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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朱平安拥有了自己在古代第一间独立办公室,翰林院藏书阁那个不算。

    朱平安的办公室位于长安殿内偏东一点的位置,是一个三十余平米的套间。

    窗明几净,向阳通风,布置简洁。

    办公室靠墙处摆着一个木雕画屏,画屏上是一副刺绣的高山流水图,屏前摆着一套实木办公桌椅,桌上摆着文房四宝、笔洗、笔注、笔筒和镇纸等,桌后是一张扶手椅,房间两侧摆着博物架和书架,博物架上摆着几件瓷器和木雕,书架上摆满了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

    画屏后面是一个小门,推开门就是套间的休息室了,休息室面积十平米左右,与大学宿舍差不多大小,里面摆了一张床,一个存放衣物的橱柜,一套临窗桌椅,犹有不少空间富裕。

    床榻被褥等床上用品一应俱全,都是崭新的,质量上等,朱平安还能嗅到被褥上传来的一股阳光味道。

    裕王还真是用心了……

    “这间房间是昨天收到父皇旨意后仓促收拾出来的,准备的不足,子厚,你看还缺什么,我让人送过来。”裕王领着朱平安在间办公室转了一圈,对朱平安说道。

    “多谢殿下费心,已经很全了。”朱平安笑着摇了摇头,长揖拱手道谢。

    “子厚,你可莫要客气。”裕王扶起朱平安。

    “殿下放心,该张口的时候,平安绝对不会客气的。”朱平安直起身笑着回道。

    古人都是讲究含蓄委婉,朱平安这句带着现代风格的诙谐之语,让裕王先是一怔,继而觉的有趣非常,不由得跟着朱平安一起笑了起来。

    笑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室内的气氛也一下子熟络了起来。

    又寒暄了一会,裕王正要跟朱平安探讨一些经学上的问题,就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面白无须的年少内侍行色匆匆的出现在了门口,面有急色,好似天塌地陷、十万火急一样。

    “殿下......”

    内侍在门口躬腰求见,一脸着急。

    被打断探讨的裕王,面色不满的扫了一眼门口的内侍,一双剑眉微微皱起,觉的这小内侍太没有眼色了,分不清主次、轻重缓急吗,没看到我这正在欢迎、接见新入府的侍讲学士吗,有什么事不能等自己这边忙完了再说。

    内侍被裕王不满的扫了一眼,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放在腰侧的右手悄悄向着西边指了指。

    西院?

    裕王看到内侍的暗示,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一旁的管事在裕王手下办差多年了,更懂的裕王心思,瞧见裕王的神色后,便伸出手放在背后,不着痕迹的向着内侍勾了勾,示意他进来。

    内侍见状,忙小趋进来,附在裕王耳边,小声的禀告了起来。

    裕王听了内侍汇报的事情后,脸色已经遮掩不住心里的紧张焦虑了,眉心紧锁,整个人也坐立不安了起来,身在室内,心已飞到西边,抬头看了朱平安一眼,欲言又止。

    裕王的神色都写在脸上了,都不用朱平安察言观色了。

    “殿下,平安这里也没什么事,您先去处理要事吧。”朱平安很识趣的起身劝说道。

    “也好,子厚你先熟悉一下环境,中午孤再在府上设宴为你接风洗尘,介绍府上列位臣工与你认识。刘管事,你在这好生伺候着,不得怠慢了子厚。”

    裕王几乎在朱平安话音刚落便纳谏如流的点了点头,与朱平安说了一句,安排刘管事对接朱平安,然后就匆匆的跟着内侍往王府西院而去。

    “恭送殿下。”

    朱平安拱手,目送裕王离去。

    史不假书......

    朱平安瞧着裕王的背影,不由微微勾了勾唇角,无声的说了四个字。

    历史上记载裕王好色,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虽然内侍刚刚是附在裕王耳边小声禀告的事情,其他人根本听不到,但是谁让朱平安会唇语呢。刚刚内侍小声的禀告,都被朱平安读到了眼中。

    裕王这是后宅起火了。

    刚刚内侍禀告的是,王妃发现了殿下偷藏的厨娘小张氏,寻了厨房失窃的由头,要打厨娘小张氏三十板子,还要将厨娘小张氏发卖出王府呢。

    厨房藏娇

    呵呵

    古代汉武帝金屋藏娇,裕王这来一个厨房藏娇,裕王还真是别具一格。

    虽然内侍没有多说,但是看裕王刚刚焦虑不安的模样,朱平安知道,裕王跟这个厨娘小张氏之间肯定有一部狗血剧,只是不知道裕王为什么要来一个厨房藏娇,直接纳进王府岂不更好。

    在古代三妻四妾什么的太正常不过了,更不用说裕王这一个皇子了。

    开枝散叶

    繁衍皇室血脉

    这是多么名正言顺的理由的,在这个大义之下,相信裕王妃即便吃醋,穿个小鞋,也不敢像今天这样打板子赶出府吧。

    所以,中间必有一步狗血剧。

    朱平安猜的不错,裕王跟这位厨娘小张氏之间还真是有一部不为外人道也的狗血剧。

    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了,裕王苦于资金不足,正跟宁安公主考虑在宫外开个糕点铺子,想着赚些钱补贴下王府开销。

    一次在齐化门考察糕点铺的时候,遇到了这位卖身葬父的小张氏。

    第一次见到演义本子里的场景,裕王不由好奇的上前围观,这一围观不要紧,登时就被小张氏梨花带雨、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娇俏模样给吸引了。

    接着,小张氏梨花带雨的哭诉了一个凄惨身世:一个年方十六的小姑娘在老父亲的依依不舍和祝福中出嫁了,出嫁后服侍公婆,端茶倒水,勤快家务,没日没夜,照顾重病的夫君,无微不至,可是奈何才嫁人不到一个月,丈夫就过世了,夫家人说她克夫,骂她狐狸精,受尽白眼不说,叔伯大爷还将她夫家的房产田产占为己有,将她赶出了家门,回到娘家后,老父亲又过世了......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裕王心里大男子的强烈保护欲,瞬间就被小张氏的凄惨身世给激起了。

    保护她

    我要保护她

    裕王赶走了那些围观调戏小张氏的混混,又出重金帮着小张氏安葬了老父亲。

    夜晚,一身孝更加俏的小张氏,被感动的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了裕王......为报恩,小张氏在床上使出了浑身解数,让裕王飘飘欲仙......

    第二天,裕王便要小张氏接回了王府纳为侍妾,但是被身边内侍苦苦劝住了,提醒裕王,小张氏是寡妇,一个皇子怎么可以把寡妇纳到后宫呢,要是被人知道了,御史、腐儒的唾沫星子都能淹了殿下,岂不是让圣上失望,让景王快意......

    裕王听后,犹豫了半天,还是把小张氏带回了王府,但是没有纳为侍妾,而是先安排进了后厨,暂时用厨娘的幌子作掩护,准备徐徐图之。

    不过,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裕王去后厨与小张氏私会的次数多了,还是被王妃给发现了。



    在裕王化身消防员去后院灭火的时候,朱平安出于礼貌和尊重,主动去拜会了高拱。

    这就跟拜码头一样,为了好开展工作,到了一个新地方,就要亲自去拜会一下这个地方势力大佬,打声招呼,作为一种礼貌,尊重的表示。

    没错,高拱就是裕王府势力大佬,自己就是一个初来乍到裕王府的萌新。

    小萌新去拜大佬码头再正常不过了。

    这种描述并不夸张。

    虽然自己的这个侍讲学士跟高拱这个侍读学士,都是从五品的官员,但是同品不同命,自己这个从五品是远比不上高拱的这个从五品的。

    自己初入官场,而高拱在官逞经浸淫十余年了,资历深厚。

    自己今天才入裕王府,高拱在裕王一开府就来做讲官了,在裕王府根深蒂固。

    如果把裕王府看作一个絮国的话,那高拱就是这个王国的丞相,是裕王府的百官之长,辅佐裕王,深得裕王信任和倚重,在裕王授权下掌握裕王府的最高权力。

    朱平安深知,要想在裕王府开展工作,不去拜下高拱的码头是不行的。

    所以,目送裕王去后院灭火后,朱平安就向刘管事问清了高拱所在的办公室,主动去拜码头去了。

    高拱的办公室坐南朝北,最是向阳,在长安殿居中的位置,紧挨着裕王的主殿。

    紧靠中枢。

    从办公室位置就能看出高拱的地位。

    朱平安以小萌新的心态到了高拱的办公室前,整理了一遍衣冠,确定衣冠楚楚之后,方才伸出手轻扣房门。

    门口虚掩。

    咚咚

    朱平安轻扣了两下。

    然后等待。

    里面并无人应声,但是朱平安靠近门口一些,能听到房内有谈笑声隐隐传来。

    咦?

    有人?

    朱平安听到里面的谈笑声,才发现原来高拱房间里已经有人了,还聊的很愉快的样子。

    谁啊?

    能跟高拱谈笑风生,一定不是一般人物,朱平安好奇的凑近了一些。

    里面听着像是在谈论治国之道。

    这就更厉害了。

    在治国之道上竟然能和高拱谈笑风生,里面这个牛人是谁啊?

    声音有些熟悉。

    但是朱平安一时间想不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只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名字就在嘴边一样,可就是想不起来。

    不过没关系,待会等自己进去就知道这人是睡了。

    咚咚......朱平安在门外又等了片刻后,再次伸手轻扣了两下房门。

    朱平安确信,里面的人用听到自己的扣门声了,因为里面的谈笑声短暂中断了0.01秒。

    不过,这个短暂的0.01秒的中断后,房内的谈笑声又再次继续了起来。

    一秒

    两秒

    ......

    两分钟过去了,房内仍然没有人对朱平安的敲门拜访应声。

    好吧。

    完全无视。

    那只能等一会自己再来拜访了。

    再敲门就真成打扰了。

    朱平安站在门口扯了扯嘴角,微微笑了笑,准备先回自己办公室,练几张毛笔字,再来拜高拱的码头。

    之所以是练字,而不是去拜访裕王府权势仅次于高拱的陈以勤等人,也是出于对高拱的尊重和礼貌。封建社会是很讲究等级地位的,在拜访完裕王府第一人高拱前,不宜去拜访其他人。

    嘎吱......

    正当朱平安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房门却是打开了,接着一阵温热的风吹到了朱平安身上,让朱平安转到一半的身不由顿住了,抬头往门内看去。

    门口并没有看到人。

    只有温热的风带来的一阵灰尘。

    原来是风吹开了房门啊,还以为是里面人终于回应自己敲门了呢。

    朱平安扯了扯唇角,视角惯性的继续往里看,然后发现里面的人因为风吹开了房门,也本能的在往外看。

    六目相对,视线交汇在一起。

    房内除了高拱外,还有一位面若敷粉、鲜美耀目、英咖气的短须美男子,一身崭新的一点褶子都没有蓝色锦服衬托整个人愈发的相貌堂堂、玉树临风。

    哦......

    看到此人后,朱平安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刚觉的声音熟悉啊,怪不得能跟高拱谈笑风生,原来是张居正。

    在实岭眼同样高于顶的高拱眼中,满朝文武都是傻缺,唯一看在眼里的,只有张居正。

    “高大人,张大人。”朱平安第一时间拱起了手,向着室内的高拱和张居正揖手。

    高拱看到朱平安面不改色,只是倨傲的点了点头。

    张居正看到朱平安,脸色有些意外,面若敷粉的英俊白脸略微有些窘红。

    其实在第一次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张居正就听到敲门声了,不过因为跟高拱讨论的正兴起,见高拱没有理会,张居正也就当做没有听到,接着讨论了片刻后就又听到了第二次敲门声,这一次张居正微微顿住了讨论,用眼神询问高拱。

    高拱皱眉扫了一眼门口,觉的门外这人太不识趣了,竟然打搅了自己跟张居正的讨论,好在门外这人只是轻敲了两下就没再继续了,这才让高拱没有发出火来,收回目光示意张居正继续。见状,张居正也就继续话题谈论了。

    至于门外敲门的人是谁,高拱和张居正都没有关注。

    裕王府的其他同僚都还进不了高拱的眼中,同样,也进不了张居正的眼中,唯一的区别是张居正不会像高拱这样毫无遮掩的表现出来罢了。

    可是,没想到忽然一阵强风从窗外吹来,将虚掩着的房门给吹开了。

    然后就看到了转了一半身的朱平安。

    原以为是个不识趣的无关紧要小人物,没想到竟然是朱平安?b个在与自己竞争中脱颖而出,被圣上点为裕王府侍讲学士的人。

    张居正一下子怔住了。

    朱平安大约是敲了两次门都被默拒,正要转身离开了,这个时候风把门吹开了。

    三人相对,六目相交。

    朱平安的率先拱手问好,让张居正回过神来。

    “朱大人......”

    张居正不免有些尴尬,就像是做坏事被人抓了现行一样,人家依礼敲门,结果被自己跟高拱当做小人物给无视,最后被一阵风给揭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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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都怪我与肃卿讨论正酣,兼着外面风声嘈杂,没有注意到朱大人在门外,朱大人快快请进......”

    张居正的尴尬只存在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淡定,呵呵一笑,轻声向朱平安解释道,接着伸手请朱平安入内。

    “嗯,今天这风确实蛮大的,把门都刮开了。”朱平安也没有揭穿张居正,微笑着拱手附和了一句。

    “朱大人初来乍到裕王府,便大驾光临,真是令寒居蓬荜生辉啊。”高拱起身扫了一眼朱平安一眼,颇为应付的抬了抬手,不咸不淡的说道。

    明显言不由衷。

    高拱嘴上说着蓬荜生辉,但是朱平安从他脸色神情中读出的却是:虽然不欢迎,但你人都来了,那就进来吧......

    “哪里哪里,平安不请自来,叨扰了。”

    朱平安装作看不出高拱的言不由衷,微笑着摇了摇头,拱手客套道。

    宾分主次,落座。

    然后

    朱平安就成了观众。

    高拱在朱平安进来后,只是应付差事似的的问了朱平安两句,是否见过了裕王,是否安顿好了,然后就一直在跟张居正说话了,继续他们之前的讨论,无视了朱平安的存在。

    就像两个大学生在聊国家大事,很自然的忽略了一旁的小学生一样。

    高手过招,菜鸟退避。

    退后,一边安静的待着吧,这场战斗不是你能参与的,菜鸟。

    嗯

    坐在椅子上,看高拱与张局长高谈阔论的朱平安,大约就是这种感觉。

    “我朝国库空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某些人身居高位却不干正事,不敢针砭时弊,不去做改善国计民生之实事,只知埋头于遣词造句,溜须奉承,曲意逢迎,营造一个纸面上的大明盛世.....呵呵,纸上的盛世再盛,可是与国与民又有何益呢,真是可笑可悲可叹......”高拱毫不掩饰的嘲讽道。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一听就知道讽刺的是严嵩之流,嗯,或许一旁的朱平安也在高拱的AOE范围之内。

    因为刚刚高拱嘲讽完后,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朱平安一眼。

    朱平安为官这一年,在青词方面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参与过嘉靖帝举办的几次斋醮,出彩不少;在嘉靖帝爱猫威虎挂掉的时候,还凭一句“化虎为龙”帮助徐阶一举赢的圣上欢心;还有前段时间那篇博得圣心的“佛前一跪三千年,未见我佛心生怜。莫是尘埃遮佛眼,原是未献香火钱”,更是让朱平安在青词届崭露头角......

    在高拱看来,朱平安这坐火箭似的升官速度,跟朱平安“积极”进献青词脱不开关系。

    其实,本来朱平安如何如何,高拱并不怎么在意的。

    虱子多了不压身嘛。

    当朝之中,这种人还少吗?

    袁炜

    严讷

    郭朴

    ......

    再多他一个朱平安又何如。

    但是

    奈何朱平安迁任了裕王府侍讲学士!

    这就让高拱如鲠在喉了。

    因为裕王府侍讲学士,这个位置是高拱替张居正争取的,在高拱看来,能入裕王府与他并肩战斗、先扶裕王上位再扶江山社稷的战友,只有张居正一人才有这个资格。

    高拱之所以多次邀请张居正入裕王府帮忙,就是出于这个目的,其实本来目的就快达成了,张居正凭他的才华和能力,很快就赢的了裕王的认可和重视,本来这次讲经完,张居正就可顺理成章的进入裕王府了。

    但是,谁想到朱平安他横插一脚,导致高拱谋划已久的好事功亏一篑。

    所以,朱平安之于高拱,宛若如鲠在喉。

    “呵呵,以肃卿兄之见,如今国库空虚,如何生财理财?”张居正接着高拱的话谈道。

    因为高拱的嘲讽,矛头所向直指首辅严嵩,过于尖锐,张居正虽然心有同感,但是谨慎起见并没有接嘲讽的话题,而是接了国库亏空往下谈了起来。

    “无他,四字,‘以义为利’耳。”

    高拱伸出手,向前一挥,情绪饱满的说道。

    “愿闻肃卿兄其详。”张居正眼前一亮,颇感兴趣的拱手道。

    “无论是理财生财也好,还是治国理民也好,均不应‘以利为利’,而应‘以义为利’。如果治国理财‘以利为利’,则只顾满足私利,必会损害公利,最终失了人心、毁了国计。这并非获利,而是失利。因此,只有“以义为利”,义字当先,追求公利,才能赢得民心,充盈国库,国治久安。”高拱慨然道,继而又摇头叹息道,“奈何如今之人多以利为利,苛捐杂税开道,榨取民脂民膏,敲诈盘剥商户,聚敛钱财,民益穷商益穷而国益穷。殊不知,只有以义为利,以农为本,以商为辅,发展生产,理财节用,轻徭薄赋,恤商惠商,减轻商户负担,如此民富商富国焉能不富。”

    “肃卿兄此言大善,将义利之辨提升至治国理财之高度,肃卿兄当为第一。”张居正闻言拍掌大赞。

    “呵呵,叔大过誉了,以叔大之见,如何生财理财?”高拱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问张居正如何生财理财。

    “呵呵,某亦四字也。”张居正看着高拱笑着回道,卖了一个关子。

    “哦,呵呵,愿闻叔大其详。”高拱闻言大笑。

    “无他,固本安民耳。”张居正同样伸出手,向前一挥,笑着回道。

    “民本则邦固,叔大所言甚是。”高拱闻言,很是赞同。

    “固本安民,民者农、商也。古之为国者,使商通有无,农力本穑。商不得通有无以利农,则农病;农不得力本穑以资商,则商病。故商农之势常若权衡然,至于病,乃无以济也。天地生财,自有定数。取之有制,用之有节则裕;取之无制,用之无节则乏。王朝之财取之于民,然民力有限,应办无穷,而王朝之费又数十倍于国初之时,大官之供岁累巨万,中贵征索溪壑难盈,司农、司商屡屡告乏。余以为欲物力不屈,则莫若省征发以厚农而资商;欲民用不困,则莫若轻关市以厚商而利农。”张居正接着详细阐述道。

    “重农不抑商,叔大与我所见略同啊。”高拱闻言,对张居正愈发的欣赏。

    厉害!

    不愧是未来首辅啊!

    一旁的吃瓜萌新朱平安,在心里默默给两人点了个赞,在重农抑商盛行的封建社会,两人能有这种看法,很是难得啊。



    英雄所见略同,说的就是此时吧。

    高拱说完之后,与张居正相视一笑,颇有一种英雄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才是未来有资格我并肩作战,一起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帝国奋斗的战友。

    至于某人,是不指望了。

    可惜啊。

    若是这次侍讲学士是叔大该多好啊......

    高拱与张居正相视一笑后,眼睛的余光扫到了朱平安,嘴角不由的往下扯了扯,内心不由的一阵怅然若失。

    片刻之后,或许是觉的冷落到朱平安了,或许是出于其他原因,总之,张居正缓缓的将目光转向了朱平安,轻声的问道:“不知朱大人有何高见?”

    朱平安正在心里面为高拱和张居正的见识点赞呢,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而且,除了刚开始高拱问了朱平安两句外,之后都是高拱、张居正时间,两人一问一答、探讨的认真、聊的火热,朱平安在一旁只能做一个吃瓜群众,充当两人聊天的背景。

    所以在张居正问完后,朱平安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张居正是在跟自己说话。

    高拱见状,嘴角往下扯的更厉害了。

    “朱大人?”张居正见朱平安没反应,便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提醒了朱平安一下。

    “啊?”

    在张居正提高了音量后,朱平安这才反应了过来,张居正竟然在跟自己说话。

    “不知朱大人有何高见?”张居正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吾以为高大人与张大人所言甚是。”

    朱平安郑重的点了点头,由衷的称赞两人一句,确实,在朱平安看来,在这个重农抑商的封建时代,能提出重农不抑商这一观点的,真的是太难的了。

    要知道,在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历史中,一直都是“士农工商”这样排列的,士居首农为本商为末,这是封建社会通行的经济观,有此诞生的“重农抑商”之策,也是封建社会通行的国策。

    所以,高拱和张居正对商业的重视,确实难得,朱平安毫不吝啬的称赞了两人。

    呵呵。

    闻言,高拱看了看朱平安,又看了看张居正,不由的无声的冷笑了一声。

    这就是差距!

    人家张居正一看就是有思想有深度有研究的,能够看到商业的价值,创造性的提出“古之为国者,使商通有无,农力本穑。商不得通有无以利农,则农病;农不得力本穑以资商,则商病。故商农之势常若权衡然。”

    而朱平安呢,只会像一个学嘴的八哥一样,说一个所言甚是。

    甚是

    甚是

    呵呵,五岁稚童犹可如此!

    这一幕让高拱不由想到了一个剧情,一个基于《三国志通俗演义》编写的《刘关张桃园三结义》本子,其中记载刘关张三人结义的场景,刘备说出誓言:“念刘备、关羽、张飞,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关羽随后道:“关某虽一介武夫,亦知忠义二字,刘兄汉室后裔,志在匡扶汉室,关某心悦诚服,刘兄为兄,关某为弟,关某之命便是兄长之命,关某之躯即为兄长之躯,刀山火海,单凭兄长驱使,弟绝无二心,弟誓与兄患难与共、生死相随,愿为兄长效死。”

    关飞:“俺也一样......”

    呵呵

    好一个莽夫张飞,何其可笑。

    在高拱看来,张居正就是那夜读春秋、手不释卷、义薄云天的关羽,而朱平安就是那书到用时方恨少、俺也一样的张飞。

    问你有何高见呢,你来一句所言甚是,呵呵,这就是你的高见吗?!

    呵呵,肚里没货,可不是只能说一些“俺也一样”、“所言甚是”的八哥学舌之语。

    高拱觉的朱平安就是如此。

    “呵呵,朱大人莫要敝帚自珍,我与肃卿也不是外人,我想能够在御前提出‘民不加赋而国库倍增’的朱大人,肯定会有自己的高见吧。”

    张居正看着朱平安,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虽是疑问的句式,但是语气中却满是肯定。

    “民不加赋而国库倍增?”

    高拱闻言,一下子被吸引了,下意识重复了一句,目光不由唰一下子亮了,正色的看向朱平安。

    这是高拱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当时朱平安提出的这一观点时,高拱并不在场,事后也未听人说过此事。民不加赋而国库倍增,这是多么好的愿景啊,任谁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都会注意力高度集中起来。

    不过,下一秒,高拱就摇了摇头,嘴角再度往下扯了扯。

    民不加赋而国库倍增?

    这怎么可能呢,天下的财富是有数的,不是在老百姓那就是在国家这,而国库的收入就是来自于人民的赋税,如果人民的赋税不增加,国库又怎么可能会增加呢。

    这种观点乍听很是诱人,但是稍一深究就会发现,这违背了最基本的常识。

    民不加赋而国库倍增,呵呵,恐怕只有不同经济的书呆子才会提出这种信口雌黄、哗众取宠的策略吧。

    脑子是个好东西啊!

    高拱扫了朱平安一眼,嘴角往下扯的幅度更大了。

    “嗯,民不加赋而国库倍增。”张居正点了点头,然后向高拱解释了起来,“当初海禁当严禁还是弛禁,圣上召严阁老、李尚书等人廷辩,朱大人在圣上询问时提出了这一策。”

    接着张居正将当时的场景给高拱简要的叙述了一遍,着重的解释了一下朱平安“民不加赋而国库倍增”的具体方式。

    倭国?

    黄金套现?

    高拱初次听闻这种方式,大觉耳目一新,细细揣摩片刻后,又微微的摇了摇头,先不说海禁、倭寇正乱的厉害、国库黄金不足等问题,单说如果倭国知道了与我大明金银兑换比不一致,还会任由你黄金套现吗,难道不会更改倭国本国的黄金白金兑换比吗?!

    新奇有余,但还是不具有操作性,纸上谈兵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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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拱刚刚的冷笑,听觉敏锐的朱平安听的一清二楚,而且也多次注意到今天高拱嘴角下拉的弧度了。

    很明显。

    高拱对自己印象不佳,应该是将自己划归到纸上谈兵、空谈误国、异想天开、书呆子等这一类中去了。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高拱是后嘉靖时代、隆庆时代、万历初年的权臣,尤其是在隆庆时代,高拱籍着与裕王建立的深厚王臣、师生关系,更是位居极品,颐指气使,专擅国柄。

    朱平安清楚,自己这个时候进入裕王府,相比高拱来说已经晚了,高拱此时已经深德裕王的信任和倚重了,自己再怎么在裕王面前表现,这地位也得排到高拱后面了。

    裕王最大的爱好是女人,最大的优点是无能。在嘉靖帝、景王阴影下憋屈了二十多年的他,登基之后纵情声色犬马,国家大事付之于臣下。

    主弱臣强。

    裕王登基后,就是高拱的时代了。

    而高拱这个人又是一个专横、自以为是的人,如果不能被高拱认可的话,那等裕王登基、高拱专权后,自己就很难有所作为了。相信以高拱专横自负的性格,对于看不顺眼还有轻视的人,绝对不会提拔重用,甚至即便自己凭本事进入权利中心,也会被高拱驱逐的。高拱做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光是内阁大臣,就比高拱驱逐出了四个之多,先是斗倒了徐阶,接着驱逐了陈以勤、赵贞吉、李春芳、殷士儋等人。

    所以,今天还必须得给高拱留下深刻印象才行。

    这里说的印象可不是前面令高拱冷笑的印象,而是正面的印象。

    最好是获得高拱的认可。

    这关系着自己日后的仕途,关系到自己能否顺利的实现自己的报复和理想。

    所以

    注意

    我要装逼了,也必须要装逼了……

    有着领先几百年的经验,难道还不能在高拱这留下深刻的正面印象?!

    前面提到的黄金套现,自然是具有可操作性的,历史上也真实存在过,近代时,西方国家就是利用日本黄金和白银的比价远高于国际市场,从墨西哥等产银国运了大批白银到日本交换黄金,狠狠薅了日本的羊毛。

    当然,必须是剿灭了倭寇,开了海禁之后才行。

    而且,这个羊毛只能薅一段时间,短则一年,长则数年,等到日本黄金大量外流,银价下跌了,自然就薅不了了。不过操作得当的话,相信即便薅一段时间,也肯定是一笔天文数字,足够国库黄金倍增得了。

    朱平安不准备过多解释这一点,现在条件还不成熟,再怎么解释也无用。

    解释的多了,可能还会加深高拱对自己的负面印象。

    相信,以高拱的见识,肯定也看出了黄金套现的可操作性的一面,只是因为对自己印象不佳,以为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不可操作性的一面,才会如此态度。

    如果高拱能够客观理性的看待黄金套现这一策略,相信以高拱的见识,是能够发现可取之处的。

    或者说,如果黄金套现是由张居正提出来的话,相信高拱肯定是另外一番态度。

    所以

    只要高拱对自己的看法改变了,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

    而让高拱改变对自己看法的关键,就是回答好刚刚张居正重复了两遍的那个问题“不知朱大人有何高见?”,也就是“国库空虚,如何生财理财”。

    这个问题,刚刚高拱和张居正分别都给出了答案,朱平安也得给出自己的答案,还得区别于他们两人,不然重复他们观点的话,又会被高拱轻视。

    对朱平安莱说,这个问题就是一道面试题,自己的答案关系到高拱的态度,关系到自己在裕王府乃至未来的前途。

    国库空虚,如何生财理财?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从明朝、清朝到民国到现代,历史已经给出了多个答案,就看朱平安如何选择取舍了。

    “朱大人有何高见,还请万勿敝帚自珍。”在朱平安取舍的时候,张居正的声音又再度传了过来。

    高拱也将目光转向了朱平安,灼灼如窗外之阳。

    “高大人和张大人珠玉在前,平安哪里还敢称高见,只是有些粗浅想法,恐贻笑大方之家。”朱平安向高拱和张居正拱了拱手,谦虚的笑着摇了摇头。

    “朱大人过谦了。”张居正拱手回礼,然后微笑道,“还请朱大人不吝赐教。”

    高拱没有任何表示,端起一旁的茶杯,旁若无人的刮了一下茶盏,品了一口。

    “既如此,平安就献丑了。”朱平安苦笑道。

    “吾等洗耳恭听。”张居正欣然道。

    高拱又喝了一口茶,似乎对朱平安答案并不在意,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了朱平安身上。

    “呵呵,说来巧了,其实平安的答案也是四字。”

    朱平安呵呵笑了一声,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映射在他憨厚的脸上,自信而灿烂。

    哦。

    也是四字?!

    闻言,张居正不由微微一怔。

    真的是巧合吗,肯定不是,刚刚自己的答案其实并非四字,只是为了和高拱呼应,才从答案里提炼了四个字,说起来提炼这四字其实比答案还要难一些。当然对于自己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如果自己愿意的话,五个字,六个字,七个字,无论高拱的答案是几个字,自己的答案也可以是几个字。

    除了字数,回答内容也是如此。

    因为自己学识并不下于高拱,所以只要自己愿意,自己就可以和高拱达到心有灵犀的地步。

    所以,张居正相信朱平安的答案不会这么巧的也是四个字,肯定是朱平安为了呼应自己和高拱而提炼的。

    当然,光是字数也并不能说明太多,还要看朱平安的回答。

    如果朱平安的答案也像字数这样和高拱还有自己心有灵犀的话,那......

    那岂不是说朱平安......

    想到这,张居正不由的端直了身体,目不转睛的看向朱平安,耳朵也竖了起来。

    少有的全神贯注。



    相对于张居正的全神贯注,高拱则漫不经心多了,即便听到朱平安说他的答案也是四个字,高拱也像没有听到似的,兀自在那淡定的品茶。

    因为没有期待,所以可以漫不经心。

    高拱一边品茶,一边漫不经心的将目光看向正在对话的朱平安和张居正。

    “哦,不知朱大人之论是何四字,正愿闻其详。”张居正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专注的看着朱平安。

    “无他,‘改革开放’耳。”

    朱平安微微一笑,伸出手向前一挥,口气一如刚刚的张居正,淡定而自信,手势一如刚刚的高拱,慷慨而有力,阳光照在朱平安脸上,反射的光芒让张居正都有些侧目。

    改革开放!

    虽然朱平安的声音不大,但是“改革开放”这四个字宛若黄钟大吕,在房间内一下子轰然响彻,余音绕梁。

    一时间,似乎整个房间都在回响着这四个字。

    “改革开放?”

    张居正闻言一下子怔住了,这四个字看似简单,可是稍一琢磨,却又觉得这简单的四个字无比的博大精深,不由自主的轻声重复一遍。

    越琢磨,越觉得博大精深。

    虽然一时间琢磨不透这四个字的内涵,但是张居正也可以琢磨出一些。

    “改革”嘛,变革也。

    “改革”这个词来源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公元前307年赵武灵王开启了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胡服骑射改革,下令将赵国的骑兵作战军服从中原传统长裙长袖服装改为北方胡人紧凑的短衣长裤,因为胡人的服侍多是用动物皮革所制作的,所以改变军服又被称为“改革”,后来改革一词逐渐延伸为“变革,革新”之意。

    开放?

    张居正第一时间从这个词想到的就是开放海禁。

    开放海禁!

    这个观点跟自己的想法,还有高拱的想法,是不谋而合。张居正深知海禁带来的负面影响,限制了海外贸易,增加了东南沿海居民矛盾......

    两宋孱弱,疆域人口远低于我大明,可是国库收入却远高于我大明。

    为什么呢?

    其中很大一方面就是得益于海外贸易,光是市舶司抽取的关税就是海量的财政收入。

    海禁初期确实有其积极作用,限制了倭寇骚扰,但是也仅限于初期,后面随着海禁的严格,一些利益受损的东南沿海海商、居民和倭寇相勾结,使得倭寇之患越发严重,如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难以剿灭。

    所以,张居正对当今的海禁的态度是否定的,认为应当解除海禁为上。

    张居正知道,高拱也是主张开放海禁的,私底下谈论的时候,高拱已经不止一次指摘过海禁之策了。

    这么看来,如果朱平安的开放指的是开放海禁的话,那跟自己和高拱的主张就不谋而合了。

    初步解读了“改革开放”这四个字后,张居正的脸色越发的严肃了。

    在张居正被朱平安抛出的“改革开放”四个字深深震撼的时候,一旁的高拱也不复之前的漫不经心了。

    此刻。

    原本在品茶的高拱,不知何时就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一双眸子如鹰隼一样看向朱平安,身体也扭了过来,面向朱平安,一副认真的模样。

    改革开放!

    这四个字给高拱的震撼并不比张居正少多少。

    一开始高拱对朱平安的答案并不怎么在意的,因为根本就没报期望,可是“改革开放”这开始简单却又深邃的四个字从没报期望的朱平安口中说出,所带来的震撼的效果是加倍的。

    改革!

    这两个字仿佛在高拱脑海中带了一串电流,让高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其实

    高拱不止一次在心里面想过,若是裕王继位,自己得以主持朝政后,所想做的事情也是改革。

    自己刚刚所提的“以义为利”是目的,而手段就是改革,通过改革实现“以义为利”。

    至于开放,高拱也想到了开放海禁,这跟自己的想法也是不谋而合。

    改革开放!

    朱平安的想法跟自己的想法竟然如此的契合?!

    契合度丝毫不下于张居正!

    这就让高拱对朱平安不得不重新审视了。

    自己跟张居正时常往来,探讨学问、治国之策,交流理想抱负,经常磨合,我们之间契合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

    自己跟朱平安之前基本上没有什么交流,可是朱平安的想法竟然跟自己如此契合。

    这让高拱很是吃惊,双手按着椅手,身体不由前倾,目光灼灼的看着朱平安,心里的轻视变成了重视,面上的漫不经心也变成了全神贯注。

    张居正的脸色,高拱的神情转变,朱平安都收入了眼中,不由微微的勾起了唇角。

    很是满意“改革开放”这一国策带给他们的震撼。

    这在朱平安的意料之中。

    如果“改革开放”这一划时代的国策不能震撼到他们的话,那他们就不配叫高拱和张居正了。

    “何为改革开放,还请朱大人赐教。”数秒之后,回过神的张居正问道。

    “改革开放,简而言之就是对内改革,对外开放。”朱平安从容不迫,对答如流。

    “改革?如何改革?”高拱微微眯了眯眼睛,敲了敲桌子,看着朱平安问道。

    “以生财理财论,吾以为‘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农业是国家的根本,没有农业则天下不稳;手工业是财富的主导,没有手工业则天下不富;商业是农业和手工业活力的关键,商业串联了农业和手工业,没有商业,农业和手工业也就没有了活力。所以,改革亦应由此着手。”朱平安回道。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朱平安的这一席话将农、工、商的辩证关系概括的淋漓尽致,再度让张居正和高拱耳目一新,震撼不已。这是张居正和高拱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总结农工商的关系,他们越是回味越是觉得有道理,农工商的关系可不就是这样嘛。

    自然。

    朱平安在心里微微扯了扯嘴角,这是现代八十年代时,人们针对中华上下五千年历史总结出来的,还能有错?!



    之前朱平安提出“改革开放”的时候,就已经让高拱和张居正感到震撼了。

    之后,两人心里也有一定准备了。

    可是当朱平安将现代经验总结的“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观点提出后,高拱和张居正还是再一次被深深震撼到了。在两人看来,朱平安的这一论点将农工商的地位、作用和关系,解释的淋漓尽致,发前人之所未发,可谓是震古铄今。

    一个稳字,突出了农业的国之根本地位;一个富字,点明了手工业的贡献;一个活字,宛若画龙点睛,将商业不可或缺的地位表达的淋漓尽致。

    之前,高拱提出:本以农为本,以商为辅,轻徭薄赋,恤商惠商。

    接着,张居正更进一步提出:古之为国者,使商通有无,农力本穑。商不得通有无以利农,则农病;农不得力本穑以资商,则商病。

    现在,朱平安则是又更进一步提出: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从高拱到张居正再到朱平安,三人一脉相承,循序渐进,到朱平安这,基本就是顶峰了。

    “善。”

    即便挑剔如高拱,在回味片刻后,也忍不住对朱平安赞了一个“善”字。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朱大人此论可谓是讲透了农、工、商,虽然朱大人年纪少,可是眼光却是老辣,居正受益良多。”

    张居正轻声重复了一遍,拱手抱拳对朱平安揖了一揖,赞叹不已道。

    在听到高拱的“善”字后,朱平安就知道自己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呵呵

    意料之中。

    如果领先你们几百年的国策和经验都不能令你们刮目相看的话,那才出乎意料呢。

    目的达到就好了。

    谦谦君子嘛,该谦虚的还是要谦虚的。

    “这只是平安一些不成熟的拙见,其内尚有诸多未曾理顺之处,日后还要向高大人和张大人多多请教。”

    听了高拱、张居正的赞赏后,朱平安憨厚的笑了笑,谦虚的摇了摇头。

    见朱平安没有被冲昏头脑,高拱微微点了点头。

    高拱本人恃才傲物、负气凌人,但却反感别人如此,在高拱看来,除了自己,那些恃才傲物的人,都是些“一瓶不响,半瓶晃荡”的徒有虚名、浅薄之辈。

    高拱有这个自信。

    自己出身于书香门第、官宦之家,祖父是孝宗成化年间丙午科的举人,官至工部郎中;父亲是武宗庚午科举人、丁丑科进士,历任工部主事、员外郎,官至光禄寺少卿;长兄是本朝十四年的进士及第,历任知府、参政,现任职都察院佥都御史。

    耳濡目染且自幼就有名师教诲,当父亲提督山东学政时,自己就拜师与山东大名鼎鼎的诰封中宪大夫的前都察院佥都御史李麟山,六年时光学尽了李御史的学问,李御史自认无从教诲自己,又将自己推荐至致仕阁老贾咏门下,数年时间,尽得贾老真传,随后几年自己又游学河南,就学于大梁书院,师从当时最有名望的李梦阳、王廷相,一年之后,因为学识深厚广博、满腹经纶,学问折服了李梦阳、王廷相,还被大梁书院聘任为教习,教授生徒。

    有才方可傲物。

    无才傲物的话,那就时丢人现眼了。

    “请教不敢,日后我们可多多探讨、交流。”张居正微微笑着摆了摆手。

    “高大人、张大人乃是前辈师长,固所愿,平安不敢请耳。”朱平安憨厚笑道。

    “不必说这客套话,同在裕王府,日后少不了交流。”高拱摆了摆手,虽然嘴上说不必客套,但是看得出来,高拱对朱平安说前辈师长,颇为受用。

    房间内,气氛比之朱平安刚进来时融洽多了。

    “呵呵,刚刚朱大人详论了改革,不知开放是何意?指的可是开放海禁?”张居正好奇的问道。

    “是也不是,我方才所言开放乃是对外开放,包括但不限于开放海禁。”朱平安回道。

    开放涵盖很广,并不是单纯的疆域开放,还包括了思想观念、行为动作等等。

    “海禁乃是皇朝祖制,朱大人提出开放,不怕......”张居正欲言又止。

    “平安相信高大人和张大人定然也看到了海禁之策的弊端,诚然,当年太祖设置海禁之初,作用明显,一来有效盘踞于东南海岛的方国珍、张士诚残余势力地骚扰,为太祖北疆抗元稳定了后方,二来也遏制了当时的倭寇浪人。”

    “但是,时至今日,海禁之策弊大于利。平安自东南而来,深知其弊,顾海滨一带,田尽斥卤,耕者无所望岁,只有视渊若陵,久成习惯,富家征货,固得稇载归来;贫者为佣,亦博升米自给。一旦戒严,不得下水,断其生活,若辈悉健有力,不肯抟手困穷,于是所在连接为盗溃裂以出。其久潜综于外者,既触纲不敢归,又连接外夷、倭寇,乡导以入......禁之愈严,盗起愈烈......”

    “海禁之策禁绝私贸,且,如今又禁绝贡路,无外贸,手工业日渐萎缩,无工不富,有此而来,海居民地生活贫困,我朝国库收入也日渐锐减。”

    ......

    朱平安深知高拱和张居正也是反对海禁的,历史上的隆庆开关就是出自两人之手,而且也深知两人常常非议海禁之策,尤其是高拱这个嘴炮,对海禁之策非议更多。

    所以朱平安在他们面前,才会这么毫无压力的表达了反对海禁之策的态度。

    朱平安相信,这样也更能引起高拱共鸣。

    果然,朱平安余光就看到高拱眼中流露出赞许的眼神,神情也是赞赏之意。

    “朱大人可知,朝中诸多大臣皆是秉持海禁这一皇朝祖制,若言开放海禁,阻力必不会少。”张居正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朱平安,轻声提醒道。

    “时也异也。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朱平安抬头看向张居正,昂首挺胸,憨厚的脸上一脸坚定,一双眸子炯炯有神,毫不犹豫的借用了历史上孙先生这句名传千古的名言。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一言既出。

    房内如响了一道惊雷。

    张居正脸色瞬变,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短促而痉挛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

    高拱眼睛骤亮,蓦地转头看向朱平安,难以置信。



    “高大人,张大人请留步......”

    朱平安拱手辞别了送出门外的高拱和张居正,转身向着自己的办公房间而去。

    今日拜会高拱,效果理想。

    进门时,朱平安敲了两次都没人理;离开时,高拱和张居正送出门外。

    前拒而后送。

    从高拱、张居正两人前后态度对比就可以看出,朱平安的拜会颇有成效。

    朱平安从高拱办公室出来时,时间已经是巳时过多半了,大约再过小半个时辰接风宴就要开始了,时间不够拜访裕王府的其他同僚了,兼着自己的办公室也还没收拾,所以朱平安从高拱办公室出来后,就直接回了自己办公室。

    至于其他同僚,等接风宴后,再去拜访也不迟。

    轻车熟路的返回自己办公室,回到办公室后,朱平安发现办公室里多了不少绿意。

    房间内多了八盆大小不一的盆栽,最高的一盆盆栽是罗汉松,放置于老干虬枝,枝叶婆娑,苍古娇健,姿态动人,其他几盆盆栽则要小一些,主要是品种不同的菊花和墨竹。

    清风吹来,一室绿意微微荡漾,很是宜人。

    “也不知大人喜欢什么盆景,小的便依着府里大多数人的喜好,做主为大人选了一些。大人看看若是有不喜的,小的再让人给大人重新更换盆景。”刘管事躬身在一旁问道。

    “不用更换了,很好,我很喜欢,多谢刘管事费心了。”朱平安满意的看了一圈,拱手向刘管事道谢道。

    “大人客气了。”刘管事连忙道。

    接着,刘管事又安排人给朱平安房间里搬了几件摆设,还有一些生活器皿。

    “大人且先休息,小的就不打扰了,若是日后大人发现还缺什么,无论是文房四宝还是日常起居用品等等,大人便使人吩咐一声,小的一定第一时间给大人添置齐了。”临走前刘管事说道。

    “呵呵,那就多谢刘管事了,日后刘管事可不要嫌我麻烦。”

    朱平安笑着应了下来,没有再客气,毕竟是裕王府的东西,自己又是给裕王干活的,于情于理都不需要客气,况且圣上扣了自己那么多俸禄,父债子还什么的,也说得过去。

    “怎么会麻烦呢,能为大人效劳,是小的的福气。”刘管事连忙摇头道。

    “呵呵,应该是平安的福气才是。”朱平安笑着说道。

    “大人说笑了,大人且先休息,等接风宴开始了,小的再来通知大人。”

    刘管事躬身离开,带上房门。

    “有劳。”

    朱平安目送刘管事离开,然后缓缓踱步将办公室外间里间逛了一遍。

    面积足够,功能分区优秀,办公用品完善,日常用品齐全,阳光灿烂绿意浓。

    人生第一间独立办公室,各种满意。

    休息室规整的很好了,朱平安没有过多收拾调整,主要收拾了一下外间,按着自己的习惯,重新整理了书桌,又将书架上的书籍归类,接着用湿抹布将桌椅等物品擦拭了一遍......

    大约用了二十多分钟。

    收拾完后,朱平安打开了门窗通风,自己则是坐在书桌前摆上了笔墨纸砚,从书架上取下一卷《兰亭序》摹本翻开放在书桌上,一边默诵,一边悬腕提笔练起了字: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

    《兰亭序》王羲之51岁时的得意之笔,是中国行书第一帖,刚刚整理书架时,朱平安发现了这一卷《兰亭序》摹本,书圣遒健飘逸的书法令朱平安神往不已,于是在练字的时候便将这卷《兰亭序》打开,试着仿写起来。

    兰亭序正文中有二十个之字,加上落款的一个之字,全帖共有二十一个之字。二十一个之字,二十一种笔法,二十一种美感,各有不同的体态及美感,无一重复,书圣盛名之下无虚士。

    朱平安才摹写完《兰亭序》,刚放下笔,刘管事就进来通传,请朱平安赴宴——裕王殿下准备的接风宴。

    朱平安洗过手后,整理了一遍衣着,便随着刘管事向着接风宴地址而去。

    裕王府的接风宴放在了花园内,紧靠着莲池边,王府的下人搭了一个巨大的凉棚来遮蔽阳光,说是凉棚,其实设计的一点也不土俗,凉棚被设计成亭阁式样,处处透着高雅和贵气。

    凉棚是用高级的湘妃竹编制的,可卷可展,这样通风。凉棚四周悬着帘子,一方面帘子可以遮蔽阳光,另一方面帘子也可以留着空隙保持通风,帘子也是斑竹和湘妃竹编制的,上面编制了精美的山水图案,雅致非常。

    凉棚中央一字排开,放置了八个冰箱,这里的冰箱并不是现代的冰箱,而是古代版的冰箱。

    凉棚内摆放的冰箱,式样类似于大鼎,青铜材质,四足鼎立,离地二十多厘米,下面还设有一个底托,四腰各设一龙首铜环,方便搬运。冰箱的盖子是用上枣木厚板做的,厚板上还压着一块青铜砖,厚板上钻了九九八十一个小孔,冰块散发的冷气就透过小孔往外飘散,达到降温的作用。当然,这跟现代的空调相比,就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冰箱内的冰块是裕王府管事今天特意从外面采买的。

    其实,按说皇室有专门的造办处负责皇室夏季的冰例。每年冬季的时候,造办处有专门的采冰人奉旨在御河里采冰,将御河里的冰凿成规定尺寸的方块,拉入西苑外的一处皇家冰窖内,待夏天供皇室使用。

    裕王作为皇子,是可以直接从造办处领取冰例的。

    但是,就像裕王的亲王福利待遇被户部等部门卡住一样,裕王的冰例也是如此。每次裕王府的人奉命去造办处领冰例,都会被造办处以各种正常或不正常的理由卡住,什么钥匙坏了,什么冰窖维修,什么发放冰例的日子未到,什么负责冰例的官员去西苑送冰去了等等......

    裕王府每旬从造办处领取的冰块,十不足一,十份冰例,仅能领取一分而已。所领取的冰块,勉强仅够裕王及后院妃嫔所用,至于夏季大型宴席等用冰的地方,裕王府只能花钱去外面采购了。

    这次接风宴所用的冰,就是裕王府的管事专门去外面采买回来的。



    朱平安走进凉棚的时候,裕王府的其他官员也都陆陆续续的赶来赴宴了。

    自从太祖朱元璋建立明朝驱除蒙元,恢复分餐制后,一般官方性质的正式场合都是采用分餐制,这一次的接风宴也不例外,采用的也是分餐制。

    分餐制比合餐制更讲究,规矩也更多,容易区分主次尊卑和地位等级。

    凉棚内,裕王的主位设在高于地面六分的木制平台上,平台下自北向南,按照官职、资历高低依次排列裕王府属官的座椅,每位官员单独一张桌椅。

    桌子长宽与汉唐时相同,都是大约两尺宽三尺长,但是高度与汉唐时不一样,此时的桌子要比汉唐时高得多,汉唐时是跪坐入席,现在是配有椅子,可以坐着入席。

    裕王的主位桌子比台下的桌子长三分,也宽三分,这都是明朝宴席的规矩。

    “朱大人,您这边请。”

    接风宴的位置都是提前定下的,刘管事引着朱平安坐到了西边数第二的位置上落座。

    “多谢。”

    朱平安坐下后,拱手道谢。

    “大人您客气了,大人且稍坐片刻,用些茶水,宴席很快就开始了。”刘管事将朱平安引到位置上落座后,吩咐侍女给朱平安倒了一杯茶水。

    “有劳。”朱平安颔首致谢。

    朱平安坐下没多久,裕王府的其他属官们也都陆陆续续的到位了,也都有人引着他们落座。

    很快,朱平安对面的东边那一侧,同样是第二位的位置上,也有官员入座了。

    同是上首第二位,跟朱平安面对面而坐,中间间隔两米多远。

    落座的是一位年约三十余岁左右的中年官员,看上去比高拱年轻不少,一脸爽朗豪雄,身材十分高大,感觉有一米八左右,虎背猿腰,一身官袍穿出几分不羁倜傥之感,挽着袖口,露出一截胳膊,胳膊上黑毛颇为壮硕,手持一把折扇,一边捻着胡须与人爽朗笑谈,一边扇风。

    爽朗豪雄的官员落座后,才发现坐在他对面的朱平安这个年青的生面孔,面生不说,竟然坐的这么靠前,爽朗官员不免有些诧异的看了朱平安一眼,然后恍然大悟,随即颔首向朱平安遥遥点了点头,打了一个招呼。

    朱平安微笑着,拱手还礼。

    爽朗豪雄的官员颔首与朱平安打完招呼后,便被后面一席的官员叫住聊了起来。

    看着对面爽朗豪雄的官员,朱平安心中微微有些好奇,此人是谁呢,古代没有照相机,绘画又严重失真,只是看面貌的话,朱平安无法把这位官员与历史中的人物对上号。

    在对面这位爽朗豪雄的官员落座后不久,朱平安这一排最前首的位置也有人落座了。

    这是一位年约四十余岁的官员,看样子跟高拱年级差不多,身材消瘦,仪表堂堂,相貌不逊色与张居正,只是年岁大了一些,留着山羊胡,身上的书卷气很浓,像是一部行走的书架是的,给人一种才兼文雅、学富五车的感觉。

    坐在自己上首,自然是官职不下于自己,资历又老于自己的官员了。

    在裕王府,这种官员屈指可数,除了高拱外,就是陈以勤,或是殷士儋等人了。

    “在下朱平安,见过这位大人,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在这位官员落座后,朱平安主动起身与上首的这位官员见礼。

    “哦,你就是新来的朱平安朱大人啊。”上首官员一双眼睛上下审视了朱平安一遍,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坐在位置上抬起手拱了拱,淡淡的说道,“本官陈以勤。”

    陈以勤。

    原来你就是陈以勤啊,朱平安颔首,再次拱手与陈以勤正式见礼,“见过陈大人。”

    “朱大人客气了。”陈以勤拱手,淡淡的回道。

    对于陈以勤略微冷淡的态度,朱平安不以为意。

    朱平安知道,陈以勤是一心一意扶持裕王上位的臣子,对裕王忠心耿耿,事事处处为裕王着想。

    自己年纪轻轻、初入官场,除了青词略微有名气,其他地方并无做出多少值得众人肯定之举。

    青词?!

    对于有斋醮需求的圣上而言,青词有作用,但是对于裕王殿下而言,青词又有什么作用呢。

    而且,自己因为一双筷子的缘故,被圣上点为裕王府侍讲学士的故事,此时也已经传扬开了。

    众人不敢非议嘉靖,但是非议起朱平安来,却是毫无压力。

    御膳没有筷子,用手抓着吃肉,就因为这,就被迁任为皇子府侍讲学士了?!

    这是多么荒唐与可笑啊。

    用手抓着吃肉的人,竟然可以担任皇子讲师?!

    相信陈以勤也听到类似非议了。

    裕王府侍讲学士,这是裕王府的重要职位,是裕王最为重要的四位辅臣之一,事关裕王能否登上那个位置,一点也容不得滥竽充数、鱼目混珠。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古往今来一样的道理,虽然古代没有这句名言,但是道理是相通的。

    陈以勤大概很是怀疑自己能否担此重任吧。

    其实,换做自己,也会如此吧。

    所以,朱平安对于陈以勤的冷淡,一点也不在意。

    只要自己表现出可以担任这个职位的能力,陈以勤的态度肯定就会改变。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抛弃芥蒂,力往一处使,劲往一处用,协助裕王荣登大宝,这是陈以勤的毕生夙愿。

    其实,朱平安不知道的是,陈以勤对朱平安态度冷淡还有一方面的原因。

    一开始的时候,风向传闻的消息是,朱平安会被升上迁任为景王府侍讲学士。

    在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陈以勤就将朱平安划归到景王阵营里去了。

    可以等到圣旨下来后,朱平安却忽然成了裕王府侍讲学士了,这让陈以勤怀疑朱平安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甚至怀疑朱平安是景王那边故意打入到裕王府来的棋子。

    在陈以勤落座后,高拱也缓缓走来了,让朱平安有些诧异的是,张居正也跟着一起来了。

    张居正目前还不是裕王府的属官呢。

    而且,更令朱平安诧异的是,张居正在裕王府的人气还不少,比高拱人气还要好一些,不少官员与张居正打招呼,就连陈以勤也对张居正颔首示意。



    张居正前段时间一直在裕王府帮忙了,能力得到了裕王和众人的认可,也算是半个裕王府人了,以前也参加过多次裕王府的宴席,所以众人对于高拱携张居正一起赴宴,并没有感到意外,众人都有些习以为常了。

    随着高拱和张居正的到来,裕王府的属官也就宣告到齐了,凉棚内济济一堂,座无虚席。

    很快,裕王也终于在随从的陪同下姗姗来迟了。

    “拜见裕王殿下。”

    朱平安与高拱、陈以勤等人纷纷起身,向裕王拱手行礼。

    “诸位大人免礼,都请入席吧。”裕王拱手向众人还礼,然后挥手请众人入席。

    “殿下请。”

    朱平安等人拱手不动,裕王尚未落座,做臣子的怎敢先入座呢,那岂不僭越了吗。

    “呵呵,好,诸位大人请吧。”

    裕王笑着落座,然后再次一挥手,中气十足的请台下的众属官入席。

    “谢殿下。”

    众人纷纷拱手道谢,然后落座入席。

    “咦?”

    “呃......”

    “殿下.......”

    朱平安才落座就听到众人一阵惊讶声,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怎么了?

    朱平安好奇的看向众人,却见众人一脸愕然的望着主位的方向,朱平安顺着众人视线看去,然后就看到了裕王脸上出现了一道比较明显的伤痕,就在耳朵下方,下巴往上的位置,一道四厘米左右的细长伤痕,像是被锐器划伤。

    血迹方干未干,一看就是新伤。

    裕王殿下脸上竟然受伤了?

    这是遭遇刺客了吗?

    裕王府的防护松弛到这种地步了吗,王府的护卫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保护的殿下?!

    还有没有安全感了。

    众人愕然,议论纷纷。

    神他么的刺客!

    与众人不一样,朱平安一看到裕王脸上的这一道细长伤痕,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裕王后宅。

    然后,朱平安又仔细看了一遍裕王脸上细长的伤痕,越看越像是被指甲挠伤的。

    估计就是裕王厨房藏娇小张氏,结果被裕王妃发现,王府后院起火,裕王去灭火的时候,被气头上的裕王妃给挠伤了吧。这个才应该是不真相,而不是什么刺客行刺。裕王府守卫森严,刺客怎么可能闯的进来。

    朱平安对裕王府中候武万夫印象颇好,有武万夫在,裕王府的守卫值得起信赖。

    “咳咳,呵呵,让诸位大人见笑了,这是孤走路时想事情,结果一个不小心踩滑了,蹭破了一点皮。已经让府上的御医瞧过了,无碍,诸位大人不用担心。”

    裕王微微笑着解释道,只是解释的时候脸色有些微红,语气稍稍有些底气不足。

    开玩笑,说假话当然会心虚了。

    裕王说完后,故作从容的对着众人笑了笑。

    “哦,原来如此。不过,殿下乃万金之躯,以后诸事还是要小心为上。”

    不是刺客就好,众人听了裕王的解释,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继而纷纷规劝裕王。

    “多谢诸位大人提醒,孤记下了。”

    众人的反应,让裕王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红晕也渐渐褪去,说话也中气十足了起来。

    “上膳。”

    随着裕王的一个手势,一旁的内侍便大声的唱道。

    内侍唱喝完毕,便有一个个侍女往来,接着美酒佳肴便摆满了众人面前的桌子。

    裕王端起第一杯酒,起身遥敬向众人道,“诸公皆乃我大明贤达之士,孤能得以旦夕请教与诸公,实乃孤生平之幸。这第一杯酒,孤就敬谢诸公了。”

    话毕,裕王一饮而尽,将空酒杯示向众人。

    “蒙殿下不弃,臣等惭愧。”众人端着酒杯,起身长揖,喝干了杯中酒。

    “孤资质愚鲁,能力有限,开府以来,诸多碰壁掣肘之处,幸有诸公相助,教诲于我,多方调护,献言献策,孤才得行至今日。这第二杯酒,孤再次敬谢诸公。”

    侍女为裕王再次斟满酒,裕王提起酒杯,双手端着再次敬向众人,沉声道。

    “臣等不敢,为殿下效力,臣等责无旁贷......”众人纷纷躬身还礼。

    第二杯酒干了后,侍女又为裕王斟满了酒,裕王提起酒杯,将目光转向了朱平安。

    “子厚,欢迎。”

    裕王微笑着看着朱平安,语气诚恳,端起了酒杯,又看向众人道,“今日是子厚的接风宴,借此机会,孤才得与诸公相聚一堂,这第三杯酒,让吾等一起欢迎子厚。”

    “欢迎朱大人。”

    众人很给裕王面子,纷纷举杯敬向朱平安。

    “多谢殿下。”

    朱平安忙起身离席,很是正式的,向着正首的裕王打躬施礼,长揖端拜。

    “多谢诸位大人。”

    朱平安向裕王行礼道谢后,再次以同样隆重的礼节,长揖着向前、左、后三个方向行礼道谢。

    朱平安的执礼甚恭,拱揖幅度都很大。

    官场上进退酬酢的礼节,朱平安了解的很清楚,故意执礼恭重了一些。自己年纪轻轻,初入裕王府,便身居裕王府中的高位,本就惹府中旧人眼红了,自己姿态放低一些好,省的再刺激到了他们,平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裕王提了三杯酒后,佐着美酒佳肴,宴席就渐入佳境了,诸位官员兴致勃勃的喝酒谈天。

    酒过三巡之后,气氛更是热闹。

    酒喝多了,话就多了。

    朱平安作为这次接风宴的主角,话题自然离不开朱平安。

    “听说朱大人是因为一双竹筷,被圣上迁任咱裕王府侍讲学士的?”

    “呵呵,听说是朱大人不拘小节,伸手抓肉吃,赢的了圣上的青睐......”

    “呵呵,可惜了张大人了,要是张大人不要筷子,那就真正成我们同僚了......”

    虽然没喝多,但是借着酒劲,一些人内心里的羡慕嫉妒恨和鄙夷也就出来了。

    “哪里,筷子只是表面,朱大人实至名归。”张居正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呵呵,实至名归?”

    “嗯,实至名归,呵呵......”

    之前风言风语的人,哂笑了起来。

    “呵呵,朱大人实至名归,那出口成章,吟诗赋词应该不在话下了吧?”

    在朱平安下首坐着的一位官员,看向朱平安笑着问道。

    “王大人你这话可就看不起朱大人了,别说朱大人这实至名归的大才了,我等虽是小才,吟诗作赋也不在话下呀。”另一位官员看似拆台实则很是配合的说道。

    “对极,是王某失言了,自罚一杯,自罚一杯。”王姓官员说着便自斟自饮了一杯。

    “这说到作诗啊,我等这样干喝酒也无趣,又不能做那武夫划拳之举,不如以诗词佐酒如何?”又有一位官员提议道。

    “善。”

    “大善。”

    这一提议,使得众人纷纷点头,吟诗作画,文人的酒宴上又怎么少的了呢。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像王羲之的兰亭序那样,流芳百世了呢。

    “以何为题?”有人问道。

    “以此为题如何?”

    朱平安下首的那位王姓官员,微微笑着举起了手中的筷子。

    筷子?

    众人一怔,继而想到了刚刚众人打趣的朱平安因为筷子迁任裕王府侍讲学士一事,不由得笑着点了点头,“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