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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人驾到txt下载

    魏潜手掌收紧,握住那根纤细的手指。

    崔凝动了动手指去挠他,笑声清脆,颇有些得意的道,“是不是很好听?”

    “定世安宁。”魏潜那一点悸动消失无踪,看着崔凝单薄的身板不禁心生怜惜。

    崔凝愣了一下,“咦?我的字是这样解释的吗?我以为是愿世安宁呢。”

    魏潜笑而不语。崔氏绝不是那等随随便便放个闺阁女子出来玩耍的人家。既然崔氏族里同意她入士,就意味着默认把她当做男人一样去栽培,清河崔氏的男人又岂是那么好做?更何况,崔凝从小生活在山野,与崔氏那些从小被精心栽培的男丁差距何止一星半点!

    这个傻姑娘,究竟知不知道往自己肩膀上放了什么样的重担?

    “听着还挺有气魄啊!”崔凝喜滋滋的道。

    “傻。”魏潜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指。

    别人要是这么评价崔凝,她肯定是不承认的,但她觉得这话从魏潜口中说出就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崔凝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头上,“我觉得,这样你的聪明就会传染给我一点呢?”

    手低触感太好,魏潜忍不住揉了几下。

    崔凝发髻微乱,那些小碎发就翘了起来,好像欢喜又得意的样子。崔凝笑眯眯的蹭蹭他的手,抬眼望着他,“五哥,二师兄说要我找一把叫做‘斩夜’的神刀,虽然是哄我,但也未必不是意有所指。你破案如神又这么正义,是不是斩开黑夜的人?”

    “你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未必就是黑夜。”魏潜看着她小狗似的神情,目光柔软,“也有可能你就是太阳。如果你自己被黑暗蒙蔽,不再发光发亮,那才是真正的黑夜。”

    崔凝瞪大眼睛,紧张道。“五哥,那你看我还亮不亮?”

    她总是万分认真的说出这样令人捧腹的话,聊了一会,魏潜一天的烦恼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亮着呢。”魏潜拍拍她的脑袋。笃定的道。

    崔凝吁了口气,挨着他的手靠在车壁上,“五哥,谢谢你。”

    “嗯?”

    “你娶我,是委屈你了……”崔凝轻声道。

    魏潜微微皱眉。“婚姻大事,只有愿不愿意,何来委不委屈?”

    下山这几年里,崔凝还有很多事情不懂,但有些事情很容易就能想明白。就崔魏两家的婚事来说,人人都觉得魏潜是高娶,倘若她真是能持家相夫教子的贵女,那确是便宜了魏潜,可事实并非如此,她婚后还是要做官。崔家也不会平白为他人做嫁衣裳,否则祖父不必特地请魏祭酒喝酒,只需一点口风放出去,还怕魏家不来求亲?

    接下了这桩婚事,对魏家和魏潜来说是利是弊实在很难说。

    即使魏潜被传的名声不好,可总有一些不信谣言的人家,凭他的人品才学不愁娶不到一位窈窕淑女。

    “你觉得我是好心帮你才答应这门婚事?”魏潜问。

    崔凝的确有点这种想法。

    魏潜勾起起嘴角,慢慢逼近她。

    气息相闻,崔凝突然想起上次那一吻,心底一慌。急急道,“那、那、那,那咱们应该去告诉赵捕头抓真凶了!”

    “嗯。”魏潜直起身子,吩咐车夫转道往府衙去。

    上次定亲的事敲定之后。他从心底觉得这是将来的妻子,按捺不住心中喜悦,冲动之下亲了她,事后回想起来却有些后悔,她还太小了,不懂这些事情。应当循序渐进才对。

    崔凝还挺喜欢上回亲吻的感觉,自那一回以后,她打心底觉得自己和魏潜亲近了很多,是不同于所有人的那种亲近。眼下看他抽身回去,心底说不出的失落。

    两人默默坐着,各自藏着心事。

    隔了一会儿,崔凝忽然爬起来,在他脸颊上啾的落下一吻。

    魏潜懵住,崔凝已经已经一脸贼笑的乖乖跪坐好。

    安静了许久,崔凝没有听见魏潜有任何声音,不禁心生忐忑,拿眼偷看,却见他正含笑看着她。

    崔凝遂也咧嘴笑了。

    在她脸上很少会有羞涩的表情,即使有,也未必会是因为男女之事。这就是所谓的“无知者无畏”?魏潜想着,自然的伸手握住她的手。

    即便崔凝不懂,他也不打算趁机在白纸上胡作非为,在成亲前把两个人的亲密只保持到现在这个程度就很好。

    马车停在俞府前,两人互相整理一下仪容,敛容下车,一前一后进了衙门,颇有几分官威。

    崔凝趁着旁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扭头冲魏潜眨了一下眼,好像一只偷吃了小鱼干的猫,魏潜不由弯了弯嘴角。

    一进俞府,沉重的气氛使所有人都收了心神。

    崔凝把魏潜刚刚分析的情况跟赵捕头说了,让他派人私下寻找证据,自己则去内院晃了一圈,先去探望俞夫人,而后去了俞瑢的院子。

    俞瑢刚刚沐浴过,倚在临窗的地方绣个小物件。

    崔凝令侍婢噤声,远远站在窗外看了一会儿。俞瑢一身牙白色的衣裙,洗过的乌发半干着披在身后,说不出的宁静祥和。

    “崔大人。”屋里的侍婢走出来,瞧见崔凝连忙欠身行礼。

    俞瑢放下针线,起身迎了出来。

    崔凝看看她的头发,“你若是不介意,我们进屋去说几句话吧。”

    “大人说的哪里话,欢迎还来不及。”俞瑢侧身引路,“请。”

    两人进屋坐下,崔凝看看她方才秀的东西,是一朵半开的牡丹,“我以为像瑢娘子这样清雅端庄的人应该会喜欢兰花、水仙之类。”

    “牡丹雍容富贵,谁不喜欢呢。”俞瑢轻声道。

    崔凝笑笑,“所以人心难懂。”

    “说难也难,说易也易。”俞瑢从从容容的与崔凝对答,并不主动问及她这么晚前来的缘由。

    “愿闻其详。”

    俞瑢从侍婢手里接了茶亲手放到崔凝面前,垂眼缓缓道,“人心所向,无非两样,一是情,一是利。”

    崔凝忽然觉得她一点没有少女的朝气,就好像看透人情世事似的,“那瑢娘子心中所向是情是利?”

    “我是俗人,有情也趋利。”俞瑢眼里有着一丝不容错识的笑意。

    崔凝再想细细分辨个中藏着的意味,那笑意却已经消失了。用排除法来推算,目前虽然还没有切实证据,但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俞瑢涉案甚深,至于她在其中做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未完待续。)

    ps: 袖子由一只单身狗现在变成单身流量狗了,最近上班的地方施工,袖子木有地方去,一整天端着电脑去别的部门打游击,今天遇上突击检查,就……狗……带了……一群人围观了一个莫名其妙蹲在前台蹭网蹭空调蹭电暖蹭水蹭电蹭椅子。

    馆长请听我解释!!!!!馆长果然给我解释的机会了,他事后问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我立刻自我检讨:我蹭网不应该来前台。

    然后,感觉馆长生气了呢……

    第187章

    面对俞瑢,崔凝有种无处下手之感,她手里没有证据,只凭推测无法理直气壮的指证。

    倘若俞瑢就是那个操纵一切的人,崔凝也没有信心从她口中套话,这么晚过来只不过是出于好奇,想再观察观察她,“瑢娘子早些休息,我这就告辞了。”

    俞瑢没有想到崔凝这么轻易就放弃盘问,平静无波的目光里终于透出惊讶,但也只是一瞬便隐去了,“如今多有不便,待事情过去,我再请崔大人吃茶,还望大人届时赏光。”

    崔凝顿住动作,似笑非笑的道,“令妹刚刚惨死,瑢娘子就惦记着宴请吃茶,怕是不妥吧?”

    俞瑢坦然道,“不悲不喜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俞二娘子得罪过你?”

    俞瑢淡淡道,“低头不见抬头见,总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磕磕碰碰。”

    这话说的看似有几分道理,却实在冷漠。什么样的磕磕碰碰以至于亲妹妹死了仍是无动于衷?撇去这一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面对死亡也太淡定了。

    崔凝深深看了她一眼,拱手道,“告辞。”

    俞瑢送崔凝到院门口,目送她的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下的花木之间。

    一旁的侍婢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娘子,崔大人是不是怀疑您?”

    “怀疑我……”俞瑢轻轻一笑,低头看着自己细细长长的手指,“我又没杀俞织如。”

    侍婢自知失言,忙解释道,“奴婢是怕崔大人年纪小,办事不牢靠,胡乱冤枉娘子。”

    “朝廷里多的是刑狱高手,我堂堂尚书府嫡女,能被冤枉死了不成?”俞瑢抬起头,环顾自己的院子。面上无声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真是可惜了俞织如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大娘子睡下了吗?”门外有人问。

    俞瑢回头便看见俞夫人身边的侍婢再朝里面张望,见着她回身,便笑盈盈的近前欠身行礼。

    “何事?”俞瑢面上的笑容消失。眉头蹙了起来。

    那侍婢恭敬答道,“夫人想找娘子说说话。”

    俞瑢沉默须臾,唤了一声,“岫云。”

    站在一侧的侍婢飞快的看了一眼她的脸色,笑着对俞夫人身边的侍婢道。“姐姐且侯片刻,待娘子将头发挽起来吧。”

    岫云见主子一言不发的转身回屋,连忙吩咐其他婢女过来伺候更衣梳洗。

    俞瑢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阵心浮气躁,眉头不由锁得更紧。岫云跟在俞瑢身边最久,自是比旁人更了解她,见状连忙把梳好的头发散开,随意梳了个髻。

    打理好之后,俞瑢才带着岫云慢悠悠的去了正房。

    自从今天二房闹过之后,府里的气氛更沉重了。连廊上照明的灯笼都显得暗了几分,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压抑。

    到了俞夫人的房间里,更是一股闷热扑面而来,浓郁的药味混杂着熏香的味道,熏得人头晕脑胀。

    “母亲。”俞瑢在榻前欠身,看见俞夫人头上绑着额帕,一脸的苍白,看上去娇弱不堪,心里就愈发堵得慌,“母亲可有事吩咐?”

    “坐下说话。”俞夫人让侍婢扶着起身坐起来。眼睛里已蓄了雾气,“听说崔大人去你那儿了?”

    俞瑢看向她,答道,“是。”

    “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织娘的……”俞夫人喃喃道。

    俞瑢眼角一挑。声音微微冷,“所以呢?”

    俞夫人一噎,眼里的泪水倏然滑落下来,一番梨花带雨颇为动人,俞瑢却烦不胜烦,顿时一言不发的低下头。

    “女大不中留。儿大不由娘,你如今竟会给我脸色看了。”俞夫人哽着声音指责。

    “母亲说这样的话岂不是伤女儿的心?我只是太累了,您可知道二房今日闹到家里来了?”不管怎么样,毕竟是母亲,俞瑢就算不耐烦,也不敢随便接俞夫人的指责,这屋里跟筛子似的,但凡今天她敢说一句不是,明天满长安的人都会知道她俞瑢是个顶撞母亲的不孝女。

    俞夫人惊道,“发生何事?”

    呵!看吧,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偏偏崔凝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得到了消息!这屋里全是别人的人,想让她知道什么她就只能知道什么。俞瑢像是喘不开气一般,深深呼吸一下,才继续道,“大哥玷污了二房几个庶女,有个妹妹怀孕了,事情就被捅出了出来。”

    二房会不顾脸皮的闹起来,这下连她的名声都要跟着受损,俞夫人一个教子无方的名声跑不了,更逞论还是继母。

    当年俞尚书那位已故的原配擅交际,最懂人情往来,现在的贵妇里面有多少都曾是她闺中密友,名声何等贤良淑德!事情一旦传出去,所有人都会说,那位原配拼了命留下的儿子却被继母教育成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半晌,俞夫人才道,“这……是不是误会?”

    “误会?”俞瑢冷笑,“二叔父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岂能不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胡乱攀咬大哥能有什么好处?”

    如果杀害俞织如的凶手真是俞织馨,这种骇人听闻的手足相残、有悖人伦的案子,上面势必要责问,父亲的名声坏了,若不引咎辞官自省,整个大唐都容不得他。既然父亲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二叔父肯定想要从中获取最大利益,庶女被玷污固然惹人他生气,但这并不是他把事情闹到明面上的真正原因。

    以受害人的身份踩着尚书府的名声上去,他们这是自断臂膀。

    俞瑢揉着手里的帕子,“二叔父是想分家。”

    “大郎不是那样的孩子,我要去问个清楚。”俞夫人说着便要下榻,“来人,给我梳头更衣。”

    “晚了,母亲。我整天都在打听这件事,证据确凿。”俞瑢看她这个样子,只觉得心灰意冷,也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索性直接道,“您还不明白吗?出了这样的事,父亲被家族舍弃了。”

    “这……这不可能,你父亲是户部尚书啊,若是这些年族中上下没有他的照拂……”俞夫人心慌意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俞瑢打断她,“母亲多想无益,不如早些休息吧。”

    “这叫我如何睡得着!”俞夫人忍不住眼泪汹涌,“我要去找你父亲。”

    “母亲!”俞瑢声音尖锐,见俞夫人一脸震惊的看过来,只好又放缓语气安抚,“府中频频出事,母亲还是养好身体再为父亲分忧吧。”

    话虽这么说,但俞瑢心中哂笑,母亲急急忙忙去寻找父亲,究竟几分出于依赖,几分出于关心,谁又知道呢?(未完待续。)

    第188章

    俞夫人泪眼婆娑的看向俞瑢,不停的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俞瑢面色平静,藏在宽袖下的手却死死捏着帕子,指节泛白,“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父亲辞官,咱们家名声尽毁被族里舍弃。这些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看开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没什么大不了!?”俞夫人突然找到了发泄口,陡然拔高声音,“若实情真如你所说,你父亲是被家族抛弃,而不是分家!无根之人走到哪里都会被唾弃!你一句话说的倒是轻巧!我向来觉得你性子冷清了点,不曾想你竟然说出此等无情之语!”

    俞夫人越想越觉得委屈痛心,她从未放松教育,为什么嫡子嫡女都教成了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不是安慰你的言语罢了,母亲说这话是逼我去死吗?”余瑢拿起旁边针线筐里的剪刀,抓起乌黑的长发毫不留情的剪了下去。

    还微湿的头发纷纷落地,这一幕吓得俞夫人连哭都顾不上哭,“快去将她手里的剪子夺下来!你们都是死人吗!”

    余瑢扔了剪刀,看着自己齐肩膀的短发,感觉好像推开了一直以来压在心头上的大山,事情到了这个糟到不能再糟的地步,竟然轻松起来了。

    她站起来,缓缓在俞夫人面前跪下,“母亲,女儿如此不孝,有负父亲母亲多年养育之恩,女儿愿从此遁入空门,一生青灯古佛,在佛前日日祈求父亲母亲安康长寿。”

    “你、你……”俞夫人瞪着她,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俞夫人一直觉得俞瑢叛逆,性子又有些冷,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做出这种事。

    余瑢磕了三个头才直起身,“明日不孝女将去庵中剃度,不知临行前母亲可有训诫?”

    屋内静的吓人。

    许久。俞夫人的凄凄的声音响起,“为什么?家里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你身为俞家的女儿竟然雪上加霜,让我和你父亲情何以堪?”

    俞瑢沉默。

    “你说!”俞夫人看着满地的断发。心中绝望。

    隔了好一会,俞瑢冷冷看向那些还桩子一样杵在屋里的婢女,“你们都出去。”

    有几个人闻言躬身退了出去,俞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婢却显得犹豫。

    “叫你们出去听不见吗?我一日没有去庵里剃度,一日就还是俞家嫡女!使唤不动你们怎的?”俞瑢面上是讥讽的笑容。气势逼人,“都给我滚出去!”

    这般模样实在比俞夫人要威严的多,有个侍婢战战兢兢的唤了一声,“夫人……”

    俞夫人火气也大,冲俞瑢怒道,“你在我屋里吼什么!”

    看见俞夫人发怒,俞瑢反而平静下来,“呵!正正经经的主子连几个侍婢都驱使不动,母亲还向着她们,究竟我是您女儿。还是她们是您女儿?”

    说着,她又看向那几个侍婢,“不要等我说第二遍。”

    那几人暗地里都猜大娘子是杀死二娘子的凶手,想到二娘子的死状,又见大娘子此刻目光森冷,不由一个哆嗦,纷纷退出去。

    “岫云去门外吧。”俞瑢道。

    “是。”岫云按了按微湿的眼角,慢慢退出去,顺便把房门带上。

    屋里只剩下母女二人。

    俞瑢仍然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俞夫人。“母亲,我走到今日这个地步,都是你一手逼的。”

    俞夫人睁大眼睛,目光惊骇。

    “我一直知道那个禽兽有那见不得人的嗜好。你以为他只敢对二房庶女下手吗?我早就知道,我这辈子是完了。”俞瑢惨笑,抬手抹了抹脸上泪水,“他原本是对俞织馨下手,是俞织如设法把我骗过去替了她,而你。就是帮凶。我讨厌下雨,因为我那天就下着瓢泼大雨……”

    一直以来,俞夫人都生怕旁人指责她这个继母、嫡母做的不称职,对俞大郎还有妾生的庶女都格外照顾,反而苛求亲生女儿。俞夫人有才学却不擅中馈,有个出身高又十分贤惠的原配在前,模样十分肖原配的黄氏嫁过来之后,越来越不得老夫人喜欢,原本同俞尚书曾有过婚约的孙姨娘反而颇为得势,管了中馈,虽然事事也都得请示老夫人、夫人,但实际上俞夫人为了博得婆母欢心,一直都顺着老夫人的意思,这几年更是直接撒手不管中馈,老夫人年纪大了,许多事情也都不太插手,这也就等于是孙姨娘一个人管着中馈。

    俞夫人身边陪嫁来的婢女逐渐被替换,就连她最信任的奶娘也被孙姨娘找由头在老夫人那里吹耳边风给送出去养老了,如今正屋里的仆婢要不是老夫人那边塞过来的人,要不就是孙姨娘给换上的人,俞夫人的耳目被这些人左右,所见所闻自然有所偏差。

    俞瑢之所以在她眼里如此叛逆,皆因如此。

    也因此,俞夫人对俞瑢越来越不满,管束越来越严格。

    “你……你也被他……”俞夫人脑中嗡嗡,隐约记起那日,却怎么都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禽兽拿了俞织馨的短处,把俞织馨堵在暖阁里威逼她就范,俞织如得知之后便跑到你那里,说在亭子里准备了新奇的吃食,邀你一起去赏雨吃酒,你们欢欢喜喜的吃酒去了,她却假借着你身边的婢女骗我去暖阁……”

    俞瑢不耐烦看她们母慈女孝,头一次来请是被她拒绝了。俞织如一计不成,就在俞夫人哭诉,说前两天因一点小事得罪了俞瑢,赔了几天小心,俞瑢就是不理她,原想借着这个时机好好赔不是,没想到俞瑢不来。俞夫人一听女儿身为嫡女竟然如此器量狭小,立刻派人去催,让她无论如何都得来一趟。

    那侍婢把原话的话只改了地点,便就此葬送了俞瑢的清白。

    外面骤然一亮,随之轰隆隆的雷声滚滚而来,一声旱天雷像是劈在了俞夫人脑海里,她一个激灵突然回想起那天的情形。她派人去催了俞瑢两次,最终还是没见着人影,自己一气之下罚俞瑢抄了一本经书。

    “多蠢的圈套啊!就是因为你,我才轻易中招。”俞瑢扶着矮桌站起身身来,慢慢理了理衣襟,“尽管你一直对我十分严厉,可在我心里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一心以为你一步步退让,为讨祖母和父亲的喜欢能牺牲很多东西却必然不会牺牲我,可我想岔了……”

    俞夫人回过神,痛苦道,“那天我并不知道……”

    “不要狡辩了!是你自己将保护我的能力拱手交出去,你做这些事情时候但凡为我考虑两分便不会是今日这个局面!”俞瑢慢条斯理的整理完仪容,看了一眼地上的断发,低低叹息,“我临走之前也劝母亲一句,母亲若不想一错再错便让父亲休了你,回外祖家吧。”(未完待续。)

    PS:  元旦快乐!!!!

    第189章

    俞瑢连做梦都想着这一天、这一刻,每每想到俞夫人痛苦的样子,心里都无比畅快,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母亲保重。”俞瑢跪下又磕了三个头,在俞夫人呆滞的目光中快步走出去。

    此间压抑令她不想再作片刻停留。

    站在门口的云岫已是泪流满面,见俞瑢脚步匆匆,连忙掏出帕子把脸擦干净跟上去。

    暮色沉沉。

    俞府厅里,崔凝和京畿衙的人办案,魏潜低眉端着茶静静旁听。

    俞大郎负手立于堂上。他刚刚从衙门回来,身上还穿着官服。

    崔凝这还是头一次见这位传闻中的青年才俊,俞大郎生的不高,皮肤白皙,看上去是个斯文儒雅的人,怎么都不像是强迫玷污妹妹的那种人。

    “拿一套家常衣服给俞大人换上。”崔凝看向俞大郎身边的小厮。

    厅内气氛肃然,那小厮闻言立刻跑去取衣服。

    待俞大郎去屏风后换了衣服出来,崔凝才正式办公。

    衙门主官不在,总不能让赵捕头去审问个朝廷命官,只好崔凝上了。

    “俞大郎君,你玷污二房庶女,证据确凿,详情已书于纸上,你看看可有遗漏?”崔凝语气讽刺。

    《唐律》有十恶,一曰谋反,二曰谋大逆,三曰谋叛,四曰恶逆, 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义,十曰内乱,其中“内乱”便是指的乱 伦。《唐律》中对“内乱”对五服之内不同层次又做出了详细区分,轻者徙三年。重者可判绞刑。

    俞大郎若是被定罪,后果可想而知。

    “证据确凿?”俞大郎笑道,“请问证据呢?”

    “数位堂妹同时指控你,其中有一位腹中还怀了你的孩子。岂能作假?!”崔凝冷冷道,“大堂之上,自有你认的时候。”

    崔凝见他姿态依旧从容,心里越发恼怒,面上勉强维持平静。“俞二娘子死亡的那一夜,有人看见你出现在针线房附近,你去那里做什么?”

    “赏月。”俞大郎言简意赅的答道。

    针线房连接着花园,去赏月也说的通。

    “你承认自己去过那里就好。俞三娘子已经承认自己残害胞姐,然而许多证据都证明她曾施虐却并未杀害俞二娘子,俞三娘子说她跑出来的时候看见了你。”崔凝逼视他。

    俞大郎面露疑惑,“刚刚入夜的时候,在下曾去花园赏月,却并不曾看见过二妹。”

    俞府的家仆中有许多人都看见了俞大郎在入夜时分曾在后花园里呆了小半个时辰,却没人看见他半夜出没于花园。崔凝也派人去俞大郎房里搜查,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能谎称俞织馨看见过他。其实,只是个守门婆子说恍惚看见个似是俞大郎的身影。

    擅“数”之人通常心思缜密,做案时定会处理的干干净净,恐怕很难查到切实证据。

    崔凝和魏潜返回来,主要是通知衙门扣押俞大郎,毕竟犯了十恶已是重罪,也没想着将朝夕之间将俞织如死亡的罪名定在他身上。

    “内乱之事已有人指证,凶案的诸多疑点又都指向你。今日也只能将你下狱候审,你若觉有冤情,公堂之上再辩吧。”

    都是因为朝廷命官不得随意下狱,否则。崔凝何必费这诸多口舌同他说清楚。

    两个官差上来叉人,俞大郎也不曾反抗,理了理衣襟,“一日没有定罪,我就还是朝廷命官,你们闪开。我自己会走!”

    崔凝见他这般淡淡然的样子不禁气的肝疼,二房被玷污的庶女最小的只有十岁左右,这般大的女孩子能懂得什么?这摆明了不是强 奸就是诱 奸,不管是哪一条都够他身败名裂下大狱,还有什么好嚣张!

    “畜生!”崔凝咬牙切齿。

    “走吧,亲自去搜俞大郎的屋子。”魏潜搁下茶盏,起身,“存在过的事物总会留下痕迹,非是人为能够处理干净。”

    崔凝顿时放宽心,“走走走,非要找出证据摔在他脸上不可!”

    赵捕头很早就怀疑俞大郎是凶手,但是在尚书府多有不便,束手束脚的找了几天的证据,毫无所获,还有二房庶女被玷污这个事,要不是俞织馨松口认罪,二房又主动闹起来,他小小捕头就算有崔凝撑腰也不敢去问二房“你们家几位娘子是不是被人玷污”这种话啊!

    赵贲久闻魏潜大名,就是一直无缘得见其查案,今日有这大好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主意既定,一行人立即去了俞大郎的屋子里。

    俞大郎的住处与整个俞府气质最为接近,说好听点是清幽朴素,其实就是看着很穷。案上墙上没有一点多余装饰,家具少,用的也不是什么好木料,好在地方不大,也不显得空旷。

    若不是有一个帘子隔出里外室,怕是站在门口就能将满屋看的一清二楚。

    俞大郎的小厮极会看人眼色,见为首的三人面色各异,便躬身解释,“郎君平时多宿在书房里。”

    崔凝问,“俞大郎同俞少夫人感情不和?”

    时常分居的夫妻,怎么说也不能算感情好吧?崔凝觉得,或许这位没什么存在感的俞少夫人会是个突破口呢?

    小厮犹豫了一下,“这……小的不知。”

    “俞少夫人现在何处?”崔凝决定和魏潜兵分两头,立刻就去见见这位少夫人。

    小厮尚未张口,外面便有个衙差禀报,“两位大人,俞夫人来了。”

    崔凝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来的是俞夫人而不是俞少夫人。

    “换个地方吧,免得人多杂乱,损坏屋内器物。”魏潜道。

    崔凝也正是此意,三人便移步去了偏厅。她心里疑惑,刚刚才见俞夫人还卧病在榻呢,仿佛已经难以行动似的,怎么突然又跑到这里来了?

    方站定,既见俞夫人被两名侍婢搀扶进来,从门口到屋内这么短短距离,她便已经气喘吁吁,鬓边渗出细汗。

    俞夫人平定气息之后,开口便语出惊人,“诸位不必查了,人是我杀的。”

    崔凝张了半晌的嘴,最终也只是叹息。(未完待续。)

    第190章

    “阿如是我杀的。”俞夫人孱弱的站都站不住,目光却格外坚定。

    屋内半晌无人应声。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俞夫人都不具备一个杀人凶手的条件,目前来看,也没有丝毫证据证明她与此案有关。尽管崔凝抱着慎重的态度,却仍是怀疑她忙不迭的跑出来是为他人顶罪。

    “您说的话,我们会放在心上……”崔凝边说边令人扶她坐下。

    “我都出来认罪了,你们还不交差,赖在尚书府究竟想干什么!”俞夫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冲过来死死抓住崔凝,脸色惨白,眼底一片潮红,形如厉鬼,哪里还有半点温婉的样子。

    魏潜伸手捉住俞夫人的手臂,声音沉冷,“俞夫人,咱们办案有办案的规矩,您就是出来认罪,也要写进卷宗经过审批才能作数。”

    他练过武,手劲很大,崔凝看见他手背上青筋猛地凸起,肝都打颤,心说可别把人骨头给捏碎了啊!

    俞夫人此时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手却还是慢慢松开了,“那你们快写卷宗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向了魏潜,那目光殷切,简直似是恨不案子立刻了结,将她推出去绞了。

    崔凝腹诽,亏得您没有长把,不然还不把玷污二房庶女的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想到这里,她心中一顿,只一条“内乱”都够俞大郎判死刑了,俞夫人不会不知道,她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揽下另外一件?除非……

    崔凝趁着俞夫人转移注 意力,悄悄出门,吩咐人去打听她来这里之前见过谁。

    俞府不算大,府里发生的事也瞒不住,不出半个时辰,有许多人已经知晓俞夫人认罪的事了。

    落英缤纷的院子里,俞瑢着一身青衣站在秋千前,齐肩发用素色发带松松拢起。身形单薄的彷如要随这春风化去。

    岫云远远站着,不住的掉泪。

    暮霭沉沉,廊上灯笼照亮四周,粉白的花瓣似雪簌簌落下。沾得人满身馥郁香气。

    从前她都没有心思赏景,往后总算可以静心去观赏了。

    俞瑢若有似无的叹息,转头看见岫云慌张的背过身,神色恬淡的询问,“何事?”

    岫云把眼泪擦干。咬了咬唇,终是不敢瞒着,“夫人去认罪了。”

    她是去顶谁的罪,主仆两人都明白,但俞瑢从始至终都只是说憎恨俞织如,何曾说过杀了她?

    岫云知道此事之后心头都憋了一口气,在夫人心里,娘子竟是这样残暴的人吗!她此刻去认罪,固然是出于一片爱女之心,可这何尝不是在打娘子的脸。往娘子心头捅刀?

    饶是俞瑢早已心灰意懒,不抱丝毫奢望,心头还是抽搐了一下,“她……愿意去就去吧,若是不甚被冤死,也算是还了她生我的恩情。”

    俞瑢心情复杂,隐隐高兴于母亲愿意舍身抵命,又怨恨她从里没有了解过自己,但凡她了解过一丁点实情,就不会做出这种事。

    岫云再要说些什么。却见两个衙差闯进来,“两位大人请俞大娘子过去问话。”

    岫云恼怒,张嘴正要呵斥,被俞瑢抬手制止。

    “走吧。”俞瑢抬脚先行。

    岫云只得跟了上去。

    随已入夜。风仍是暖融融的。

    “眼看快要入夏了,你的嫁妆都准备好了吧?”俞瑢拉家常一般。

    岫云红着眼眶,哽咽道,“恩,早就准备好了。有娘子给奴婢的那个铺子,那边恨不能立时完婚。这些年奴婢家里也多亏了娘子。如今过的很是富足,兄长帮着衙门跑跑腿,在大人面前都有几分脸面。那家人还是娘子帮忙看的,奴婢跟娘子一块长大,最知道娘子的眼光了。”

    她知道自家娘子是想听喜庆的,只跟在身后笑着絮叨这些,眼泪无声掉落。她这几日几乎要哭瞎了眼睛,眼睛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反倒是俞瑢一滴眼泪都不曾有过。

    俞瑢含笑听完,又问,“下面的人都安排好了吧?”

    “都安排好了,娘子那些钱安置他们是足足的,只等案子结之后,他们就可以离府了。”

    “那就好。”俞瑢点点头,走在游廊上,目光落在院中一株不大的梨树上。梨花已经几乎落尽,花瓣在树下铺成一片雪白,枝头上冒出了嫩嫩的绿芽。

    越走越远,终于看不见那棵树了,俞瑢才喃喃道,“我想临走前去给奶娘磕个头,一次都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坟头在何处。”

    “在西郊了,奴婢陪着您,您以后随时都能去。”岫云道。

    若是剃度了之后再去,奶娘泉下有知会伤心吧,俞瑢不想让她伤心。

    岫云想起陆娘和蔼的笑,心头钝痛。她自八岁就被带到娘子身边,虽然经过短暂的训练之后能够有模有样的伺候人了,但到了高门大户的俞家,那点规矩完基本等于没有。陆娘不仅教她规矩,还关心她的衣食住行,教她识字,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记忆中的陆娘一直都是温和的模样,唯一一次歇斯底里,是被赶出府之前豁出一切与夫人争执的那次。

    不知谁在夫人面前揭发陆娘乃是罪臣之后,夫人恼恨她隐瞒身份,险些祸害俞家,加上陆娘临走之前又因娘子的事情与夫人据理力争,夫人一气之下令人打了她十五板子后扔出俞府。

    在夫人眼里,陆娘是居心不良,甚至越俎代庖插手主子家事,如此处置并无不妥,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陆娘族叔只是因为得罪上峰丢了官职,大唐刑法并不重,抄家灭族的情况不多,淮南道的一个地方副官,由着他蹦跶又能蹦多高?更何况那只是陆娘同族的叔伯,少有来往,自她嫁人之后父母相继故去,关系都断了。

    这件事情到了别有用心那里就成了把柄,捏造证据夸大其词的在夫人跟前一说就变成了“罪臣之后”。

    岫云想,夫人未必不知道此事有虚,只是她想顺手除掉陆娘罢了!娘子每次受了委屈回来都找陆娘哭诉,陆娘也竭尽全力的保护抚慰她,可以说,娘子能顺利长这么大而没有变成任人摆布的傀儡,皆是陆娘之功。只是如此一来,娘子和陆娘越发像亲母女,夫人看着心里也膈应吧?

    “究竟是冲动了些。”俞瑢摸了摸被自己剪短的头发,眼前一幕幕都是陆娘被打板子的画面。

    陆娘是孀居寡妇,娘家也没有人了,重伤被扔到郊野,当时是连衣裳都扒了的,她只着一件中衣,身上银钱又全都被府里刁奴抢走,已然是绝路。俞夫人不是心狠之人,她多半是不知道这些,俞瑢明白但不能释怀。

    那时俞瑢陡然失去臂膀,被困于府里找不到出去的机会,只好日日去俞夫人面前去跪,求她让陆娘去庄子上养伤,可是俞夫人始终没有松口。

    待到俞瑢想法子让人偷偷去寻,陆娘已重伤不治而亡,是个尼姑出钱买口薄棺将她安葬。

    俞瑢本是活泼直爽的性子,经了这回打击整整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有陆娘在她们母女之间和稀泥,娘俩虽时有不痛快,但总有和好的时候,自陆娘不在了,俞瑢和俞夫人的关系越走越远,终是相看两厌。

    “瑢娘子。”崔凝站在二门处,远远就看见俞瑢眼里闪动的泪光,心中不禁好奇,如此淡定的一个人是为何事而哭。

    俞瑢微微别开脸,匆匆抹了一下眼睛,回头冲崔凝淡淡笑道,“想不到这么快又见了,崔大人。”

    崔凝想安慰她两句,却发现无从开口,只好道,“想必你已经知道请你前来的原因了吧?”

    “(未完待续。)

    第191章

    俞瑢点头。

    崔凝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我知道俞二娘子之死与你有脱不开的关系。”

    俞瑢目光微凝,旋即又浮起笑意。

    魏潜说办案要重证据重逻辑,不能让直觉主导自己的思想,崔凝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有时候却难以控制。到现在为止,真相已经不远了,可仍旧没有找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俞瑢参与此案,但俞瑢有动机,或许因为分析过她的心理,崔凝认为就算俞瑢不是凶手,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完全在这潭淤泥之外。

    出淤泥而不染吗?这种可能性是极小的吧!

    崔凝继续道,“我头回来府里的时候便察觉有些奇怪,明明是为你准备的簪花宴,却让俞二娘子占尽风头,后来俞夫人甚至将你叫走,连送客人都是俞二娘子和俞三娘子代劳。还有与殷家的婚事,你嫡女的身份与之更为相配,可是却教俞二娘子占了便宜。连我一个外人都替你觉得不忿,你自己就没有半点感觉吗?”

    一直静静聆听的俞瑢,眼眸里难免有一丝波动,听着崔凝真诚的语气,竟有了想要倾诉的冲动,然而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终却只是哽在喉头,堵得她连**都觉得疼。

    崔凝没有错过她面上稍纵即逝的神情,“俞夫人很偏心吧?俞二娘子才像她亲生女儿。”

    不过瞬息,俞瑢掩去一切情绪,笑的云淡风轻。

    “她这么急着跳出来,是为谁背负责任想必你很清楚。”崔凝问道,“知道俞夫人如此在乎你,你是高兴还是难过?”

    最后这一句直戳痛处,饶是俞瑢已经决心看淡一切,却还是气闷的不行,“她最擅长的便是自作聪明,呵。可我并不担忧自己的处境,偌大的长安总会有明断是非之人。”

    面对这样的关心,俞瑢心里满满的恶意,她很想看看等到真相揭开的那一刻。母亲得知自己火急火燎的跳出来竟顶了那个禽兽的罪时会是什么表情。

    崔凝大致揣测到她的心态,却不敢苟同,“与其等着别人查证,你何不想办法证明自己清白?我认为你们母女之间的隔阂并非俞夫人一人所致。”

    “你不知道一个痴迷情爱的女人会愚蠢的多可怕。”俞瑢伸手扯了扯低垂的花枝,抖落满枝花瓣。姿态闲适从容,仿佛她口中那个“愚蠢的女人”是个不相干的人,“为母则刚,这是女人舐犊天性,然而深陷情爱的女人自私到连这天性都容不下,她就不配做一个母亲。我自懂事起便不断为她收拾着后宅里的烂摊子,暗地里几番救她与水火,她却听信旁人谗言,嫌我多事,嫌我性子太过倔强刚强。可若是有人护着。谁不愿意做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我纵有不对,可我作为她的女儿,问心无愧。”

    她语气平静,崔凝却从言辞中体会到了余恨未消。

    崔凝长到八岁都不知道母亲是什么,现在有了母亲,却是个温婉贤淑的人,对她疼爱有加,从未让她受过什么委屈,是以,她并不能切身体会俞瑢话里的意思。只是隐隐觉得这番话挺有道理,实在无从反驳。

    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俞夫人的做法聪不聪明还在其次,最令人惊讶的是。她全然不相信亲生女儿的品德,几乎没有经过任何证实就武断的认为女儿会做出这等残暴的事。

    出发点是维护包庇,可这种在乎,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崔凝经过多番调查,发觉俞瑢在府里地位有点微妙。

    俞瑢身边教养嬷嬷是老夫人亲自挑选,可见也并非不受待见。在老夫人的授意之下。教养嬷嬷一直把俞瑢往当家主母的路子上培养,前头十来年从未出过差错,老夫人虽然厌恶儿媳妇,但对嫡孙女还算不错,但后宅混乱,导致俞瑢小小年纪就要与姨娘较劲,渐渐变得有些偏执浮躁。

    如果一切都仅止于此也就罢了,在老夫人的教导之下,俞瑢多半会随着年纪增长而渐渐收敛锋芒……偏偏她在性子未稳的时候惨遭兄长强暴,她选择独自承担这不能承受之痛,性格越发古怪,行事也越来越强硬,常常做事不顾后果,惹得老夫人极为不喜,几番弹压,她却变本加厉。

    俞瑢和老夫人之间的关系在恶性循环中变得越来越差,再加上有人故意挑拨,事到如今老夫人简直视俞瑢为俞府毒瘤,并且认为她若是嫁到望族去,必然会为俞氏惹来灾祸。

    不过俞瑢学管家的时候曾经处理过府里中馈,暗中培养一点自己的势力,即使不再管事也不受长辈喜爱,也没有出现被欺压的情况。

    后来殷氏透露出有意联姻,老夫人完全不想考虑俞瑢,如果不想放弃与殷氏的联姻就只能从庶女中挑选一人,反正记在嫡夫人名下也是嫡女。

    然而毕竟有真正的嫡女在,年龄又相当,而殷氏那边肯定更愿意娶个真正的嫡女,倘若俞夫人护着俞瑢,抵死不配合老夫人的计划,最终这桩婚事也不会毫无悬念的落到俞织如身上,偏偏,俞夫人生怕婆婆和夫君对自己不满,想也不想的就答应把俞织如记到自己名下。

    她是对俞瑢解释:你二妹妹出身不如你,想找门好的亲事不大容易,你是嫡长女,将来要什么样的婚事没有?再说那殷氏从商许多年,早已经没落了。

    俞瑢早非处子身,从来不觉得这门婚事会属于自己,可是听完亲生母亲这番话,仍禁不住怒火攻心,气得吐出一口心头血。就算殷氏没落,至今也没有落出士族谱,他们有家数不清的钱财和人脉,凡有人才便能迅速崛起!而且嫁过去就是掌家大夫人,这般好的婚姻,她都不知道是哪位祖先坟头冒青烟了,哪还能肖想第二次?母亲虽然出身不太高,但在京城权贵圈子这么多年,并不是没有这个见识,那番话不过是当她不懂事哄她放弃罢了。

    若婚事落到旁人身上倒也罢了,偏偏是算计她**的俞织如!凭什么,凭什么这个贱人毁了她,却还能踩着她更进一步!

    俞瑢觉着母女之间情分早消磨殆尽,可是母亲总有本事令她一次比一次心寒,一次比一次难受。就算是今日决意了却红尘,她千疮百孔的心还是遭到重重一击。

    俞瑢明白,崔凝说的没有错,母女关系变得如此糟糕,不是谁一个人的错误,可是就算她为母亲找到无数借口,内心也不能得到丝毫安慰。

    “就算我不是一个好女儿,我也……”俞瑢垂下眼帘,分明轻缓的声音无端透出低沉,“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她的事。”

    崔凝盯着她半长不短的头发,“看来你已经有了选择,既然如此何必苦守着过往,说开了,心放开了,才算堪破。你如今对府里发生的一切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断了一把头发又有何用?你不会真以为剃去三千烦恼丝就从此再无烦恼吧?”

    俞瑢目光透出几分探究,岔开话题,“你与我见过的所有贵女都不一样。”

    崔凝心觉得大概是自己从小生在道观,短短时日还养不出矜贵的气质吧。

    “有时候觉得你有些幼稚,穿着这一身官服未免可笑,有时候又觉得很合衬……”

    崔凝听她话说了一半便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了,也只笑而不语,其实这番评价已经比她自己想象的好很多。

    沉默须臾,俞瑢开口道,“岫云,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崔大人吧。”

    语罢便丢下崔凝,兀自转身回屋。

    俞瑢不愿意说出真相,是想给自己存着那份可怜又可笑的体面,如今亲口指认强暴自己的凶手,除了狼狈,她不能感觉到一丝大仇得报的欢喜。

    她一直以为自己看破红尘,孰料想,今日被崔凝一语道破。如若当真放下,又何必固执的一次次在心里描画着着当真相到来那一刻母亲的表情……

    在她的想象中,母亲的表情应该是震惊而绝望,但更多的还是愧疚,她每每想到这里,心中都会有一种被撕扯的快感,一边顶着鲜血淋淋的剧痛,一边享受和满足。

    她其实是想要母亲幡然醒悟吧,希望这个自私了一辈子的女人能够暂且放下那些情爱,看她一眼。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夜色之中,她孑然一身,满目的妖娆的桃花染不尽悲凉,“放下”二字说的洒脱,可谈何容易。

    “娘子过的很苦,日后常伴青灯古佛,也……算熬出头了吧。”

    岫云嗓音干涩,教人听着越发难受。

    直到看不见俞瑢的身影,崔凝才回过神,要了纸笔细细记下岫云的口供。岫云作为俞瑢忠心耿耿的贴身婢女,字字句句都是为主子鸣不平,还说了许许多多无关案情的事情,崔凝没有打断,认真听着但只挑拣其中有用的部分记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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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2章

    从岫云详细的口供中,崔凝几乎像是目睹了一个天真的小女孩慢慢被摧毁的过程,而这个过程中,本应该保护她的母亲却是个不知情者,甚至被人利用成为伤害她的凶手。

    同情归同情,可越是了解俞瑢的成长,崔凝就越觉得她与俞织如的死脱不开干系,奇怪的是,岫云的供词中没有一点关于这个案子的内容。

    “俞二娘子死亡的时候,你们家娘子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崔凝例行公事问了问。

    岫云面色倏然一冷,却不敢在崔凝面前发脾气,只得忍下满腔怒火,垂眼道,“娘子在睡觉,奴婢睡在隔间候遣。”

    “可还有其他人?”

    岫云终于忍不住道,“大人!奴婢句句属实,大人不信尽可查,不说娘子,便是奴婢碰一下那俞织如都得恶心的把手给剁了!”

    “大人。”一名衙役赶过来,拱手道,“魏大人请您回去。”

    崔凝闻言把手上的口供都看一遍,递给岫云,“你识字吧,看完之后若无异议便签字画押。”

    岫云接过来仔细看过一遍,把指头咬开个口子,鲜血迅速渗出来,她重重在上面按了个指印,明显带着怒气。

    崔凝看了她一眼,收起口供随着衙役离开。

    崔凝在心中大概梳理了一下整个案情脉络:俞织馨恋上殷家郎君,结果发现殷郎君爱慕的竟是姐姐,而姐姐恰又把她视为定情之物的流云钗抢走,这件事情激发她一直以来小心隐藏的阴暗面,让她铤而走险害了姐姐。不过。俞织馨没有下死手,而是在凌虐昏迷的俞织如之后仓皇逃离案发地,随后俞大郎进入密室,看见倒在血泊里的俞织如,为保密室不被泄露,他再次逼问俞织如还有谁知道密室地点,后又杀了俞织如移尸别处。

    崔凝蹙眉。倘若俞大郎不想暴露密室就不会高调抛尸。而是应该秘密处理掉,然后告诉俞尚书。事关俞府生死存亡,相信俞尚书定然会帮忙遮掩。

    奇怪的是。俞大郎完全向着相反的方向行事。

    魏潜这边的审问显然已经告一段落,崔凝回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没有人了,他站在廊上盯着将开未开的花苞不知想些什么,浑身散发着冷肃的气息。令近身者皆不自觉的屏息。

    “五哥。”崔凝轻声唤道。

    魏潜垂了眼眸,看着阶下立着的女孩。一身绿色官服清灵灵的像是一颗尚未长成的小青菜。那抹绿映在他眸中,如同春风拂过一般,冰寒消融,目光顿时变得和煦起来。“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

    崔凝长舒一口气,“刚刚五哥的表情可吓人了。”

    魏潜眼角蕴了笑意。“吓到你了?”

    “我可没那么胆小。”崔凝笑嘻嘻的扯了他的宽袖,旋即又想到案情沉重。似乎不应该这样没心没肺的笑,忙又敛了表情。

    魏潜看透她的心思,“不必想太多,世间残酷太多,你的心不过拳头大,哪里装的完?”

    崔凝迟疑道,“旁人正遭难,我反而嬉笑起来,总归不太好。”

    “倘若我每天都在断凶案,岂不是这辈子都不能笑?”魏潜揉揉她的后脑勺,笑斥,“傻不傻。”

    这世上没有谁必须要背负他人的喜怒哀乐,更逞论他们只是不相干的人,感情上能给予不过是几分同情,面上稍微照顾一下死者亲属的情绪罢了。于魏潜而言,努力找出真凶才是给死者、生者最大的安慰。

    华灯初上,街道上多是杏树、桃树,如今杏花已经落了粉白一片,桃花却正是怒放时。

    魏潜见行人寥寥,便索性令小厮牵马赶车,两人步行赏景。

    桃花满眼,崔凝却装了满脑子的案情。

    花开不见叶,入目之处皆是粉白妖娆,魏潜落后一步,看着前头矮矮的小姑娘一身油绿绿走在其间,嫩呼呼的如同枝头刚刚冒出的新芽儿,可爱极了。

    他看得入神,却听她脆生生的道,“五哥,我总觉得蹊跷。”

    “嗯?”魏潜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俞大郎为什么要高调抛尸呢?”崔凝百思不得其解。

    魏潜本不欲谈案子,但转眼见她仰着脑袋,一脸认真的等着答案,只得一笑,“他的行为已不能用常理去推断。”

    “他疯啦!”也只有疯子才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而崔凝觉得这俞家仿佛盛产疯子。

    不过魏潜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他迷恋血缘关系,更痴迷在血缘之上建立起更亲密的关系,除此之外,言行均如常人。”

    人类千百年来繁衍生息,人心越来越复杂,人们便开始越发信赖血缘关系。“亲上加亲”屡见不鲜,世家大族尤甚。认真算起来,经过许多代通婚之后,如今氏族谱上数得着的家族多多少少都有些血缘关系。

    这个习俗在太宗时期被遏制,然而许多年过去,如今又开始复苏。

    “既然如此,他应是不会把尸体抛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了?难道还有第三个人参与?”崔凝一面隐隐觉得这第三个人和俞瑢有关,一面又暗自期盼与她无关,心中纠结难言,竟是一时不愿问出口。

    魏潜见她欲言又止,便道,“移尸再次施虐的人是二房一位娘子,我令人搜了二房院子,已有证据。”

    崔凝微微松了口气,又颓然道,“五哥什么都知道了却不告诉我。”

    “不告诉你是希望你自己去想。”魏潜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此案的参与者远不止这三人,殷郎君、俞瑢都不干净,但是若判刑,这两人却无甚罪过。”

    纵然俞家姐妹本就不合,但仍不可否认,殷郎君因一己私欲将俞织馨玩弄于股掌之中乃是激发此案的重大因素。可真个的论律法,他却没有什么罪。

    “俞大娘子……”

    “俞织馨天生残疾使得她极度自卑,日久成心病,然而她本性中还是怯懦占绝大部分,倘若不是有人日积月累的加强她深藏于怯懦之下的暴戾,她断不至于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再者,如不是有人刻意捅出二房的事激化矛盾,事情也不至于闹得满城风雨,迫使********自断臂膀。可以说,整个案子的发展,是由某个人一手推动,可这个人极为聪明,始终没有沾手参与谋杀。”

    崔凝想到俞瑢枯井无波的目光,忍不住辩解了一句,“我听说俞二娘子常常欺负她,难道她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因这些小事累积而慢慢离心?”

    “俞二娘子被宠爱太过,难免娇蛮,但她并不是个蠢人。”

    崔凝去见俞瑢那段时间,魏潜指挥旁人去查证据,自己却亲自审问了俞夫人和俞织馨。俞夫人既然猜测凶手是自己女儿,才会一口咬定人是自己所杀,魏潜就以此为突破口,引出种种证据证明凶手并非俞瑢。没有了坚持,俞夫人不过是个失魂落魄的脆弱女人,魏潜想套出她的话很容易。

    审俞织馨费了不少口舌,不过也不算太难。她一直痛恨自己亲姐姐,恨姐姐那么优秀,过得那么好,却屡屡欺负她一个没有半点希望的瘸子。那么魏潜就推翻这一切,告诉她,她的姐姐与嫡母嫡姐斗了这么些年、争了这么些年,至少有一半是为了她。

    “三娘子想是听说了,俞大郎玷污二房几位娘子。那三娘子知不知道,你的嫡兄最想得到的其实是你?”

    对于一个迷恋血缘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如此亲近的血缘更令他着迷?

    俞织馨震惊不已,她略知晓俞大郎的事,但她不能相信魏潜的话。

    “不信?”魏潜不急不躁的解释,“俞二娘子比你更貌美,所以你以为他定会更喜欢俞二娘子?也许你想的对,然则,他沾染俞二娘子的风险太大了,而你……就算他玷污你的事情被俞尚书知晓,甚至被族里知晓,你认为他们会为了你处罚他吗?”

    族里不会为了一个残疾的庶出女孩去毁了一个前途大好的嫡子。

    “俞大郎对你下手的时候,令姐完全可以不闻不问的,她却为了你冒险,设圈套让俞瑢替了你。”

    俞织馨倏然瞪大眼睛,这件事情,她全不知情!

    纵然俞织如这么做未必全是为了救妹妹,但魏潜口灿莲花,硬是将她的心思讲的感天动地,最后适时的抛出一个匣子。那匣子里装的都是昔日俞织如从妹妹手里夺来的东西,一样不差,更加俞织如身边的侍女说:这是娘子为三娘子攒下的。

    俞织馨全面崩溃,爬起来便要碰柱,要以命偿命。

    这个时候告诉俞织馨,她虽然施虐了,但真正杀死俞织如的凶手还逍遥法外,她又岂会不配合?

    俞织馨一开始蓄意谋杀,然而之后出现的意外太多,使得整个案子漏洞百出,尽管因牵扯的事情多而显得有些复杂,但顺藤摸瓜并不算难。

    魏潜是有了大致推断之后才同意崔凝负责,也是考验她的意思。

    崔凝的表现有好有坏,以她这个年纪来说,不算平庸了。

    “今天揭榜,你这个做姐姐的也不想着关心关心阿况?”魏潜看她仍陷在其中,便转移了话题。

    “啊?!”崔凝猛然回过神,忙捉住魏潜的袖子急急问道,“五哥,你可知道小弟名次如何?”

    崔凝对崔况信心十足,这么个天才绝对轻轻松松上榜,可人家天才对自己要求也高哇,人可不仅仅是为了上榜!故而乍一提起此事,崔凝格外紧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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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3章

    魏潜倒没有卖关子,“明经、进士都是甲榜前三。”

    “那到底是第几名呢?”

    以崔况的性子,哪怕得个第二都觉得憋屈吧!

    “明经是魁首,进士第二。”魏潜见她闻言面色不佳,劝慰道,“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多是刚刚接触时文、诗赋,他的文章却已盖过千千万万皓首穷经之辈,何必争这一星半点,前日明算放榜,他已是魁首,明日其他科目再放榜,他若都能占鳌头,可期后日殿试状元。”

    有道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崔况小小年纪能在进士科占第二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每榜前十有资格进入殿试,殿试一般都是考时文,和进士科大同小异,往年状元、榜眼、探花均是进士出身,极少有例外。与考进士不同的是,圣上有时还会亲自策问。所以进士榜是必考,倘若不能中魁首的话,从别的地方入手也未必不能越过进士魁首去。”

    听得这一席话,崔凝这才吁了口气,“对啊,五哥那年也是一连考数科魁首呢!”

    魏潜笑笑,“因我是头一个连考数科且成绩不错的人,旁人才看得稀奇罢了,要说诗赋时文,我写的确是一般,阿况不一样。”

    “小弟文章比五哥写的还好不成!”崔凝不懂这个,可在她心里,就连天才崔况也比不上魏潜的。

    “他走的是煌煌大道,我是剑走偏锋。”他这样是非分明、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实在不适合掌政。

    魏潜见小姑娘一心惦记弟弟。便扶她上了马车。

    至家中,崔凝先去给父母请安,见两口子眉梢眼角都是喜色,却独不见崔况。

    崔凝请了安便忙忙跑去崔况屋里,甫一进门就看见他着一身朱红宽袖懒懒歪在榻上,正叫侍女捧了镜子在自个儿面前,皱着眉头看的出神。

    “这是怎么着?”崔凝稀奇。探头往镜子里瞧了瞧。又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一遍,“你要看面相找我啊!这事儿你没有我懂。”

    崔况抚了抚初见修长的眉,叹了口气。“二姐你说我长的这么好看,会不会被陛下点作探花啊?”

    历届探花都生得一副好容貌不假,但这也太自恋了吧!崔凝嗤道,“可拉倒吧!”

    “非是杞人忧天。我看了一遭,如今几榜里边属我最好看。”崔况被自己美的心烦。摆摆手令侍女把镜子拿走。

    “亏我还担心你得了个第二心里会不爽快,连官服都没换下就跑来看你!”崔凝往榻上一坐,浑身卸了骨头似的瘫了下来,比崔况还懒散。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又不是那处处掐尖要强的人,总得算起来比人强就成。”崔况说罢又是一叹。

    崔凝以为他还担心自己太美的事儿,“你就不要纠结了。你还是个毛孩子呢,单看皮相吧也能说个‘粉雕玉琢’。可你偏又一身的暮气沉沉,老叟一般,看着忒不讨喜,哪儿比得上那些风度翩翩的君子?”

    崔况方才还在照镜子挑剔自己的美貌,现下被人一说,心里又不乐意了,遂斜睨了她一眼,“要不怎么说白瞎了一双忒大的眼呢!”

    崔凝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看我你以后还劝不劝你!”

    “有你这么劝人的?”崔况不满道,“再说我想的也不是这事儿。”

    崔凝一撇嘴,“你都快成精了,你不说,谁有本事知道你成天都想些什么!”

    崔况看她一眼,目光在那绿油油的官服上一转,“反正我长得好已经是不争事实,要真是因此被点做探花我也认了,可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我下场,又有多少人伸长脖子等着殿试结果。他们,比我急得多了。”

    “你是说士族……”崔凝明白了,崔况下场考科举,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决定。

    这么些年来,门阀大族手里的权利一再被皇权吞并,许多曾经煊赫的士族开始走向衰落。门阀一一倾颓,硕果仅存的几家无不忧心忡忡,是以即便世家贵族仍有特权,崔况却和普通人一样从科举步入官场,这是崔家对皇权的妥协,也是一次试探。

    士族骨子里高傲,就算妥协也不可能一下子卑躬屈膝,崔况既不是嫡长子年纪又小,让人觉得带着一点少年人的冲动执拗,这是崔家委婉的放低姿态,又免得让圣上觉得他们突然改变态度是居心叵测。

    崔况摸了摸脸,“我这个状元是十拿九稳的。”

    凭什么呢?凭的他少年奇才!凭的圣上如今还不能跟士族来硬的!

    崔凝快无语了,瞪了他一眼,“你早知道结果还在这里无病**!”

    “我终究不能凭着真本事得了这个名头。”崔况很是有一些膈应,“那些人从乡试、解试一路考上来,皆凭的真本事,临了却因权利之争被我得利。”

    “你若是个草包,圣上纵有心给士族面子也不能点了你做状元,当天下人都瞎呢?”崔凝实在不能了解这种天才的思维,按说如此简单的事情,他那么精的一个人怎么就想不通呢!

    崔况幽幽叹息,“这么说吧,以我真才实学也未必不能做上状元,可偏偏有这个事儿在里头,不论我学识如何,总让人觉得有点别的意思在里头,仿佛我得状元名不副实似的。”

    “你愿意给他们做棋子,这会子又膈应个什么劲儿!再说,在你之前还有五哥、凌表哥和谢表哥呢?”

    魏潜和凌策也就罢了,魏家走得清流路线,也不是什么老士族,凌家是新兴仕族。行事应时而变,开唐以来一直都比较顺从皇权,可谢家是真真正正的老仕族,即便没落,族中没有几个人做高官,也不能否认它曾有个辉煌的过去,如今仍是稳稳呆在《氏族谱》前十里面。

    “能一样吗?”谢家想复起。顺应潮流是理所应当的。而崔氏正煊赫,做出任何举动圣上都会多思。崔况心烦道,“如今做都做了。还不带让我说两句?能不能让人把日子过下去了!”

    他是那种算好时机要做状元的人,又怎么会因此想不开?只不过是把心底那一点点不舒坦发泄一下罢了,他不好意思在祖父、父母跟前念叨,同大姐说不上几句知心话。只能私底下向崔凝念叨几句。

    待过几日,殿试结果出来。

    果然如崔况所预料的那般。他成为了大唐史上最为年轻的状元,且小小年纪竟然一连占了数科魁首,圣上亲自策问之后更是赞誉有加,甚至命人将今科时文誊抄在榜上供天下学子观摩学习。

    崔况考进士科的文章走的沉稳路线。自是比不上研究时文多年的老学究,而殿上所作文章新颖犀利,竟与进士魁首老辣持重的文风平分秋色。策问之时,他又机巧灵变。答辩精彩之极,圣上当场大赞“国出此子,天佑大唐,实乃祥瑞之兆”,崔况顿时成了大唐吉祥物。

    以至于崔况跨马游街那日,十里长街围的水泄不通,竟比去年看谢飏的人还多。如此境况,哪还有什么“春风得意马蹄疾”,连驱马前行都得靠护卫开道。

    少年状元传为佳话,而崔家的喜事还不仅如此,这刚过状元游街,却又到了崔净的婚期。

    崔凝提前请了三日假在家帮忙,到得大婚那日却还是忙乱不可开交。倒不是崔家准备不充分,而是实在低估的长安人的好奇心,不论是宴请的宾客还是围在府外的百姓,无不想亲眼看看大唐祥瑞,尤其今日是凌策前来迎亲,伴郎也是两个状元,崔况带领族兄族弟以诗阻拦。

    既是才华横溢,诗词大部分都是临场发挥,三个年轻俊美的状元诗词交锋,频出好句,莫说旁人,就是崔家人自己看着也觉得十分有意思。而凌策的催妆诗、却扇诗都是及早准备好的,比现作的完美许多,自己大喜的日子总算没有被人盖过风头去。

    崔凝暗暗抹了把汗,不为别的,魏潜说过自己的长项不在作诗上。

    借着崔况中状元的风头,又有精彩的诗词对决,崔净这场婚事可谓盛大空前,即便许多年后别人谈起来,也只有其妹崔凝的婚礼可出其右。

    连着累了几日,崔况又趴下了,待他缓过劲来便要求母亲去裴家给他提亲,裴家九娘裴颖是他一早就给自己相看好了的。

    家里略商量一下觉得这门婚事可行,但裴颖年纪太小,比崔凝还小好几岁呢!这么贸然上门提亲不太好。好在贵妇圈子也不大,凌氏托人委婉的问了裴家夫人的意思。

    崔况出身高贵,自身才学人品又是圣上亲自赞誉过的,许多人家都留意着他,只是想他年纪还小,现在打听有点太早了,倒是显得自家闺女不贵重似的,裴家未必就没有这个心思。

    裴夫人乍然听闻崔家相询,心中既喜且惊,喜的是,这确实是一门好亲事,惊讶的是,崔家不知怎么留意到的裴颖,竟然还这么早就透出意思来。

    裴颖的出身不用说,大家族的嫡女,可是在裴氏家族之中算不上出色,如今年纪小,白白团团的很讨喜,可从五官上看,待长开了也就是个中上姿色,品行不差也不出挑,也就平平吧!裴家人思来想去小半个月,还是裴夫人想起来自家女儿同崔二娘子曾在一家书院念书,彼此相熟,女儿也曾去崔家玩过几次,还总是提起崔况,莫非是崔况自己瞧中了自家闺女?

    裴夫人自觉得所料不错,要是凌氏看中哪家女儿,断不会这么早透出意思来。

    如此,裴家一合计,这门婚事好的很,遂也透出了肯结亲的意思。崔家得了信,准备一番之后便请媒人提亲去了。

    一代神童还没有长成的美男子就如此迅速的定亲了,众人惋惜之余皆与裴夫人同样的想法,凭谁都想不出崔况早些年就给自己相好了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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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玄碧家四房的三个孩子,崔况的婚事虽定的早些,但是最为规矩,反是两个女孩的婚事出人意料,姐姐取代妹妹的婚约难免让人说闲话,如果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原因,崔家绝不会做出这种事,这不禁引得其他家族思其深意。

    再说崔凝,幼时颇有顽劣名声,可毕竟年纪还小,往后未必不能掰正了,魏家家风严正,倘若她真是德行不堪,纵使魏潜名声再不好,魏家也不会要这门婚事。那么,定是有别的原因……

    崔凝自是不知道一场婚事如此引人深思,她手上还有未完的案子,于是婚宴结束第二日便回了监察司。

    不料案子竟然已经结了。

    崔凝调了卷宗,仔细从头阅了一遍,案情梳理的很清楚,凶手有三人,俞织馨因妒生恨,对俞织如施虐在先,俞大郎施虐在后,二房的俞四娘转移被害人。

    比较难以判定的一点是,俞织如究竟是在谁手里死去。

    俞织馨施虐之后仓皇逃走,并不知道俞织如是否已经死亡,紧接着俞大郎的供词表明当时被害人一息尚存,他将其转移之后严刑逼问还有何人知道织造密室的存在,俞织如或者意识模糊或者拒不招供,直至昏迷或死亡,之后把人藏至花园中的隐秘之处,想次日再做打算。

    他的一切行为皆被恰在花园中的俞四娘看在眼里,俞四娘痛恨他毁了自己一生,心存报复,又怕族中出于种种名利原因不许报案,于是想将被害人转移到他的居所附近,遗憾的是,她一个柔弱女子根本无法完成任务,而且与尸体待久了,心生惧怕,只好胡乱把尸体丢在附近花树底下,草草清理地面血迹后逃回二房,趁夜偷偷烧了自己的衣衫鞋袜。

    俞大郎一再强调不知道俞织如当时是否死亡,而俞四娘则一口咬定自己见的已是一具尸体,身体都开始变凉了。

    经过仵作和医者据两次受伤的时间和受伤程度推测,被害人在第二次转移之前几乎不可能活着,并且最终抛尸现场没有一点是被害人主动留下的痕迹,所以不管她当时是不是还吊着半口气,本案均视为受害人已经死亡。

    魏潜最终判断的结果是俞织馨和俞大郎主要凶手,而俞四娘子则涉及转移尸体、知情不报,视为帮凶。

    殷大郎是整个案子的导火索,但他没有参与谋杀,最多是私下玩弄少女的感情,大唐风气开放,这也不算什么罪过。

    这并非一个精心谋划的杀人案,破绽百出,取证轻而易举。

    崔凝看罢只有一个疑问:俞瑢呢?

    “来啦。”

    崔凝合上卷宗,回头便瞧见那张熟悉的俊朗面容,“五哥。”

    魏潜从她手上接过卷宗仔细卷好,放在案上,“想问什么?让我猜猜。”

    他看向她,微微一笑,“俞瑢?”

    “五哥最神了。”崔凝拽了他的袖子,“你明明说过俞大娘子脱不了干系,为什么卷宗里却……”

    “可以说这是她一手造成的结果。”魏潜屈指轻轻敲了敲卷宗,“可是拿哪一件事情判她罪名呢?是她数年来锲而不舍的、耐心的用一件件微小之事刺激俞织馨?还是她暗中给俞大郎准备了一次次染指二房娘子的机会,使得他越陷越深?抑或是,她唆使人在关键时刻捅出丑闻?”

    俞瑢做成这些远非一日之功,就算她留下小小的把柄,这么长时间也足够她妥善处置。更何况,这里面大多只是她一句话一抬手的事儿,根本没有什么证据可言,而且就算找到一些证据又能如何?她没有杀人,也没有直接教唆凶手杀人。

    人有恶念,她不过是添柴加火。

    “她才是最聪明的谋杀者。”魏潜道。

    崔凝想到那个沉静温婉的少女,一时间心中百味具杂,这个结果既是她所愿又不是她想看见的。

    魏潜拍拍她的肩膀,“多想无益,案子结了便放下吧。”

    日后这个女子遁入空门,也与这世间纷纷扰扰无关了,不想也罢。

    “我忽然想起阿元了。”崔凝跟着魏潜经手的案子不多,却都是大案,陈元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而且没有参与害人。

    崔凝想起那日陈元五叔悄然离开长安时,他落寞寂寥的神态,彼时她曾信誓旦旦的对他说“我还在长安呢,日后没事的时候我去找你玩,咱们是朋友”,可是一晃数月过去,她却一次都没有去过,甚至都很少想起他。一时间,崔凝觉得自己着实是个冷情冷心之人,似乎所有的欢喜、悲伤都只发生在当下,事过之后再也想不起来。

    想到这里,崔凝忽然有些慌,是不是日复一日,不久后的哪一天她也会把师门忘记?

    “阿元喜欢吃点心,我一会儿去最好的酒楼里买些。”崔凝自顾道。

    魏潜看出她的心事,却也知道她面上看着欢欢喜喜,实则特别容易胡思乱想。经历过那些事情,任是谁都会留下后遗症,她这样已经算是很好了。魏潜心知三两日无法抚平她内心创伤,三两言也难慰她的不安,便只得暂将此事放在心里。

    “去吧,我不会扣你月俸。”魏潜开了个玩笑,又命人把自己的大氅取来,叮嘱她道,“山上还有些凉,穿厚实些,不许抛下护卫,莫贪玩。”

    崔凝在道观时同二师兄最亲,可二师兄几乎不会说什么关怀的话,每次听着魏潜谆谆叮嘱,她心里都像是有些东西炸开似的,满满的喜悦溢出来,传到四肢百骸,令她忍不住想雀跃,眉梢眼角不自觉的带了笑,“五哥可真好。”

    魏潜拍拍她的脑袋,目送她兔子似的跑出去,漆黑的眸子里也透出笑意。

    做监察使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在当值的时候四处乱转,没有公务在身的时候最是轻松不过。

    陈元所在的悬空寺在城西郊外,崔凝便顺道在西市买了许多新鲜的吃食玩意带了过去。

    悬空寺依山而建,山上茂林修竹,溪流幽潭众多,甚至还有两个小型的瀑布,这座山一年三百六十多天几乎每日清晨都是云雾缭绕,有时候雾气稍重,从山下看,寺庙就好像悬浮在空中一般,许是因此才得了“悬空”二字。

    崔凝到的时候,雾气将散未散,颇有几分尘世之外的意境。

    当今女皇陛下喜爱礼佛,京畿之地的寺庙或富丽堂皇或恢弘大气,瞧上去庄严极了,相比之下崔凝从小住的道观里头三清殿寒酸的连人家后厨都不如。

    崔凝表明来意,有小沙弥领着她去了后面的一座小院。

    正直夏初,繁花似锦,虽说都是山上的野花野草,但经过僧人稍加打理便显得与众不同。许是僧人考虑到陈元平日不能见光,他的院子里树木最为繁茂,光是一棵紫藤便亭亭如盖,攀援于竹架之上,几乎覆盖了大半个院子,正直花期,垂垂落落的紫色花串深深浅浅如梦似幻。

    崔凝站在门口便看见了坐在树下的陈元。他似乎比之前长高了许多,瘦长的身子穿着宽大的白色僧服,肤色被衬得越发如雪,银发如瀑,眼上仍覆着一条黑纱。

    她刚认识陈元时,他还显得不这么高,站在雪中梅树旁就像是雪中幻化出来的精灵,而这时身量修长,安静的坐在深幽的花树丛里又像深山里美丽不可方物的妖精。

    小沙弥跑过去同陈元说了句话,他忙转头看向门口,待见到崔凝的身影,唇角慢慢扬了起来,启唇唤道,“阿凝。”

    熟稔仿佛昨日才别过一样。

    崔凝越发内疚,从护卫手里接过大包小包的东西拎了进去,“阿元,你都长这么高了呢!”

    “你也长高了。”陈元站起来,高兴的手足无措。

    方才只远看的时候,陈元显得很高,崔凝走近了才发觉他的个头竟与自己仿佛,她放下东西,抬手比了比,“咦,我好像比你还高一点呢!”

    离得近了,陈元白净的脸颊上泛起红晕。

    “你脸红啦?怎么你脸红起来也比旁人好看呢?”崔凝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粉粉的像杏花一样。”

    陈元只觉得自己脸上被她碰过的地方有火蔓延,整个脸颊都发烫。

    “咦,更红了呢!”崔凝笑嘻嘻的想去摸摸,但想到魏潜说男女有别,便讪讪手收回手,转而问道,“这院子里全是树荫,清晨阳光也不刺眼,怎么就带了黑纱呢?”

    “看经文,若不戴,看上一会眼睛就痛。”陈元边说边抬手解开纱带。

    黑色从那高挺的鼻梁滑落,崔凝看清了他的眼睛,白色睫毛长而翘,眼眸灰中隐隐带蓝,如此清浅的颜色被睫毛投下的阴影笼罩居然显得格外深邃,乍一看上去十分妖异,美的令人胆战心惊。

    陈元见她惊异的表情,忍不住用手覆住了眼睛,声音微颤,“很可怕吗。”

    顿了顿,他声音越发低落的道,“他们都怕我。”

    崔凝回过神,把他的手拉了下来,认真端详他,“可怕,好看的可怕。”

    陈元脸颊滚烫,垂眸不敢看直视她的目光,“谢谢。”

    他以为崔凝这话只是安慰,毕竟连他都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生的好不好看,只知道所有人都怕他

    崔凝认真道,“我是说真的,小时候二师……二哥给我讲过很多仙人奇闻,那些幻化的仙人都很好看,而且跟咱们这些凡胎不一样,你这样往树下一站,可不就是不食人间烟火么!”

    崔凝从小受师父和二师兄的误导,总以为越漂亮的人本事越大,后来渐渐明白事理之后发现并非如此,可是潜意识里还是对好看的人抱有一丝崇敬感,也没有人刻意去纠正,她便从此在三观崩塌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然而正因如此,才使得她比常人更容易接受陈元异于常人的美。

    “再说了,你是没见西市东市里边还有红头发绿眼珠的异域人,长安人喜欢的不得了。你这白头发也不稀奇,他们怕你,大概是因为你会卜卦,比那些异域人都神秘。”

    陈元好奇道,“真的?”

    以前他也住过这样热闹的地方,但是一直被关在暗室内,那时候隔着墙听见喧嚣声,心里十分向往,便是现在亦如此。也许正因为这样,住持才迟迟不肯为他剃度吧!

    他是如此向往红尘,却与红尘如此格格不入。

    久不相见,崔凝絮絮叨叨的同陈元讲了很多事情,包括余家的惨案。陈元倒是有些能够理解俞织馨,他的异常也算是一种残疾,世俗异样的眼光令他恐惧,在这积压的越来越多的恐惧会逐渐变成怨气,虽然不多,但每一缕都是一股逆天而行的狠劲。(未完待续。)

    第195章

    树下晨光疏漏,落在陈元披散肩头的发上泛着淡淡金光

    崔凝问道,“阿元不出家了吗?”

    “许是机缘未到。”陈元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更何况他也并不是一个佛教信徒,“听闻你与魏大人定亲了。”

    崔凝挠了挠脸,颇有点不好意思,“是啊……”

    “魏大人挺好,只是……”陈元觉得说出来不太好,轻顿了一下,转而打开桌上的糕点盒,往里面看了一眼,笑道,“我最喜欢绿豆糕。”

    崔凝听出他话中迟疑,“我们这桩婚事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陈元是会看相算卦的,今日特地问起来,想必是之前留心过。

    “也不是不好。”他到底是太单纯,全然不会做戏,内心的纠结全写在脸色,只是吱唔着不肯说。

    崔凝不知道****是何等滋味,只知道倘若眼下教她去选择一个人过一辈子,魏潜绝对是不二人选,她不怕自己受难,唯恐连累别人,“你只需告诉我,我可会妨碍他?”

    陈元动了动唇,半晌才答道,“他命硬的很,又岂会被你妨碍。”

    “这样便好。”崔凝吁了口气,眼里又有了笑意,“我心里有数了,谢谢你。”

    少年清浅的眼眸里满是困惑,往常他帮人算卦,对方一旦听闻自身要遭难,准是慌的不行,有些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向他求破解之法,可为何眼前之人偏偏不同?他很是不懂。

    崔凝瞧着他越发雪白清瘦的面容,不无忧心的道,“我听闻擅推命理之人皆不长寿,约莫是泄露天机而遭天罚,阿元日后还是少帮人看相算卦吧。”

    陈元闻言,将方才的疑问抛之脑后,乖乖点头应了。

    两个人喝茶吃着点心,玩了一上午。

    约定好下回见面的时间,崔凝便要离开。陈元依依不舍的跟了又跟,直到快出树荫才止住脚步。崔凝也是一步三回首,方走到门口却见几个女子携手而来。

    那几个女子说笑间猛的看见一身官服的崔凝不禁愣住,年纪略大的红衣女郎率先反应过来,朝她欠身施礼。

    悬山寺坐落在灵山秀水之处,不乏冲着游玩而来的香客,崔凝心下没有多想,拱手回了一礼,不料在转身离开之际却听个脆生生的声音问,“大人也是慕名而来?”

    崔凝脚步一顿,回身问道,“慕名?”

    “是呀!”一个圆脸的小姑娘见她面露疑惑,嘴快解释道,“听闻此间有一株百年老藤,花开之际如满天云霞,美不可言。”

    崔凝忍不住朝院子里看了一眼,陈元似乎也听到有外人的声音,脸色骤变,竟是脚步仓皇的跑回屋里。不知怎的,这一幕教她心口闷闷的难受,“没有人告诉你们,有人在此处清修?”

    四个女孩面面相觑,红衣女子皱眉道,“这一片都是客院,我以前每年这个时候都来,有时还住在这间院子,竟不知何时有大师在此清修?也不知是哪位大师?”

    “娘子既知是客院,里头住的自然不是寺中僧人。”崔凝不欲生事,便好言道,“我瞧寺内不止这处有紫藤花,诸位不如往别处赏罢。”

    “这满长安紫藤多了去了,却只有这一株是百年老树,我见大人刚刚从里面出来,想是与这位贵人相识,还请大人帮忙问一问,我们去看一会便离开可好?”

    能在这样香火鼎盛的寺院里住客院的人家,除了有钱且得有势才行,若是得罪了人,且不知要惹出多少事来。崔凝不知道陈元的五叔如何能占下这处院子,可就算他再有本事,如今撒手不管,陈元一个人住在这里,若是隔三差五都有这样的香客过来,他又如何自处?

    崔凝沉吟片刻,方道,“几位稍等。”

    她退回院内,走到房门口才发现房门从里面栓上了,里头传来陈元弱弱的声音,“阿凝?”

    “是我。”崔凝道。

    陈元忙打开门,面上掩不住欣喜,“快进来吧。”

    崔凝一边步入屋内,一边道,“这院子的门能顶什么用啊!风一吹就开了。”

    这一座院落其实是大院中的小套院,不仅门扉是竹制,连院墙都很矮,上面爬满了花藤,看着倒是好看只是不实用,只需轻轻一翻便能入院内。

    “近来这样的香客多吗?”崔凝问。

    陈元心思简单,因此并不多想,只如实答道,“这院子清幽,冬季倒是没有人会来,开春之后便陆续有香客住在这里。”

    此院位于整座寺庙的西北侧,一墙之隔外是一片幽篁,冬季时非但一片萧瑟,还有凛冽的北风,谁会想不开往这里头钻?可到了夏季这里则是整座寺院最为清幽凉爽之处,自是备受青睐。

    可以想见,越是炎热此处香客便会越多,往后陈元怕是更不得清静。

    “你在此处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我想个法子帮你换个人少的院子?”崔凝想了想又道,“而且你如今毕竟未曾出家,何况还要养身子,身边总要有个人的。”

    就譬如今日,倘若只有陈元一个人,门扉轻轻一推就开了,陈元若是不想见外人就只能自己猫在屋里头,想想都让人心酸。

    陈元听她句句都是为着自己考虑,不禁喜上心头,“都听你的。”

    “那几位娘子要进来看花,你若不想见,我便帮你推了。”崔凝顿了一下,建议道,“不过既是要换院子,也不必白白得罪人,万一生出什么纠葛叫人盯上了,日后便是换了院子也总不得安宁。”

    以往何曾有人为陈元考虑这么多?他听着听着心里却是越发依恋,崔凝说什么他都一味说好。

    崔凝瞧着他的神情,心道,好单纯的小孩子,若有人对他口蜜腹剑可怎么好!

    她只感叹陈元不谙世事,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尤其是刚刚下山那会,脑子里一片混乱,却一根筋的认定魏潜能帮她,也不想想万一魏潜就是那种黑心之人怎么办。

    崔凝出门让几位娘子进院,自己则退回屋内陪着陈元。

    两人摆了一局棋安安静静的对弈,外面阳光明媚紫藤盛放,少女们叽叽喳喳,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陈元何曾见识过此般美好情景,心里自是想去瞧一瞧,于是拈着棋子的修长手指便不安静的摩挲着。

    若是以往,崔凝自然不会留意到这些小细节,而如今毕竟也是经历过几个案子的人了,“可要出去玩一会?”

    “不,不。”陈元被看穿,表情一时有些狼狈,“我不想出去。”

    “阿元,我哥哥曾同我说,世事大都是两面的,没有什么绝对的好坏,于自身而言,端看利弊而已。你其实是不喜欢一个人呆着的,对吧?你天生外貌异于常人,一般人乍一见自然说什么的都有,肯定有人会怕你,也定会有人像我一样觉得你美好。我不是想怂恿你做什么,只是希望你明白,倘若不能承受别人的眼光,就要学会享受孤独,否则就算是个普通人,也注活不痛快。”

    崔凝口中的哥哥自然指的是二师兄,其实回头想想,他这个人虽然放浪形骸,可说出来的话总是有几分道理。

    “大人,外面风光大好,不出来坐坐吗?”院中一名少女道。

    崔凝见陈元满是渴望的看向门窗,眼中又十分挣扎,便道,“我先替你出去探探。”

    她不希望他第一次小心翼翼的接触外界便被刺伤。

    男人喜欢漂亮女人,女子对容貌好看的男子也愿意多几分包容,陈元模样怪异些,却不能否认那一张脸当真生的谪仙一般,俊美不似凡人,也许女子更容易接受他?

    崔凝这回再见四个小娘子便认真打量一番,穿红衣的那个生的并不是多么绝色,但皮肤白皙如凝脂,在鲜红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明艳,只不过她举止端庄沉静,竟是把这般热烈的颜色压下去几分,端透出一种独特的气质。按规矩,时下对女眷日常服饰颜色并没有太严格的规定,但这样扎眼的红色还是不能乱穿的,至少得是家中长辈品级较高的世家贵女才行。

    另一个身着浅青色绣八宝纹娘子年岁与红衣女子仿佛,瞧着聘聘婷婷一副柔弱之态,崔凝始终没有听见她开口说话。而其他两个娘子年纪就略小了,一个和崔凝差不多大,性子很活泼,长得圆脸杏眼,正是方才在外头与她说话的那个,剩下那个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怯怯牵着圆脸小姑娘的手,好奇而又惧怕的看着崔凝。

    “大人是崔家二娘子吧!这般年纪便为官的怕是只有您了。我是陆家大娘,名唤凭风。”红衣女子道。

    崔凝诧异,“是出自《赤壁赋》的‘浩浩乎如冯虚御风’?”

    陆凭风微微笑道,“正是。”

    倒像个郎君的名字。

    崔凝兀自腹诽,却听陆凭风又道,“大人许是不知,我姑姑是魏家二郎君的夫人,按理该叫五郎君一声五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