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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云昭见状,微微一笑,将两只孔雀留在屋内安心进食,自己走到院中。

    院中不再是一缸缸的碧荷而是一盆盆盛开的菊花,五彩缤纷,品种繁多。

    武云昭心道:“宫中每年盆栽的花销若是免了,百姓们得少交至少三分之一的税钱。”折下一朵碗口大的,花瓣层叠的白菊,考虑着免税方案。

    凡是有益于百姓的做法,必是对自己的声誉有帮助的。诸如此类的利民措施,必须得打着自己的旗号开展才是最好。

    正思量着,宫门外传来小顺的通报声,刘若华带着她的哥哥刘建章过来了。刘建章回京后,经过一番安排,当上了羽林长史,任职大内,听命御前。

    刘若华自从一曲剑舞后,颇受熊严喜爱,恩宠比以前多了不少,吹了吹枕边风后,便得了和自己兄长时常见面的恩典。宫中人见了也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却不能说什么,否则就是违逆皇命。

    几个月前,武云昭出宫安抚群臣之时曾见过刘建章一面,今日是第二次见刘建章,并不算陌生了。而且基于刘若华和王蕊瑶的关系,王蕊瑶和刘建章应该早就认识。

    三人互相见过礼,便在院中说话。

    武云昭道:“刘将军,在禁军中任职感觉如何?”为表看重,武云昭称刘建章为将军,在言语中将他的身份抬了抬。

    刘建章恭敬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承蒙娘娘和王大人安排,末将职位还算清闲,并无为难之处。”

    刘若华笑道:“都是自己人,客套什么呀,蕊瑶姐,有话直接问,他要是答不好,你就赏他板子。”说着,向刘建章挑挑眉。

    刘建章白了一眼妹子,但在皇后面前不能发作。事实上,按照品阶,刘建章比刘若华相差悬殊,若非是亲兄弟,也是不敢发作的。

    武云昭笑道:“自己人归自己人,可该客套的还是要客套,咱们在宫中要互相帮衬,怎能不关心一二呢。”

    刘若华道:“当了皇后就是不一样,做事周全得很啊,对了,蕊瑶姐,你的小蓝跟小白呢?”

    武云昭指了指殿内,说道:“吃东西呢,或许等会儿自己就溜达出来了。咱们先说正事。”看向刘建章,问道:“刘将军,近日来可有什么发现吗?”

    刘建章道:“回皇后娘娘,自末将随侍御前以来,还未曾见过承平王,但据末将观察,承平王在暗中调整太极宫周围的部署,禁军中多了很多新面孔,看他们样子,应该是刚调入宫中不久的新人。”

    禁军或叫御林军,羽林军,身负护卫皇帝之责,任职人员无一不是能力突出,有勇有谋之人,且大多出自军中经验丰富的兵将。

    刘建章曾领兵征战,对军中人马大多熟悉,更有很多一同奋战过的朋友在内,容易察觉禁军人员变化。

    武云昭道:“太极宫是朝会和陛下起居之处,他在这里安排人手是意料之中。”想起王康瑞的提点,问道:“刘将军,你可知道承平王与哪一些将领走得近吗?”

    刘建章道:“请娘娘恕罪,这些事情由家父和丞相大人暗查,末将并不知情。”

    武云昭道:“无妨,本宫随口问问。”

    刘若华问道:“蕊瑶姐,你在想什么?”

    武云昭道:“若华,咱们之前想错了。”

    刘若华一怔,问道:“想错什么?”

    刘建章一旁静听。

    武云昭道:“若华,若你要谋逆,只依靠禁军的话,人手够吗?”

    刘若华道:“不够。”

    武云昭道:“是啊,不够,比之前想得还不够,承平王虽然换了一批人手,但禁军中大部分还是老人,那都是跟你爹爹和你哥哥有过交情的,怎么会随便答应帮助承平王篡位,反过来,承平王又怎会信赖他们?这样一来,承平王能用的人就更少了。作乱可以,谋逆做不成。”

    刘若华此时明白了,说道:“所以才要查大狗熊有没有和其他将官勾结?”

    武云昭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显然在思量什么。

    刘若华和刘建章对视一眼,不敢做声。

    过了一会儿,武云昭道:“刘将军,替本宫给刘老将军和我爹带句话。”

    刘建章道:“请娘娘吩咐。”

    武云昭道:“名正言顺,大逆不道。”

    刘若华问道:“蕊瑶姐,什么意思?”

    刘建章也未听明白,这哪里是一句话,不就是两个没关系的词儿吗?

    武云昭道:“这是本宫的猜测,还拿不准,得请刘老将军和我爹断一断,他们听了自会明白,刘将军到时便知。你如今在宫中任职,知道太多容易影响心境,若一不小心,露出马脚,恐怕会给自己招来祸事,所以暂时不知道的好。”

    刘建章闻言,耳朵发烫,他听得出来,武云昭是在说他心浮气躁,脸上藏不住事儿。然而当面被一个女人说教,刘建章的心里有一些不痛快。虽然在担任钦差之前,刘建章曾被父亲刘守业和妹子刘若华就男女之别教育了一通,也产生了一些想法,但长期以来的成长经历和固有认知,让他一时不能完全接受男人和女人该是平等的这样的观念,改不了大男子的想法。

    武云昭觉察到刘建章神色,心道:“小伙子意外地单纯啊!”出言安抚道:“刘将军莫要误会,宫中暗地里的脏事情不少,你为人耿直,若是现在听了,恐怕不能接受,即刻便要声张正义,除恶锄奸。这些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就不劳刘将军费神了。”

    刘建章心中一凛:“皇后娘娘连我想什么都知道?”然而又不能主动告罪,告知方才心中对皇后的不满,只好道:“末将一定将话带到,不负娘娘所托。”

    刘若华虽然还听不懂,但她与刘建章是兄妹,自然看得出来刘建章脸色为何变换,暗自好笑。

    而后,武云昭又细细问了一些宫中部署之事,然后让刘若华送刘建章出立政殿。刘建章虽然得了旨意可以看望妹子,但若单独出入其他宫殿,便有些不妥了,未免横生枝节,被有心人传出流言蜚语,还是谨慎些好。

    是夜,刘若华得知熊严招幸吕充容,自己和武云昭无须应付陛下,再次来到立政殿中,询问今日下午武云昭所说“名正言顺、大逆不道”是什么意思。

    武云昭笑道:“就为了这个事儿,大晚上的还跑一趟,你呀!”

    刘若华道:“早知道早踏实,要不然啊,我连觉都不着,蕊瑶姐,你发发善心,跟我说说。”

    武云昭道:“嘘,小点声儿,燕儿刚睡下。”

    刘若华低声问道:“蕊瑶姐,你打算把燕儿有孕的事情瞒到什么时候,眼瞅着要显怀了,等身形一出来,瞒不住了。”

    武云昭道:“总得挑个喜庆的日子,或是中秋或是重阳,也好趁机给燕儿提个高点儿的位分。我在考虑能不能把燕儿一步步提到妃位,补了淑妃的缺。”

    刘若华喜道:“真能办到的话,那就太好了,咱们可得盼着燕儿生下皇子。有道是母凭子贵,有皇长子在手,不愁当不了皇妃。”拉起王蕊瑶的手,轻声道:“蕊瑶姐,咱们到里头去说。”与武云昭一起走进寝殿,轻轻掩上门窗,转身急道:“蕊瑶姐,快说。”

    武云昭略觉无奈,道:“好,跟你讲,先坐下。”

    刘若华点点头,拨了拨甩到胸前的头发,端正坐在武云昭平日里批改奏折,处理政事的矮桌旁,双手支颐,好似要听故事一般。

    武云昭摇头笑笑,甩了甩袖袍和衣摆,坐在刘若华的对面,说道:“先讲好,这些都是我猜的,还当不得真,只是先防着。”

    刘若华又点点头。

    武云昭稍微组织语言,说道:“咱们之前一直想着熊豪会逼宫犯上,打杀夺位,这就是所谓的大逆不道。”

    刘若华接口道:“恩,是这样,这样算是乱臣贼子篡位,就算大狗熊成功登位,也永远抹不去谋害亲侄子的污点,永远不是个德行完备的皇帝。”

    武云昭道:“没错,大多数争皇位的,都是这样的,管他三七二十一,打杀一通再说,谁命大听谁的,这也是咱们执着的原因,总以为熊豪定会痛下杀手。不过,我后来想想,或许熊豪能名正言顺登位,无须背负骂名。”

    刘若华皱眉,奇道:“名正言顺登位?陛下不驾崩,他怎么登位?”

    武云昭笑道:“听你这话问的,他要想登位,陛下一定得驾崩啊,难道叔侄两个私下商量吗?陛下是不中用,但也不会答应将皇位拱手让人啊。”

    刘若华吐吐舌头,嘻嘻一笑,说道:“蕊瑶姐,我不插嘴了,你说。”

    武云昭续道:“说起来,我会这么想,还是因为韩容嘉。”随后将午间如何思索韩容嘉在熊豪谋逆一事中的推测讲给刘若华。

    刘若华捏着下巴,沉思良久,说道:“韩容嘉真有胆子?我不太信?”

    武云昭道:“所以我才说是推测,一切都是我猜的。”

    刘若华若有所思,沉吟片刻,说道:“这样倒是说得通,大狗熊怂恿韩容嘉刺杀陛下,然后再将韩容嘉杀死,到时候他就是为君报仇的功臣。再加上如今陛下膝下无子,有继承权的皇亲只有他一个,就算他不想坐皇位,群臣就算按也会把他按到皇位上。”说到这儿,忍不住一笑,说道:“还真是名正言顺,蕊瑶姐,你还真会猜,小妹佩服,佩服!”

    武云昭笑道:“别忙着夸我。”接着道:“你我都是女人,咱们与陛下算是夫妻,但没有真感情,所以能冷静地坐在这儿分析来,分析去。咱们没爱过,不代表不能理解一个痴情女子会为了情郎作出什么事情来。我想,按着熊豪这般哄诱,真到了那一刻,韩容嘉未必狠不下心肠。”至于小顺探听到熊豪心中真正爱慕的人是王蕊瑶一事就不方便向刘若华透露了。

    真正想夺皇位的人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女子?

    因此,无须其他证据说明熊豪的虚情假意。

    更何况,韩容嘉身为熊严妾室,却与叔叔暗通款曲,不守妇道,这样的女人对熊豪来说就是最大的笑柄,事成之后,怎能容她在世上一天?所以啊,武云昭才觉得韩容嘉蠢,也觉得她可怜。

    刘若华道:“也是,痴情女子薄幸郎,自古以来都这样啊!”突然有个想法,咯咯一笑,说道:“也不能怪咱们女人挨欺负,谁让咱们一碰上心爱的人,脑子就发昏,身子就发软,手脚就不听使唤呢,都是自作自受。”

    武云昭不置可否。

    了结了心中谜团,刘若华一身轻松,心思活络了起来,笑嘻嘻问道:“蕊瑶姐,在嫁给陛下以前,你有没有喜欢过的人啊?”

    武云昭心道:“我哪儿知道王蕊瑶有没有心上人。”想起被自己无情拒绝的一个个男人,一段段连开头都没有直接走向结束的恋情,想起自己铁血玫瑰的称号,甚觉可笑,心道:“老娘奋斗这么多年,居然连初吻都没送出去,想起来也是挺心酸啊。”暗中向系统问了问王蕊瑶的情况,说道:“傻丫头,你姐姐我十岁那年就被指给了陛下,哪敢对别的男人有想法?家里那道圣旨可不许啊。”

    刘若华道:“哎呦,我险些忘了。”突然叹口气,说道:“蕊瑶姐,你也真是的,谁家十岁的小姑娘长得那么快,不但漂亮还会读书识字,出口成章,先帝爷能不盯上你当儿媳妇吗?”语气中带着不少的惋惜。

    武云昭道:“那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还能将时光倒转,让当年的我顽皮一些,躲过皇家恩典吗?若华,你别忘了,你这个天天跟人打架的假小子还不是入了宫。”

    刘若华挤眉弄眼,耸耸肩,说道:“咱们就是被挑的命!”撅撅嘴,说道:“相比你我安分挨日子,韩容嘉可勇敢多了,不管结局如何,至少她真正爱过一回,就算死了,也少些遗憾。”

    武云昭道:“追求情爱没错,可惜生不逢时。若她是民间女子,尚可与夫家和离,再寻他人。但她身为宫妃,就不该为了一己之私,不顾皇家颜面,不顾全家老小性命,哪怕看在每月的俸禄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上就该守宫规。在这宫里头,没得过恩宠,只得过一夕恩宠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她们能守住自己的欲望,严守宫规,而韩容嘉偏偏做不到呢。不讲旁人,若华,你的恩宠在此之前比她少多了,你怎么就能安分守己呢?”

    宫中女人的悲哀就在于无法逃离,相较之下,现代女性幸福得多了,至少有选择离婚的机会。勿论男女,出轨都是错的。

    刘若华接口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傻,又或许是我胆子小吧,规矩是什么,我就守什么。而且,我对陛下也没多大指望,也没觉得男人有什么用,还是舞刀弄剑更有趣儿一些。”突然“噗嗤”一笑,低声道:“蕊瑶姐,不过宫里头比陛下好看的侍卫还是挺多的,有的时候,我也喜欢多看两眼,不过看就看过了,倒也没旁的想法,不至于如韩容嘉那般按捺不住。”

    武云昭微笑道:“这叫发乎情,止乎礼,男女之间有情何必做出事情来呢,欣赏足矣。”

    刘若华拍手道:“对,对,欣赏,欣赏。”忽然揉了揉肚子,说道:“蕊瑶姐,管我一份儿夜宵吧。等吃饱了,我就回去睡觉了。”

    武云昭道:“好,管你个饱。”扬声招呼小顺去准备,又想起一事,说道:“若华,回头叫你哥哥给你准备一把真剑,给我准备一把匕首。”

    刘若华惊道:“蕊瑶姐,你要匕首干什么?”

    武云昭道:“还能做什么,防身啊!”

    刘若华道:“防身?别把自己伤了吧。蕊瑶姐,以后但凡庆典宴会,人多手杂的时候,我陪在你身边,放心,保你安然无恙。”拍了拍胸口,实在不能想象王蕊瑶拿着匕首的样子,总觉得那是在伺机自伤。

    武云昭道:“还是准备着吧,总有顾不到的时候,哪怕用来吓唬人也成啊。咱们也不知道熊豪什么时候发难,在这段风平浪静的日子里,你也可以教教我怎么用匕首,我还不至于蠢到用匕首扎自己的心窝吧。”

    刘若华笑道:“好吧。”随即正色道:“我可得好好教你,千万别弄巧成拙。”

    武云昭拱手道:“那就谢过师父啦。”

    两人相对而笑。

    武云昭又道:“若华,你的那把剑要做得跟玉剑一般大小。”

    刘若华一点即透,说道:“蕊瑶姐,你是要我偷梁换柱!”

    武云昭点头道:“恩,现在宫中人人都知道你有一把玉剑,人人都知道你会剑舞,那把玉剑的剑鞘那么扎眼,人人也都识得,正好掩人耳目,就算换了内里也没人察觉。”

    刘若华道:“真刀真剑在手也踏实些。”长长叹口气,苦着脸道:“也不知道大狗熊什么时候准备好造反,这种不上不下,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感觉真不好受。”

    武云昭道:“这不是小事,若非熊豪与韩容嘉偷情之事被你我发现,顺藤摸瓜,牵连出这场祸事,恐怕轻易察觉不到他有不臣之心呢。这种事情说快,或许如同风云变幻,在顷刻之间,说慢呢,或许得以年计,正如水滴石穿,不筹备妥当是决不能动手的,确实煎熬了些,不过,为了咱们的性命,也为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只好吃下这份苦楚啦。”

    刘若华也明白这种事情急是急不来的,但忍不住发发牢骚,舒缓心中紧张和焦躁,说道:“倒是便宜了韩容嘉,咱们还得盯着她跟大狗熊快活,还不能动她,若是到时候韩容嘉珠胎暗结,那可有趣了。”说到这儿,脸色郑重起来,问道:“蕊瑶姐,韩容嘉如果真的怀了孩子,怎么办?怎么辨别那孩子是陛下的还是大狗熊的?是留还是不留?”

    武云昭拍拍刘若华肩头,淡淡道:“韩容嘉的结果只有死,她的孩子也只有死,没有留不留的问题。”

    刘若华走后,武云昭倚靠窗前,思索公布紫燕有孕的时机。

    关于女子孕事的说法很多,若是不依靠脉象的话,简单的便有肚子尖、肚子圆,酸儿辣女的粗浅判断之法。

    紫燕如今已经有孕三月,再过两个月身形一定是要藏不住的,到时候,她的肚子大小、饮食习惯必定会受到宫中女人们的关注,生男生女的猜测也会传得沸沸扬扬。

    若是往常,武云昭还真不怕,且不说紫燕肚中的孩子是系统所赠,绝对保险,就凭自己的手段,对付几个女人绰绰有余,定能保证紫燕顺利诞下麟儿。

    然而,眼下,熊豪虎视在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作乱,紫燕有孕之事便不得不谨慎更谨慎了。

    若是宫中传言紫燕可能生女,或许熊豪还能沉住气,反之,若是宫中传言紫燕生子或是到了紫燕真的诞下皇长子那一天,熊豪是否能沉得住气还就真不好说,说不定会愤而行动,出其不意,斩杀皇室继承人,减少自己的绊脚石。

    沉吟片刻,武云昭计上心头,决定利用紫燕的肚子作一作文章。不过,为保周全,行动之前还得多得一些消息。

    翌日清晨,许太医给紫燕请过平安脉后,向武云昭禀报了贵妃孙红香服食助孕药之事。

    武云昭惊讶,道:“一天五碗?不会吃出事情来吗?”

    许太医道:“是药三分毒,多多少少有些损害,但不会有大碍。说来可笑,若非贵妃用药如此多,老臣轻易还察觉不到呢。”

    武云昭暗自好笑:“这等用量显然是居心叵测,暗含害人之心了,难道孙红香真那么迟钝,竟丝毫不察吗?不如趁此机会,挑拨她二女相斗。”转念间,又有了主意,说道:“多谢许太医费心了,本宫自会关切贵妃少用药物。”

    许太医赞道:“娘娘仁厚!”

    武云昭又道:“许太医,本宫还有一事相求。”

    许太医忙道:“不敢,不敢,娘娘明言就是,老臣定竭力去办。”

    武云昭道:“许太医,本宫不懂医术,想问一问,有什么病症与女子怀孕症状相似?”

    许太医道:“回娘娘的话,那病症可就多了,不知娘娘是什么打算,老臣大可对症下药。”听他的言语,好像已经猜到武云昭的打算了。

    武云昭心道:“能在宫里活这么多年的都是老妖精,一个比一个精明。”直言道:“许太医,本宫不绕弯子了,想请您在脉案上再动动手脚,写得模棱两可一些,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目的就是要将旁人的关注从紫燕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故布迷阵。

    许太医走后,武云昭拉着紫燕的手,柔声道:“燕儿,姐姐不好,还得再委屈你一阵子。”

    紫燕道:“皇后姐姐直说就是,燕儿定然听从,绝无二话。”

    武云昭叹道:“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接着道:“燕儿,在明面上,宫中有孕的女子就你一个,这个情况不好,若是早些时候公布你的孕事,你将成为众矢之的,姐姐没有三头六臂,若是多方势力想要加害你,恐怕照顾不周,会出岔子。”

    紫燕不是一日在宫中了,对宫中险恶早有认知,当即道:“燕儿明白,姐姐,你说,要燕儿怎么做,燕儿总是信你的。”

    武云昭点点头,说道:“燕儿,咱们得再把你的肚子再藏一藏。法子不难,就是难受些,便是用布条束腹。你放心,这法子在杂史中有记载,曾有宫中女子这样做过,不会对孩子有太大的影响。”

    紫燕道:“燕儿明白了。”

    武云昭点头道:“辛苦了。”

    又过两日,孙红香被武云昭传到立政殿叙话。

    武云昭见孙红香美貌依旧,可身段着实丰润了不少,心道:“这女人对自己也够狠心的,为了能生孩子够豁得出去。一天五碗苦药也不是谁都能吞下去的。老娘看在你未曾犯过大错的份上,就放过你吧。”暗自预定给孙红香一条生路,笑道:“贵妃客气了,本宫招你前来只是闲谈,劳烦贵妃辛劳,带了礼物过来。”

    武云昭行事讲究光明磊落,她虽然身处任务不得不参与宫斗,但她不想残害无辜。武云昭很自信,相信自己有能力用最少的牺牲换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不一定要夺人性命,暗搓搓行卑鄙、龌龊之事。

    为帝王者,除了不糊涂,不犯傻,哪一个没有容人之量?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武云昭只惩罚该惩罚之人,不介意留着这些老实的女人的性命。

    孙红香笑道:“嫔妾能得皇后娘娘召唤,欢喜得紧,平日里也没机会孝敬皇后娘娘,好不容易来一趟,怎能两手空空呢,一点儿家乡点心,不是稀罕物,还要请皇后娘娘不要嫌弃。”说罢,命侍女紫鹃将食盒奉上。

    得了武云昭传召之后,孙红香如临大敌,登时六神无主,不知武云昭是何用意,急急找了韩容嘉商讨,经过韩容嘉的指点,特地准备了点心,名为“先礼后兵”。

    孙红香自入宫后即盛宠不断,对曾经端坐后位,却屡遭冷落的皇后十分看不上眼,一直有取而代之的心思。皇后复宠之后,孙红香也只是略有收敛罢了,如今日这般态度恭敬,言语周详的情况近乎没有过。

    武云昭心如明镜,并不在意,动动手指,示意小顺接下,拿到自己身前。她打开食盒,见到里头是四道小点,拿起一个剔透碧绿如同翡翠的圆形小饼,笑道:“这是贵妃的手艺吗?宫里未曾有过这样的点心呢?精致典雅,让人不舍得下口呢。”

    孙红香心道:“难道你怕我下毒吗?我又不蠢!”笑道:“娘娘过誉了。”

    武云昭问道:“陛下可曾尝过这些点心吗?”

    孙红香道:“这四样点心是嫔妾特地做了呈给皇后娘娘的,还没给陛下做过。”

    武云昭笑道:“下次给陛下送去一些,陛下喜欢漂亮的东西,见了这些点心,也会更喜爱你。”

    孙红香心道:“怎么,这女人不怕我恩宠过多,博了她的风头吗?还是说,她有恃无恐,已经有了对付我的法子,不介意让我多些恩宠,多快活几天吗?”惴惴不安,说道:“是,嫔妾谢过娘娘指点。”

    武云昭心道:“难为你心口不一对着我啰啰嗦嗦。”痛痛快快将四样点心一一尝过,随后吩咐左右退下,只留下孙红香。

    孙红香心中不安,问道:“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武云昭道:“贵妃莫要紧张,本宫身为中宫之主,掌六宫事,必得赏罚分明,贵妃未曾有过,本宫也不会找贵妃的麻烦。自然的,若是贵妃哪日犯下罪过,本宫也绝不会心慈手软,必定严惩不贷。”

    孙红香点点头,依旧悬着心,对武云昭的直言不讳反而疑心大增。

    武云昭懒得兜圈子,开门见山,说道:“听说贵妃跟太医要了方子,一直在服用助孕药物。”

    孙红香一惊,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武云昭道:“为皇家开枝散叶是妃嫔本分,吃些补药也无妨,本宫也不会管。前些日子,淑妃与其父李海英内外勾结,谋害了不少皇嗣,除却乔美人和周婕妤的两位公主外,宫中再无所出,其行恶劣,令人不寒而栗。若贵妃真能怀上皇嗣,这是美事一桩,没什么好追究的。”

    据观察,孙红香并不是心机深沉之辈,因此,武云昭未免多生误会,增添敌意,对她讲话选择明言。

    孙红香这时才犹犹豫豫地道:“皇后娘娘明察,嫔妾确实在服食助孕之物。”

    武云昭问道:“喝了这么些日子,效果如何?”

    孙红香黯然道:“嫔妾还没觉得有什么效果。”

    武云昭点点头,继续道:“贵妃,可否听过一句话?”顿了顿,见孙红香抬头看自己,继续道:“是药三分毒。”

    孙红香轻声道:“是药三分毒!”心中微动。

    武云昭接着道:“行事有度,讲究的是恰到好处,过少、过多都不好。”

    孙红香怔怔点头。

    武云昭又道:“本宫已经问过太医了,那所谓助孕之药乃是调理女子身体的补药。补药是好东西,不过好东西也架不住天天吃,多多吃,如此这般,好东西也就变成了坏东西,非但没有益处反而会深受其害。”

    孙红香心道:“一天五碗是有些多。”看着武云昭不说话,隐隐觉得钱太医下药不妥。

    武云昭续道:“想想那故去的淑妃,她身娇体弱,疾病缠身,一天不过早晚两副药到头了。贵妃啊,你正值青春年华,身强体健,又不曾有过重病,偶尔吃一吃补药不打紧,或许还有驻颜之效,但天天吃的话。”微微一笑道:“不是很妥当吧。”

    孙红香喃喃道:“是••有些不妥。”

    武云昭道:“好啦,贵妃,本宫该说的话说完了,内中之事,你自己定夺,还有其他的话要讲吗?没有的话就回吧。”

    孙红香脑中有些乱,先摇摇头,呆了一瞬,又点点头。

    武云昭笑道:“左右无人,有话直言!”

    孙红香再次抬头看向武云昭,面带踌躇,似在考虑要不要说。在此之前,孙红香一直将皇后当做眼中钉,同时也以为皇后看自己也不顺眼,然而今日一番话中,皇后显然是一番好意,这令她糊涂了,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呢?

    想了片刻,孙红香还是决定问一问,说道:“皇后娘娘为何提醒嫔妾?”

    武云昭心中一乐,心道:“美人无脑也不是没道理啊。”说道:“本宫是皇后,为的是后宫安宁。”

    孙红香点点头,行礼告退了。

    回宫的路上,孙红香心道:“钱太医胡乱给我吃药,定是不安好心了。可是,他与德妃姐姐的父亲有关系,我若处理了他,岂不是打了德妃姐姐的脸面吗?但若不惩戒他,我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苦楚岂不是冤枉?如何是好呢?”直到返回了蓬莱殿,仍心神不定,不能决断。

    正苦恼间,紫鹃又端着漆黑酸苦的药汁进来了。

    孙红香道:“紫鹃,把••”本想吩咐紫鹃将药倒了,又变了主意,说道:“紫鹃,把药放下,本宫有话问你。”

    紫鹃道:“是。”将药放在桌上,恭敬道:“请娘娘吩咐。”

    孙红香道:“紫鹃,本宫喝了这么天的药了,可还是一点儿用处没有,你觉得本宫还要接着喝吗?”

    紫鹃道:“娘娘,奴婢不懂医理,没法回答您,要不您再请钱太医瞧瞧。”

    孙红香道:“钱太医就先算了,本宫想起他来心中就有气,哼,紫鹃,本宫再问你,你觉得这药的分量是不是有些多,本宫吃着心里没底呢。”

    孙红香对皇后仍不放心,非要听听旁人的意见,加以印证,才敢多相信一点儿。

    紫鹃道:“依奴婢看着,是有些多,奴婢在宫中伺候多年,还从没看过这样一碗连着一碗喝的呢,不过,这事情也说不好,可能有的药就得多吃才有用吧。”语意婉转。

    孙红香心道:“总得明明白白的,一直糊涂着可不行。”盯着药碗半晌,看着热气都散了,说道:“紫鹃,太医院里头,哪位太医医术最高明?”

    紫鹃道:“回娘娘,应该是许太医吧。陛下、皇后、太后身子不爽的时候,大半情况下,都是许太医看的呢。”

    孙红香急道:“去把许太医给本宫找来。”

    紫鹃道:“是,娘娘,那这药•••”

    孙红香道:“先放着,等会儿让许太医看看,紫鹃,你快去。”催促紫鹃赶紧去。

    不一会儿后,紫鹃带着许太医返回蓬莱殿中。

    搭过脉后,孙红香急问:“许太医,本宫如何?”

    许太医不慌不急,慢悠悠收起脉枕,缓缓道:“贵妃娘娘莫要惊慌,娘娘只是血行加速,脉搏有些快,身体没有大碍,多注意些饮食就好,多吃些清淡之物,最近也别吃补品,慢慢就好了。”

    许太医气定神闲的样子,令孙红香又放心了一点儿,只听她问道:“这病是吃出来的?”

    许太医道:“娘娘言重,这不是病,就算天热的时候,血行也会变得比平时快一点儿,秋季干燥,身体也容易燥热,还是得清减些比较好,多吃温润之物,否则的话,容易虚不受补。敢问娘娘,平时是不是经常进补啊?”

    许太医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故问了。

    孙红香心道:“不管病不病,果然吃出问题来了。”急急又问:“许太医,本宫问你,血行加快,脉搏加快,会不会不利女子有孕啊。”

    许太医道:“这个嘛,稍微有些影响,气血还是平和些更好一点儿。这就跟人一样,心平气和总比暴躁要好的。”

    孙红香听得明白,暗暗恨上了钱太医,指了指桌上的药汤,说道:“请许太医瞧瞧本宫平时进补的汤药,看看有没有问题。”

    许太医端起药碗,伸手扇了扇,闻了闻药气,分辨一会儿后,说道:“回娘娘,这药没问题,里头都是大补之物。”

    孙红香听到“药没问题”稍稍松了口气,心道:“幸好不会要了本宫的命。”接着问道:“敢问太医,这种药得怎么个用法?一天喝多少合适呢?”

    许太医将药碗重新放回桌面,说道:“回娘娘,这副药药性挺猛,十天半月喝一碗就够了,若是本身体虚的话,可以多一两次,七天或八天喝一回,再多就不好了。”

    孙红香“啊”一声。

    许太医忙问:“娘娘怎么了?”

    孙红香摆摆手,脸色凝重,接着问道:“若是天天喝,一天喝好几碗呢?”

    许太医答道:“哎呦,娘娘,药终归是药,怎么能随便喝,一天喝好几碗的话,好人也变不好的人了。”突然脸色一变,颤声道:“娘娘的意思是•••难道娘娘•••”

    孙红香点点头,苦笑道:“是啊,本宫听了谗言,以为多喝多有用,这些日子以来喝了不少,一天喝五碗呢。”

    许太医道:“那可不得了,幸亏娘娘本身底子好,这才没出大事。”顿了顿,接着道:“这样吧,老臣再给娘娘列一些温和养胃的药膳,娘娘慢慢吃着,免得胃口不适。”

    孙红香想起每日呕吐不止,胃肠翻滚的苦楚,听到许太医的建议,正是对症下药,登时对许太医的医术疑虑全消,说道:“本宫谢过许太医了。”

    许太医忙道:“不敢,不敢,老臣这就给娘娘开方子。”

    孙红香后怕,问道:“许太医,这药膳怎么吃法?”

    许太医道:“娘娘不必担忧,药膳属于温补一道,每日三餐中加一道、两道调剂着吃便可,跟寻常饮食差别不大,养胃的法子跟治病的法子不一样,那是得慢慢来的,多吃一些,少吃一些都无妨。”

    孙红香点点头,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再也不敢胡乱吃东西了。

    许太医走后,孙红香坐在桌边,一双美目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碗险些给她自己带来祸端的黑色汤汁,面色发沉、发黑,怒火中烧。

    紫鹃回来后,见孙红香脸色不善,劝道:“娘娘,您消消气,别因为这些脏东西气坏了自己,奴婢这就给倒了去。”

    孙红香道:“等等。”

    紫鹃收回双手,静立在侧。

    孙红香重重吐了口气,双手握拳锤了锤桌面,愤愤道:“紫鹃,你去将德妃姐姐请来,就说我有要紧事要问她。”

    紫鹃大着胆子道:“娘娘,这当口请德妃娘娘来商议,不合适吧。”

    孙红香奇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本宫无依无靠的,就剩下德妃姐姐一个能说知心话的,本宫不找她商量还能找谁?紫鹃,别磨蹭,快去!”

    紫鹃平日受孙红香照顾,日子过得不错,有心报答,心一横,忽地下跪。

    孙红香惊讶,忙道:“紫鹃,你这是干什么?”。

    紫鹃道:“娘娘,紫鹃是奴婢,本不该过问主子的事情,但今日之事,紫鹃想多跟娘娘说两句,请娘娘相信,紫鹃是为了娘娘好才违抗您的吩咐。”俯身叩首。

    孙红香见紫鹃郑重,又听她说是为自己好,心下感动,说道:“紫鹃,有什么话就说吧,本宫不怪罪。”

    紫鹃道:“多谢娘娘。”抬起头来,说道:“娘娘,您别忘了,那开药陷害您的钱太医是德妃娘娘推荐给您的,您想啊,小小的太医怎敢暗害贵妃,那必定是受了人指使啊。”

    孙红香吃了一惊,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德妃姐姐做的,她要害我?”登时慌乱起来。

    紫鹃道:“娘娘,紫鹃不敢认定是德妃娘娘,可这事儿蹊跷,怎么看也跟德妃娘娘脱不了干系,您得谨慎啊。”

    孙红香拿不定注意,吞吞吐吐道:“不,不会是德妃姐姐吧。”脑海中快速地,一个接一个地闪过自己与韩容嘉相处的片段,隐隐觉得韩容嘉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对自己也并非一片拳拳真心。

    紫鹃又道:“娘娘,这宫里头哪个女人不想当皇后啊,您怎么知道德妃娘娘没这个心思呢,对手自然是少一个有少一个的好处。”

    作为宫女,紫鹃察言观色的本事比孙红香高明得多。

    虽然每当韩容嘉和孙红香‘密谋’之时,作为女婢的她一般是被支开的,但通过偶尔听到的几句笑里藏刀的只言片语,紫鹃也能判断得出韩容嘉为人如何。

    在此之前,紫鹃闭口不言是因为孙红香十分相信韩容嘉,而且韩容嘉心机深沉,行事谨慎,言语中滴水不漏,不露破绽,若她贸然开口提醒主子,可能反而惹祸上身,落一个挑拨的罪名。

    但眼下,韩容嘉的动作已经落在明面上,只要孙红香不傻,她定能察觉,紫鹃也就敢说了。

    能在贵妃身边伺候,那是多少婢女的梦想!失宠被废的待罪妃子身边的婢女,又是多少婢女的噩梦!

    紫鹃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孙红香地位旁落,为他人鱼肉宰割,不得已,只好大胆‘犯上’了,让孙红香早一点看透韩容嘉的丑恶嘴脸,狠毒心肠。

    此时,孙红香的内心已经十分动摇了,只是不敢断然相信。过了半晌,只听她道:“紫鹃,今天的事情不许透露出半个字,也不要••不要跟德妃••提,若有人问起为何本宫寻了许太医,你就说本宫突然胃口不好,所以才没特地寻钱太医,其他的•••再说吧。”瞥到桌上凉透的药汁,说道:“拿去倒了,本宫再也不喝这种脏东西了。”

    暂且不去思考自己的好姐妹是否有害人之心,孙红香想起武云昭的提点,做了同样的四份点心,准备呈给熊严。不管怎样,姐妹是不是靠得住不要紧,牢牢攀附陛下才是重中之重。

    然而,孙红香不想着韩容嘉,韩容嘉却不能不惦记孙红香。

    宫中消息,尤其是关于皇后、四妃等位高权重之人的消息,传播甚快,韩容嘉得知孙红香从立政殿返回,又得知孙红香传召许太医后,按捺不住,前来蓬莱殿探听一二。当然了,她自己是不担心孙红香会对自己疑心的。在韩容嘉的心里,孙红香仅仅是一个空有美貌的蠢人,绣花枕头一个,任她摆弄的玩物罢了。

    孙红香在小厨房中听紫鹃通传韩容嘉到了,手下一顿,抬头看向门外。韩容嘉来得太快,令孙红香对她的来意生出更多的探究,忍不住往坏的方面推想。

    紫鹃见孙红香发呆,轻声提醒道:“娘娘,别让德妃娘娘等久了。”

    孙红香缓缓点了点头,说道:“紫鹃,你去跟德妃说,本宫忙完立刻出去,厨房杂乱,让她等等。”

    紫鹃道:“奴婢明白了。”

    孙红香在小厨房耽搁了半盏茶功夫,才定下心神,将一碟碟点心放入食盒,提着食盒走到韩容嘉面前,说道:“妹妹正给陛下准备点心,不敢分心,劳姐姐久候了。”

    曾经,韩容嘉是孙红香深信不疑的人。孙红香没有做好准备与韩容嘉彻底撕破脸面,而且在她的内心深处,甚至抱着韩容嘉并非坏人的希望。毕竟,当年初入宫廷,韩容嘉是第一个向自己示好,给予关怀的人。这份情意着实不能相忘。

    韩容嘉笑道:“无妨,姐姐闲来无事过来走走,还是讨陛下的欢心最是要紧。”

    孙红香道:“姐姐,那你就再等一会儿,行吗?这些点心凉了就不好吃了,妹妹想赶紧给陛下送过去。”

    韩容嘉心中闪过一丝不快,心知不能拦阻,笑道:“哎呦,那姐姐就不打扰了。”说着站起身来,说道:“咱们一起出去吧。”

    孙红香道:“让姐姐白跑一趟了,妹妹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呢,紫鹃,将小厨房的点心包了,让德妃姐姐带着。”

    紫鹃道:“是。”走进小厨房。

    孙红香道:“姐姐,都是些妹妹家乡的小吃,你别嫌弃我做得不好。”

    韩容嘉笑道:“怎么会呢?哎呀,妹妹人美,手又巧,还贴心,陛下不喜欢妹妹还能喜欢谁呢?单就这份心意,皇后就万万比不上妹妹。”

    孙红香微笑不语。

    若在平时,孙红香定要跟着韩容嘉一起在背后数说皇后,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韩容嘉并未察觉孙红香异样,接着道:“妹妹,皇后今日招你前去,可为难你了吗?”语气充满关心和担忧。

    同样的,若在平时,孙红香听韩容嘉这样关心自己一定心生感激、欢喜,而此时此刻,却怎么也欢喜不起来,说道:“多谢姐姐关心,皇后娘娘没有为难我,简单问了几句话,就让我回来了。说到这个,还得多谢姐姐指点妹妹要礼敬皇后,或许皇后娘娘看我听话,就放过我了。”

    韩容嘉笑道:“没为难就好,唉,立政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姐姐自从你进了立政殿,一直挂心呢,这不,听说你回来了,立刻就赶过来了。”

    孙红香心道:“说来说去,果然说到了立政殿上,等一会儿该打听皇后跟我说了什么吧。看来••••••”

    孙红香来自民间,与韩容嘉这般出身高门深宅,习惯了勾心斗角的女子不同,自有民间女子的淳朴性情。察觉韩容嘉为人不善以前,孙红香愿意相信和接受韩容嘉的好心好意,也就不会恶意揣摩。

    但久在宫中,孙红香多多少少受到宫中尔虞我诈的险恶环境影响,耳濡目染下,心性较进宫以前更复杂一些。加之,她入宫之后备受宠爱,一时迷失,恃宠生娇,竟生出了觊觎后位之心,对王蕊瑶心有芥蒂,再生怨念,怨恨。

    当下,她对韩容嘉已经产生了怀疑,自然不能傻傻地听之任之,不由地对韩容嘉的所言所行多加思量,进行分辨。

    意料之内,只听韩容嘉道:“妹妹,跟姐姐讲讲,皇后跟你说什么了,好让姐姐给你分析、分析,皇后狡猾,手段深沉,咱们可别糊里糊涂地着了道。”

    便在此时,紫鹃拿着包好的点心从小厨房出来,走到二人身边。

    孙红香松了口气,趁机想了想如何应对韩容嘉,笑道:“姐姐,咱们边走边说吧。”

    韩容嘉道:“也好。”

    紫鹃将点心交给韩容嘉的侍女紫玉,两人与孙红香和韩容嘉拉开些许距离,跟在二人身后。

    韩容嘉急于知道立政殿中事,问道:“妹妹,先跟姐姐说说,皇后为何突然招你去叙话?”

    孙红香未免撒谎被揭穿,决定实话实说,只遮掩许太医和用药之事,说道:“近些日子以来,妹妹身形有变,宫里头好多人都说闲话,还有人猜测妹妹我是身怀有孕了,皇后听了风声,特意叫我过去问了问,提醒我要好好注意身子,尽心侍奉陛下。”

    韩容嘉道:“这是佛口蛇心啦,妹妹,皇后说的是反话,要你少招惹陛下,别去抢她的恩宠。”

    孙红香闻言一怔,实在不相信韩容嘉竟能将这些话曲解成这个样子给自己听,心道:“这不是要我嫉恨皇后,忌惮皇后吗?原来,你真的暗中挑拨我和皇后相斗,真是•••真是我的好姐姐。”流露几分惊惧神情。

    韩容嘉只当孙红香听了自己的话,害怕皇后,劝慰道:“妹妹莫怕,咱们既然知道了她的险恶用心,时刻小心就是。待会儿,你去陛下面前吹吹风,求陛下护着你,皇后就不敢拿你怎么办了,她还能比得过陛下吗?”

    孙红香心道:“吹风?吹西北风吗?皇后哪里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我又怎能在鸡蛋里挑出骨头啊。”黯然叹息,说道:“多谢姐姐指点,妹妹等会试一试。”

    韩容嘉心头一喜,接着道:“妹妹,听说你今日招了太医,可是皇后指给你的吗?”

    孙红香摇头道:“这倒不是,妹妹我突感肠胃不适,赶紧叫了太医过来瞧瞧。”

    韩容嘉关切道:“瞧出什么了?”

    孙红香叹道:“没什么大碍,只是那助孕之药,本身药性太强,我又喝得勤快,导致胃口不适,太医说了,叫我别乱吃补药,注意膳食。看来,为了身子,这助孕药是不能再吃了。”

    韩容嘉道:“那孩子怎么办?”

    孙红香道:“听天意吧,总不能为了孩子,把我自己搭进去,娘都没了,要孩子有什么用呢?”

    韩容嘉点了点头,说道:“也对,妹妹,你还是好好养着吧。”

    孙红香道:“多谢姐姐关怀。太极宫快到了,姐姐,妹妹先去了。”

    韩容嘉道:“去吧。”带着紫兰回宫去了。

    孙红香缓步而行,微微偏头看着远去的韩容嘉,摇摇头,问道:“紫鹃,你觉得皇后娘娘为人如何?”

    紫鹃道:“回娘娘,皇后娘娘公正严明,宽厚仁慈,未曾听说有过恶行。”

    孙红香又道:“丝毫恶行未曾传出过吗?”

    紫鹃道:“至少奴婢没听过。”

    孙红香道:“本宫知道了。走吧。”

    紫鹃道:“是。”

    翌日清晨,孙红香恭送走了熊严,坐在妆台前发呆。

    昨夜,她应付了熊严后,根本没有安眠,一直在脑海里思索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最后还是狠下心肠断定韩容嘉居心叵测。

    孙红香忍不住抬手抚了抚自己光滑的脸蛋,下颏的部分由于服药的关系,多了几分圆润,摸起来软软的,触感还挺好。

    孙红香微微一笑,招呼紫鹃伺候,说道:“紫鹃,把本宫那些大红的衣衫全都收了吧,以后不穿了。”

    梳妆之后,孙红香挑了一身宝蓝为底,百蝶穿花图样的宫装,前去立政殿请安。

    半日后,武云昭下旨,命孙红香协理六宫事务。

    众妃嫔闻讯哗然,议论纷纷。

    韩容嘉听到消息后,吃了一惊,来到蓬莱殿寻孙红香询问内情,岂料,被拦在了门外。孙红香以身体不适为由,给她吃了一顿闭门羹。

    韩容嘉大怒,愤而离去,心中猜测是不是武云昭对孙红香说了什么,以至于孙红香对自己态度有变。

    刘若华对武云昭的这番安排也有不解,忙赶到立政殿询问内情。只听她道:“蕊瑶姐,你的胆子还真大,居然敢用孙红香?”

    武云昭淡淡道:“本宫敢用她,自然有法子制住她。”拍拍刘若华的手,笑道:“放心,贵妃闹不起风浪。”

    刘若华道:“我就是不放心,来问问,蕊瑶姐,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都信你的,赶紧给我说说,为什么啊?”

    武云昭将借助孕药之事挑拨孙红香和韩容嘉,孙红香如何表明投靠等事一一说给刘若华听,最后道:“贵妃还不算太蠢,决断下的不慢,知道赶紧抛了韩容嘉,寻我给她庇护。”

    刘若华听后,眉头微皱,说道:“真不知道孙红香是真傻还是假傻?蕊瑶姐,听你这么一说,我又有些不放心了。如果孙红香明面投靠,实际是她跟韩容嘉一起商量的计谋可怎么办?宫里的女人都不简单,今儿互相陷害,明儿手拉手当姐妹的也不少。”

    女人们之间大多暗斗,不敢明争,放眼望去,都是一群好姐妹,背地里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武云昭道:“猪油蒙心的时候是真傻,眼睛擦亮了,自然就不傻了,以前的时候,孙红香依靠陛下宠爱,有恃无恐,横行无阻,如今地位受到威胁,突然发现身边人是奸恶小人,她怎么还能信韩容嘉?若华,你别忘了,抱团取暖的都是位分低的,她们若不联手,怎么把头上的拉下来?淑妃的位分还空着,宫中只有三个妃子,就是你、她还有韩容嘉,三足鼎立啊。你是袖手旁观的,她俩以前一起盯着我的位子,如今变成了两人内斗,一个有恩宠没势力,一个有势力恩宠少,可谓半斤八两,势均力敌,可论心计,孙红香自己也知道肯定是比不上韩容嘉,她要是不找军师智囊,她能支撑几回合呢?”

    刘若华道:“所以要合二为一,专打一个?”心念一顿,随即道:“不是合二为一,是合你我之力,围攻韩容嘉。”刘若华与皇后情同姐妹,宫中人都知道。孙红香不论联合哪一个,都相当于联合两个,只赚不赔的买卖。

    武云昭道:“道理是这样,不过,我看孙红香的神情,听她的言语,她没想到你说的这一层,估计是气馁了,想着抱大腿,求个保命吧。”

    刘若华道:“但愿如此。”

    武云昭道:“孙红香只是娇蛮,仅仅传过几句谣言罢了,没做过真正的坏事,留着她无妨,如果某一天,她不安分了,咱们拿着证据处理了她就是,不足为惧。好啦,若华,不提这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事情,跟我说说,你哥哥又带没带消息给你,熊豪又有其他的行动吗?”

    刘若华摇头道:“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大狗熊近些日子好像挺老实的,丞相大人和我爹他们推测,短时间内,大狗熊应该不会行动,而且他们觉得,大狗熊选‘名正言顺’那法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要咱们在宫里多注意陛下安全。”

    武云昭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我会想法子尽量不让陛下接触韩容嘉。”

    刘若华道:最好大狗熊突然有一天中风暴毙,省得咱们操心。”随手捏起块儿点心塞进嘴里,眼睛霎时一挑,笑道:“蕊瑶姐,你这点心挺好吃,哪里来的?司膳房新弄出来的吗?”说着又拿了一块儿塞进嘴里。

    武云昭道:“贵妃亲手做的。”

    刘若华狠狠咽了一口,眼睛微微睁大,说道:“她还会这个?”她只道孙红香只会搔首弄姿,谄媚讨好熊严,不曾想过孙红香还真有些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