说看见我先生跟一个狐狸精一起去隆源旅馆开房间,我就忍不住了,其实这些年风言风语我也听过不少,可我总想他会善待我的,会顾及我们夫妻感情的,没想到他现在越发过分了,经常晚上不回家,所以我一听到这消息,就去了。”

    胡太太说着说着,眼泪不由得在眼眶里打转,想想这些年自己受的委屈,真是伤心。

    “胡太太,你继续说。”冯海泉把一杯水推到胡太太面前。

    “谢谢长官。”胡太太用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进去后找了一圈没找到,我就在大堂里坐着等,后来就看见有几个中国人和一个外国女人进来了,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了,这个外国女人看上去气质很好,很漂亮,穿着打扮也很时髦的,而隆源旅馆说实话,也就是我们平常老百姓家里来了亲戚没地方住,临时找个住处的地方,地方不太大,设施也一般般的,这个看上去蛮有钱的外国女人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来的,我当时就很好奇,就一直盯着他们几个,然后那几个中国人在前台登记了一下,开了三间房间,几个人样子看上去都很紧张,办理完手续之后很快就进房间了。”

    “你看清有几个中国人?”冯海泉问道。

    “让我想想,好像是两个男的,一个女的。”胡太太努力回忆起当时的情况。

    “后来呢?”冯海泉接着问。

    “后来看见有个男人出去了。”

    “再后来呢?”冯海泉继续发问。

    “再后来我看见我先生跟那个狐狸精进来了,我就上前跟他们理论去了,结果我男人还打了我一巴掌。”胡太太一想起那天的事情,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后来我就哭着跑了。”

    “那你有没有看见这个外国女人呢?”冯海泉指了指寻人启事上的安娜的照片。

    胡太太头摇了摇:“没有,我只见过这位伯爵夫人。”

    “那麻烦胡太太跟我们一起去隆源旅馆证实一下,如果属实的话,赏钱一分不会少。”

    “哎,谢谢长官。”胡太太连忙朝冯海泉鞠了一躬。

    “那我们一起走吧。”冯海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冯海泉开着车,带着胡太太和几名警察一起来到了隆源旅馆。

    冯海泉向老板出示了警官证,随后询问起伯爵夫人的下落:“老板,你见过这两个女人吗?”

    冯海泉指了指寻人启事上的伯爵夫人和安娜的照片。

    老板望了望,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个就是大前天来旅店入住的外国女人,但他也记得当时收下了傅心瀚给他的一块大洋,让他不要向任何人提及此事,所以他笑了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印象。”

    “老板,你肯定记得的,那天我坐在这里,看见这个外国女人进来的。”胡太太连忙上前对老板说:“老板,你还记得我吗?我那天晚上也在这里呀。”

    老板看了看胡太太,尴尬地笑了笑:“我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是每个人都记得清的。”

    “那天我晚上不是跟那个狐狸精吵架来的吗,你这总有印象了吧?”胡太太连忙提示旅店老板。

    老板上下打量着胡太太,在脑海里搜索着:“哦,你这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我好像还来拉架的,不过那天太太你好像不是这个打扮嘛!”

    “那天我稍微化了化妆吗,戴了顶帽子,所以你认不出我了。”胡太太冲老板笑了笑。

    “对对对,现在认出来了。现在你先生天天回家了吧?”老板冲胡太太笑笑。

    胡太太也讪笑了一下。

    冯海泉觉得两人把话题扯远了,连忙又指了指照片:“老板,你到底见过这个外国女人吗?”

    旅店老板其实从冯海泉一走进旅馆就意识到这个警官想要知道那两个外国女人的事情,这两天满大街张贴的寻人启事他岂能不知,而安和寺路发生的命案也传得满城风雨,警察,日本人,帮会几方势力都在寻找凶手,一时间大街小巷都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旅店老板当时就感觉到那天来入住的几个人似乎与此案有关,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一个生意人,最要紧的是和气生财,少惹事非,要是去报案,虽然能得几个赏钱,但随后一堆麻烦事就会接踵而来,说不定他的旅店还会被查封,可能还会被怀疑是窝藏凶手,这家旅店可是他的全部身家,全家人的营生,不能就这么给毁了。而且那些人要是知道他出卖了他们,会不会来找他算账,那他以后还有安生日子过吗?所以,老板决定一问三不知是最好的策略。

    主意打定之后,老板再次望了望照片,挠了挠头,无奈地笑了笑:“没见过,我们这种小旅店怎么可能住这种外国女人,而且还是伯爵夫人,她怎么可能看上我们这种小旅店呢?”

    胡太太一听,急了:“老板,这个外国女人肯定来过的。警官,老板可能年纪大了,脑子记不清了,不信,你问问那个小伙计。”

    胡太太见老板否认了,怕拿不到赏钱,连忙把旁边的一个小伙计拉了过来,指着照片问道:“小阿弟,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外国女人啊?”

    小伙计望了望老板,见老板给他使了个眼色,连忙领会了:“我没见过,我们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住外国女人呢,太太,你肯定搞错了,她是伯爵夫人呀,要住也应该住华懋饭店。”

    胡太太彻底失望了,她傻傻地望着冯海泉,一脸无辜。

    “老板,麻烦你把住宿登记薄给我看一下。”冯海泉伸手向老板要住宿登记薄。

    “对对对,住宿登记簿上一定会有的。”胡太太见冯海泉问旅店老板讨要住宿登记簿,感到柳暗花明,连连点头。

    老板一听,只能把住宿登记薄从柜台里拿出来,交给冯海泉。

    冯海泉翻到大前天的登记表,前天一共有八个人的入住记录。入住记录上只写了日期,没有具体时间,冯海泉推断,如果说是晚上入住的话,名字应该写在后面,他看了看最后三个名字:钱荣,林亚楠,胡登奎。房间数都是一个,但在林亚楠这一行的这个房间数显然是改过的,像是把3改成了1。

    “老板,这后三个人是什么时候入住的?”冯海泉指了指钱荣,林亚楠和胡登奎三个名字。

    “让我想想。“老板像是在极力回忆那天的情况:”哦,我想起来了,这个钱荣和林亚楠好像都是下午来的,那个胡登奎是晚上来登记的。”

    “哦,警官,这个胡登奎就是我先生。”胡太太连忙跟冯海泉解释了一下。

    冯海泉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胡太太,然后继续问旅店老板:“这个钱荣和林亚楠都是下午来的?”

    其实老板心里清楚,林亚楠是晚上来入住的,但如果说实话的话,不就验证了这位太太的话了吗,所以他把林亚楠入住的时间提前了。

    “那怎么这个3改成了1?”冯海泉还是有些怀疑。

    “哦,是我写错了,他们是三个人,订一间房,结果手一抖,写错了。”

    冯海泉对老板的回答有些质疑,但笔误这种借口也是说得通的,望了望老板,希望能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些信息:“那这个林亚楠一行人是三个人?”

    “是呀,三个人。”老板很是坦然,毕竟是老码头了,这种心理素质还是有的。

    “这里面有女的吗?”冯海泉记得胡太太说这三个中国人中间有个女人。

    “开什么玩笑,长官,我是做正经生意的,怎么可能给两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开一间房间,这要是传出去了,我生意还做不做啦?长官,那三个都是男的。”旅店老板极力否认。

    “老板,我看你这生意也未必是正经生意。”胡太太见旅店老板把她那份就要到手的赏钱给砸了,心里很是怨恨,便开始进行攻击了:“要是正经生意的话,我家先生跟那个狐狸精怎么可能到你这个地方来开房?”

    “喂喂喂,你这位太太不要乱咬好吗,你自己没本事看住你男人,把气撒在我身上算什么呀,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先生跟他的那个姘头不是夫妻呢?他们是以夫妻名义登记入住的,我怎么知道那个女人不是他的老婆,是他外插花搞的呢?拜托你,胡太太,自己争口气,把你男人栓紧一点,不要一有事情就到我这里来闹,你那天一闹,有两个客人后来退房了喏,这个损失你负不负责啊?”

    旅店老板是个角色,胡太太的一句话就惹得他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让胡太太难以招架,眼泪哗哗直淌。

    冯海泉看不过去了,把登记薄用力一合,扔给了老板:“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唧唧歪歪的,像什么样子,走。”

    冯海泉招呼了一下:“胡太太,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旅店老板见冯海泉发话了,便不做声了,见他们走远了,松了口气。

    下午三点刚过,伯爵夫人便和安娜回到房中,随后把房门反锁上,拿起电话,用英语说道:“请帮我接香港半岛酒店。”

    凌云鹏和傅星瀚见伯爵夫人和安娜回房了,也赶紧回到隔壁的房间里,傅星瀚拿起玻璃杯贴在墙上,把耳朵紧贴着玻璃杯,仔细聆听着隔壁的通话。

    很快电话接通了,伯爵夫人对着酒店总机说道:“请帮我转总统套房。“

    过了一会儿,伯爵夫人听见有位女士用俄语在问她:“请问你找哪位?“

    伯爵夫人猜想这一定是大使的秘书,连忙激动地用俄语说道:“你好,我找武官瓦西里彼得罗夫,我是他的妹妹。”

    伯爵夫人担心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不能与亲属以外的其他人员通话,便谎称是瓦西里的妹妹。

    “好的,我帮您转接到他房间里。”秘书回应了一句。

    没多久电话那头传来瓦西里的声音:“亲爱的,你去哪儿了,我这两天一直打电话给你,一直没人接,娜塔莎,你和安娜都好吗?”

    伯爵夫人听到瓦西里的声音之后,不禁泪水夺眶而出:“亲爱的,你不知道这两天我和安娜都经历了什么?我真的一天都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马上跟你在一起,这里太可怕了,有人想要杀我们。我们现在东躲西藏,哦,瓦西里,你听见了吗?”

    “亲爱的,怎么会这样,我真的很为你们担心,你们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危险吗?”

    “幸亏我们碰上了几个好心的中国人,我和安娜暂时住在他们的家里,他们对我们很好,很照顾我们,瓦西里,你说的那个大富翁来了没有啊?”

    “娜塔莎,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要告诉你,那个大富翁现在在美国,他打算明天乘坐泛美航空公司飞往上海的航班,快的话大概过五天左右就能到了。”

    “乘飞机要五天才能到?”伯爵夫人有些疑惑。

    “是啊,从美国旧金山起飞,途径檀香山,中途岛,威克岛,关岛再到上海,所以路途较远,而且还得加油,目前局势很糟糕,机场有时会被炸毁,所以你要有点耐心,你再忍几天,记住,他叫威廉·萨缪尔,是萨缪尔财团的继承人,他到上海之后,将入住帕克饭店,到时你可以去帕克饭店找他。”

    “好的,我记住了。威廉·萨缪尔,乘坐泛美航空的航班飞抵上海,大约五天后到,入住帕克饭店。”伯爵夫人重复了一遍。

    “娜塔莎,你这儿的电话是多少,我把电话告诉萨缪尔,那么他到帕克饭店之后,就可以主动跟你联系了。”

    “嗯,好的,是7411。”

    “好的,我记住了,亲爱的,你这几天别离开住所,注意接听电话。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我在伦敦等着你。我爱你!”瓦西里在电话里亲吻娜塔莎。

    “我也爱你!”伯爵夫人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终于有盼头了,伯爵夫人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她和安娜紧紧拥抱:“安娜,我们快熬出头了。”

    伯爵夫人很放心地用俄语跟瓦西里通话,因为先前她已经测试过了,用俄语说了句谢谢,我爱你,那四个中国人都傻傻地望着她,不知她在说些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俄语都听不懂,可见这些人是不懂俄文的,本来嘛,俄国人在上海的势力并不大,这座城市里,会说英文,日文,法文的人居多,甚至会说德文的人也比会说俄文的人更多一些,所以她并不担心她跟瓦西里说的那些秘密会被别人偷听到。

    而恰恰在隔壁房间里,傅星瀚把伯爵夫人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转告给了凌云鹏。

    “威廉·萨缪尔,乘坐泛美航空的航班飞抵上海,大概五天后抵沪,将入住帕克饭店。”凌云鹏轻声地重复了一遍:“我听说英国有个著名的财团就叫萨缪尔财团,那个威廉是不是就是这个财团的当家人?”

    “管他是谁,反正时间就剩下几天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要我说,来点直接的,反正这两女人现在在我们手上,逼迫女人的方式我有的是。”傅星瀚提出自己的建议,在他看来,凌云鹏的方式过于柔和,过于迁就了。

    “不行。”凌云鹏一口否决,瞪了傅星瀚一眼:“别小看了这位伯爵夫人,你看无论是史密斯也好,田中也好,都没法从她嘴里套出实情,她用了几块绢帕就把那些人,包括我们都给骗了,万一逼急了,她玉石俱焚,我们什么也得不到,别忘了,她是伯爵夫人,一个贵族,我相信一个贵族是不会轻易妥协的。”

    “那我们只能这么跟她套近乎了?”傅星瀚撇了撇嘴,随即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坏笑:“不过,对待像伯爵夫人这样的女人确实不应该动粗,而应该化作绕指柔。“

    “好了,戏痴,你去看看,晚上还有什么可以吃的。出去买点伯爵夫人爱吃的回来。对了,去给这两个女人买点衣服吧,伯爵夫人和她的女仆总不能没有换洗衣服吧,钱在哪吒那儿,你眼光好,给她们挑几身合适的。”

    “还真会怜香惜玉,看来你比我更会哄女人。”傅星瀚朝凌云鹏挤了挤眼睛。

    凌云鹏嘴一撇:“我这不是把机会让给你了,还这么酸不拉几的。快去吧。”

    傅星瀚走出房门,敲了敲伯爵夫人房间的门,安娜打开门,傅星瀚站在门口,很绅士地问道:“夫人,晚上您想吃什么?我去帮您买。”

    “哦,是海生,你真是太客气了,如果不麻烦的话,我想吃鱼子酱,红菜汤,外加黑森林蛋糕。”伯爵夫人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

    “好的,没问题。我马上去买。”

    “其实,安娜做俄式大菜也很不错的,只要有食材,安娜能做好些美味的菜肴。”伯爵夫人向傅星瀚介绍道。

    “那好呀,我今天就去把食材买回来,明天我们就可以尝尝安娜的手艺了。”傅星瀚喜出望外,以后就有安娜这个厨娘烧饭给大家吃了。

    阿辉这个馋猫一听有吃的,也连忙走过来:“你们在说什么好吃的呢?”

    “打明天起,安娜就给大家烹饪美味的俄式大餐,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小子有生之年还有俄国姑娘给你煮饭烧菜,你家祖坟真的是冒青烟了。”傅星瀚拍了一下阿辉的脑袋。

    “嘿嘿。”阿辉摸着自己的脑袋,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傅星瀚:“今天是不是星期天啊?”

    “是啊,今天就是星期天,什么事啊?”傅星瀚不知阿辉问日期有何意图。

    阿辉把傅星瀚拉到了房间里:“戏痴,我差点忘了,房东太太嘱托我好几遍了,说是她的养女今天回家,想让你去见见她女儿,她女儿很崇拜你的,把你当作偶像。”

    “我说过什么了,让她女儿这么崇拜我?”傅星瀚早把自己当初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你不是作家吗?她女儿喜欢文学,所以很盼望能见到你。”阿辉提醒傅星瀚的身份。

    傅星瀚想起自己曾经跟房东太太吹嘘过的话:“唉,当初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这母女俩都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