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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云昭笑道:“真以为只靠着美貌、嘴甜就能得到陛下的欢心啊,俗话说的好,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先得抓住男人的胃。男人还是喜欢体贴的,时而撒撒娇,时而送送吃,时而闹闹脾气,这样恩宠才能长久。”

    刘若华连连摇头道:“比不过,比不过。”忽而想象了一下自己撒娇的样子,顿时打了个寒噤。

    武云昭笑道:“瞧你的样子,要吃东西就好好吃,别噎着,眼前摆着的东西还能飞了不成。”扬声将小顺叫了进来,吩咐道:“小顺,将贵妃带来的点心包上,回头让贤妃拿着。”

    小顺应道:“是。”

    武云昭又道:“将陛下前天送来的那两套首饰拿过来,蓝宝的那份给贤妃,绿宝的那份儿赏给贵妃,你现在就给送去。”

    刘若华边吃边道:“刚才我来的路上,听说韩容嘉巴巴赶到了蓬莱殿,被孙红香拒之门外呢,蕊瑶姐,孙红香肯定是不会拒绝你的礼物啦,两相对比,韩容嘉的脸面要丢尽了,我猜,不过今晚,宫里人就该有她们姐妹反目的闲话啦。”

    武云昭道:“多说些闲话也好,免得长夜漫漫,无从打发。”

    刘若华点点头,说道:“蕊瑶姐,自从你获得盛宠以来,也有些日子啦,你对陛下是个什么感情?”

    武云昭心道:“当然是没感情啦,老娘想要的感情来自他的皇位。”说道:“夫妻之情吧,还能有其他的吗?”

    刘若华道:“不喜欢吗?”

    武云昭道:“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相敬如宾吧。怎么突然问这个?”

    刘若华道:“突然想不明白了。”

    武云昭笑道:“说来听听!”

    刘若华道:“蕊瑶姐,咱们对陛下既然都没感情,怎么就能忍得了跟陛下一起睡觉呢?我突然觉得很别扭。”顾盼左右,轻声道:“咱们这样跟外头的窑姐儿有什么两样?都是讨生活啊!”

    武云昭“噗嗤”一笑,伸出指头点了点刘若华的额头。

    刘若华将头微微后仰,说道:“蕊瑶姐,话是不好听,可你想啊,是不是这个意思?”

    武云昭道:“做的事情差不多,可若华,你得知道,外头的窑姐儿是一条玉臂千人枕,陛下是咱们的丈夫,还是不一样的。”

    刘若华道:“我没觉得不一样,只是外头是一群嫖客,宫里就一个嫖客。”

    武云昭笑道:“好啦,越说越难听了,是个姑娘家该说出口的话吗?让旁人听了去还了得吗?若华啊,你这张口就来,信口胡说的毛病该改改了。”

    刘若华指了指自己,说道:“这个啊,难喽,不过这不怪我,得怪我爹,我都是跟他学的。”

    武云昭问道:“你和你哥都是刘老将军拉扯大的,怎么他没你这个习性啊?”

    刘若华眼珠溜溜一转,说道:“我哥假正经呗,男人嘛,都喜欢装深沉,其实啊,幼稚死了,脑子里一根筋,傻不愣登的。”

    武云昭笑道:“你也就背后说说。”

    刘若华道:“哪有,我刘若华才不背后说人,我跟我爹一起说,在我们家啊,我哥地位最低了,我爹最疼我。”喝口茶润口,接着道:“蕊瑶姐,我新学那套剑法是家传,本来传男不传女的,我爹还不是传了我?我刘家跟外头人家不一样,闺女是宝,儿子是草。”

    武云昭道:“刘老将军如此开明,当真难得,对了,若华,你是想要个宝啊,还是要棵草啊?”

    刘若华扁扁嘴,说道:“我呀,不管是宝还是草,都不想要。我跟陛下又没感情,连熟人都算不上,怎么生孩子。不过,这事也说不好,真要有了也只能生,宫里的女人不就是干这个的吗?我可不敢谋害皇嗣,只是觉得孩子可怜。在这宫里,吃穿用度肯定不用愁,都是上等的东西,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能锦衣玉食过一生。可我就是觉得,养孩子不是这么养的,当爹当妈的还是得有些感情。我身在妃位,凑凑合合也能大富大贵一辈子,也不需要有人养老送终,用不着传宗接代,祸害自己一人得了。”

    武云昭道:“道理不错。”

    在这样的时代,刘若华能说出这番话来,实在进步。

    哪怕在号称先进的新时代,有多少人看不透生子迷思,非要抱着传宗接代、养儿防老的虚幻、无聊原因,死命、拼命生孩子呢。殊不知,背负父母任务的孩子将会面临多大的压力,内心将会多煎熬!在这些腐朽思想浸染下长大的孩子,也将延续父母的错误,抱着同样的心理,生儿育女,一代一代,将共识的谬论传递下去,没有尽头。

    提到孩子,刘若华想到紫燕,问道:“蕊瑶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公布燕儿有孕的消息啊?”

    武云昭正要告诉刘若华心中盘算,忽听外头扑棱棱声响,紧接着,那只蓝孔雀撞进殿来,奔到武云昭的身边。武云昭见它翎毛翘起,神色惶急,不禁莞尔,伸手抚了抚蓝孔雀的后背,笑道:“这是又被欺负了!”

    刘若华笑道:“教你老招惹人家,吃苦头了吧,记吃不记打!”

    武云昭用手指在小蓝的身上滑动,理顺它的羽毛,说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们又能管得了谁呢。小蓝是不舍得欺负小白,故意让着它,要不然啊,单凭体型,小白就胜不了小蓝。”

    刘若华咯咯笑道:“哎呦呦,看不出来,还是个痴情种!蕊瑶姐,咱们还不如两只鸟呢,人家相亲相爱,发脾气了有人惯着,咱们发脾气啦,只能默念宫规,忍着不生气!”

    武云昭微笑道:“都是命啊!这就是缘分。若是碰上了其他的鸟,照小白的脾气,有几只能受得了,早打起来了。”捏了块儿点心扔到一旁,引着蓝孔雀去啄食,接着说回正题,道:“若华,我打算把燕儿的肚子再藏一个多月,最早也得是重阳的时候再公布消息。”

    刘若华奇道:“为什么呀?”

    武云昭道:“我想试一试,如果熊豪骤然得知陛下突然有了一个五个月大的孩子,他会不会按捺不住,提早动手。”

    刘若华吃了一惊,想了片刻,说道:“会不会太冒险了?”

    武云昭道:“熊豪准备的时间越长,对咱们越不利,总不能一直这样跟他耗下去。熊豪最不想见到的就是陛下有继承人,咱们偏偏给他弄出个继承人来,看他如何作为。若他按兵不动,咱们继续守株待兔。若他有丝毫行动,咱们立即动手擒拿。谋逆是大罪,跟宫妃偷情不一样,但凡沾边,不用细查,有些证据即可,定能要了他的命。”

    刘若华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听起来倒是可行,不过,这么一来,燕儿处境很危险啊,咱们能护得周全吗?”

    武云昭道:“没什么可担心的,燕儿有孕的消息只要放了出去,她必要受到宫中女人的嫉恨,各种暗害手段肯定少不了,多一个熊豪、少一个熊豪没什么分别,再说了,熊豪肯定不能自己来后宫下手谋害皇嗣,定要借助他人之力的,咱们既然已经盯上了他,就不怕他搞小动作。谋害皇嗣之事说小了,可往争宠的女人身上推,但要往大了说,也能攀扯谋逆,到时候让我爹和你爹他们联合相熟的大臣奏他几本,坐实了他谋逆的心思,陛下想不杀他都不行。先帝的面子可保不住乱臣贼子。”

    刘若华将武云昭的话细细体味了一遍,最后点头道:“恩,就这么办。蕊瑶姐,要告诉燕儿实情吗?”

    武云昭道:“瞒着吧。有孕的女人敏感,别给她添麻烦,咱们多上心照顾就是了。”

    刘若华点头,心中也是这个想法。

    武云昭道:“放心,过两日,我会将太后接回宫中共度中秋佳节,提前将紫燕的事情跟太后说一声。太后在宫中多年,心如明镜,有她老人家在,紫燕又能多一份保障。”

    随后,武云昭在刘若华的教导下练习如何使用匕首。

    晚膳之后,武云昭伏案写下近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细致、专心地梳理了里头的条条关系,心中有了把握之后,将这些纸张全部烧毁,没留下一丝痕迹。

    躺下以后,武云昭暂无睡意,问系统道:“婉儿,有新的功能解锁吗?”

    系统冷硬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只听它道:“回主人,您现在的经验值是400,新解锁的功能包括资料库、急救箱••••••”

    武云昭心道:“跟没说一样,没一样有用的。”索性不去理会,依旧坚定地相信自己的能力,安然睡去。

    十日后,中秋佳节到了,安然度过。

    又过半月有余,重阳节到了,武云昭于重阳宴会上宣布了紫燕有孕,为佳节添彩。熊严大喜,当即提了紫燕为昭仪。

    接下来的日子里,武云昭一面应付熊严,一面对付后宫众女保护紫燕,同时兼顾熊豪动向,一直到了冬季。

    这日腊八,武云昭又截获一道熊豪给韩容嘉的消息。

    终于,将近半年的等待之后,熊豪要动手了,日子选在了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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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梦中,武云昭忽觉肩头刺痛,悠悠醒转,睁眼只见刘若华、挺着肚子的紫燕围在床边,二人神情皆激动。只听刘若华喊道:“蕊瑶姐,你醒啦,太好啦。”回头大声道:“许太医,许太医,皇后娘娘醒了,你快来。”声音中充满喜悦。

    武云昭只觉得两耳轰隆,微微皱起了眉头,心道:“平时怎么没发现这小丫头这么大的嗓门。”想要抬起手来堵住耳朵,右手顺利堵住了右耳,左手却甫一抬起,肩头一阵剧痛,“嘶”一声,随即手臂酸软,垂落在床边。

    紫燕曾是宫女,常做伺候人的功夫,立即注意到了武云昭的动作,观其神色便知其用意,伸手扯了扯刘若华,说道:“贤妃娘娘,你小点儿声儿,吵着皇后娘娘了。”

    武云昭闻言,微微一笑。

    刘若华霎时捂住了口,眉开眼笑,为许太医让出地方。

    许太医给武云昭把了把脉,说道:“娘娘只是皮肉伤,流血多了些以致体虚乏力,不打紧的,好好养着就是。”

    武云昭轻声道:“多谢许太医。”嗓音微微沙哑。

    许太医道:“不敢,不敢,娘娘救驾有功,老臣佩服万分。”转头对刘柔华道:“皇后娘娘口渴了,劳烦贤妃娘娘拿杯茶过来。”

    刘若华点了点头,刚站起身来,只听一个男子声音道:“朕来,朕来。”正是熊严的声音。

    脚步声近,武云昭心道:“小皇帝有些良心,老娘要不要学着影视剧里的女人装模作样地起身见驾呢?”心念电闪,决定还是挣扎一下,手肘支撑床板,侧身起来,说道:“臣妾见过•••”话未说完,眼见一道水柱泼了过来,当机立断,头只微偏,‘接’了满脸水,登时狼狈不堪。

    熊严“哎呦”一声,随手将水杯丢出去,奔到武云昭身旁,深感抱歉,却不会说道歉之语,举着双手不知所措,急道:“皇••皇后••朕•••”连句话也说不完整了。

    武云昭低着头,看到一滴滴水珠落在床面上,很快晕湿了一大片,抿唇忍笑,心道:“这个废物。”随即宁定,抬起头来,见熊严神色慌乱,眼圈泛红,似是哭过,心中一软,心道:“哪里有一国之君的样子,真是投胎投得好,算了,看在你是第一个为老娘哭过的份上,放过你吧。”抓起被子擦了擦脸,微笑道:“陛下,先让臣妾将被褥换了如何?还在冬天呢。”

    熊严见自己的皇后面容惨白,却反过来安慰自己,心中又感动,又欢喜,只觉得胸中暖洋洋的,说不出来的舒服,好似身在云端一样,忙道:“对,对,换、换,来人啊,来人啊。”

    刘若华道:“陛下,您先到外头等等,皇后娘娘衣服也湿了,得一并换了。”

    熊严听话点头,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样子,拉着许太医出了门。

    刘若华再也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扶着武云昭下床,走到一旁,轻声道:“蕊瑶姐,瞧陛下的样子吗?哎呦,深情款款啊。”

    紫燕站在武云昭另一侧,也笑道:“皇后姐姐,你是不知道,你昏着的时候,陛下守在你床边,偷偷抹泪呢。”从紫兰手中接过一套内衫,说道:“紫兰,先出去吧,有本宫和贤妃娘娘就够了。”紫燕在重阳时已被封为昭仪,做了一宫之主,面对仆婢可称“本宫”了。

    紫兰应声走出。

    刘若华道:“小心。”扶着武云昭走到屏风后,一刻不敢撒手。

    武云昭笑道:“区区小伤,又不是残废了,不至于的。”

    紫燕后怕,说道:“皇后姐姐,你说的轻巧,当时可把我们吓坏了,你那件袍子都被血浸透了,你怎么就敢呢?”小心翼翼地给武云昭套上衣袖,看着她肩头的隐隐透着血色的绷带,只觉得心惊肉跳。

    武云昭劝慰道:“这不是没事儿嘛,疼是疼了些,可因祸得福,换了陛下宠爱呢。”

    刘若华道:“这种宠爱不要也罢。”口中这样讲,心中也为武云昭高兴。经此一遭,熊严是真的对自己的皇后有了真情呢。

    武云昭轻轻抚了抚紫燕的肚子,问道:“没事吧。”

    紫燕道:“太医给看过了,一点儿事儿没有,皇后姐姐放心。”

    武云昭问道:“熊豪和韩容嘉呢?”

    刘若华道:“怎么有心思提他俩。”冷哼一声,说道:“熊豪在天牢呢,问斩是肯定的了,韩容嘉当场死了。”

    武云昭道:“那就好。”在两人的搀扶下重新躺回床上。

    昨夜除夕宴会,熊豪果然指使韩容嘉刺王杀驾,意图待紫燕孩子诞生后,当摄政王,挟太子以令诸侯,趁机夺权上位。

    按着熊豪的打算,他是想韩容嘉得手后,即刻将韩容嘉打杀,表面立功。

    但武云昭、刘若华、王康瑞、刘守业、刘建章等人早有准备,安排了人马埋伏在周围。

    武云昭时刻盯着韩容嘉,见她目露凶光,手藏衣袖走进熊严身旁敬酒时,当即挺身而出。武云昭因为系统在手,有恃无恐,不怕丧命,决定用苦肉计,挡在了熊严身前,接下韩容嘉一刀,随即从袖中翻出匕首,反手刺出,正中韩容嘉脖颈,结果了韩容嘉的性命。

    变故陡升,场面大乱。

    熊豪哪里料得到娇滴滴的皇后竟会冒死护驾,等看清楚的时候,只见一柄银光闪闪的匕首扎在了韩容嘉的脖子上,鲜血喷射,如雨如雾。

    熊豪心中一凉,心知计划定是暴露了,还没想出如何应对,随侍御前的刘建章已经挺剑斩来,大喝一声“承平王逆谋犯上,其罪当诛。”根本没给熊豪任何狡辩的余地。

    群臣哗然。

    事已至此,熊豪也只能接招,大喝一声,将自己安排的禁军招进来,举起剑来与刘建章扭打在一起。

    场面霎时更加混乱,呼喊截杀、兵刃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武云昭决断果敢,动作凌厉,待刘若华赶到身边时,背后已经血流如泉涌,韩容嘉已经倒地断气,哪里救得及?

    刘若华急道:“蕊瑶姐,你怎样?”六神无主。

    武云昭喝道:“去杀敌!”伸出手臂,勉力推了推刘若华。

    刘若华这才定神,甩了繁复衣袍,抽剑而出,奔下场去,与叛乱官兵斗在一起,平生第一次持剑杀人。

    此时,熊严只知道扶着武云昭,愣愣的,不知身在何处。

    武云昭眉头深锁,忍着剧痛,扭动头颈,观察四周,察觉应该没有危险,凝视熊严,柔声道:“陛下,安好吧。”双眼紧闭,昏晕在熊严怀中。

    熊严还不知所措,察觉有温热之物从手指缝隙间流过,骇然不已,哆哆嗦嗦搂着自己满身是血,不知生死的皇后,惶急大吵大闹,至于德妃为何行刺,皇后为何会抽出匕首反杀德妃,贤妃为何会抽剑对敌,皇叔为何会造反,已经全然顾不得,脑中一片浆糊,浑浑噩噩。

    不到半个时辰,这场蓄谋已久的宫变即告结束。熊豪及同党全员,凡是活着的,尽皆被俘。韩容嘉之父尚书韩世忠受女儿牵连,一并被下了天牢。

    此次动乱中,皇后王蕊瑶奋勇,舍命护驾,成为宫中美谈。

    待众人走后,武云昭躺在流苏帐中,暗中问道:“婉儿,我的经验值多少了?”

    系统道:“回主人,已经700了。”

    武云昭暗喜,说道:“不枉我甘冒大险,遭受苦楚,好,好啊。”经验值的快速提升足以证明经此一役,自己在熊严的心中有多么的重要,那么以后,有了帝王的真心,慢慢夺权就不是难题了。

    武云昭望着帐顶,在脑中一步步计划着以后的行动。

    帝王之位,指日可待了。

    次日午间,熊豪被斩首、韩家被灭九族的消息传来。

    午后,王康瑞及夫人得了熊严恩典,来到宫中看望女儿。武云昭趁此机会再一次向王康瑞提出辞官建议。

    两个月后,武云昭病愈,已是三月份了,乍暖还寒的时候。

    不过,不管是宫内人还是宫外人都清楚,皇后的寒冬已经彻底过去,今后的日子里唯有盛夏,光芒耀眼。

    这日,天气晴朗,暖风条条,武云昭带着紫燕,如今的燕昭仪在御花园欣赏春景。紫燕的肚子已经约有八个月了。

    武云昭与紫燕互相挽着手臂,看着池塘边吐出新绿的垂柳,微笑道:“燕儿,你看,万象更新,一派大好呢,生产的日子近了,逢着天气好的时候多出来走走,对你生产也有好处。”

    紫燕道:“恩,多谢皇后姐姐提点。”

    正谈话间,忽闻笑语欢声,二人齐齐回头,只见七八个女子互相簇拥着走进御花园,一个个朝气蓬勃,年轻貌美。

    紫燕道:“看服饰打扮,这些都是刚选进宫的女子吧。”

    武云昭点头道:“是啊,春天了,御花园里百花盛开,增添景致,后宫里也得多添人啊,这样才漂亮,燕儿,咱们去亭子里吧,刚进宫的丫头不懂规矩,别毛手毛脚地冲撞了孩子。”

    紫燕点点头,扶着后腰,与武云昭走进凉亭。

    两人刚坐定,那些女子便由负责督导的姑姑带了过来请安。

    众女齐道:“嫔妾拜见皇后娘娘,拜见燕昭仪。”

    武云昭手臂微抬,说道:“免礼吧。”

    众女齐道:“是,谢皇后娘娘。”虽然神态恭敬,微微垂首,到底都是年轻女孩儿,心性不定,难脱稚嫩,还是忍不住偷瞧武云昭和紫燕。

    武云昭道:“本宫和燕昭仪随便走走,尔等无须拘谨,既然来到宫中,时常走动,熟悉、熟悉也好,免得以后行路有差,宫中不比外头随意,若是认错了路,进错了宫,触犯了宫规,那都是要送上性命的。”

    众女心中一凛,齐声道:“多谢皇后娘娘提点,嫔妾等定严守宫规,不敢行路有差。”

    武云昭点点头,单手一摆,让她们退下了,向紫燕道:“燕儿,她们怎么这么怕本宫,本宫刚才很凶吗?”

    紫燕笑道:“皇后姐姐,她们能不怕你吗?你忘啦。”指了指武云昭叠在膝上的纤纤素手,接着道:“你这手上可有一条命呢。”

    武云昭心念一动,随即明了。

    这些女孩子刚进宫,肯定不知道宫变一事,定是从他人口中得知皇后亲手宰了曾经的德妃。凡是传言,大多会被添油加醋,以致离谱也说不定,再加上如今德妃之位虚悬。空悬的妃位就像是皇后在向众女宣告,谁敢得罪皇后,以前的韩德妃,就是今后她们的下场。

    如何令这些女人不害怕呢?

    紫燕接着道:“皇后姐姐,她们见了你还算好的呢,若是见到了贤妃姐姐,哎呦,那是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

    当日,刘若华一柄长剑,大杀四方,勇猛、凶悍更甚于救驾侍卫,给宫里人留下的印象很深刻。

    武云昭笑道:“这样也好,若华最烦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阿谀奉承,如此一来,她能过上清净日子了。”

    紫燕道:“可不是嘛!”抚了抚肚子,说道:“蕊瑶姐,等这孩子生下来之后,让他随贤妃姐姐学武吧。”在心中,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如他的父亲一般无能。

    武云昭道:“好啊,若华定然乐意。男孩子就该阳刚一些,若熊豪不造反,他也算是个大丈夫,男子汉。”

    紫燕道:“说的是呢。”

    武云昭抬头,看日头渐渐爬上了头顶,说道:“燕儿咱们回宫吧。”

    回立政殿的路上,武云昭和刘若华遇上了刘守业,如今,他顶了熊豪的职位,当了禁军统领,刘建章升至从四品宣威将军,仍守护御前,得熊严信任,十分光荣。

    刘家父子的荣誉虽是实至名归,但其中也少不了武云昭筹谋,因此,二人对武云昭都有一份感恩之心。

    眼下,刘家是朝中权势最大的皇亲,经历熊豪谋逆,妃嫔合谋之事后,忌惮刘家的人不在少数,流言也就随之而来了。

    王康瑞在武云昭建议后,逐渐地放权给熊严。熊严依旧不长进,自然不愿理会政务,眼下,他对自己的皇后情深意重,信任有加,自然地,心安理得地将政务暗中传给了武云昭。武云昭近些日子又恢复了批改奏折的日子,对朝中情形和官员态度了如指掌。

    武云昭道:“刘将军忠心耿耿,陛下心中有数,无须理会那些个跳梁之人,不过是一群占了便宜,趁机上位的无能酸腐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胸中没有家国沟壑,小人罢了,这样的人在朝中待不了多长时间。”

    韩容嘉私通熊豪,参与谋反,拔出萝卜带出泥,不但韩家被诛了九族而且与韩家关系密切的不少官员也受了牵连,或一并斩首、或革职、或外放,下去了不少人。

    这些突然得了升迁之机的官们大多年轻,急于建立势力,巩固权位,表现能力,然而一番清洗后,政治清明,哪里有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无奈之下,只能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将视线放到了武将身上,借熊豪曾有军权,败坏朝纲,犯上叛逆之由,大放厥词,试图消减刘家势力。

    武云昭的言外之意便是:待有合适人选,这些临时替补的官员尽皆会被赶出朝堂,不会得到重用。

    刘守业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老臣为国、为君,上战场杀的敌,回京师护得是君,不管抓麻雀,拿耗子的事情。”

    武云昭赞道:“将军通透。”

    刘守业恭敬道:“娘娘谬赞。”

    武云昭笑道:“时刻不早,本宫先回了,将军随意。”

    刘守业恭送,看着武云昭的背影,暗自赞叹:“老王这个闺女不简单啊!”

    任谁想得到,曾经知书识礼,花容月貌,娇滴滴,羞怯怯的小女孩儿,竟有朝一日,胆敢勤王护驾,手刃奸贼,暗中把持朝政,大权在握呢!

    忆及武云昭那日斩杀韩容嘉的凌厉手法,不禁胆寒。

    忽而风起,天色骤变,乌云从东方天际蔓延上来。

    刘守业后背一阵生寒,抖抖肩膀,轻声道:“变天啦,赶紧走!”

    天黑得很快!

    武云昭和紫燕刚踏入室内不多时,已然昏黑无比,在院中嬉戏的两只孔雀急匆匆奔进殿来。

    电光一闪,霹雳直下,大雨瓢泼!

    紫燕拍了拍胸口,透过窗格看着外头,笑道:“老天爷的脸面真是说变就变,比翻书还快,刚才还晴空万里,眨眼间便这样骇人了,皇后姐姐,幸亏咱们回来得快,要不然啊,一定被截在外头了,浇个透!”

    武云昭道:“放心吧,浇了谁也不能浇了你。”耳听春雷阵阵,室内温度降了下来,提醒道:“燕儿,去多披件衣服,别冻着了。”

    紫燕点点头,在紫兰的搀扶下回到偏殿。

    武云昭逗了逗孔雀,转身正要去补妆,忽听门外小顺急道:“参见陛下”,紧接着,宫门一把被推开,熊严和王德一头撞了进来,只见主仆二人皆是落水狗模样。

    武云昭急忙上前,与王德一起扶着熊严,说道:“陛下,您没事吧,怎么顶风冒雨地过来了?”

    熊严抽了抽鼻子,打了个哆嗦,抹抹脸,说道:“朕突然想来想看看你,走到一半,大雨就下来了,躲没处躲,藏没处藏,索性冲过来了。”说着,“阿嚏”“阿嚏”连打喷嚏。

    王德关切道:“陛下,赶紧去沐浴吧。”

    武云昭听熊严这样讲,也不能嘲笑,赶紧送熊严进到浴室,吩咐小顺去请太医熬驱寒汤药。

    半个时辰后,熊严裹着被子,盘膝坐在床上,一口一口喝姜汤。

    武云昭暗自摇头,心道:“我跟个大小孩抢皇位,有什么劲啊。”不好将人晾着,但也真心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只好道:“陛下,时辰不早,可要传膳吗?”

    武云昭用苦肉计换取熊严情意是真,但熊严真的对她情意深重之后,应对时的尴尬也是真。尤其陷入爱情的熊严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个笨拙的纯情小子,武云昭有时甚至会产生负罪感,令人哭笑不得。

    熊严摆摆手,说道:“不急,不急。”向武云昭招招手。

    武云昭霎时头疼,硬着头皮,面带微笑走到熊严旁边。

    熊严拉起武云昭的手。

    武云昭汗毛直竖,轻声道:“陛下,别这样••,还是白天呢。”

    熊严笑道:“什么白天,皇后啊,你瞧,外头黑着呢!”

    风雨未去,屋外确实一片昏暗。

    武云昭脸色一僵,心道:“是啊,确实黑。”

    熊严手指动了动,抚了抚武云昭的手背,说道:“皇后放心,朕不做什么,咱们说说话就好。”

    熊严虽然行事荒唐,但也知道,皇后与一般的妃子不同,不会妄为。

    武云昭微微垂首,似是羞涩,心中着实慌乱,暗中对系统道:“婉儿,将小皇帝解决了。”

    熊严见自己的美丽皇后神情羞怯,心中荡漾,忍不住要凑上前去亲亲、抱抱,岂料,突然意识朦胧,只觉得自己身在空中,飘飘荡荡,摇摇晃晃,似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做了什么,十分舒爽。

    武云昭松了口气,将手掌从熊严的手中抽了出来,轻轻一推,将小皇帝推倒,甩甩手,走到桌边,喝茶压惊,眼角余光偷瞄着神情满足的熊严,忍不住发散思维,想了一下熊严脑海中可能浮现的情景,登时生出一种作呕的感觉,心道:“老娘这是何苦呢?” 快步走到床前,用被子将熊严的脑袋蒙住,正是‘眼不见为净!’

    两日后,天朗气清,熊严邀请武云昭一同放纸鸢,引得宫中众女羡慕不已;

    又过几日,皇后寿辰,熊严大操大办,更亲自为武云昭准备了礼物并请画师为二人描绘丹青;

    接下来的日子里,熊严化身痴情好男人,大玩浪漫主义,送花送草、情话绵绵,拉着武云昭赏花、赏月,殷勤备至,关怀体贴,别出心裁,花式专宠,直至紫燕诞下皇子那日,这场令武云昭煎熬不已的宠爱攻势才告一段落。

    紫燕的孩子是熊严的第一位皇子,身份不凡。

    母凭子贵,孩子出生的当日,紫燕封为德妃,在孩子满月后,搬出立政殿,独坐一宫主位。

    这日,武云昭、刘若华、孙红香正在紫燕宫中看望小皇子,突然,王德匆匆而至,传来一个令前朝后宫震动的的消息----熊严突染恶疾,卧床难起。

    武云昭等急忙赶赴太极宫。

    太医们见皇后驾临,赶紧迎了上来,由许太医向武云昭禀报情况。

    武云昭走到床榻之前,见熊严双目紧闭,面容灰败,脸颊微有凹陷,与前几日拉着自己有说有笑的活泼青年截然不同,仿似命在旦夕,心中亦生出不忍。

    熊严只是不适合当帝王罢了,在本质上,他并不是个坏人。武云昭想,如果熊严是个普通的富家公子,他这一辈子应该会比当皇帝过得更好,更自由自在。

    武云昭的是非观念很明确,也自有一套判定是非的标准,自从她来到此地,已经大约有一年光景了。通过与熊严的接触,在武云昭的眼中,熊严只是一个外表成年,内心幼稚如孩子的人。

    武云昭是大女人,强女人。旁人这样认为,她自己也这样认为。她的心胸很是广阔,懂得包容之道。因此,她并不讨厌熊严,反而因为熊严近些日子来的殷勤产生几丝好感,倒不至于生出男女情爱,而是类似姐姐对弟弟的关照吧。

    武云昭轻声道:“许太医,陛下可有性命之忧?”

    帝王性命,关乎江山社稷。

    许太医不敢妄言,踌躇片刻后,刚要开口回答,只见熊严眼皮颤动,似要醒来。

    许太医大喜,道:“皇后娘娘,陛下醒了。陛下定是听到您的声音才醒了。”

    帝后感情甚笃,宫中人皆看在眼里。熊严因为心爱之人在旁关怀而有所反应是理所应当。许太医正烦恼如何回答武云昭的问题,乍见熊严苏醒,内心有了几分把握,难免激动。

    武云昭也看到了,摆摆手,要许太医莫要过于激动,神色凝定,微笑着等待熊严睁开双眼。

    熊严确实是听到武云昭的声音才蓄积力量从昏蒙中苏醒,嘴巴动了动,过了半晌,才道:“皇后,皇后•••”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武云昭微微俯身,握着熊严的手掌,柔声道:“臣妾在呢,陛下莫怕,太医已经看过了,您只是身子有些虚,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就没事了。”见熊严唇边发白,问道:“陛下可是渴了?要喝水吗?”

    许太医听武云昭这样讲,心中惴惴,却不敢妄言。

    熊严喉头动了动,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武云昭,缓缓地,重重点头。

    武云昭道:“等一会儿。”吩咐一旁喜极而泣的王德去倒水,接着道:“许太医,帮本宫将陛下扶起来。”转身坐在床头,在许太医的帮助下,扶起熊严靠在自己肩头,从怀里拿出手帕,为熊严擦了擦额头,颈间的薄汗。

    王德上前,奉上清茶。

    武云昭道:“王公公,换清水,茶水是越喝越渴的。”

    王德连连点头,暗骂自己糊涂,赶紧去换。

    武云昭道:“许太医,趁着陛下清醒,赶紧问诊。”

    许太医道:“是,是。”

    不一会儿后,王德端着清水过来。武云昭接过水,对他道:“王德,告诉外头的,不许将陛下情状透露半字,否则杀无赦,对外只说陛下偶感风寒,正发热。”见王德神色惶急,提醒道:“王公公,您在宫中多年,明白兹事体大,莫让外人看出端倪。”

    王德心中一凛,见皇后镇定,神色坚毅,暗自佩服,赶紧抹抹脸,宁定下来。

    武云昭又道:“若有大臣来问,一个不许放进来,哪怕是本宫父亲来了,也不行。去吧。”

    王德道“是”,忙去吩咐。

    武云昭一心二用,一边吩咐王德,一边听着许太医和熊严的对答。她见许太医神情,料知情形恐怕不妙,待许太医问询完毕后,施了个眼色,让许太医去外头。重病之人最怕惊吓,若许太医说出什么大不幸的话来,恐怕会把熊严直接吓死。

    许太医也退下了。

    武云昭拿着小勺,给熊严慢慢喂了几口水,安慰道:“陛下,还要吗?”

    熊严手指动了动。

    武云昭会意,问道:“陛下还有话对臣妾讲吗?”

    熊严眼睛动了动,说道:“皇后,朕•••会死吗?”

    武云昭微笑道:“陛下,开什么玩笑,您才多大年纪啊,谁没有害病的时候,您看啊,您能喝水,能说话,就是手脚没了力气,这不就是风寒吗?怎么会死呢,别自己吓自己,听话。”心里清楚熊严不信,接着安慰道:“陛下,您说,您是不是前些日子玩儿过啦。老天爷让您病一场,这是提醒您要好好爱惜身子,您年纪轻轻的,怎么能那么胡来呢?您说,臣妾说的有没有道理?”

    凡是害病之人,最怕的就是不知缘由,以至于胡思乱想。

    武云昭对宫中事了如指掌,对熊严做过什么,接触过什么人也都清楚。她提出事实来引导,就是要熊严相信此番害病,乃是由于纵欲饮酒,伤身过度所致。既然知道情由,熊严内心恐惧也可消减几分。

    熊严此时脑中混沌,听武云昭说得有理,没有多想就信了,果然放松了几分。

    武云昭有感熊严身体不再紧绷,说道:“好啦,陛下,您再躺一会儿,累了就睡,臣妾去找许太医开方子,等会儿药熬好了,臣妾再来叫您,啊。”慢慢将熊严放平,拉扯好被褥,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边流出的口涎,神色柔和,微笑道:“陛下,一定得听话,您是天子,只要您听话了,老天爷就不罚你啦。”

    熊严点点头,却不敢闭眼。

    武云昭拂了拂熊严的额头,说道:“陛下,您不信臣妾吗?”

    熊严道:“信•••信。”

    武云昭玩笑道:“信就好,听媳妇儿的话,天谴都绕着走。快睡吧。”

    熊严想了想武云昭的话,微微一笑,闭眼睡去。

    武云昭抬起手腕,按了按额头,后背一片濡湿,心神疲累,见熊严安稳,这才起身出去询问许太医。

    只听许太医道:“皇后娘娘,老臣不敢隐瞒,陛下这病来得凶险,老臣束手无策。”黯然摇头。

    武云昭眼光扫向其他几位太医。

    其余人等尽皆惭愧样子。

    武云昭道:“诸位不必担心,生死有命,祸福天定,本宫不会任意牵连,各位尽心医治便可。先跟本宫说说,眼下如何行事?”

    许太医道:“回娘娘,根据脉象,陛下精气虚空,需要温补,增加精神。”

    武云昭心道:“这不就是保守治疗,能维持多久算多久吗?”明白太医们没有医治之法,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点头道:“劳诸位太医了。”

    众人齐齐躬身行礼,未免打扰熊严,不敢出声。

    武云昭走到寝室之外,见太后已经到了,刘若华和孙红香正宽慰,忙走上前去,行礼道:“儿臣参见母后。”

    太后急问:“我儿,我儿如何?”

    武云昭扶着太后,说道:“母后,陛下方才醒了,喝了一些水,又睡下了。母后放心,太医有医治的法子,就是得花些时日。”

    太后是信任这个儿媳的,听武云昭这样讲,虽然悬心,但同样放了些心,点点头,眼光盯着寝室内。

    武云昭问道:“母后可要进去看看陛下?”

    太后自然是想的,但听屋里太医们隐隐约约的谈论,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先让太医诊治着吧,哀家在外头待一会儿。”

    武云昭道:“母后,儿臣得去外头打点、打点,不能让宫人们乱传、乱说,先失陪了。”

    太后道:“恩,该是如此,皇后深明大义。”

    刘若华道:“皇后娘娘,您去忙吧,嫔妾和贵妃在这里陪着太后。”

    孙红香也道:“嫔妾一定尽心尽力陪伴太后,照顾陛下。”

    武云昭点点头,将王德招来,当着太后等人的面细细吩咐,而后才走出太极宫。

    宫门外,已经有不少大臣了。

    王康瑞俨然是群臣之首,加之,他是皇亲,是皇后的父亲,便由他上前询问详情。

    其实,宫中消息传播甚快,在熊严发病之初,闲言碎语,骇人听闻的传言便零星散开了。群臣对熊严到底如何,心中皆有猜测。不提旁的,太医院所有太医出动,集聚太极宫,这便昭示了几分真相。

    王康瑞混迹官场大半生,怎会不懂得避忌,怎会在这样紧急的当口给自己女儿找麻烦,即便要问,也是要私下问,不能在明面上问。若是熊严当真无事,那还罢了,若是熊严有事,问出了不得了的消息,弄得内外哗然,人心惶惶,岂不是自找罪过吗?

    然而,这出头鸟不是王康瑞不想当就能不当的。身在其位,王康瑞也只能被群臣推着往外冲,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此时,他是真的后悔,没有在年初就答应武云昭的建议,赶紧带着老婆辞官,远离这片是非。

    武云昭也知王康瑞身份尴尬,并不回答,让王康瑞稍安勿躁。

    王康瑞配合女儿,忙退回群臣之中。

    武云昭端正立于太极宫前,容色庄严,不怒自危,眼光一一扫过骚动的群臣,半晌过后,沉声道:“陛下无事,未免扰了陛下休息,各位大臣请回吧。”

    此言一出,群臣怎能甘心,立即便有人发难,要求面见熊严。

    武云昭见发言之人三十几岁年纪,一副腐儒模样,问道:“大人是•••?”

    去年,武云昭曾出宫拜访群臣,代施皇恩,五品以上能上朝的常参大臣尽数识得。但经过政变后,朝中人员变动甚剧,很多臣子是新面孔,武云昭并不能一一认全。再者,她身为皇后,后宫的主事人,若对群臣太过了解,来一个认得一个,未免显得心思不正,野心勃勃,恐有牝鸡司晨之嫌,因此,即使认识,也得装作不熟。

    那人道:“臣,殿中丞宋道义,参见皇后娘娘。”

    武云昭道:“原来是宋大人,怎么,听宋大人的意思,你是在质疑本宫,指责本宫信口雌黄吗?”

    宋道义道:“娘娘言重,微臣绝不敢冒犯皇后娘娘,不过•••”抬起头来,接着道:“陛下安危关系社稷,皇后娘娘拦在宫前,不给群臣面见之机,如此遮遮掩掩,内中恐怕另有缘由,难以令人信服,我等实在心中难安,心有余悸,心有惴惴,还请娘娘给个方便,让我等面见陛下,亲见陛下无恙,我等也能心神宁定,安心理政。”

    王德有心维护皇后,抢上一步,厉声道:“大胆,不得对皇后无礼。宋大人,活得不耐烦了吗!”

    宋道义道:“小小宦官,也敢对朝政指手画脚,我看你才活得不耐烦了。”拱手道:“群臣奏请皇后娘娘,何时轮到一个阉人吆五喝六,哼!”

    武云昭抬起手来,心道:“好你个宋道义,竟然敢得罪王德,当真是嫌命长,蠢货!”

    王德是照顾熊严长大的,是熊严身前的第一红人,虽然是个老太监,但地位之尊,不下于任何一个在朝官员,任谁见了,哪怕是身为皇后的武云昭,也要给几分颜面,不敢撕破脸面。今日,宋道义胆敢指着鼻子,大庭广众之下,辱骂王德,可谓毫无眼色,自寻死路。

    王德会意,为了给武云昭面子,不多纠缠,狠狠瞪了宋道义一眼,退后一步。然而,这笔账是牢牢记在心里,日后定要讨回来的。

    只听武云昭道:“各位大人,不是本宫不让各位大人面见陛下,而是陛下正在休息,各位大人若贸然入内,恐会惹陛下不快,龙颜大怒。”顿了顿,查察群臣脸色,接着道:“本宫向各位大臣保证,陛下安然,并无大碍,只是偶感风寒罢了。”

    宋道义道:“皇后娘娘,既然陛下只是得了风寒,那让各位大臣见见也无妨。”

    武云昭心平气和,笑道:“宋大人还是不信本宫?”

    宋道义道:“不敢,陛下龙体是否康健,事关社稷、事关天下,皇后娘娘与陛下夫妻同心,您的话自然可信,不过,微臣只是担心,皇后娘娘如此三言两语,轻描淡写,您可否担得起这些言语的背后之意?可否担得起群臣期盼,百姓期盼?”躬身道:“请皇后娘娘行个方便,让我等面见陛下。”

    群臣附和。

    武云昭微微一笑,眼光再一次扫过群臣,面上并无怒色,仍是一片云淡风轻的样子,说道:“诸位大臣心系陛下,忠君爱主,诚挚之心,日月可鉴,本宫感谢各位大臣一片赤诚。”

    群臣谦虚道:“娘娘谬赞。”

    武云昭将视线定在宋道义的脸上,与他双目相接,说道:“宋大人忠心耿耿,本宫也不能不全了宋大人爱君之心,既然如此,本宫让路就是。”说着,移动两步。

    群臣见皇后态度忽然松动,反而不敢似方才那般执拗,一个个心中犯嘀咕,面面相觑,不知皇后当真是有恃无恐还是故弄玄虚。

    宋道义暗自沉吟,看看紧闭的宫门,瞧瞧气度雍容,不急不躁,沉着冷静的皇后,意念有些动摇,向旁边的同僚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又想了想,说道:“皇后娘娘当真允可我等进去探望陛下。”

    武云昭笑道:“本宫不是让出路来了吗?难道宋大人看不到?哎呦,本宫倒忘了,政务繁重,宋大人夜以继日,政事操劳,为陛下着想,想来心神俱疲,眼神大不如前,这样吧,本宫再让两步。”说着,又移动两步,距离更远了些,问道:“宋大人,这回看清了吗?”

    王德一旁冷笑,心知皇后是在下套,同时讥刺宋道义也是给自己出气,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冷冷瞧着,神色阴鹫。

    宋道义眉头微皱,心道:“好伶牙俐齿的女人!”然而此时不是在乎皇后嘲讽的时候,该要速速决断,进还是不进?

    宫门就在眼前,进去之后,如果发现陛下病入膏肓,也就证明了方才皇后谎话连篇,那么宋道义则可全身而退,反过来追究皇后欺瞒之罪;但如果进去之后,发现陛下真如皇后所言,仅仅是风寒,小病小痛,不日便可痊愈,那么自己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不但得罪了皇后,更会惊扰圣驾,后果不堪设想。

    犹疑着,宋道义不由地看向武云昭,只见她姿容淡雅,似笑非笑,一身华丽凤袍,衬得她仪态庄严、无一处不恰到好处,让人从心底里相信,一国之母,中宫皇后,就该是这个样子。

    宋道义糊涂,万万不相信,一个女人竟会沉稳如斯。

    周遭的同僚持观望态度,宋道义成了试吃螃蟹的第一人,进退不得。

    他有些后悔,若能再有耐心一点儿,再等待一会儿,或许,此刻被推出来“试法”的就不是自己而是旁人了。

    宋道义暗自祈祷:“女儿啊,你给爹的消息可一定得对啊,否则•••唉•••”咬咬牙,走上一步,顿一顿,又走上一步,再走一步•••直到与武云昭并列。

    便在此时,宋道义突然听武云昭道:“宋大人,本宫有一句话要提醒您。”

    宋道义看向武云昭,猜测用心。

    武云昭仍面向群臣,不看宋道义一眼,淡淡道:“太极宫,外臣无诏不得入内,硬闯者一律视为犯上作乱。王公公,犯上作乱者该当何罪?”

    王德冷冷一笑,答道:“回皇后娘娘,犯上作乱等同谋逆,诛九族,杀无赦。”

    宋道义心中一凛。

    群臣低声议论。

    武云昭道:“王公公,给宋大人开门。”

    王德道:“是。”冲着止步不前的宋道义微微一笑,推开紧闭的宫门,说道:“宋大人,请吧,走快些,诸位大人都等着呢。”

    宋道义眉头紧锁,双眼直视,望着太极宫内,只见里头一片明亮,宫人有序随侍,没有慌乱样子。

    在宋道义身后的群臣垫脚张望,见到的也是一般光景,霎时气馁,不敢妄动。

    宋道义暗叫“不好。”右脚抬了起来,怎么也不能放下,身子发颤,额上汗水如豆,顺着脸颊流进衣领里。

    武云昭道:“大人,本宫为你带路如何?”

    宋道义再次看向武云昭,勉强将右脚踏实,左脚却黏在了地面上,沉重犹如捆绑了岩石。

    武云昭抬起右手。

    一直默不作声的小顺赶紧抬起手臂,横放武云昭的身侧。

    武云昭将手掌搭在小顺的手臂上,缓步走到宋道义面前,笑道:“宋大人,本宫先走一步,您跟紧些。陛下伤寒,受不得吹风,您若走得慢了,这门可就不得不关上了。”扭头向台阶下的群臣道:“诸位大人,朝中政务繁忙,陛下有恙,还得仰仗诸位大人,时辰不早,各司其职吧。”说罢,径直走入太极宫内。

    宋道义看着武云昭的背影,只觉得衣袍上的凤凰好似要飞将出来,大展神威,一口天火烧死自己,霎时之间,冷汗涔涔。

    阶下的官员们已经开始散了。一步当先的便是王康瑞。

    王德看着一动不动的宋道义“嘿”“嘿”冷笑,手腕一转,将手中银白的拂尘甩得“刷”“刷”作响。

    一声声的破空声,好似一块块石头,砸在宋道义的身上,令他头疼,肉疼,心疼。

    王德走到宋道义的面前,掸了掸袖子,笑眯眯道:“宋大人,老奴要关门了,您到底是走还是不走啊?老奴等着伺候呢?”王德是熊严身边的太监,谈伺候,只能伺候皇帝,皇后、太后,他这样讲,便是再一次提醒,宋道义无礼之事,也是在告诉宋道义,得罪了‘阉人’的结果将会怎样?

    宋道义咽了口唾沫,面皮抽动,忍不住回头看看阶下的同僚,只见下头已经没几个人了,仅剩下的两个与自己交好的朋友,在接触到自己求助的目光后,对视一眼,面露歉然,匆匆离去了。

    太极宫门前,仅剩下宋道义、王德和犹若石像,尽职尽责的几名侍卫。

    一时鸦雀无声。

    宋道义有心打退堂鼓,但不知如何开口。

    突然,王德厉声道:“宋大人。”语音尖刺,震耳欲聋。

    宋道义一抖,腿肚子转筋,颤颤巍巍,气焰全消,服软道:“王公公,有何示下?”只想尽快离开此地。

    王德将拂尘搭在臂弯,晃了晃身子,摇了摇头,仍旧笑眯眯的模样,柔声道:“宋大人,依老奴看,您也没心情去面见陛下了,是不是?”

    宋道义奉承道:“公公心如明镜,心如明镜。”

    王德接着道:“宋大人,那•••老奴能不能恭送大人离去呢?”

    宋道义忙道:“不敢,不敢,微臣怎敢劳公公大驾,微臣自己走,自己走,•••不,不,微臣这就滚,这就滚。”心神慌乱中,竟不知道给王德说几句好话,求他免了自己失言的罪过。

    王德道:“慢着!”

    宋道义连连叫苦,再次转过身来,问道:“公公还有吩咐?”

    王德道:“陛下还睡着,老奴也没什么活计,趁此机会,想跟宋大人好好聊聊,宋大人给面子吗?”

    宋道义道:“公公有话直说,微臣不敢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