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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云昭不抬头,淡淡道:“厨房里有夜宵,浴室里有温水,柜子里有干净衣服,把自己整干净了再进来。”听不到脚步之声,又道:“愣着做什么?别在这儿污染空气。”

    顾潜山在她的身后吐了吐舌头,撇嘴道:“寻常夫妻俩,娘子见了相公喝醉,脚步不稳,都得扶一扶的。你让我到处溜达,不小心磕死怎么办?”

    武云昭道:“第一,咱们不是寻常夫妻;第二,你若磕死,我可以再嫁。”

    顾潜山道:“冷血!”

    武云昭道:“谢谢夸奖。得了,别废话了,赶紧收拾去,别让酒气染了料子,污了我的生意。”

    顾潜山不动,问道:“生意?铺子还没开张就有生意啦!老大,你可真厉害,美名远扬啊。哪家的生意?”说着,走到武云昭身侧,低伏身子,凑头去看绣架,见绣架绷着明黄锦缎,上头配着盘龙图案,皱眉道:“龙袍啊。”

    武云昭道:“是啊。”

    顾潜山心生不满,说道:“老大,江天佑够会挑时间的,我不在家,他就安排你给他绣龙袍,啧、啧,心怀叵测啊。”憋住一口酒气,重重吹在那龙纹上。

    武云昭抬手轻拍。

    顾潜山笑道:“哟,哟,哟,有了皇上,不把家里男人放眼里了。老大,这个情况,嗯,应该这么说,我是不是被绿了?”故意斟酌言词,显得是在设立场景,编排台词一样,曲折、婉转地表达醋意。

    武云昭白他一眼,笑道:“没错,你头上微绿。”

    顾潜山叹口气,揉揉脸,换上失落、愁苦表情,缓缓道:“到底啊,寻常百姓怎么比得上皇上,赶明儿,我给你写休书,放你离去,让你跟皇上双宿双飞。呜呜呜。”

    武云昭道:“喂,角色不对啊。你是江湖人,得知自己被绿,应该怒发冲冠,先宰了不要脸的老婆,然后再冲进皇宫,砍杀一番。这才对戏路。又不是书生,愁眉苦脸的,装什么大度跟清高。”

    顾潜山呵呵一笑道:“再来一遍?”

    武云昭举起手,打个响指,说道:“开始。”

    顾潜山站直身子,胸膛鼓起,怒气填膺的样子,双眉竖起,神色狰狞,一双粗指指着武云昭,大声道:“你这个••••••”才说了三个字,便泄了气,咧嘴笑道:“算了,不忍心。大晚上的,也别让人误会。”

    武云昭道:“还挺有涵养。”

    顾潜山骄傲道:“好男人嘛,第一条就是,无论如何,绝对不跟女人动手。不管好女还是坏女,只要是女的,就不能上手。我也是有格调的。”

    武云昭道:“不用委屈自己。碰上贱女,只要不出人命,可劲儿打。自作孽,不可活,那叫活该。”

    顾潜山摇头道:“不,打了脏手。”接着忙问:“老大,老大,我是怎么被绿的,跟我说说?”

    武云昭道:“你好奇的点可真脱俗。”

    顾潜山道:“第一,你我不是真夫妻。第二,你肯定也没吃亏,要不然,他千灵国早发丧了。”

    武云昭“咯咯”一笑,不想再闻顾潜山身上散发的酒气,说道:“想知道具体的,去问乖徒儿。当时,他在门外的,听得清清楚楚,全程不落。”

    顾潜山问道:“徒儿在哪儿?”

    武云昭道:“客房。”

    顾潜山点点头,装作不是特别在意的样子,慢悠悠地走到衣柜前拿换洗衣服,说道:“先洗洗干净,不能让一身酒气熏坏了乖徒儿。算了,还是明儿再问吧。打扰了他睡觉也不好。”自言自语着,出了门去。

    武云昭不知道,顾潜山出了院子后,抱着衣服,一路翻腾,几个闪身,冲进了耿翔的房间。身法之快捷,如鬼似魅,让人摸不着头脑。

    耿翔睁眼见师丈突然坐在床边,惊呆了。

    半晌后,他才轻声道:“师丈?”

    顾潜山道:“别怕,有些事情要问你。”

    耿翔“哦”一声,慢慢坐起,头脑里还有些懵。

    顾潜山道:“这套轻功叫逐影,无声无息,回头,我教你。”

    耿翔点点头,明白了自己为何没有察觉顾潜山到来,眼珠转了转,问道:“师丈,你是不是想问今天师父去皇宫见皇上的事儿?”

    顾潜山暗赞:“小子够灵啊。”脸色微沉,点点头。

    耿翔端正起来,郑重道:“师丈,师父没有对不起你,都是皇上不要脸。皇上也没得手,被师父劝退了。”

    顾潜山“嗯”一声,说道:“我信得过你师父。她忙着刺绣,没空详细说,让我来问你。”

    耿翔放心,当即将御书房中事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讲给顾潜山听。

    顾潜山沉默一会儿,问耿翔道:“你说,我该不该找回场子,教训、教训皇上?”

    耿翔道:“若为大局考虑,既然没发生什么,忍下最好。不过,您要做什么,徒儿鼎力相助就是。”

    顾潜山笑着拍拍耿翔的肩头,说道:“好徒儿。为了你自己的家,你别沾这事儿。师丈自有分寸。好啦,接着睡吧。记得关窗,夜晚风凉,夏日里也不能不小心。”

    耿翔道:“是,谢师丈关怀。”

    接下来的日子里,武云昭在皇城的锦绣年华的分铺有条不紊地布置着;

    因为武云昭接了龙袍生意,闻风的达官贵族揣摩圣意,陆续上门捧场。

    武云昭和小桃二人越发忙碌,并从千灵国二十八省分铺中抽调了十名手艺高超的绣娘入皇城帮忙。

    顾潜山也忙,除了应对耿家和皇城附近的江湖人,神神秘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每日早出晚归。他难得自己拿主意,闷头做事。武云昭见他不似以前懒散,乐见其成,不闻不问。

    耿翔因为圣上勾引师父一事,很是不满,时常留在武云昭身边,但凡有跟皇族沾边的人传召武云昭,他都陪侍在侧,谨防不测发生。

    如此这般,一个月后,武云昭将龙袍制成了。

    对于武云昭来说,龙袍不难做,十几天足可完成,她拖延至今,主要的原因是为了避免江天佑起疑。

    江天佑是个绝对合格的君主,拿得起、放得下。武云昭的美色对他没多大影响了。智商在线的皇帝不好对付,不得不谨慎相待。

    小桃仔仔细细将龙袍折好,包好,放进锦盒里,等待善公公传召入宫。

    武云昭见小桃神色紧张,笑道:“别来回晃了,龙袍除了颜色、花样特殊一些,跟旁的衣服有什么分别。皇上就算不满意,顶多了让咱们重做,不是大事。”

    小桃道:“姐姐,龙袍怎么不是大事。您想啊,以后皇城中人都知道当今身上的衣服是咱们这儿出去的,皇上不但没让改,还特别喜欢。这响亮亮的名声加持着,咱们铺子半年开一次张,也能赚得盆满钵满啊。”探头向天井中张望。

    武云昭道:“掉进钱眼儿的丫头。”

    小桃笑嘻嘻道:“我呀,乐意在钱眼儿里扑腾。这世上啊,还是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最好,最可靠。有了它们,我什么都不怕。”

    武云昭道:“好,我就喜欢你喜欢钱。”

    小桃道:“那是自然。姐姐,只有我喜欢钱,才能绞尽脑汁地为你想法子挣钱。”

    武云昭道:“那我就放心了。以后,你就留在皇城吧。这里达官贵人多,你好好捞。”

    小桃道:“好嘞!”语音娇嫩、清脆,十分兴奋、欢喜的。

    武云昭暗自摇头,用杯盖拨了拨杯中漂浮的茶叶,小口啜饮。

    又等一会儿,小桃道:“估计宫里有事儿,善公公一时半刻来不了呢。”

    她正要坐下歇一歇,这时,顾潜山奔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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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桃见顾潜山额头见汗,显然来得急切,上前几步,问道:“姑爷,发生什么了?这么急啊?”

    武云昭也问,抽出帕子递给顾潜山,要他擦汗。

    顾潜山不接,蹲下身子,仰着脸。

    小桃笑道:“哎呦,姑爷,您这样子可别让武林同道见了,咱们也要脸面的。”咯咯笑。

    武云昭将帕子展开,糊在顾潜山脸上,胡乱抹一通。

    顾潜山咬定小桃在侧,武云昭必要做作一番,以显“夫妻”亲密,故意卖乖,占几分便宜。隔着帕子,他感觉到武云昭的手指拂过脸面,温温软软,轻轻柔柔,心下甚是舒爽。

    擦过脸后,武云昭又问他为何匆匆而来。

    顾潜山才道:“善公公一会儿要来吧,我要随你一起进宫给皇上送龙袍。”

    武云昭一怔,说道:“就为这个?”

    顾潜山道:“是啊,没别的急事,就为这个。”

    武云昭心下起疑,上下打量一眼,点头道:“一起就一起吧。”

    不一会儿后,善公公到了,宣召入宫。

    有顾潜山相陪,耿翔便不跟随了。

    上了马车之后,武云昭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算计?”

    顾潜山和善公公前后到来,未免太巧。而且,在今日以前,顾潜山没提出过要同去皇宫。结合他方才急匆匆的样子,武云昭想,顾潜山多半是知道善公公何时到来,抢在头里让自己应允他跟随入宫。

    安排如此刻意,必有内情。

    顾潜山知道瞒不过武云昭,坦诚道:“有算计啊。不过现在说了不好玩儿,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武云昭道:“你近来早出晚归,忙忙碌碌,就是为了今日?”

    顾潜山重重点头,笑道:“没错。”神情狡黠,不复当初不理外物的闲适模样。

    事已至此,武云昭不打算阻止。

    盯着顾潜山看了一会儿后,她道:“别把乖徒儿牵扯进去,他可真心向着你这个师丈呢。”

    顾潜山微笑道:“老大,你放心吧。我有分寸。小小玩笑而已,无伤大雅,求个乐呵,伤害不了谁。”

    武云昭道:“行,我拭目以待。”

    过了一会儿,顾潜山忍不住问道:“老大,老大,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算计吗?”

    武云昭左手撑着下巴,右手伸出一根指头,绕着头发打圈,微微晃动脑袋,说道:“无所谓啊。你已然将事情做下,没必要追究原因了。”

    顾潜山道:“那我跟你说,你听吗?”

    武云昭点点头。

    顾潜山一笑,搓搓手,说道:“老大,你一定知道了,我算计的,不错,就是江天佑。”

    武云昭看他兴奋劲儿,不忍打击,配合道:“为什么呀?因为他勾引了你娘子,我?”

    顾潜山道:“没错,就因为这个。”

    武云昭道:“可他没成啊。看不出,顾堡主的胸襟都是装出来的,睚眦必报呢。”

    顾潜山笑道:“江天佑是聪明人。在他面前,既然要装,就要装到底啊,否则,早晚得穿帮。”

    武云昭道:“愿闻其详。”

    顾潜山道:“我在江天佑面前树立的形象主要有两个重点。”竖起一根手指头,晃了晃,道:“第一,情深爱重。”竖起第二根手指头,又晃了晃,又道:“第二,占有欲强,爱吃醋。”

    武云昭道:“对的。”

    顾潜山道:“所以啊,基于这两点,江天佑出手勾引我心尖儿上的娘子,我堂堂大堡主,江湖上成名的人物,若忍气吞声,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岂不是跟我的人设不符?胸襟大也不是随便让老婆呀。为了不让他怀疑我,我一定得搞事。江湖人最好面子,一句话,不服就干。为了黎民百姓,天下苍生,可以不要他的命,但也不能让他痛快了,是不是?”

    武云昭道:“恩,逻辑是通的。可能戴绿这件事儿上,男的几乎都忍不了。”

    顾潜山拍手道:“就是说啊。”拇指翘起,指了指自己,笑道:“我思虑周到吧。”目露得色。

    武云昭赞道:“恩,周到。合情合理,自然妥帖,棒!”

    到了皇宫之后,武云昭和顾潜山跟着善公公进入拜见江天佑。

    江天佑见了新袍之后,先大大赞赏一番,然后,在宫人的伺候下试穿。

    顾潜山脸色当然是不好的,又沉又冷。

    武云昭抱着看戏的态度。

    武云昭的手艺不是盖的,新的龙袍非常合适。

    江天佑很高兴,按照一开始的约定,由武云昭说定酬劳多少。

    武云昭得了顾潜山的知会,说道:“跟皇上谈价钱,是大事了。民妇不敢做主,还是由我相公跟皇上定吧。”

    江天佑自然无不允。

    他有勾引武云昭入宫的前科,此时,面对顾潜山这个正当夫君,不免感到理亏,气短。

    今日顾潜山哪怕狮子开口,只要国库够,江天佑都不敢不应的。

    顾潜山沉吟半晌,说道:“皇上,您看到我娘子的手艺了,一分钱一分货,我不能不心疼我娘子日夜操劳,跟您就不客气了。”

    江天佑道:“合理的买卖,自然不用客气。”

    顾潜山又道:“不过,因着我们那徒儿耿翔,皇上与我夫妇二人也算有些交情,我也不好意思跟您多要。”顿了顿,说道:“这样吧,皇上,您看,一百两金,如何?”

    按千灵国的银钱制度,一两金是十两银,一百两金便是千两银。

    武云昭的刺绣技巧很多是此间没有的,是独一份的,因此,融合不同绣法而成的龙袍只比千两银贵,不会比千两银差。

    顾潜山所提一百两金的价格很讲人情了。

    不过,江天佑和善公公听到“一百两金”四个字的时候,脸色均变。

    江天佑摆摆手,让善公公去取金。

    善公公应下,退出时看了顾潜山一眼,心中对宫中发生的事情有了推测。

    江天佑笑道:“顾堡主这一百两金,妙得很啊。”

    顾潜山道:“皇上谬赞了。人情价罢了,若非看在交情上,嘿,一百两金可不能了账呢。”

    武云昭见江天佑笑意不达眼底,听这二人对答话中有话,针锋相对,心下暗爽:“好看!”不动声色,装作不知情,也听不懂的样子,乖巧地靠着顾潜山。

    很快,善公公回来了,端着一百两金。

    江天佑道:“顾堡主过过眼吧。”

    顾潜山伸出两根指头,捏起一个金锭,摆弄着端详片刻,点头道:“足斤足量,皇上公道人啊。”

    江天佑不理会顾潜山语中讥刺,笑了笑,多说了几句客套话,让二人离去了。

    二人走后,善公公屏退左右,轻声道:“皇上,那顾堡主今日是来跟您立威来了,您看,怎么办啊?”

    江天佑叹道:“能怎么办?朕有脸办吗?”

    善公公尴尬一笑,劝慰道:“您是天子,一切还不是您说了算吗。”

    江天佑道:“天子又如何,理亏就是理亏。算了,虽然被打了脸面,但至少从今日起,朕能睡个安稳觉,不用提心吊胆了。”

    善公公兀自多疑,不放心,问道:“皇上,要是没完呢?”有意让江天佑处置、处置顾潜山,以绝后患。

    江天佑笑道:“不用担心,完了就是完了。他今日提出一百两金,就是告诉朕,在此之前,潜入宫中,来无影,去无踪,偷盗国库,并将所盗金锭放在朕的床头、御书房处的人就是他。他是要让朕知道,他的武功深不可测,进出皇宫犹若进出家门,皇宫侍卫拦不住,跟没有一样。他想取朕的性命,轻而易举,信手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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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公公皱眉道:“这是贼子啊,容不得啊。”

    江天佑摆摆手,让善公公别急,接着道:“他今日跟随夫人前来,借龙袍将百两金当做报酬,一来是告诉朕,放金锭的人是他,不是旁人;二来是宣示,夫人是他的夫人,要朕别动歪心思;三来是跟朕言明,他们是买卖人,所图只是金银,只要朕别挡了他们财路,一切好说。”说到这儿,抬手指了指安放龙袍的位置,苦笑道:“那龙袍就代表朕的一条命。朕用百两金换了一条命回来,占了大便宜了。人家已然高抬贵手,不追究朕勾引人妻之罪,朕难道得寸进尺,再去挑衅吗?”

    自嘲一笑,道:“无耻也得有个限度啊!”

    善公公可不敢接这个茬儿,说道:“顾堡主心思周密,老奴可看不出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暗赞江天佑圣明。

    江天佑道:“能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的人物,怎么会是蠢人呢?”

    善公公又道:“皇上,您累了,去歇歇吧。”

    江天佑不回应,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叹道:“江湖人,江湖人。”连说两个“江湖人”,摇摇头,似笑非笑的,眼底冰冷的。

    回家的路上,顾潜山自然要将自己所做的事情和其中包涵的心思跟武云昭详细说清楚。

    顾潜山最后得意道:“老大,我聪明吧。”

    不管在什么地方,敢跟皇帝作对,都是一件伟大的事情,很值得记入个人史册,名流千古。

    武云昭拍拍顾潜山的头顶,笑道:“是很聪明。”

    顾潜山道:“要夸就好好夸,别跟夸狗似的。”

    武云昭莞尔,正色道:“真聪明!”

    顾潜山笑眯眯。

    谁知,武云昭紧接着道:“你造孽啊。”

    顾潜山笑容僵硬,说道:“我给咱们找回了面子,造什么孽?老大,你•••心疼小皇帝啊?”

    武云昭抬手拿住顾潜山的方下巴,轻轻上挑,说道:“我最讨厌不尊重女人的男人,只这一条,那小皇帝就不可能入我的眼睛。”

    顾潜山养着脖颈,“哦”一声,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武云昭,眼皮不眨。

    武云昭道:“作甚?”

    顾潜山笑道:“等着你解释我做什么孽了。”

    武云昭道:“聪明人,自己猜。”

    顾潜山干脆摇头道:“猜不到,没你聪明,小巫见大巫,差了十万八千里。”

    武云昭笑颜如花,道:“真会夸人。”双手捧着顾潜山的脸,揉了两下,赞许道:“以后若没了你在身边阿谀奉承可怎么办?再找一个拍马妥溜、不讨人嫌的,不容易啊。”

    顾潜山心说:“你让我当皇后,天天跟着,天天说,天天不重样。”微微一笑,不做声。

    武云昭松了手,拿出帕子擦手指。

    顾潜山脸色一沉,嘟囔道:“老大,你性格太恶劣了。就算嫌弃,起码背着我一些,何必在我眼前。”

    武云昭擦好了手,转而用帕子兜着顾潜山的下巴来回搓了搓,笑道:“又油又扎手。好意思让我不嫌弃。”叹道:“这大方脸啊,占地面真广!呵呵。”

    顾潜山撇撇嘴。

    武云昭将手帕在顾潜山脖子上绕了一圈,打了个结,解释道:“你这么一闹,让江天佑知道了江湖人有多厉害。你看到了,今日的江天佑眼底发青,面色苍白,显然是没休息好。为什么没有休息好呢?”

    顾潜山道:“日理万机。”

    武云昭道:“当然不是。政务繁忙归繁忙,但他是勤奋君主,早已习以为常,不会觉得疲累。咱们以前见他,他都是精神奕奕的样子。所以,他之所以精神不济是因为你吓的。有一个随时能取他性命的人进出皇宫,谁能睡得着?”

    顾潜山道:“活该!”

    武云昭认同,道:“确实活该。但当皇帝的受了威胁,心里不痛快,必要想法子整治,去掉心头大患。如今盛世清明,没旁的好处理,他正好花心思整理江湖。”

    顾潜山调侃道:“我成了推动历史的车轮了吗?”

    武云昭道:“是啊,方块车轮,初代板车。”

    曾经,江天佑说,武林亦在天下中。

    而武林中人奉行另一套规矩,所谓“江湖事,江湖了”,将律法置若罔闻。

    作为一国之主,江天佑怎能容忍这样的行为。

    但武林中人业艺惊人的不在少数,若他冒然出手管理,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身首异处,死得不明不白。

    在江湖人不做乱的时候,江天佑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乱世出枭雄,盛世出刁民。

    江湖人早晚会忍不住作乱。

    治理江湖也是早晚的事情。

    顾潜山的这次小小报复,无疑给蓄势待发的江天佑的心头狠狠扎了一刀,催促他尽快着手。

    武云昭所谓“作孽”,指的就是顾潜山将江湖人彻底地纳入到了江天佑的注意力中,平白为江湖蒙上了一层危机。

    不过,武云昭不在乎,也无暇理会。

    治理江湖是定数使然,就算江天佑不动手,他的子孙后代也会动手。

    顾潜山问道:“老大,他会不会第一个拿我开刀?”

    武云昭道:“不会。”

    顾潜山道:“为什么?我算是直接打他脸吧。他肯定恨死我了。”

    武云昭道:“他理亏啊。你打他脸面不是应该吗?再说了,咱们之间还有耿翔牵连着,江天佑看在他妹子份儿上,不能动妹子的小叔子,也就不能动小叔子的师父和师公。”

    顾潜山道:“这个徒弟收得,划算啊。”

    又过半个月,武云昭在皇城的铺子开张了,名字仍是“锦绣年华”。

    江天佑为表诚意和善意,御赐金匾。

    锦绣年华名声大噪于皇城不用提了,生意之兴隆也不用提了。

    至此,武云昭在千灵国二十八省内,各省各地都有了自己的产业。

    她所谓的“蜘蛛铺网”理论得到了完整的落实。

    时光匆匆,一年将尽,又是隆冬时节了。

    大寒这日,武云昭终于绣好了“锦绣江山”图。

    白雪应节,飘洒落下,鹅毛一般,吹绵扯絮,铺天盖地。

    武云昭收好了绣图,准备当做年礼送给江天佑,站在窗口赏雪。

    冷冽的风将她的发丝吹到背后,鼓荡着、飘扬着。

    空气是冷而清新、干净的,吸一口,心肺舒畅。

    过不多时,顾潜山和耿翔冒雪走进院子,来到门前,踢踢踏踏一阵,抖落了身上的雪后,才进屋来。

    武云昭见他二人头顶冒着白气,脸色红润,知道他们刚刚练完功。

    顾潜山走近,笑道:“娘子啊,乖徒儿内功又进一层,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武云昭也夸奖一番,给了一把名为“青霜”的宝剑作为奖励,然后对耿翔道:“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也多回家住几天吧。武功不在一时,可以歇一歇了。”

    耿翔道:“是。”

    武云昭又道:“我准备了年礼,动身的时候一并带过去吧。”

    耿翔道:“是,既然如此,师父,徒儿午后赶回去吧。”

    武云昭道:“你倒是痛快。你俩赶紧换衣、梳洗,大冬天的,别受风生病。我去将礼物拿出来。”

    小桃醉心经营。快过年了,铺子里生意忙,她白日里是不着家的。宅里的大小事情都由武云昭操持。

    转眼,过年了。

    很快,出正月了。

    二月、三月也紧跟着整月溜走了。

    春风骀荡中,武云昭组织了商队,从皇城出发,前往塞外,发展贸易,向她的心之向往之地,未来的统治之地进发。

    这一年,她二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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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初,武云昭及所带商队赶至塞外。

    顾潜山是凌云堡堡主。凌云堡位于凌云山上,距离边关不远。因此,一行人先入住凌云堡整顿,拟定,待了解塞外情况后,再行贸易之事。

    商队中,同武云昭和顾潜山同来的,除了好徒儿耿翔外,还有其他几个生意伙伴,老朋友有青州府中曾对武云昭有意的吴琼、天海府中与武云昭和顾潜山结识的客栈少东家罗飞和做茶叶生意的朱爽、新朋友有在皇城中新结交的瓷商孔白,珍珠商贝宝生,以及他们各自的随从仆役,共百来人左右。

    顾潜山在凌云堡是一把手,一声令下,自有手下殷勤接待,安顿客人。

    接风宴后,吴琼、罗飞、朱爽等人因旅途困顿,精神不济各自歇息。

    武云昭、顾潜山和耿翔的体能非同常人,精力充沛,登上凌云山顶,欣赏夜景。

    三人并肩而立,但见天似穹庐,星月灿烂,气象豪迈,令人精神大振,心情爽快。

    山下平野上有十几处稀疏、朦胧的光点,那些地方是塞外小国所在或是异族聚居之地。

    武云昭道:“先拿下哪儿块儿地比较好?”

    顾潜山道:“明儿去看看哪儿块儿合心意,你说了算。”

    武云昭点点头,看着下方,说道:“这么零散,不好选啊。”

    耿翔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师父,师丈,你们要做什么呀?拿下什么啊?”

    武云昭笑道:“是这样。塞外小国林立,我寻思着,可不可以买一个国家做生意用。”

    买国家用于做生意,哪里是一般人敢想的!武云昭可谓千古第一了。

    耿翔一下子惊呆了,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顾潜山笑呵呵道:“瞧你,也不说说理由,把徒儿吓得。”对耿翔道:“乖徒,塞外的情况跟千灵国内不同,这里所谓的一个国不见得比得上里头的一个村,随便占地称王的。咱们做生意的,到了别国,碰上无赖的国主,一不小心就被坑了,扣了货物,人家来一句我们国就这样,咱们也说不出理来,只能认倒霉。人人都爱财,你师父偏偏财多,她想试试买个国下来,当交易之所,这么一来,规矩是咱们自己定,对谁都有好处。”

    耿翔道:“要称王吗?”

    武云昭和顾潜山对视一眼,均想:“乖徒儿依旧敏锐啊。”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顾潜山不做声,面露微笑。

    武云昭道:“看情况吧。什么事情都得试试。若能称王,也挺过瘾的,是吧。”

    耿翔点点头,过了一会儿,郑重道:“师父,徒儿不会泄密的。但凡不利师父、师丈之事,徒儿绝对不做。只盼师父、师丈以后手下留情,莫要引起大乱。”

    武云昭和顾潜山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武云昭重重拍了耿翔两下,朗声道:“你是真聪明啊!”

    顾潜山心说:“幸亏徒弟忠心,要不然大事未成,就得让给卖了。”摇头好笑。

    三人在山顶伫立良久,感慨颇多,夜半时分才返回歇息。

    翌日,武云昭等寻了向导,在向导的带领下在边塞各国和主要的交易场所查看,寻找机遇。

    如此半个月后,他们迎来了一次塞外各族的大交易日,带着货物出来贩卖。不过,这交易所在是一处来往便利的空地,类似约定俗成的集市,与任何小国无关。

    武云昭和顾潜山连带耿翔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买卖为虚,另有所图为实。吴琼、罗飞、朱爽、孔白、贝宝生是专注来赚银子的。在他们看来,塞外的异族人不外乎四个字“人傻钱多”,忽悠、忽悠就能捞一大笔银子。因此,他们兴致高昂,忙的不亦乐乎。

    罗飞依旧活泼,一张嘴叭叭不停,只听他笑嘻嘻道:“这地方不错啊,嚯,瞧这一个个的女子,都不好好穿衣服,露胳膊、露腿的,嫂子,你怎么放心顾大哥回来呀,以后啊,你可得费心看着喽。”眼光随着路过的异族女子飘动,蠢蠢欲动,心说:“民风开放就是好啊。”

    武云昭笑道:“我才不费那个心思,他爱找谁、找谁,不过,快活之后,能不能进家门是另说了。”

    顾潜山笑道:“我可不敢。我怕乖徒儿揍我。你嫂子是我们家太上堡主,莫敢不从哦。”

    罗飞哈哈一笑,拍手道:“顾大哥有悟性,妙,妙。”左顾右盼,瞥眼见到贝宝生处火热,羡慕道:“贝老弟这一趟来得值了。”

    武云昭道:“塞外远海,有的人一辈子没见过海里的东西。贝兄弟的珍珠、珊瑚在这儿都是稀罕物,自然受欢迎的。”假意叹息,说道:“我怎么疏忽了,早想到这一点,出发前,我跟他搭个伙,一起发大财了。”

    顾潜山插话道:“朱兄弟的茶叶、孔兄弟的瓷器卖得也挺好。吴琼也凑合。”

    罗飞蹬蹬跑到贝宝生处看看,又路过朱爽、孔白、吴琼,轻摇折扇,说道:“这么一比,咱们可落后太多了。”

    武云昭道:“不急,不急。咱们的好东西还没摆上呢。”

    罗飞看着旁的摊子上,一张张订单签,一把把定金收,心焦不已,催促道:“嫂子,咱们也赶紧的吧。我想摸摸塞外的金子跟咱们国内的金子有什么不同。”

    武云昭一直不将上等物拿出来摆放是有计划的。

    耿翔为师父着想,见罗飞如同被扎了针,团团转的小鸡仔,一身锦缎闪闪发光,开口道:“罗老板,你去帮忙收钱嘛,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罗飞被塞了一句,一怔,眨眨眼,呵呵笑道:“耿兄弟,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惊人,命中要害啊,我想反驳还反驳不了呢。”翘起拇指,赞道:“高,高啊。”嘻嘻哈哈将尴尬化解。

    武云昭向耿翔一笑,对罗飞道:“罗兄弟涵养好啊。你也高,高啊。”

    罗飞笑道:“都是玩笑,何必认真。嫂子,你和大哥看着点儿,我去贝宝生哪儿晃晃,搭把手,拉拉交情。”摇晃着扇子,摇晃着身子,向贝宝生处走去。

    然而,罗飞前脚刚走,前去“踩点儿”的凌云堡弟子就回来了。

    顾潜山听了消息后,向武云昭点点头。

    武云昭动动手,让手下们将上等丝织品全部拿到台面上。

    丝光璀璨,令人眼前闪耀。

    罗飞“哎呦”一声,蹬蹬蹬又奔了回来,笑道:“你们这不是耍我嘛。”将折扇往颈后衣领中一插,搓搓手,准备大捞。罗飞的本业是家中客栈,后来与武云昭合作开始倒腾丝织品,是一伙儿的。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队人马走了过来。

    这一队人马的声势在集市上可称浩荡。侍卫开路,奴仆簇拥,骆驼金鞍,香车华丽,上挂银铃,叮叮当当,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罗飞眼睛亮了几亮,兴奋道:“大户人家啊!”

    顾潜山道:“嘿,国主赶集,场面能不大嘛。”

    罗飞问道:“哎呦,哪个国啊?”

    顾潜山道:“塞外第一肥羊,金舟国。他们国主叫沙金,最喜欢千灵国的东西,只要看上了,花钱不手软,出手就包圆。人家背靠金山,财大气粗,不讨价还价,要多少,给多少。赶紧让他们把最好的拿上来,将这个主留下了,以后啃一家就够了。”

    罗飞连声答应,招呼朱爽等人。其实不用他说话,朱爽等都是机灵人,一看闪着金光的“大肥羊”到了,纷纷动作了起来,拿出最好的货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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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舟国势大,行人纷纷避退,一时之间,道面上只此一家。

    人未至,香风扑面,娇声入耳。

    当先的马车四四方方,长宽各逾五尺,四面敞开,珠帘、轻纱遮挡,由八匹骆驼拉着前行。

    车里,居中而坐的是一个头戴七彩宝石金冠的魁梧男子。他就是金舟国主,沙金。

    沙金约莫五十左右年纪,五官凌厉,红光满面,留着一丛大胡子,是外族的长相。他穿一身松垮的锦缎,袒胸露乳,被六个衣饰华丽的女子簇拥着。

    沙金左右看着,瞥眼见到一株珊瑚,见那珊瑚色泽如血,通体莹润,高有二尺,枝干完整,很是喜欢,停下了车。

    这红珊瑚自然是贝宝生的好物。

    罗飞见沙金派人跟贝宝生问价,轻声道:“贝宝生这下子要火。不知道他开多少。”

    顾潜山道:“皇上也想要这珊瑚,问过价后,就不要了,你说,他得开多少。”他口中“皇上”指的是千灵国皇帝,江天佑。

    罗飞张大了口。

    武云昭插嘴道:“听说,贝家还有一个镇店之宝,比这个还大,耗了几条命从海里捞上来的。不知道贝宝生这次尝到甜头后,会不会转心思。”

    罗飞道:“我要是他,下次我就拉来卖了。万一磕磕碰碰,掉几个杈子,岂不是砸在自己手里。金子在哪儿都是金子,磕了还是金子。珊瑚在海里还有,以后不见得捞不着更大的。”

    说话间,珊瑚的买卖已然成了。

    两个侍卫打扮的人将珊瑚装了车。另有三个侍卫用黑布围了帐子,在帐子里称金。贝宝生也在里头看着。

    称金须时,沙金的目光又转到了其他的摊子上。

    不一会儿后,朱爽、孔白、吴琼也乐呵呵地开始安排装货、收金子。他们的货是好物,但在价钱上比不得珊瑚,结算的过程很快。

    武云昭的摊子在其他几个朋友之后,见其他人各有所得后,向耿翔使个眼色。

    耿翔会意,招呼人手,从车上搬下一个长约四尺半,宽约一尺,厚约两尺的木箱。

    罗飞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木箱,一直好奇,再次忍不住问道:“嫂子,到底什么啊,现在才亮相?这一路了,我惦记得吃喝不宁啊。”

    武云昭道:“打开看看。”将钥匙拿出,递给罗生。

    罗飞搓搓手,接了钥匙,打开木箱,只见箱子里锦缎铺盖,棉花塞边,保护甚严。

    周围人见了木箱和里头情景,也都起了好奇心。

    沙金此时也从车上下来了,在六个美女的围绕下走了过来。

    不过,他第一眼不是看箱子而是看武云昭,目露垂涎。

    顾潜山“哼”一声,伸手揽着武云昭的腰,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这些年来,顾潜山表示占有欲的动作已经做过不下千百次,武云昭早就习惯了,因此,顾潜山不需提前知会,直接上手即可。

    沙金的身边是有能人的,见了顾潜山和身边人服色,便知道他们的身份,上前在沙金耳边低语。

    沙金好色但更爱命,不欲招惹武林中人,眼光在武云昭身上流连一瞬,不再瞧了,专注看箱子。

    罗飞一层层揭开包裹,心跳忍不住加速。

    很快,结果亮相了。

    原来,箱子里是一根根白玉条。

    观者略失望,均想:“这玉条的成色是很不错,但跟那大大方方亮相的红珊瑚相比,如此包裹严密实是小题大做,哗众取宠。”

    罗飞也有些失望,抬头看看耿翔,又望向武云昭和顾潜山,意思是:“是不是弄错啦?”

    耿翔早被授意,知晓内情,说道:“罗老板,别急,还有呢。”

    罗飞笑道:“原来是花招啊。”探手摸下一层,果然觉得还有东西,接着拆解,第二层是白玉底座,跟架子是一套的。

    耿翔招呼人手,将玉条和底座拼接起来,很快成了一个中空的架子。

    罗飞问道:“还有吗?”

    耿翔点点头。

    罗飞挠挠头,接着往下拆解。

    架子中空,显然有填充物的。白玉常见,重点该是填充物。

    不止他的好奇心,旁人的好奇心是越来越重了。

    一层层的锦缎又被揭开。

    第三层是一个长条锦盒,宽约一拳,长度与木箱相仿。

    罗飞心想:“不会是书画吧。这帮塞外的人可不怎么喜欢啊。外国的国主也是国主啊,这么一通折腾,吊足了胃口,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惹祸上身啊。”

    耿翔见罗飞犹豫,说道:“我来吧。”

    罗飞点点头,起身退后。

    耿翔动作麻利,咔哒一声,打开锦盒的搭扣,拿出一个长条状物,仍用锦缎包裹严密的。

    这时,人人都被磨得焦躁了。

    沙金面露不愉,指使手下人催促。

    顾潜山这边的向导应对,安抚。

    耿翔只在乎师父和师丈,对旁人一概不理会,气定神闲,慢慢将锦缎解下。

    锦缎里包裹的是卷轴。

    沙金这时冷冷道:“字画吗?不用看了。你们这些中原人,就会故弄玄虚。”兴致缺缺。要不是看在凌云堡的面子上,他一定要下令抓人了。

    耿翔仍不理会,自顾自拿着卷轴走到架子前。

    罗飞站在木箱旁略尴尬,白胖的脸上勉强维持笑容。

    沙金身旁的女子怕国主生气,柔声劝慰,转移视线,拉着沙金来到武云昭的摊位前,挑选锦缎布匹,胭脂水粉。

    顾潜山醋意未消,不让武云昭答对,搂着人不放,走到玉架旁,吩咐手下招待。

    沙金被姬妾们哄得心情稍好,眼珠子不禁又追着武云昭走。此时,耿翔已经将卷轴打上了玉架。

    武云昭向耿翔点点头。

    耿翔向四方挥挥手,指头一松。

    只听卡拉、卡拉声响,卷轴滚动了起来,顺着玉条上内嵌的滑道垂直向下,‘刷’一下展开,填满了玉架,严丝合缝,足证心思精细。

    伴随着惊呼声和喝彩声,又是“咔哒”一声,卷轴落下的一段借着下落堕力落入了底座的凹槽,固定了起来。

    沙金见了玉架上物,也是一怔,随即目露惊艳,赞叹连连,拉着姬妾上前。

    有了他在,其他人不敢上前,在一旁抻着脖子望,议论着。

    玉架上是什么?

    当然是刺绣了。

    这是武云昭从一开始就认定的安身立命、扬名立万的好手艺、强本领,自然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要炫耀、炫耀,让自己的名声赶紧散播开去。

    沙金绕着玉架走了两圈,连赞“好”,说道:“这一面是孔雀,那一面是牡丹,这样的工艺,果然只有中原人才能做出来。这是出自谁手的?”

    顾潜山抢着道:“这幅双面珍品出自我娘子之手。”不让武云昭跟沙金搭话。

    武云昭微微一笑,为了让顾潜山不失面子,显得很乖巧,锋芒尽数收敛,与寻常依偎夫君的女子无异。

    沙金“哦”一声,走近几步,上下打量武云昭,目中射出光彩。

    顾潜山抬手,用宽大的袖子挡了武云昭的脸,冷声道:“好看也不能总看。”语带双关,翘起右手拇指,点了点绣品,问道:“买吗?”

    塞外礼节简单。凌云堡虽然是江湖门派,但势力不可小觑。

    顾潜山算占山为王,地位上与沙金这个偏居绿洲的国主相仿,不用太给脸面。

    沙金忌惮凌云堡的高手,左臂、右臂揽着两名姬妾,笑道:“美人,美手,美手艺。放眼大小诸国,也只有我能买得起,配得上。顾堡主,开价吧。”

    这幅双面绣品在塞外是独一份儿,稀有更甚红珊瑚。

    顾潜山醋意浸透中,狮子开口。

    沙金在美人面前是绝对不能让自己丢面子的,眉头不皱,痛快答应,吩咐人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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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帐子再次搭了起来。

    等待期间,沙金为了在武云昭面前显摆财力,让自己所携的姬妾放开胆子,将武云昭一行人摊面上的物品一扫而光。

    这样的行为落在顾潜山的眼里,让他略不爽。但金子送上门,哪儿有往外推的呢。

    沙金看出他的不爽,很得意,临走时道:“珍品难得,借此机会,本王欲办赏宝会,希望顾堡主夫妇前来啊。”

    顾潜山不能输阵,说道:“国主好意,我夫妇二人定会前往。”

    过了一阵子后,称金结束,沙金一行继续前行,继续买、买、买。

    罗飞调侃道:“兄弟之前说错了话,到了这塞外,还是顾大哥得看紧了嫂子,免得被人抢了去呀。美人在怀,不省心哦!”

    众人提前收了摊子,眼看天光尚早,吩咐手下人将所得送回凌云堡,也逛了起来,边走边聊。

    罗飞买了当地的烤肉,左右手各一串,左右开弓,说道:“别的都不行,也就吃上头有点儿意思。可惜啊,路途遥远,果蔬运不过来,要不然,我一定在这儿开客栈,用咱们大国美食赚光他们的金子。”

    武云昭道:“这边儿也不全是黄沙,有绿洲的。刚才那个沙金国王就住在绿洲边上,瓜果蔬菜俱全,你可以去他的国家试试。”

    罗飞笑呵呵道:“那可不行。我得站在顾大哥这头,要不然,我下半辈子吃饺子不用蘸醋了。”

    余人听罗飞调侃顾潜山爱吃醋情况,一齐哄笑。

    顾潜山微笑。

    吃醋这事儿于他而言是好事儿,可以证明自己对武云昭的看重。他乐得被人说一说。

    朱爽又道:“这一回咱们贝兄弟可真不亏啊,看得我羡慕,贝贝啊,要不要扩大、扩大产业。”

    贝宝生是几人中最年轻的,虽然这一次赚得多,但很低调,谦逊,说道:“朱大哥看重,小弟自然乐意。不过,我家里主要还是卖珍珠,如珊瑚这类奇珍是偶然得到,做不了几回这么大的生意。实不相瞒,今日这座珊瑚还是我父那代人留下的呢。”

    罗飞插嘴道:“所以才说扩大产业嘛。贝贝啊,我也这么叫了啊,亲切。”

    贝宝生点点头,不介意的。

    罗飞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撒出银子,还需要担心没人下海捞珊瑚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还要人吗?我也来,我不跟你们抢,我就倒腾海带、海鱼。”

    吴琼道:“你是来做买卖,还是一路当小吃啊?”

    罗飞笑道:“反正我跟着大哥和嫂子混,不愁赔本,自产自销也无不可。”

    孔白道:“罗兄,可需要坛子吗?咱们友情价啊。”

    罗飞道:“瞧你,奸商啊,八字没一撇呢,真会见缝插针。”

    孔白笑道:“谢谢夸奖,无商不奸嘛。”

    一行“奸商”齐声大笑。

    朱爽又道:“我看这塞外也不错,等下一回,把潘延也带上吧。出海太危险了。他赚了这么多年,可以收收手,换个安心吧。”

    罗飞道:“以前我们哥三,后来多了顾大哥跟嫂子,我们五个,但凡一见面,先拜天,后拜地,感谢老天爷没把他折在海里,太提心吊胆了。我要是他家里人,这样的日子,可过不了。”

    吴琼道:“我说,潘延兄弟这么多年,想必累积了不少海外奇物,正好让他倒腾过来,都卖给那沙金,后好几辈子不用出海了,挺好啊。”

    贝宝生常听海上危难的,对吴琼的话大为同意,说道:“有钱没命也白搭,你们劝劝潘延大哥呗。”

    顾潜山这时道:“回头,咱们碰了面,一起说说他。”

    罗飞道:“恩,大哥说话好使啊。他要是不答应,一掌拍晕了他,绑也把他绑来,我就不信,他看了金子能不改主意。”

    朱爽笑道:“正该如此,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能顺利赚金子,全是嫂子的功劳。若无嫂子指点,咱们这一步轻易迈不出呢。来,来,咱们一起谢谢嫂子。”

    罗飞最喜热闹,招呼道:“对,对,一起谢谢。”

    吴琼、孔白、贝宝生一起感谢。

    武云昭道:“都是朋友,有钱一起赚嘛,不必多礼。”

    谈笑间,顾潜山和耿翔突然窜到众人身前,目视前方,大臂伸展,将众人护在身后。

    武云昭见顾潜山动作,便察觉有情况发生,淡然停步。

    罗飞、朱爽、吴琼、孔白、贝宝生则被吓了一跳,眼看顾潜山和耿翔的衣摆飞起、落下,互相拉扯着,勉强停步,才没扑跌。

    罗飞走在侧边,还未明白发生什么,心里怦怦跳,正要探头望望,忽听“噗”“噗”两声,紧跟着看到扬沙飞起,忙缩头躲避。

    原来,不知从哪里突然冲出了两个人,摔在了他们面前。

    武云昭绕过顾潜山,见是地上是两个挣扎着要站起的孩子,但他们或许力竭了,怎么爬也爬也爬不起来。其中一个较小的孩子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另一个较大的孩子不说话,将那小孩子搂在怀里,压在身下。

    武云昭皱眉,耳听凌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很快,三个手举木棍的汉子奔到了面前。

    三个汉子是外族模样和装束,都是又高又大的。其中一个汉子跑得比另两个快,来到跌倒的两个孩子面前,骂道:“奶奶的,叫你们跑。”高举木棍就要砸在那孩子背上。

    武云昭喝道:“拦下了。”

    其实,不用她吩咐,耿翔已然动手,抬手抓住了棍子,轻轻一推,卸去力道,将那汉子推后几步。

    这时,另两个人也跟了上来,见自己人好像吃了亏,骂骂咧咧,扶稳当先那汉子,三人互相看了看,挺棍招呼。

    顾潜山在三人进上两步,木棍高举之际,手指连弹,隔空点穴,将三人定在当场,犹若摆好造型的雕塑。

    罗飞见三人定住了,放下心来。他是好事之人,有顾潜山和耿翔撑腰还怕什么?跳将出来,指着三个木头一般的汉子,朗声指责道:“光天化日之下,三个大男人追两个孩子打,要不要脸啊。你们这儿有没有王法?”不过,本来挺霸气一件事,因为他的一双大猫眼儿和圆润白嫩的脸庞,反倒显得他可爱、好笑。

    朱爽等忍笑,均想:“真会抓时机出风头啊。”

    三个汉子是普通人,哪里知道武功神妙,此时一水的惊恐神色,瞪大了眼睛,怔怔说不出话来,哪里听得进去罗飞的指责?

    顾潜山勾勾手指。

    随同的向导会意,扶起地上的孩子,一边儿给他们拍土,一边儿问较大的那个,道:“孩子,别怕,他们为什么追着你们打啊?”

    较大的孩子紧搂着小的,睁大了眼睛看了向导一会儿,转头看看顾潜山一行人,突然松口气,说道:“我叫大齐,他是我弟弟小齐。”知道自我介绍的。

    向导点点头。

    大齐狠狠看一眼被定的三人,气愤愤道:“我和弟弟出来卖东西,他们骗我们,想白拿,被我识破后打算强抢,还咋咋呼呼诬陷••••••”说到这儿,被其中一个穿灰衣的汉子喝断,说不下去了。

    那灰衣汉子凶巴巴道:“你们别多管闲事啊,这俩小杂种满嘴胡言,穿得破破烂烂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值得我们抢。是他们抢了我们的东西,我们才来追,喂,识相的,赶紧把我们放了。”

    顾潜山脸色一沉,抬目凝视那灰衣汉子,缓缓道:“闭嘴!”

    那汉子与他目光一对,心头一凛,动动嘴巴,终究不敢说什么,眼光看着大齐,内含威胁意。余下两个很识相,没有出声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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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潜山“哼”一声,低头对大齐道:“说实话,只要你俩清白,保你们周全。”

    大齐点点头,说道:“我说得是实话。”从胸口掏出一个白玉坠子,高举着给顾潜山看,接着道:“他们就是要抢这个。这是我妈妈的,我妈生病了,没钱买药,就想卖了坠子换钱。他们没骗过,就诬陷我们是偷的。旁的人看到我俩这样,也信了我们是偷东西的贼,就没人帮我们。”

    大齐怀中的小齐抬起头来,一双淡灰色的眼睛里含着泪,点点头,表示哥哥说的是真的。

    顾潜山“嗯”一声,缓步走到三个汉子面前,嘴角微垂,沉声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那汉子为他威势所迫,说道:“就俩小杂种,有什么好出头的,多管闲事。”言下之意,大齐没有撒谎。

    顾潜山白眼上翻。

    罗飞凑过来,寒着脸道:“大欺小居然还有理了,杂碎!”

    顾潜山道:“别脏了自己的嘴,走吧,咱们出头出到底,给这俩孩子的娘治病去。”很有范地扬扬手,示意武云昭等人跟上。

    武云昭暗笑:“你就装吧。”吩咐向导问明病症,先去买草药。

    大齐和小齐的住处较远,罗飞等人不跟随了,在耿翔的护送下返回凌云堡。

    武云昭和顾潜山跟在大齐和小齐的身后,绕过一片黄沙,曲曲折折地来到了他们的住处。

    放眼荒凉,枯枝碎石,几个破旧的帐篷,没有人在外走动,一派生机消沉的凄凉样子。

    武云昭和顾潜山互相看了看,没想到会有这么糟糕的地方。他们刚从繁华、多金的集市中出来。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的差距让他们一时难以适应。

    大齐脸上一红,抬手指着半里外的前方,说道:“我•••家在那块大石头后面。”

    武云昭和顾潜山点点头。

    大齐让二人稍等,拍拍小齐,说道:“去跟族长说一声,告诉族长,来的不是坏人,快去。”

    小齐撒丫子跑了。他知道,跟随而来的两个中原人是给母亲治病的,不能耽误时间。

    大齐抬头道:“走吧。”在前领路。

    武云昭和顾潜山听“令”跟随。

    路过帐篷时,通过帐篷的缝隙,他们可以看到帐篷里是空的。

    武云昭问道:“大齐,这些帐篷不是用来住的吗?”

    大齐道:“用来防敌人的。”

    武云昭道:“哦,原来是这样。”心中却想:“几个破帐篷能防什么敌人?敌人又是谁呢?”

    绕过大石后,武云昭和顾潜山还未看清里头的状况,先被一阵腥臊气扑了脸,只觉得辣眼睛。

    顾潜山暗道:“老大,我要吐了。”

    武云昭暗答:“我也是。”

    但他们两个大人也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示对他所住地方的嫌弃,只要忍下了,保持面无表情。

    大齐却很善解人意,说道:“哥哥、姐姐,我们这里又脏又臭,你们把脸蒙上吧。我们不介意的。”

    武云昭和顾潜山从善如流。

    顾潜山抢了武云昭的一块香喷喷的帕子,遮掩了口鼻,一只斑斓的蝴蝶正好落在他的嘴边。

    两人刚装扮好,小齐带着一个高大的中年汉子来到眼前。

    那汉子生得高鼻深目,顶着一头棕中泛红的头发。头发是弯曲的,应该是自然卷。

    汉子眼神很锐利,上下审视武云昭和顾潜山,过了半晌,问道:“你们是中原人?”

    千灵国是大国。塞外人称千灵国人是中原人。

    顾潜山道:“是中原人。”

    汉子闻言,眼神柔和了许多,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了不少,说道:“我是这里的族长。我听小齐说,你们帮助了他们,不辞辛苦来给他们的母亲治病。非常感谢。”手掌按在胸口,微微颔首,随即站直了身子,让开道路。

    武云昭和顾潜山均想:“这儿的人怎么古里古怪的。”但到底怎么古怪却想不明白。

    眼下治病要紧,压下不想。

    不一会儿后,武云昭见到了大齐和小齐的母亲,为她把脉、开药。病症不复杂,简单的风寒罢了。

    熬药的时候,他们跟这里的族长,红卷发的汉子,耶律风聊了聊,了解了情况。

    原来,他们这里是“杂种”聚集地。

    塞外外族甚多,部族之间排斥性强,杂种或叫混种的地位低下,不容于世,为人驱逐,任人欺辱的。

    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杂种一直存在,慢慢的,他们抱团生存。

    不过,优越的纯种人不会放弃对他们欺侮,时常骚扰他们,迫使他们一个一个地方地迁徙、躲避。

    耶律风开口就问他二人是不是中原人也是为此。

    中原人见多识广,包容性强。不管是纯种人还是杂种人,在中原人眼中都是外族人,分别不大。因此,耶律风等对中原人的态度远比对其他纯种外族人态度要和善。

    武云昭问道:“空帐篷有什么用?什么也挡不住啊。”

    耶律风叹道:“我们的命不是命的,在他们的眼里是玩物。有一些人会故意带着人马过来,横冲直撞,任意踩踏,将我们的痛呼声、流血的惨状当做乐趣来欣赏和享受。那些帐篷确实没什么用,但也能阻挡他们一时,给我们争取一些逃走的机会。”

    顿了顿,耶律风接着道:“没人喜欢脏乱,我们将住处弄得又脏又臭也是为了让他们嫌弃,让他们觉得我们不值得被玩耍。”

    武云昭道:“原来是这样,对了,你们为什么不去中原?”

    耶律风突然露出微笑,说道:“我们出生在这片土地上,虽然我们在这里受了很多的苦难,但我们不能抛弃她。离开这里,我们的灵魂将无处安放。”

    顾潜山暗道:“神神叨叨的呢。”

    武云昭暗道:“信仰的力量啊,咱们这种人懂不了的。”

    顾潜山暗道:“不知道该说他们勇敢还是说他们胆怯。”

    武云昭暗叹:“可怜、可悲、又可敬啊。”拨动燃烧的柴火。

    浓郁的药香四散,冲淡了很多存在的和不存在的味道。

    临走之时,武云昭收下了大齐的玉坠,并告诉他们,玉坠很值钱,能换很多东西,要他们派人到凌云堡来拿。武云昭没有骗人,玉坠是羊脂白玉,小小的一块儿真的很值钱。

    这里的人能活下来就是一种别样的伟大。

    他们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施舍。

    武云昭和顾潜山步行而来,步行离去。

    回程才走了一半,天已经全黑了,弦月挂天,空荡荡的,找不到“月上柳梢头”的浪漫氛围。

    脚下的黄沙柔软,触感奇异。

    武云昭道:“还回去吗?露宿吧。”

    顾潜山无所谓,只要能武云昭凑在一起,他巴不得呢,爽快答应。

    游目四望,顾潜山看到一块突兀地钻出沙丘的大石,带着武云昭去石上休息。

    石头位置稍高,坐在石上,他们的视野不小。

    饱餐之后,武云昭冷不丁道:“咱们做做好事吧。”

    顾潜山奇道:“什么好事?”

    武云昭道:“给他们一片容身之所。”

    顾潜山道:“谁?混种人?”

    武云昭点点头,仰头看着天上闪闪的星星,说道:“种族这个概念本来就是唬人的。只要是人,只要互相交流,有接触,早晚的早晚,血统都会交杂。谁都无法确定自己的身体里到底存在着多少种血脉。外表就像饺子皮,不决定里头是什么馅料。某种程度上来说,每一个人都是杂种。你我是杂种,耿翔、罗飞他们也是杂种,普天之下的所有人,个个都是杂种。”

    顾潜山道:“那怎么出来的种族划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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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云昭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一样,噗嗤一笑。

    顾潜山道:“这个问题好笑?”

    武云昭摇了摇头,笑道:“不是。”吐出一口气,说道:“我想这么回答,因为,人大多眼不瞎,心瞎。人们轻易相信看到的,不愿意用心去体会看不到的。”

    “瞧一眼,你是黑头发,他是黄头发,另一个是红头发,你是黑眼睛,他是绿眼睛,另一个是蓝眼睛。多简单。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看头发、眼睛就够了,哪儿管得了血管里的血是香的还是臭的。”

    “耶律风他们抱团也是一样的道理,因为他们跟所谓的纯种人都不一样。都不一样也就是一样。他们当然要在一起了。”

    “每个人都是杂种不假,特别不一样的杂种就是另类的杂种,要被分成新的类别。更新换代,有旧,有新,更有创新。人不是韭菜,一刀下去,齐整整。旧的,新的,创新的,总是混在一起,类别划分不可避免,互相折磨着,一代、一代,又一代。”

    顾潜山撇撇嘴,道:“你这说法真扎心!”

    武云昭笑道:“你觉得扎心,就证明,在血脉这个方面,你有优越感。而我的说法,恰恰抹杀了这种优越感,让它变得不值一提。”

    顾潜山笑道:“老大,你不能这样啊,容易没朋友。”

    武云昭淡淡一笑。

    顾潜山道:“要是论优越感,嘿,你就是个行走的优越感。”

    武云昭道:“我就是目中无人,怎么了?”

    顾潜山举起大拇指,赞道:“你牛!”

    武云昭道:“在我眼里,人分两类,一类是我自己,另一类是其他人。我凌驾其他人。我要做执掌天下的帝王,才不会在乎你是绿头发,还是红头发,都是我的治下之人,有什么分别?”

    顾潜山道:“不跟你说这些,我等平民理解不了你。女皇大大,我困了,先眯一会儿,你随意。”仰面躺下,手臂为枕。

    武云昭打个哈欠道:“你这么一说,我也困了。给我当会儿枕头。”身子一歪,枕上顾潜山的胸口,压了压,赞道:“软硬适中,弹性良好,上等枕芯。”

    顾潜山笑道:“你这是欺压良善啊。”

    武云昭道:“良善就是留着被欺压的,要不然,欺压谁去?”

    次日清晨,武云昭和顾潜山扭动着酸痛的肩膀起身。

    顾潜山皱眉道:“养尊处优惯了,睡野地真是遭了罪了。”

    武云昭道:“走吧。”一步、一步,捶着后背,向西走去。

    顾潜山道:“老大,方向错了。凌云堡在东。”

    武云昭道:“没错,跟上来,咱们去找耶律风他们。”

    顾潜山快走几步跟上,问道:“找他们做什么?大清早的,我可不想吐。”

    武云昭道:“放心,我也不想。不进去,外头晃晃。昨儿你定了三个,你忘啦。”

    顾潜山道:“哎呦,还真忘了。算算时辰,差不多能动了。”忽而灵光一闪,拍手道:“哦,我知道了,老大,你担心他们挟怨报复,带人磋磨耶律风他们。”

    武云昭道:“没错。”从系统中摸出两套煎饼,分给顾潜山一个,边吃边赶路。

    一个时辰后,两人感到了混种族外,藏身一处沙丘后。

    日上中天,正炎热的时候,远处扬尘滚滚,有人马来了。

    顾潜山扁扁嘴道:“会挑时候啊,真是不辞辛劳。”

    武云昭道:“大太阳底下才能折磨人啊,你想啊,把满身伤口的人,扒个精光,往热辣辣的沙子上一扔,那爽感,想想就带劲。”

    顾潜山嘴角一抽,挪远了半步。

    不一会儿,黄尘中可见人影了。

    武云昭道:“顾堡主,是你表演的时刻了。上。”

    顾潜山重重点头,身形一晃,掠出沙丘,冲向来者。

    武云昭见他身法之快,如烈日下的黑衣猛鬼一般,眨眼化作一团黑光,在黄沙扬尘中穿梭来去。

    霎时之间,惊呼之声、马嘶之声,在火热的沙漠上盘旋不绝。

    顾潜山不欲杀人,只为将人吓走,于是运起功力,扬起沙土,让来者陷入混乱。他趁乱,或敲、或打,让这些坏蛋肉疼罢了。

    最后,他跃出扬尘,双掌平推,一招“大浪淘沙”,将人马连带沙尘推出数尺,折身回到武云昭身旁。

    沙漠之中,传言甚多。

    烈日之下,突逢怪事,怎能不让人心惊。

    来人待扬尘落下,见周围一片空旷,半个人影也无,沙面更平整无痕,没有踩踏痕迹,更加骇然,“哎呦呦”,拨转马头逃走了。

    武云昭赞道:“做得好。”

    顾潜山“呸”、“呸”两声,吐出口中的沙子,笑道:“嗬,咯牙!”

    躲过正午,武云昭和顾潜山再次启程返“家”。

    两天后,金舟国国王沙金的赏宝会请帖送到了凌云堡。

    顾潜山犯了难。

    背靠凌云堡,他手里的宝贝不少,但都不是能独得头筹,独一无二之物。

    沙金摆明了要在他面前炫耀,他怎么能落于人前呢。

    顾潜山要赢,很是心焦:“男人丢什么都行,面子绝对不能丢。”向武云昭哀求道:“老大,求罩!”

    武云昭参加赏宝会的主要目的是了解塞外的王室贵族,对宝物竞争一事看得很淡,于是劝道:“随便拿块儿宝石应付、应付得了,在人家地盘上,给他几分薄面呗。”

    顾潜山道:“那怎么行!那个傻金摆明跟我挑衅,从未办过赏宝会,见了我娘子之后就办赏宝会,谁看不出来他什么意思?他就是针对我。老大,你不能让你相公丢面子啊。假的也不能丢啊。夫妻一体,丢我的面子就是丢你的面子啊。”

    武云昭无奈道:“一时之间,我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啊。唯一一件,让他买走了。”

    顾潜山懊恼,嘴吧开开合合,嘟嘟囔囔。

    武云昭问道:“你说什么呢?”

    顾潜山道:“诅咒他。”

    武云昭道:“幼稚。”

    顾潜山愁眉苦脸,托着下巴,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武云昭不放。

    过了一会儿,武云昭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不耐烦道:“烦不烦?”

    顾潜山道:“我要赢。”语气十分执拗。

    武云昭嘴巴一歪,淡淡道:“你要赢,你自己想办法去,跟我闹有什么用?”

    顾潜山道:“我脑子不如你灵,想不出办法。”

    武云昭蹙眉道:“天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倔了?一心旅游,看淡人生的顾潜山上哪儿去了?”

    顾潜山在心中回答:“从爱上你那一刻开始变倔的。”想到这儿,气血翻涌,心头发热,趁机伸手,拉着武云昭的手,摇晃道:“老大,交情,看在交情上,你一定要帮我。我就看那个傻金不顺眼,要是赢不了他,我以后寝食难安。”

    武云昭道:“他都五十多了,没几年好活了,你跟他较什么劲啊?”

    顾潜山道:“厌恶一个人不需要理由。”继续求道:“我的女王大人,我的女帝大人,我的女皇大人,看在小的忠心耿耿,当牛做马的份上,你不能见死不救?”

    武云昭“哈”一声,哭笑不得,看看顾潜山,扭头看看一旁,眼睛眨巴、眨巴,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吧,我给你想想法子。撒手!”

    顾潜山高声道:“女皇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他们的屋外,前来请教武功的耿翔正要敲门,听到顾潜山的这句“女皇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心中一动:“师父、师丈太会玩儿了。”转身离去,并吩咐他人不要惊扰。

    作为堡主夫人和堡主的爱徒,耿翔在凌云堡的话是有几分分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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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宝会之期尚远。

    武云昭一边为顾潜山思索必胜之法,一方面继续推动自己的宏图大业。

    为了与耶律风所带领的混种人搞好关系,发展他们成为自己的第一批臣民,武云昭近日来,一直派人跟他们交流,给他们帮工的机会,换取生活所需,间接提供援助。

    顾潜山之前在沙漠中的所作所为已经被传言成了闹鬼之说。耶律风等人因此受益,居住地被传成鬼怪所在,短时间内无人敢滋扰,得享一时太平。

    这日,武云昭一行人来到了一个叫做士比城的地方。

    士比城是一个独立的小城,地处偏僻,城民千余人。

    这个地方不显山、不露水,很适合作为第一个收入囊中的小国,扎根发展。

    然而,这个地方最吸引武云昭的还不止于此,更在于士比城的主人----沙比。

    沙比与沙金在有一点上非常相像。

    他们二人都喜欢大手大脚地向外甩金子,买东西。为了心仪之物,一掷千金不在话下。

    但,他二人在散金这一点上还有些许的不同。

    沙金依靠绿洲,统治之地甚广,可谓背靠金山。他豪掷的目的,除却喜珍奇美物,更为向人炫耀,借以满足自己。

    沙比跟他不同。

    一来,沙比与沙金的身家相距甚远,犹若云泥之别,较真起来,禁不起他豪掷;二来,沙比购买物品的目的单纯在购买,为满足自己的物欲。他自己并无炫耀的意思。

    如此一来,沙比的身家一天比一天缩水。

    据武云昭打探,沙比已经濒临破产的边缘了,是眼下最合适下手的对象。

    顾潜山与武云昭并骑,听了武云昭的介绍,笑道:“真是人如其名啊。”

    武云昭道:“购物狂嘛。这是咱们买卖人的天降幸运物啊。”

    顾潜山道:“娘子啊,我明白江天佑为何不扩大领土,占领边塞了。”

    在他们身后的马车里,罗飞等人也在。顾潜山便不称“老大”了。

    不过,他直呼圣上姓名,还是让罗飞等人心头惶恐。

    武云昭笑问:“为何?相公有何高见?”

    顾潜山听这“相公”两字如何,心头那叫一个爽快,笑嘻嘻道:“收一堆钱多人傻回去,岂不是将他自己的大好江山拖垮了。不如不要哦!”

    武云昭点头道:“很有道理!”

    谈笑之间,士比城近在眼前了。

    在城门口,凌云堡的下属早已等候,见堡主和夫人到来,快步迎上。这二人一个叫王一,一个叫李二。入城的资费自然付过的了。一行人在王一和李二的带领下入城。

    来此以前,武云昭已经吩咐王一和李二在士比城中租赁铺子,无须另外消耗时光准备,将所携货品陈列,即可开张。

    店铺在主街,一共两层,位置突出。

    武云昭、罗飞、朱爽占二楼,一楼由吴琼、孔白和贝宝生各自分占。

    店铺之后是宅院,一并租下来的了。

    整顿两日之后,铺子顺利开张。

    当日下午,城主沙比闻讯赶来。

    跟沙金相比,沙比的派头低调非常。他只带了两个人跟随罢了。

    沙比的名字虽然容易被开玩笑,但人看起来很不错。

    他二十出头的年纪,模样很俊美,面皮白净,透亮,隐隐泛着粉色。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天空一般的蓝,也似湖水,干净澄澈的。他还有一头金黄的长卷发,哪怕在屋中,也是光华夺目的。他的身材修长,略瘦削,不似寻常塞外人粗壮。

    武云昭见后,眼前一亮,轻声对顾潜山道:“喂,这就是白马王子的长相啊。”

    顾潜山心下不服,说道:“绣花枕头。”

    上二楼之前,沙比已经在楼下扫了一圈珍珠、瓷器和绸缎。

    他瞥眼见武云昭处也是绸缎,直奔朱爽处购买茶叶。

    朱爽的茶叶中,除了常见珍品,更多的是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花茶。

    显然,这些漂亮的东西很符合沙比的眼缘。

    尝试泡了一朵之后,沙比看到水中浮沉的漂亮花朵,笑得灿烂,当即将所有的花茶包了圆。

    朱爽很爽,立刻吩咐打包,向武云昭和顾潜山挑挑眉,意思说:“人傻钱多啊。”

    沙比是见物就买,不在乎重复的,在等待打包的期间,还是走到了武云昭的柜台前。

    跟在沙比身后的一个随从提醒道:“城主,咱们买过丝绸了。这里的跟楼下一样。”是要劝说沙比不要买多余的东西,虽然,他已经买了很多了。

    沙比摇摇头,说道:“中原人很聪明,不可能在一间铺子里卖相同的东西,根据我的经验,这位••••••”看武云昭一眼,笑道:“我知道,中原女子挽起头发的都是人家的妻子。这位夫人一定还有别的东西?”语音是清亮的,很好听的。

    武云昭暗赞:“声色俱佳啊。”笑道:“城主,您真聪明。我这里确实有其他的东西。”说着从柜台下头,拿出几样绣品,给沙比看。

    沙比点了点头,说道:“是很好的东西,比咱们这里的要精细。夫人,这些东西都出自你手吗?”言谈举止很和善,没有城主的架子。

    武云昭道:“是啊。”

    沙比真心称赞:“夫人,您的手艺真好。这几件我都买了。”

    武云昭道:“谢谢城主。”

    沙比又问:“夫人,还有其他的吗?我也想看看。”

    武云昭道:“其他的也有,不过,还没有完成。”说着,拿出一个圆形绣架,指着上面的图案道:“您瞧,这一面是翠鸟。”翻转绣架,说道:“这一面是花朵和蝴蝶。”

    沙比拍手道:“哦,我听说了。沙金前些日子买了一幅特别漂亮的双面绣品,原来,他是从夫人这里买去的。我一直也想要一件,夫人,请您务必把这件留给我好吗?”

    武云昭道:“当然可以。您半个月后来拿吧。这个很耗时间的。”

    沙比激动点头。

    随从很懂事,无奈地付了定金。

    沙比满意离去了。

    朱爽笑得合不拢嘴,说道:“世上的客人如果都这样多好,又有礼貌,出手又痛快,我都不好意思宰他。”

    顾潜山心说:“你是大善人啊,旁边这位打算宰了人家一座城呢。”忍不住同情单纯的,只会花钱的城主。

    武云昭嘴角挂笑,拈起针线,一针接着一针。

    有了绣品做诱饵,沙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隔三差五就要来看一看。他每一次来,都会依次光顾楼上、楼下的生意,让吴琼等人大赚了一笔。

    又一次送走了沙比,罗飞站在店门口,摇晃着折扇,叹道:“这孩子太能败家了。我说各位兄弟,下回咱们白送一些吧。我看着不落忍的呀。”

    孔白笑道:“罗大善人,你要普度众生吗?行啊,下次他来的时候,他挑,你付,成不成。”

    罗飞道:“这个提议不错,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指了指楼上,笑嘻嘻道:“嫂子这招‘细水长流’用得真是妙啊。她一天不绣完,这小城主就一天不能不惦记,就得可劲儿往咱们这儿跑。”

    贝宝生道:“我听人说,喜欢买东西是一种病,就跟惯偷似的,不偷难受,有这种病的人是不买难受,自己管不住自己。我看,这小城主八成是的这种病了。”

    吴琼问道:“郎中治得好吗?”

    贝宝生挠挠头道:“没听说,估计是治不好,总不能把手剁了呀。”

    孔白吁了口长气,笑道:“病着好,病着好。”

    罗飞收起折扇,指向孔白,笑骂道:“你个黑心的奸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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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五日。

    沙比再次上门,终于心愿得偿。

    他欣喜之余,不由得物欲大胜,欢欢乐乐地去别处恣意购买了。

    顾潜山靠在窗边,目光向下,看着一头金发的小城主,游鱼一般,在一个、一个铺子中穿梭来去,进进出出,摇头叹息:“财神爷下凡啊!”

    武云昭笑道:“老天爷都是公平的,给了他俊美的相貌、高贵的身份、富有的家世,却没给他正确的购物观。”

    顾潜山道:“老大,风凉话少说,塞外风大。”

    武云昭白他一眼,淡淡道:“我又不会赶尽杀绝。小城主只知道往外花,不知道往里进,早晚负债。我收了他的城,起码能让他挣一大笔,没了可以肆意妄为的身份,或许,他能过普通人的生活呢?”

    顾潜山捏了捏下巴,盯着那闪闪发光的身影沉吟半晌,说道:“我觉得不太可能啊。这是病啊,得吃药啊。”

    武云昭道:“一切皆有可能。到时候,他若毛病不改,我给他亲自治,总成了吧?”抬起手来,用手背拍了拍顾潜山的胸口,笑道:“善良的,假惺惺的顾堡主。”

    顾潜山迷眼笑道:“彼此,彼此,一丘之貉。对了,乖徒呢?半天多没看见他了。”

    武云昭道:“去小城主家查账本去了。”

    顾潜山道:“哎呦,你这个师父啊,不教他些好的。”

    武云昭摆摆手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傍晚时分,耿翔回来了。

    只听他回禀道:“师父、师丈,小城主如果按照现在的速度挥霍下去,不出一月,他必倾家荡产。不过,他以前买的东西太多了,如果他二次出手的话,或许,他还能再撑半年左右。”

    武云昭点点头,笑道:“辛苦了。”

    顾潜山问道:“乖徒,关于这事儿,你有什么想法吗?”

    耿翔道:“师丈,夜长梦多,迟则生变。如果能让他一举将家业奉上,再好没有。早知如此,当初卖给沙金的那幅图应该卖给他。”

    顾潜山上下唇碰了碰,说道:“你俩还真是师徒一心,下手都够干脆的。唉。”一声短叹,不知为谁了。

    武云昭不作理会,开始缓缓踱步,走了四圈之后,突然站定,叹道:“算了,不欺负他个孩子。此事慢来,什么时候成,算什么时候吧。”

    顾潜山和耿翔自无异议。

    顾潜山问道:“娘子,你刚才搁下什么主意了?”

    他与武云昭相处日久,关心备至。武云昭的些微神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看得出,武云昭方才想到了什么好法子,但又放弃了。

    武云昭笑道:“我想放把火烧了他的身家,或是,将他的财产都盗光,但这些法子太不光彩,而且,这小城主除了能祸祸自己的基业外,也没旁的过错,为人还是挺好的,不必这般对他。让他自生自灭吧。”

    又想到一事,对耿翔道:“乖徒,以后不用去查账了,你有时间的话,打听,打听,这个小城主是怎么变成购物狂的?”

    耿翔道:“是,徒儿知道了。”

    武云昭笑道:“天色不早,咱们回了。填饱了肚子,好好休息。”

    晚间,顾潜山洗漱完毕,回到房间后,见满屋流光溢彩,耀眼生花,站在门口愣怔半晌,前探,后探,确定没进错门,挠挠头,心说:“搞什么名堂?”

    他正要迈步入内,身后脚步声响起,几步之后,人已到背后,听来人道:“戳在门口作甚?让开。”被一把推开,来人从他身旁走过。

    来人自然是武云昭了。

    顾潜山又挠挠头,跟着入内,反手关合门板,问道:“老大,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大阵仗?”随即心念一动,欢喜道:“你是不是在给我准备参加赏宝会的宝贝?”

    武云昭蹲在一箱珠宝旁挑挑拣拣,说道:“当然不是。宝石虽好,太过普通,拿出去不够丢人的。不过,你若放下争胜之心,喏。”拿起一枚蓝宝石,道:“就拿这个去吧。重在参与。”

    顾潜山道:“不成,我就要赢。”

    武云昭指头轻弹,将蓝宝弹入箱中,不待顾潜山再问,道:“我在准备敲诈小城主的东西。”

    顾潜山“嗨”一声,对武云昭这种“知法犯法”的理直气壮态度已经不想说什么了,瞧瞧摆满的材料,说道:“又要通宵?”

    武云昭道:“你若嫌吵,我拿了东西去客房弄。”

    顾潜山道:“我怎么会嫌吵?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一室同居起码七八年了吧,早习惯了。”

    武云昭道:“小城主的购买力已经下降了,若不弄点儿新鲜的东西出来,他不见得痛快下手啊。只有他常买,我常新,这买卖才能源源不断,滔滔不绝,连绵不尽,直到,嘿,嘿,他破产。”

    顾潜山问道:“怎么个新鲜法?手工艺品啊?”

    武云昭道:“不,手工艺太耗时了,而且,材料一目了然,价钱不好开。拿最好说事的,漫天要价不为过的,服装。”挑起一条蓝缎,笑道:“原价十两银,金丝银线缝一缝,摇身一变,百两金。同款不同色,同色不同款,同款不同图,同图不同款,都叫新衣服。那小城主天天出街,你见过他一件衣服二次穿的时候吗?”

    顾潜山道:“这小城主碰上你算是倒了霉了。我不信你会费心费力地给他出一个系列。”

    武云昭道:“呵呵,懂我。高定这种东西,每样一件即可,独一无二,才能贵上加贵。一件衣服几十万、几百万不是没道理,本来人家卖的也不是布料,是创意和手工。”

    顾潜山笑道:“冒昧一问,您一件高定的底价是多少啊?”

    武云昭笑眯眯道:“看心情!”

    十日后的午后。

    耿翔将一大包金银珠宝放在武云昭的眼前。

    武云昭似笑非笑,伸手拨了拨,说道:“这份定金够杂的。”

    耿翔道:“师父,小城主•••他没有足够的金子了,以后只能用这些东西换了。不过,他再三嘱咐徒儿,衣服一定要给他,绝不能给别人。”

    武云昭等觉得沙比这人挺好的,不喜欢叫他的真名字,私下里都用“小城主”代替,见面的时候,都称“城主”。

    耿翔刚从沙比的城堡或叫王宫里回来。这一次,他不是偷摸的,是从正门进入,从沙比处拿买衣服的定金的。

    武云昭点点头道:“这个自然,诚信为本嘛。”

    耿翔道:“师父,小城主人不坏,您见识广博,身负大能,若能给他治治病,就帮帮他吧。”

    武云昭笑道:“你师父我什么时候害过好人?放心吧,遇见我,是他的今生第二幸运。”

    耿翔眉头微动。

    武云昭看着耿翔的双目,缓缓道:“他很年轻,二十多岁了,跟十几岁孩子却没什么大分别,单纯又任性,什么都不懂。锦衣玉食,大手大脚的生活让他最不能懂的就是珍惜。他对新奇的事物,新鲜的人都好奇,但一旦新鲜感过去了,他会毫不犹豫地扑向下一个新奇的物,新奇的人。”

    耿翔道:“谢师父指点。”

    武云昭又道:“不过,当他一无所有的时候,第一个向他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就是他最抛弃不了的人。他会如溺水的人一样,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不放。或许,性命得保后,他会故态复萌。但这根稻草将会是扎根在他心中的那根具有唯一价值的稻草,至死不忘。长留一人心中,难道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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