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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上衣服上都是血,欧阳子士这么擦擦显然不行,只能起身借口更衣出去收拾。

    上菜继续。

    其他侍女上菜依然香艳无比,比如第二位侍女上菜时的香艳程度,就丝毫不逊色于第一位侍女。她上的菜是八宝凤髓,这是八珍的第二珍,凤髓用的是锦鸡的脑髓。

    上菜采用顺时针,第二位侍女来到了罗文龙身边,她没有跳舞,也没有搔首弄姿,更没有像第一位那样炫技,她只是很普通、很正常的上菜,纤纤玉手端着餐盘,轻声报了菜名,就弯腰将餐盘放在了桌上。

    然而

    就在她弯腰放餐盘的时候,异变陡起!没有一点铺垫的,高巢就来了。

    只听“嘭”的一声轻响,然后众人眼前一阵雪白。

    侍女那比刘岩都毫不逊色的上身在弯腰时,崩开了衽衬衣带,整个儿跳脱了出来。

    立马,众人的眼睛都直了!尤其是距离侍女最近的罗文龙,更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接着

    第三位侍女、第四位……一直到到第十六位侍女,将水、陆八珍一十六道菜全都上完。每一道菜都有一个香艳的上菜方式,让众人大饱眼福。

    欧阳子士是在上第十道八珍时回来的,回来时经过朱平安身边,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显然。

    欧阳子士将今日出丑的账算在了朱平安身上,在他心中,他与朱平安的深仇大恨又深了百丈不止,所以在经过朱平安身边时,才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朱平安听到欧阳子士的冷哼,抬头就看到了欧阳子士阴沉着脸看向自己,一副把账算在自己身上的样子,朱平安不由无语的扯了扯嘴角,欧阳子士这货没长脑子呀还是吃错药了啊?!

    是我害你流鼻血出丑的吗?!

    另外,流着鼻血还挑衅的是你吧?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怎么反倒赖起我来了......呵呵,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欧阳子士没长。

    等到水陆八珍都上齐后,罗梓瑜讨好的向严世蕃拱手道,“严大人,这水陆八珍一个都没落下,今日这菜如此丰盛,我等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哈哈,看来秀太也是懂菜之人呢,张九韶在《群书拾唾》谓八珍为龙肝、凤髓、兔胎、鲤尾、鸮炙、猩唇、熊掌、酥酪。严某却有不同看法,某翻阅了礼记》、《唐类函》、《埤雅》、《辍耕录》等历代典籍,结合历朝历代关于八珍宴的记载,以为八珍可分为陆八珍和水八珍,共计一十六种。呵呵,若论胸中淡无事,八珍何得望藜羹,诸君姑且尝尝。”

    严世蕃叫了一声罗梓瑜的字,哈哈笑着说道,然后又伸手向众人做一个请的姿势。

    “多谢严大人。”

    罗梓瑜等人包括朱平安、张居正,纷纷拱手向严世蕃道谢。

    看着桌上的水陆八珍,朱平安心中感慨颇多,若是放在现代,这熊掌啊猩唇啊豹胎啊什么的,这么多野生保护动物,这一桌的人都得进去。

    不过在古代,就没事了,这些野生动物在古代繁衍的种群足够多,还没有被吃成保护动物。

    在餐桌上,严世蕃又与众人聊了些时政,当场许诺推荐其中一人从太仆寺调任户部下属的仓部主事。

    严世蕃嘴上说推荐,但大家都知道,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用怀疑,等今日宴席散后,不出数日,户部任命的公文就会下发到那人手上。

    这种事情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其中不能为外人道的规则,众人再清楚不过了。

    于是,众人皆是向那人投以羡慕和恭喜的眼光。

    太仆寺掌舆马畜牧之事,也就是养马的弼马温,属于清水衙门,户部下设的仓部可是出了名的油水衙门,更何况仓部主事可是比他在太仆寺时还要高一级呢。

    不仅能从清水衙门调到油水衙门,还能官升一级,这真是双喜临门。

    那人闻言喜不自胜,激动的脸色涨红,连连向严世蕃敬酒感谢,口中暗示说家里还有一些土特产,等回去后一定要送到府上让严世蕃尝尝鲜。

    土特产?

    呵呵

    信你才怪呢,朱平安微微扯了扯嘴角。

    朝廷任命官员,自有其一套繁琐、复杂和严肃的程序和规则,但是从今日这一件事就可以看出,严世蕃或者说严党的能量是有多么的强大。

    朱平安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是感慨、愤慨不已。

    张居正亦是如此,在与众人一同向那人道喜的时候,眉宇间一股阴霾,一闪而逝。

    “呵呵,张大人你谢我做什么,我也是看你对于仓储、计数颇有才能,不忍张大人浪费了这一身才能,这才决定推荐的。所谓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唯才是举嘛。咱严某可不是徇私之人,也不做那徇私之事。再说了,我只是答应推荐而已,行不行,能不能,还要看你自己德才是否适合,一切都要按程序、按规矩办。圣训煌煌,纲纪昭昭,谁也不能例外。”

    严世蕃呵呵笑着摇了摇头,摊开一双手,一脸油光满面的摇头晃脑解释道。

    “是,是,严大人说的是。圣训煌煌,纲纪昭昭,严大人向来大公无私,下官自是知道的。不过,这知遇之恩,举荐之恩,下官还是要谢的。”

    姓张的官员一边连声称是,一边又坚持的向严世蕃道谢。

    “呵呵,小张你呀,糊涂,东楼兄推荐人才,一向是秉德才兼备、惟才是举之训。东楼兄是欣赏你与仓储、计数的才能,这才推荐你的,又岂图你报恩。你这样,岂非污了东楼兄的名声,快,自己罚酒三杯.....呵呵,若是有心,何必多说,做好你分内之事就是对东楼兄最好的报答了。”赵文华呵呵笑着摇了摇头,向着姓张的官员努了努嘴,示意他罚酒三杯。

    “哈哈哈,知我者,梅村也。”严世蕃哈哈大笑。

    “哦,是极是极,是下官以小人之心度严大人之腹,几大错矣。”姓张的官员闻弦歌而知雅意,一面承认错误,一面自斟自罚了三大杯酒。

    若是有心,何必多说,做好分内之事......

    要送就送,说个毛线。

    送!

    回去就送来!



    酒酣耳热,渐入佳境。

    严世蕃独眼扫视了众人一圈,捏起一根牙签,一边剔着牙,一边吐着酒气,笑着对众人说道,“哈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严某府上还有一坛金华陈酿,藏至今日恰好满百年之数,且与诸君一同品尝。”

    众人闻言,纷纷对严世蕃恭维不已。

    金华酒是当朝公认的七大名酒之首,其色如金,味甘而性醇,食之令人懑懑,十杯后舌底津流旖旎不可耐。即便是喝醉了,也不上头,不口干,不作泻。

    上好的金华酒,素有一坛酒一坛金的说法。

    更何况是百年陈酿的金华酒!价值更是不可估量。

    如此寻常的一次小聚,就上了这么一桌水陆八珍,还拿出这么一坛百年陈酿金华酒,朱平安对严世蕃的纸醉金迷、穷奢极裕的生活,又多了一番认识。

    “啪。”

    严世蕃笑过之后,伸手击了一下掌,然后便见门外又进来十余位绝色佳人,一字扇形排开,迤逦走来,每位佳人手里都捧着一个小巧的白玉酒壶。

    这十余位佳人与刚刚上菜的那十余位佳人相比,姿色还要上乘三分,穿着也更为简约和透明,跟不穿没有多少区别。

    一阵微风从门口吹来,拂过迤逦走来的少女,带来一阵醉人的酒香味。

    “哈哈哈,这百年陈酿金华酒,可得要用玉杯才行,不然可就糟蹋了美酒了。”

    严世蕃呵呵笑着说道。

    玉杯?!

    朱平安闻言,心中咯噔了一下,玉杯......该不会就是历史上记载的那种玉杯吧?!

    肯定是了。

    朱平安扫了一圈,看到了罗文龙等过来人那猪哥式的表情,心里面就确定了。

    所谓玉杯,也就是香口杯,就是以美人儿的樱桃小嘴作为酒杯,这是严世蕃发明的一种敬酒方式。美人儿敬酒时,不是用酒杯的,而是樱桃小嘴喝上一口酒,然后含着酒,嘴对嘴喂给宾客。这些美人儿都是严世蕃精挑细选的,美人儿每日都会以美酒沐浴一次,所以身上都带着酒香。

    美人儿迤逦走至宴席上,一位美人儿站在一位宾客后面,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

    “玉杯已到,呵呵,诸君慢用。”

    严世蕃呵呵笑了一声,然后伸手点了点张居正,“这次就从叔大这开始吧。”

    严世蕃话音刚落,站在张居正身旁的美人儿,便咯咯一声娇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入了张居正怀里,一只纤纤玉手紧紧勾住了张居正的脖子,一只纤纤玉手提着酒壶,樱桃小嘴喝了一口酒,然后便将樱唇凑到张居正唇边。

    “且慢。”

    张居正伸手挡住美人儿檀口,呵呵笑道,“昔日有关公温酒斩华雄,今日居正不才,也想效法前贤。”

    “哦,如何效法?”严世蕃眯着眼睛,笑眯眯的问道。

    “居正不才,试作诗一首,若是居正诗成,美人儿玉口中温酒尚存,那居正就吃下。”张居正微微笑道。

    “准。”

    严世蕃呵呵一笑,道了一声准,他已经看透了张居正的小聪明,张居正想要做首不同寻常的诗词,想要凭此让美人儿笑喷酒,但是严世蕃并不以为意。

    对于训练过的侍女,严世蕃有信心。

    别说打油诗了,就是爆笑的笑话,这些敬酒的侍女们也绝不会在敬酒时笑出声的。

    “李白斗酒诗百篇,居正杯酒无家眠。非是居正不饮酒,只因雌虎家中吼。”

    张居正微微思索了数息时间,便一边自嘲着,一边苦笑着,将一首打油诗吟读了出来。

    李白一斗酒可以写诗上百篇,我张居正喝一杯酒就无家可归了,并非是我不喝酒,而是我家中有母老虎啊......

    张居正文思不错,又不惜自嘲惧内,这首打油诗笑点还是有的,但是......

    然并卵。

    张居正这一首打油诗后,在座的众人有被逗笑的,严世蕃也微微笑了笑,但是坐在张居正怀里的美人儿却是不为所动,冲着张居正眨了眨眼睛,促狭着凑上樱桃小嘴。

    张居正猝不及防,就被如此敬了酒,手足无措,脸色潮红,饮毕,尴尬的咳嗽了起来。

    “咯咯咯......大人如此英俊,还作的一手好诗,娇娇还想敬大人一杯呢。至于大人府上的母老虎,咯咯咯,就让她吃了娇娇好了......”

    张居正怀里的美人儿娇笑不已,纤纤玉手作势又提起了酒壶,一副要敬酒的样子。

    还没从第一杯酒缓过来的张居正,听怀里的美人儿说还要再敬一杯,不由浑身一震,再度又咳嗽了起来。

    “咯咯咯......骗你呢,瞧大人激动的,一轮只能敬一杯,待其他大人都用过了,娇娇才能再敬大人呢。”张居正怀里的美人俏皮不已,捂着小嘴咯咯娇笑了起来。

    张居正风流倜傥,对于女色也是甚好的,只是功未成名未就,在外面时,张居正特别注意个人形象,尽量与声色犬马划清界限。当然回到家中,则是两说了,毕竟到目前为止,张居正就已经纳了三房妾室了。

    严府是声色犬马集中营。

    张居正之所以没有拒绝严世蕃宴饮的邀请,一方面是因为严世蕃权势,不好拒绝,且接近严世蕃本就是他布局的一部分;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想留下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名声。

    但是,怀里美人儿如此俏皮可爱,姿色又有如此不俗,再加上美人儿暗地里撩拨的小动作。

    一下子撩动了张居正的食铯的本性。

    撩的张居正有些心猿意马,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

    “咳咳。”

    就在此时,座上严世蕃一声咳嗽。

    张居正怀里的美人儿动作戛然而止,咯咯娇笑着,瞬间从张居正怀里弹跳而出。

    由于离开的突然,美人儿的裙摆还被张居正攥在手中,一下子扯起了不少。

    “大人,还请把娇娇的裙角,还给人家嘛......”

    美人儿双手娇羞的掩着薄裙,一双眸子无辜的向着张居正眨了眨,秋波频出,嘟着小嘴娇声道。

    哈哈哈......

    见状,宴席上一阵笑声。

    面对众人笑声,张居正处变不惊,尴尬一闪而逝,很是淡定的松开手,半是辩解半是自嘲道:“此女与居正新纳的妾室颇像,居正一时恍惚......”

    一句话实力化解尴尬。



    张居正是初次体验玉杯,但他身旁的官员可是个中老手了,在侍女香口敬酒的时候,上下其手,好不快活,等喝完酒后,才依依不舍的放侍女离开。

    宾客一位接一位享用玉杯,很快就轮到了罗文龙。

    罗文龙更是放浪形骸,生人不忌,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就差没把那侍女就地正法了。

    “哈哈哈,放浪形骸,逍遥人世间,唯有文龙兄也。”罗文龙身旁的罗梓瑜笑着,半是打趣半是羡慕的说道,刚刚他虽然也上下其手,但是显然没有罗文龙这般占的便宜大。

    “哪里哪里......”

    罗文龙哈哈笑着,憨态可掬的摆了摆手,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

    世风日下,道德沦丧!

    对此,朱平安嗟叹不已,不过,朱平安也没功夫嗟叹了,因为玉杯就要轮到自己了。

    刚刚罗文龙的侍女敬酒时,朱平安身后的侍女就已经蠢蠢欲动了。

    现在罗文龙的侍女已经敬完酒了。

    那就要轮到自己了。

    朱平安对于玉杯是一万个抵制的,一来是因为不屑于与他们同流合污,明明在座的一个个都是衣冠楚楚的朝廷命官,可是所作所为下流不堪,与禽兽何异?!

    二来嘛,则是嫌弃,没错就是嫌弃。朱平安自认不是洁癖的人,但对于这所谓的玉杯,还是一万个敬谢不敏的。虽然宴席上每人一位玉杯,但是谁知道这些玉杯在之前的宴席上被多少人享用过呢,虽不至于“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但肯定也不是一次性玉杯。另外就是,朱平安知道严世蕃发明了香口杯,但知道他还发明了香唾盂,自己之前初来京城,就见过严嵩使用香唾盂那一幕。谁知道今日之香口杯,会不会就是昨日之香唾盂呢?!虽然知道严世蕃自己肯定不会混用,但谁能保证严世蕃会不会故意拿自己玩笑呢。

    三来嘛,朱平安一想到李姝,就对着所谓的玉杯等等,皆是看不到眼里了。

    “这位年少有为的小大人,您在想什么呢,如此入迷,可教奴家一阵好等......”朱平安身后的侍女以手遮唇嘤嘤作态,风情万种的嗔道。

    说完,侍女便一撩裙摆,眼瞅着就要往朱平安怀中投去。

    “咳咳,慢。”

    朱平安见状,赶紧伸手挡住。

    “大人......”侍女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又委屈的看着朱平安。

    “呵呵,子厚,怎么了?你也想学叔大作诗温酒吗?”严世蕃眯着独眼,饶有兴趣的看向朱平安。

    “不是。”朱平安摇了摇头。

    “不是?那状元郎你还挡什么挡,轮到你喝酒了,赶紧麻溜的,男子汉大丈夫的,扭扭捏捏个什么劲?!快点,快点,莫要扫了大家的兴致。”

    罗梓瑜率先发难道。

    “呵呵呵,怎么,还是说状元郎你正人君子、洁身自好,看不起我等玉杯饮酒之行径,觉的污了眼,想要出淤泥而不染,羞于与我等为伍?!”

    贬低朱平安的时候,罗文龙又怎么会缺席呢,接着罗梓瑜的发问,将朱平安架在了众人对立面上。

    罗文龙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将目光转向朱平安,尤其是刚刚已经用玉杯喝过酒的官员,眼神更是凌厉。

    “非也?!”

    朱平安用力的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肯定得否认了。

    “哈哈哈,那就是状元郎害羞、不好意思了......我等又不是外人,状元郎你且放开手脚,尽情施展就是,年轻人嘛,火气盛,控制不住很正常。再说了,以状元郎之才,酒后作诗一首,说不定还是一段风流佳话呢。”欧阳子士身旁的官员,伸长了脖子看向朱平安,哈哈笑着大声说道。

    “哈哈哈,状元郎脸皮薄、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了,哈哈哈......”

    “哦,有一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又想当那啥又想立牌坊,哈哈......”

    众人闻言一阵哄堂大笑。

    风流佳话?!

    我看是世风日下吧!朱平安闻言,腹诽不已。

    “哈哈哈,生为男人,喝酒就要尽兴,来来,都坐腿上......”严世蕃扫了众人一圈,哈哈大笑,一把手将身旁的侍女拉到了腿上,上下其手了起来。

    其余诸人有样学样。

    朱平安身旁的侍女也咯咯娇笑着坐到了朱平安腿上,像是柔若无骨一样,想要往朱平安怀里贴。

    朱平安拿手挡住。

    “大人,莫要缩手缩脚嘛......”

    朱平安腿上的侍女,娇滴滴的嗔道,一边说着,一边往朱平安怀里蹭。

    “呵呵,子厚,今日就属你最是缩手缩脚,谨小慎微。”

    严世蕃一边上下其手着怀里的侍女,一边眯着独眼盯着朱平安,语气认真的问道,“子厚,你且与我说实话,你就说你想不想玩女人?!”

    严世蕃眯着的独眼,紧盯着朱平啊,眼神犀利,仿佛能看穿朱平安的内心一样。

    宴席上暗流涌动了起来。

    “想。”面对严世蕃的询问,朱平安抬头与严世蕃对视数秒,缓缓点了点头。其实,朱平安后面还有“但不能”三个字,但是并没有说出口。

    “哈哈哈,子厚还算诚实。要咱看,这世界上就没有不想玩女人的男人,哈哈哈,除非他不是男人......”严世蕃听了朱平安的回答,满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严大人说的对,男人哪有不想玩女人的,除非他不是男人。”众人跟着大笑。

    宴席上的气氛又靡靡活跃了起来。

    “这世上哪有什么坐怀不乱柳下惠,连孔夫子都说‘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焉’。什么存天理灭人欲,都是扯淡,朱熹他小妾一屋都不满足,还要纳尼为妾,扒灰儿媳......那些个嘴里面克己复礼、洁身自好的人,暗地里哪个不是披着人皮的禽兽?!言行如一,想玩就玩,这才是真男人。”

    严世蕃哈哈笑着,侃侃而谈,一副指点江山的感觉。

    众人皆是附和称是,跟着哈哈大笑。

    “朱大人,这可是严大人的真知灼见,男子汉大丈夫,想玩就玩,别缩手缩脚,跟个娘们似的。快,喝了玉杯酒。”笑过之后,罗梓瑜等人连声催促朱平安。

    朱平安腿上的侍女很会把握时机,在罗梓瑜等人催促朱平安后,纤纤玉手便拎起了酒壶,对着樱桃小嘴饮了一口,转头就要给朱平安敬酒。

    “咳咳,且容平安先喝一杯,壮壮胆子。”

    朱平安表现的好像是个除哥似的,既跃跃欲试,又有些羞涩,神情拿捏的很到位。

    朱平安的神情表现,让不少人想到了他们第一次逛青楼时的样子。那个时候,他们也是先喝了一杯酒壮了壮胆子,才又兴奋又忐忑的走进青楼的。

    理解,理解。

    于是众人默许了朱平安的动作。

    朱平安拿过侍女手里的酒杯,往自己酒杯里倒了一杯,然后便一饮而尽。

    众人目光皆是期待的看向朱平安。

    “咳咳,那个,我还得再喝一杯。”朱平安打了一个酒嗝。

    “酒壮怂人胆......你这得是多怂啊......喝吧,喝吧。”

    罗文龙等人嘲笑不已。

    于是,朱平安又倒了一杯,再度一口闷。

    然后

    不行

    还得再喝一杯

    在众人嘲笑声中,朱平安又喝了一杯。

    这第三杯壮胆酒后,朱平安就一头栽倒在桌子底下去了,嘴里面嘟嘟囔囔、含糊不清着什么“不行不行......”、“喝喝、壮壮......”之类的话。

    完全醉了。

    众人一阵目瞪口呆。

    张居正张大了嘴巴,刚刚他还在想朱平安如何度过这一关呢,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啊?状元郎喝醉了?!”

    “真的假的?!这就醉了?!”

    看到朱平安一头醉倒在桌子底下,众人不由一阵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吃惊之余,有人提出了质疑。

    罗文龙靠着朱平安最近,刚刚朱平安醉倒时差点没栽到他身上,听到众人的质疑,罗文龙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番,还故意用力拍了拍朱平安的脸,最后大声的嗤笑了起来,“还醉了吗?这都醉成一滩烂泥了,醉的不能再醉了。”

    “朱平安的酒量向来不好,是翰林院出了名的三杯倒,这一点我在刑部的时候就听说过。原以为是开玩笑,没想到朱平安的酒量竟然真的这么差!哈哈哈,说句好不夸张的话,我女儿的酒量都比他高......”

    宴席上有位刑部的主事,在罗文龙话音落后,点了点头,也跟着嘲笑了起来。

    好吧,朱平安的酒量在翰林院也算是出了名的。翰林院的几次聚会,朱平安不能饮、三杯倒的名声,也就传了出来。附近的衙门,不少人都当做笑话听。

    “叔大,你跟朱大人在翰林院共事过一段时间,朱大人的酒量如何?”罗梓瑜向张居正询问道。

    “朱大人的酒量确实不好,‘三杯倒’倒不至于,但是五杯酒下肚,差不多就要醉了。半月前,裕王殿下为朱大人接风,居正有幸参加,席上朱大人大约饮了五六杯,就已经醉了,被扶下去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今日,朱大人比平时还多饮了几杯呢。”张居正略作回忆,轻声回道。

    “朱大人真的醉了。”

    张居正说话的时候,宴席上正好有位太医院的院判(他今日出诊为严世蕃一位怀孕的小妾诊脉,诊完脉开了温顺的保胎药后,被严世蕃留下参加了宴席),在严世蕃的眼神示意下,院判走到朱平安跟前,号了号朱平安的脉搏,得出了权威结论。

    “哈哈哈,堂堂状元郎酒量竟然如此之差!”

    “真是可笑。”

    “这酒量,简直......”

    至此,众人已经确信朱平安醉倒了,对朱平安的酒量大肆嘲笑不已。

    “来人,把子厚扶到客房歇息,手脚都仔细着点。”严世蕃挥了挥手,招来了下人,指了指桌子底下喃喃不休要酒喝壮胆的朱平安,让下人将朱平安扶到客房歇息。

    “不要,酒,壮......壮.....喝,喝,还要......”

    被下人扶起来的朱平安,犹自大着舌头,最里面发着含糊不清的声音。

    “这子厚......”严世蕃见状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忒扫兴......”

    “呵呵呵,酒壮怂人胆,怂人我见多了,但是喝酒壮胆把自己喝醉了的,他朱平安这还是第一例。”罗文龙在侮辱嘲讽朱平安的时候,从来都是打了鸡血一般的积极。

    “呵呵,前几日从犬子那听了朱平安的《少年大明志》,叹为观止,原以为他朱平安是个英雄,没想到今日一见,才发现他朱平安竟然是个狗熊。”

    宴席上一位四十余岁的官员,望着朱平安被人扶着离去的背影,摇头嗤笑不已。

    “如何说?”严世蕃饶有兴趣的问道。

    见自己的话吸引到了严世蕃,四十余岁的官员登时神采飞扬了起来,向着严世蕃拱了拱手,大笑着解释道:“《孔丛子·儒服》记载:赵平原君曾劝孔子的六世孙孔穿(字子高)饮酒,但子高推辞,平原君就说:‘昔有遗谚:‘尧舜千钟,孔子百觚,子路嗑嗑,尚饮十榼。’古之圣贤无不能饮也。吾子何辞焉?’。由此可见,古代圣贤君子,皆是能饮之人。越是英雄越是海量,他朱平安这才饮了几杯酒,就一醉涂地,烂醉如泥,这哪里有一丝一毫的英雄气量,分明就是一头狗熊吗?!”

    “嗯,刘大人言之有理。所谓,酒品如人品,酒场见人生。他朱平安这点酒量,可不就是一头狗熊吗。”

    “哈哈哈......狗熊?!有这么怂的狗熊吗?!你们可不要抹黑了狗熊。”

    “哈哈哈......那就去掉‘熊’字,保留‘狗’字。”

    “狗?!哈哈哈,怂如狗,真是恰到好处......”

    众人闻言,一阵哄堂大笑,你一言我一语,对朱平安大肆嘲笑羞辱。

    张居正坐在一旁,手捧着茶杯,冷眼旁观,对于众人的哄笑,分外不耻。

    以不知为知之,以耻为荣,说的就是他们这种人吧。

    读书不认真,只读了一半,一知半解,还敢哪来卖弄,真是不知道谁给他们的勇气。

    《孔丛子·儒服》是有那刘大人所说的遗谚不假,平原君在对孔子的六世孙孔穿孔子高劝酒时,用了“尧舜千钟,孔子百觚,子路嗑嗑,尚饮十榼”这句遗谚。

    但是刘大人显然没有把这本书读完。

    这则故事的下半阙是:

    孔穿孔子高不但不为平原君所动,反而对平原君说,你所说的这个遗谚是爱喝酒的人为了劝人喝酒,而捏造出来的“劝厉奖戏之辞,非实然也”。

    也就是说“尧舜千钟,孔子百觚,子路嗑嗑,尚饮十榼”这所谓的遗谚,是有心人为了劝酒故意捏造出来的,并不是真实,人家孔子的后人都已经多番站出来辟谣了。

    再说了,似汝等这般醉生梦死,就是英雄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也就是只有你们了。

    越是听着哄笑声,张居正就越是对他们无语和不屑。

    “呵呵,管他英雄狗熊,咱们自当尽兴痛快,来来来,接下来该谁了?!”

    严世蕃哈哈大笑着说道。

    “严大人,言之有理,咱们合该尽兴。”众人纷纷附和。

    接下来,宴饮继续,在玉杯香口的刺激下,众人喝的更是欢畅,靡靡不堪。

    “哈哈哈,汝等可知子厚此行为何而来?!”

    喝高了的严世蕃,一边撩开怀里侍女的纱裙,一边一脸骄傲的看向众人问道。

    “愿闻其详。”

    众人好奇的问道。

    “他是代裕王,向严某送钱来了,昨天才送了一次,今天又来送了,哈哈哈......”严世蕃一边哈哈笑着,一边用力揉搓这怀里侍女,很是肆无忌惮。

    啊?

    众人闻言,不由的吃了一惊,刷新了他们的认识。

    看着众人吃惊的小眼神,严世蕃心中的满足感更盛,征服皇权的愉悦感强烈到了极点,得意洋洋地睥睨了众人一眼,将一条腿用力的翘在了桌子上,不无炫耀的说道:“汝说,天子儿尚行金于我,谁敢不行金者!”



    朱平安确实是醉了,但并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虽然头昏脑涨,说话大舌头,走路也走不稳,若不是被人搀扶着,就要堆萎到地上去,但是头脑还是有几分意识的。

    刚刚在酒宴上狼狈的表现,一方面确实是醉的不行了,朱平安酒量本来就已经到位了,又连着灌了三杯,自然直接就醉了;另一方面也是朱平安顺势为之。

    可以说是八分真,两分假。

    也只有真实到这种程度,才在严世蕃、赵文华等一干成精的老狐狸面前,脱身而退。若只是简单的装醉,那就是班门弄斧,自讨苦吃了。

    在被人搀扶出门外的时候,朱平安耳边模糊的听到了严世蕃那嚣张的声音:天子儿尚行金于我,谁敢不行金者。

    呵呵。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疯狂吧,小严,越疯狂越好,越忘乎所以越好,等你疯狂到顶峰的时候,你就离灭亡不远了……

    朱平安醉呼呼的嘴边扯起一抹弧度,然后便被体内的酒精夺取了意识,彻底醉了。连怎么被人抬到客房,怎么躺在床上,等等,都没有一点意识了,断片了。

    等朱平安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接近黄昏了。

    黄彤彤的阳光透过窗棱照在了朱平安脸上,让朱平安眼睛很不舒服,这才缓缓醒来。

    朱平安眯着眼睛,伸出右手帮助刺目的阳光,缓缓的从床上支起了身体。

    一阵身体乏力,脑袋微胀。

    朱平安晃了晃脑袋,用力的伸了伸胳膊,舒展了一下腰背,蓦地发现了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朱平安微微一怔,继而才缓缓想了起来。

    哦,是了,我这是在严府,刚刚喝醉了。

    刚刚?

    嗯?

    朱平安扫了一眼窗外,看了一下黄彤彤的太阳,这都已经快要夕阳西下了。

    原来,自己都睡了好几个时辰了。

    那差不多该告辞走人了。

    中午时候的宴席都那般的靡靡不堪,鬼知道晚上会糜烂到什么程度。

    自醉脱身。

    这一招可一不可二,严世蕃他们又不是傻子。必然不会给自己第二次机会了。

    “有人吗?”

    朱平安从床上下来,向着外面喊了一声,准备让人引着自己去见严世蕃,给严世藩辞个行,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一次,朱平安吸取了上厕所误窥严二小姐出浴事件以及洗手间事件的教训,不敢在严府随意走动了,担心自己再走错地方,平添事端。

    “大人,您醒了。”朱平安话音刚落,便进来了两位秀气的侍女,上前盈盈一礼,娇声道:“洗澡水已经备好了,让婢子们服侍大人沐浴更衣吧。”

    “多谢,沐浴更衣就不用了。”朱平安闻言,果断的摇了摇头,轻声解释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府上还有事,要向严大人辞行。劳烦带我去见严大人。”

    “大人,饮用金华酒醉后,沐浴最能解酒解乏,老爷特意交代过婢子,等大人醒了,要服侍大人沐浴更衣的。”两位侍女互相看了一眼,继而有些为难的对朱平安说道。

    “没事,我待会向严大人辞行时,会向严大人解释的。”朱平安回道。

    “可是......”侍女犹豫不决。

    “放心吧。”朱平安又重复了一遍,“我会向严大人解释的,还请带我去见严大人。”

    两位侍女兀自犹豫不决,不过在朱平安的坚持下,两人还是带朱平安去见严世蕃了。

    严世蕃此刻在书房,距离客房距离不近,朱平安随着两位侍女走了差不多十多分钟才看到书房的影子。

    好吧

    说是书房,其实是一个院子,用书院来称呼更准确一些。

    朱平安来到院子门口,还未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苍老却又愤怒的声音,“梅村!!!竖子!!!你还有脸来见老夫!老夫待你不薄,缘何陷老夫于此死地!你走!我严府小门小庙,可容不得您这一尊参天大佛!!!从今日起,老夫与你恩断义绝,你梅村与老夫再无一丝一毫的瓜葛,老夫祝你大鹏展翅!!前程似锦!!”

    呃……

    听声音好像是严嵩?!

    梅村?这不是赵文华的字吗?!

    严嵩在骂赵文哈?!

    怎么了这是?!

    赵文华不是严嵩麾下头一号的腿子,堪称左膀右臂么,怎么恩断义绝了要?!

    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恨,严嵩才能如此气愤,连恩断义绝的话都说出来了。

    光听声音,朱平安就脑补出了严嵩愤怒的样子,绝对丝毫不下于元首的愤怒。

    奇了怪了?!

    刚刚在宴席上赵文华和严世蕃两人还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谈笑风生玩女人的,怎么自己睡了一觉的功夫,严嵩就要跟赵文华恩断义绝了?!

    从严嵩的声音里可以听出来,严嵩的勃然大怒和决绝可不是开玩笑的,那愤怒和决绝完全是发自肺腑的,真实的不能再真实了,完全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那……在自己睡觉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事?!赵文华做了什么,竟然让严嵩愤怒的要恩断义绝?!

    杀父之仇?

    不可能,严嵩都这么大年纪了,严嵩的老父亲早就驾鹤西去。

    夺妻之恨?

    赵文华也喝高了,结果跟……不可能,严嵩私生活很干净,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结发老妻,连个小妾都没有,况且严嵩的发妻早就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了,赵文华怎么可能下得去手。另外,早就听说赵文华认严嵩为义父,认严嵩发妻为义母的传闻了,据说赵文华对义母恭敬孝顺的比严世蕃这个亲儿子都要恭敬和孝顺,有这层关系在,这就更加的不可能了。

    要说赵文华喝高了,一个头热,跟严世蕃的妻子、小妾什么的发生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还能说得过去。可是跟严老夫人,那绝对不可能。

    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让情同父子的严嵩、赵文华两人,如此的反目成仇呢?!

    朱平安一头雾水,百思不得骑姐,呸,不是骑姐,是其解,百思不得其解。

    带着朱平安过来的两个侍女,听到里面严嵩愤怒的声音,腿都吓软了,以前从来没见相爷这么愤怒过,这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义父,儿子都是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且儿子拿项上人头担保,儿子绝对没有构陷义父的心思......还请义父原谅儿子的一时糊涂。”

    严嵩的咆哮过后,赵文华喑哑、颓废、悔恨不已的声音就从院内传了出来。

    “谁是你义父?!老夫可没有这个福气!你走,我严府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参天大佛。”严嵩声音里的愤怒丝毫不减。

    “义父,义父......”赵文华哭音迭起。

    “滚!!!”

    严嵩的咆哮几乎刺穿人的耳膜。

    “大人,咱们......咱们.....还是先回去,待会再来向老爷辞行吧。”

    侍女听着院内传来的严嵩愤怒的咆哮,小腿肚子吓的软的不能再软了,唯恐遭了池鱼之殃,不由的抬起小脸,可怜兮兮的看着朱平安,结结巴巴的说道。

    虽然朱平安很好奇严嵩与赵文华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理性告诉自己,这个时候离开时最好的选择,人生中又很多时候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险。

    “嗯。”

    朱平安轻轻点了点头。

    见朱平安点头应允,两个侍女松了一口气,赶紧的转身,轻手轻脚离去。

    不过,越是小心越是出错,一个侍女在转身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地上的枯树枝,一个不小心踩到了枯树枝上面,树枝断裂,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啪嗒”声。

    尽管这一声“啪嗒”声并不大,可是在这种压抑的寂静的环境中,却是异常的清晰、刺耳。

    在“啪嗒”声响起的瞬间,踩着枯枝的侍女,低头看了一眼,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谁在外面?”

    很快,几乎在枯枝断裂刚结束的一瞬间,院子里就传来了一声大声的喝问。

    听声音,是严世蕃的声音。

    听到严世蕃的喝声,门外猫着腰的两位侍女,小脸惨白,像是大祸临头了似的。

    “呵呵,严大人,是我,朱平安。我刚刚酒醒了,特来向严大人辞行来了。”

    朱平安用眼神示意两位侍女淡定,然后呵呵笑了一声,率先一步,大方的走进了院子。

    两个侍女战战兢兢的跟在朱平安身后,也进了院子。

    迈进了院子,院子里的一切就都映入朱平安的眼中。

    院子里栽植着竹子,竹子中间是一座书房,严嵩正站在书房门口,吹胡子瞪眼,一脸的怒意,胸膛剧烈的起伏,扶着门框的手还在气的直打哆嗦。

    书房门前,泥土地上,赵文华双膝跪地,跪在严嵩面前,腰弯的像弓一样,头都抵在了地面上。

    严世蕃站在严嵩身边,双手扶着严嵩的一条胳膊,目光看向朱平安这边。

    “下官朱平安,见过阁老,见过严大人......见过......赵大人。”

    朱平安走进院子,拱手向严嵩、严世蕃见礼后,迟疑了一下后,向跪在地上的赵文华也行了一礼。

    跪在地上的赵文华,仍保持以头抢地状,沉默不语。

    “嗯,子厚啊。”严嵩点了点头。

    “哦,是子厚啊。”严世蕃也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你酒醒了。”

    “嗯,平安也是刚醒,看时间也不早了,故而让贵府侍女带路,前来向大人辞行。”朱平安老实回道。

    说完后,朱平安又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文华,院子都进来了,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于是,朱平安作出一脸疑惑,带着关心和宽慰劝解的,拱手向严嵩问道:“平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阁老还请息怒,莫要气坏了身体,这中间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劝和。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朱平安语气还是劝和倾向,因为朱平安知道历史。

    历史上,直到赵文华人生最后一段时间,因为西苑造新阁得罪嘉靖帝,嘉靖帝要降罪赵文华的时候,严嵩都是帮着赵文华擦屁股遮掩的。

    所以,中间这段时间,不管赵文华和严嵩发生了什么了矛盾,最后都是会化干戈为玉帛,继续同流合污的。

    选择劝和是最好的选择了。

    等他们二人化干戈为玉帛后,他们想到自己劝和的这一幕,怎么也会加点分吧。

    这就跟两口子吵架闹离婚,找作为朋友的你去评理,你上去就劝离婚。如果人家真离了还好,可如果人家两口子吵了几天后,又和好了呢。你说你这朋友,到时候,在人家两口子心目中留下个什么形象,“呵,什么朋友嘛,竟然劝我们离婚,他就是看不得我们好吧......”这种程度的埋怨都是轻的,甚至成仇都有可能。

    更何况,朱平安还知道严嵩和赵文华两人,日后还是父慈子孝、同流合污呢。

    此时劝和,或许当时会有些令严嵩不快,但是从长远看来,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误会?!”

    严嵩闻言,看向朱平安,用力的摇了摇头,一副受伤的模样开口说道:“子厚,你是不知道内情啊”。

    跪在一旁、以头抵地的赵文华听了朱平安的话,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膝行数步至严嵩脚下,双手抱着严嵩的大腿,哭着求饶道:“对,误会,义父,子厚说的对,这是一场误会啊......”

    在这个时候,朱平安能劝和,赵文华心里面,不免对朱平安多了几分感激。

    “误会?!”

    听了赵文华的话,严嵩冷笑了一声,更加生气了,不顾老迈的身体,用力的一脚将赵文华踢开,“子厚不知道内情,还可以说误会。可是梅村你,你有什么脸皮喊误会!”

    “义父,真的是一场误会啊。义父待儿子恩重如山,儿子怎么会构陷义父呢。”

    赵文华被严嵩踢倒后,再度爬起,跪在严嵩脚下,抱着严嵩的大腿哭声喊道。

    “误会?!”

    严嵩再度一脚将赵文华踹开,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明黄色的手谕,用力的摔在赵文华脸上,怒不可遏的吼道:“那你给老夫解释解释圣上这道手谕!!!”

    明黄色的手谕砸在了赵文华的脸上,掉落在地上,滚在了朱平安脚下,摊开了开来。

    上面的字体清晰可见:“如此的人间仙酒、琼浆玉液,卿何不让寡人享用呢?”

    虽然上面并无玉玺印记,但是朱平安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嘉靖帝的字体。



    “如此的人间仙酒、琼浆玉液,卿何不让寡人享用呢?”

    嘉靖帝的这一道手谕乍看上去很是莫名其妙,让人一头雾水,但朱平安看到后,心却蓦地一跳,一段现代的记忆如闪电一样,刺入了朱平安的脑海,朱平安知道自己遇到一个历史节点了——赵文华进献百花酒!!!

    这一段历史,朱平安在史书和野史上都看到过,写的内容大同小异。

    赵文华生性趋炎附势、投机钻营,出入官场就深谙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于是认严嵩为义父,以严嵩为靠山,得以步步高升,直至今日。

    不过,有严嵩做靠山后,赵文华并不满足。他觉得屁股底下的位置已经好久没挪动了,而且接触嘉靖帝的机会多了,他的心也不甘于现状了。

    他想要有一个更大的靠山——嘉靖帝。

    如果能获得嘉靖帝的恩宠,那他赵文华岂不是更可以平步青云了,甚至入阁也不无可能啊。

    另外,在赵文华看来,他义父严嵩的年纪真的很大了,所以赵文华的心思也就更加活泛了......

    经过深思熟虑后,赵文华想要找这个世上最大的靠山——嘉靖帝。

    为此,赵文华诸多考察和谋划,从嘉靖帝修道求长生为切入点,最终选择了以百花酒为敲门砖,在向嘉靖帝鼓吹百花酒效果时,还把严嵩当做了一个活广告,献酒时对嘉靖帝强调了一句,“臣师严嵩,服之而长寿。”

    皇上啊,我这百花酒喝了真的能延年益寿,而且效果好的很,我的老师严嵩,他很高寿吧?他就是因为服用了我这百花酒,才能活的如此高寿的。

    赵文华的这一个活广告举的好,嘉靖帝对百花酒一下子感了兴趣,于是着内侍给自己倒了一杯百花酒,品尝了一番。

    嗯

    喝完一杯百花酒后,嘉靖帝觉的效果确实不错,不仅浑身发热,有点像是服食仙丹后的那种飘飘然感,除此外还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有一种想要临幸宫嫔的冲动,并且自信能发挥的很好。

    这是好酒啊。

    嘉靖帝深以为然,然后又想到了赵文华说的臣师严嵩服之而长寿这句话,这么说来,这么好的酒,严嵩在早前就已经喝过了啊,哼,枉这个老东西常常在朕面前表忠心,如此好的酒,喝过了,竟然不上报献于朕。

    于是乎,嘉靖帝便写了这么一道手谕,让内侍带到严府,交给严嵩。

    手谕里,责备感满满。

    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严嵩将嘉靖帝的手谕摔到赵文华脸上后,下一秒就一脸的后悔莫及。

    当然

    不是因为摔赵文华的脸。

    而是因为,这可是嘉靖帝的手谕啊,怎么可以拿来摔人呢,这可是大不敬啊。

    “老臣惶恐,一时糊涂,还请陛下恕罪。”

    严嵩口中称罪,诚惶诚恐的对着掉落在地上的嘉靖帝的手谕,行起大礼来。

    因为手谕就在朱平安跟前了,严嵩对手谕行跪礼,就跟向朱平安行跪礼似的。

    朱平安赶紧后撤,右移两步,避开了严嵩的大礼。

    啧啧啧

    严嵩不愧是严嵩,能得到嘉靖帝青睐,绝无侥幸一说。

    朱平安看着严嵩诚惶诚恐的对着嘉靖帝的手谕行大礼跪拜告罪,不由得感慨不已。

    行大礼告罪完毕,严嵩毕恭毕敬的双手捧起嘉靖帝的手谕,恭敬的放入书房内特制祭桌上。

    “梅村,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脸说误会?!”

    做完这些后,严嵩再度转身走出书房,站在门口,看向赵文华的眼神更加的愤怒了。

    “父亲。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正巧这会子厚来了,不如让子厚来评评理,如何?”

    这个时候,一旁的严世蕃挺着大肚腩,伸出一只熊掌似的大手,指着朱平安,向严嵩提议道。

    严嵩闻言,似乎眼睛一亮,点了点头,“东楼小儿言之有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哼,也省的某些翅膀硬了的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人......”

    “子厚,你且来与老夫评评理。”严嵩说完后,伸出手向朱平安招了招。

    “回阁老、严大人,平安刚刚酒醒,恐头脑尚不清醒......”朱平安小心翼翼的回道。

    清官难断家务事。

    况且,严嵩和赵文华两人对于自己来说,一个是大boss,一个是boss,两人下场交手切磋,自己一个刚进新手村的人,哪里能当两人的裁判呢。

    “酒醒就足够了。”严嵩意味深长的说道。

    严嵩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朱平安又能说什么呢,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了。

    “今日休沐,老夫难得一起清闲。可是万万没想到祸从天降,一个时辰前圣上遣内侍给老夫送来了一张手谕,责嵩尝了仙酒为何不献于圣上。”

    严嵩说到这,以手扶额,重重的摇了摇头,“人间仙酒?琼酿玉液?老夫收到圣上手谕后,开始是一头雾水,不知圣上何意?!老夫何时尝过仙酒?还是颁发手谕的内侍提醒老夫说是某人进献了百花酒,不然老夫至死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哼!老夫月前就注意到某人怀中鼓鼓的,当时未当回事,哼,现在想来,想必那个时候某人就将百花酒揣在怀里,时刻准备着向圣上进献了吧?!”

    严嵩说着,怒目瞪了跪在脚下的赵文华一眼,鼻音很重的哼了一声。

    这跟自己在史书和野史上看的记载,几乎如出一辙,朱平安听完后,心中如此想到。

    可是,如何评理呢?

    朱平安大脑如计算机一样,高速的运转了起来,努力思索起对策来。

    “义父,儿子都是一时糊涂......”赵文华再度以头抵地,哭求了起来。

    “一时糊涂?呸!你还有脸说一时糊涂。你司直西苑时,怀里揣着百花酒揣了一个多月,你现在给我说一时糊涂?我看你是深思熟虑,蓄谋已久!”

    严嵩气的吹胡子瞪眼,重重的吐了赵文华一口浓痰,怒斥赵文华不已。

    “子厚,你来给老夫评评理,看看老夫是不是冤枉了这个孽畜。”严嵩怒斥完赵文华,转头看向朱平安,语气明显和缓了许多。



    子厚,你来给老夫评评理......

    严嵩的这一句话之后,朱平安就感觉到三双眼睛都聚焦到了自己身上。

    这是一个要命的评理,言辞中稍不注意,就会给自己留下致命的隐患。

    朱平安在三人期待的目光中抬起头来,拱手向着严嵩、严世蕃以及跪在地上的赵文华行了一礼,缓缓开口道,“都言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平安宿醉方醒,人也愚鲁不堪,不过承蒙阁老、严大人抬举,平安不自量力,且试分析一二,不当之处,还望阁老、严大人、赵大人海涵。”

    朱平安话里有三层意思,一是点明你们这是家务事,赵文华为义子,严嵩为义父,父子关系嘛,你们这是家务事,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我若是断不好,也是情有可原的;二是强调自己是喝醉了才醒过来的,还不是很清醒,是你们硬是让我在这个时候评理的,评的不好的话,自然也是情有可原的;三是评理前把退路找好,待会评理中不当之处,请你们海涵。

    “姑且言之,老夫与你做主,保证不会有人事后找子厚你的麻烦。”

    严嵩扫了跪在地上的赵文华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道。

    赵文华脑袋再度抵到地上。

    “子厚,你只管放心大胆的说。”严世蕃微微笑了笑,向着朱平安点了点头。

    “那平安就献丑了。”朱平安点了点头,然后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文华,轻声开口道:“从平安刚刚所听到的情况来看,今日之事,是赵大人之过。赵大人向圣上进献百花酒,这是好事,但如果进献的方式稍作调整,赵大人将百花酒献给阁老,再由阁老进献给圣上的话,想必更好,大约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嗯......子厚,你是个明事理的。”严嵩听了朱平安的话后,很是满意的捋着胡子,点了点头。

    严嵩满意了,但是赵文华就......抵着地面的头,都抬起了三寸......

    “不过,在平安看来,虽然赵大人进献百花酒的方式有待商榷,但是平安相信赵大人绝不会构陷阁老,赵大人也绝不敢构陷阁老。说句对赵大人不敬的话,即便再给赵大人十年时间,赵大人也没有胆子构陷阁老。”

    朱平安在严嵩话音落后,又继续开口轻声评论道。

    赵文华听了朱平安的这一席话,脑袋又再度抵在了地面上,对朱平安的这一席话很是满意。朱平安说的对,我只是进献百花酒的方式不对罢了,绝对没有构陷之心,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

    这么一来,我的错误就局限在进献百花酒的方式不对上了,这种错误程度就轻多了。

    赵文华越想,对朱平安的这一席话越是满意。

    “所以,还请阁老稍熄雷霆之怒,莫要气坏了身体。”朱平安拱手道。

    “子厚说的是,义父还请息怒啊,儿子能有今日,一切都是拜义父恩赐,儿子怎么可能会构陷义父呢。再说了,儿子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构陷义父啊。义父......”

    赵文华在朱平安评论完了后,忙不迭的膝行两步,趴到严嵩脚下哭诉道。

    这哭的,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表情也好,哭声也好,泪水也好,总之,看上去赵文华哭的很真实。

    朱平安对赵文华表现,打了一个高分评价。

    不过。

    朱平安心中猜测,估计赵文华哭声中的真情实感,占比最多的大约是后悔吧。

    本想趋炎附势、投机钻营,攀上圣上的关系,可是万万没想到,不仅圣上的关系没攀上,连义父严嵩也给得罪很了,义父愤怒到要恩断义绝的地步。

    赵文华跟在严嵩身边时间久了,严嵩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赵文华心里清楚的知道,今日,义父严嵩说恩断义绝,绝不是说说而已,他能看出义父严嵩的决绝。

    鸡飞蛋打,偷鸡不成蚀把米,圣上的路没走通,义父这边的路也走断了......

    想及此处,赵文华后悔的眼泪,就一刻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哼!即便如子厚所说,你无构陷老夫之心......”严嵩一脸怒意的扫了跪在脚下的赵文华一眼。

    “儿子绝无构陷义父之心。”

    赵文华抬头,伸出手赌誓道“若是我有一丝一毫,就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老夫话还没说完。即便你无构陷老夫之心,但是!!!你羽翼未丰,翅膀未硬,异心异志倒是丰硬的很啊!哼,你走吧,以后莫要再踏进严府半步!老夫这座小庙,容不下赵大人您这尊大佛!!!自今日此时起,老夫与你恩断义绝,互不相欠!日后,山水有相逢;你我,老死不相往来!!!”

    严嵩低头最后看了赵文华一眼,眼神如寒冬风雪中搏击长空的鹰隼的眼神一样,决然而锐利,面无表情的说自此恩断义绝,然后毅然决然的一甩袖子,转身走进了书房。

    日后,山水有相逢;你我,老死不相往来!!!

    严嵩恩断义绝的话语,如一柄利箭刺穿了赵文华的心脏,让跪在地上的赵文华,轰然瘫倒在地,像是没有了骨头一样。

    “义父,义父......”

    瘫倒在地的赵文华,面向严嵩的背影,伸出一双手前伸,哭喊的撕心裂肺。

    严嵩走了。

    前程也就走了。

    努力了半生的成果,将要化为乌有,自此后大明朝野将再无自己一席之地。

    可以想象,没有了严嵩的庇护,往日自己得罪的那些人,以及李默党羽等人,定然不会放过自己,别说朝野没有自己一席之地了,葬身之地估计都没有一席!

    所以,赵文华如何能不伤心裂肺、惊天动地呢。

    或许是赵文华哭的感天动地

    出现了奇迹

    两秒后

    走进书房的严嵩又走出来了。

    看到严嵩走出书房的背影,赵文华心中一喜,义父这是原谅自己了?!

    “义父......”

    赵文华不顾台阶硌腿,膝行两步跪上台阶,迎接从书房往外走的严嵩,眼泪激动的哗哗的。

    西下的夕阳很配合的,将一缕余晖照入了书房。

    瞬间

    一道刺目的光芒传入赵文华的眼中。

    刀!!!

    赵文华眼皮一跳,一下子看清了反光的存在,原来是严嵩手持一把裁纸刀走来了。

    噗通

    赵文华吓的一个趔趄,滚下台阶。

    “哼!你我有如此袖,恩断义绝!”

    回应赵文华的是严嵩的一声冷哼,继而一手持着裁纸刀,一手撩起袖子,一挥裁纸刀,寒光一闪,便截断了一截袖子,嫌恶不已的甩到了赵文华的脸上。

    说完之后,严嵩转头,头也不回的走进了书房。

    “义父,义父......”

    赵文华手里攥着断袖,朝着严嵩的背影,哭喊的撕心裂肺,悲痛欲绝。

    “走好不送。”

    严嵩头也不回,没有感情的说了一声。

    “义父,义父......”

    赵文华锲而不舍,哭喊不绝。

    “滚!!!!!!!!!!!!!咳咳咳......”严嵩的咆哮如山崩海啸,最后由于太过用力而咳嗽了起来。

    “义父......”赵文华面如死灰,再无一丝血色。

    “东楼小儿,你死人啊,还不给老夫将人赶走!”严嵩的咆哮传出了书房,几乎掀翻了房顶。

    “爹,您老消消气,我这就将人赶走,绝对不会让他再在您老人家面前碍眼了。”严世蕃向着书房大声的应道,然后转头看向赵文华,眯着独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赵大人,您也听到了,呵呵,请吧,别让我再说第二遍了,不然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在赵文华被逐出严府的时候,朱平安也趁机向严世蕃提出了请辞。严世蕃此刻第一要务是协助严嵩回复嘉靖帝的手谕,朱平安的请辞自然非常顺利。

    才走出严府,朱平安就瞧见了在大门外,长跪不起、涕泪四流的赵文华。

    “赵大人。”

    朱平安客气的拱手打了一个照面,转身准备离去。

    “子厚……”

    朱平安才转过身,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赵文华的声音,叫住了自己。

    于是,朱平安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赵文华。

    “刚才多谢了。”

    赵文华抬头目视朱平安,哑着嗓子,轻声说了一句。

    “赵大人客气了,平安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朱平安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回道。

    “唉,悔不当初啊……”

    赵文华叹了一口气,此时此刻很是后悔当初约过义父严嵩向嘉靖帝进献百花就的举动。本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没想到最后落了个鸡飞蛋打,不仅嘉靖帝的大腿没报上,连义父严嵩的大腿也丢了,真是得不偿失啊。

    前途无亮!漆黑一片!

    往日意气风发的严府红人赵文华,此刻一脸的颓废,整个人狼狈不堪。

    “天无绝人之路……赵大人还请振作。”

    朱平安立在赵文华身旁,听赵文华哀叹了半天后,轻声的劝慰了一句。

    “哎,天无绝人之路,可是义父这的路却是已经绝了。”赵文华用力的摇了摇头,一脸愁云惨淡,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也就是如此吧,深吸了一口气,绝望的嗟叹了一声,“我跟随义父身边十余年了,义父的脾气我再清楚不过了,一旦有所决断,必如磐石难移,义父逐我出门,已经是断无更改之可能了。”

    听到赵文华这一腔哀莫大于心死的话,朱平安忽地心中一动,意识到一个唾手可得的施恩机会,就摆在眼前了。

    赵文华现在是绝望的,他跟随严嵩多年,深知严嵩的脾性,这一次是他约过严嵩讨好嘉靖帝的行径,犯了严嵩的忌讳,掀了严嵩的逆鳞,他深知,今天严嵩说要跟他恩断义绝,那绝对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赵文华觉得已经是覆水难收,完全没戏了。

    不过

    朱平安可是知道,并非如此。

    根据历史记载,赵文华在被严嵩愤而逐出严府、恩断义绝之后,没过几日,赵文华便找机会去了严嵩夫人跟前哭诉,泪如雨下的向义母求助,又以给义妹添些体己嫁妆的名义,给严夫人献上了一份很厚很厚的厚礼。

    赵文华平日里对严夫人就恭敬孝顺有加,现在哭的这么可怜,再加上那份厚礼,严夫人当时就心软了,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约过老头子给皇上献了一坛酒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啊,这老头子也忒小气了。

    在严夫人的枕边风、斡旋之下,一场危机就此消除了,严嵩也不计前嫌,视赵文华为心腹,如初。

    另外,赵文华的百花酒也没有白献,嘉靖帝也由此开始注意起了赵文华……

    不过

    从现在来看,赵文华还没有想到通过他义母这一条路,续接严嵩这条断头路的办法。

    那自己岂不是可以做个顺水人情,反正这个办法赵文华早晚也都会想到,还不如自己提前拿来做个人情。

    日后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呢。

    决定了之后,朱平安便微微勾了勾唇角,蹲在赵文华身旁,轻声说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赵大人又何必如此绝望呢。”

    “子厚,你不懂。”赵文华摇了摇头,一脸绝望,“义父与我恩断义绝之心,坚如磐石,断无可能了。”

    “坚如磐石,也怕柔情似水啊。”朱平安轻声道。

    “柔情似水?”赵文华闻言,自嘲的苦笑道,“子厚,你也看到了,我跪在义父脚下哭也哭了,求也求了,没用的……”

    “咳咳……”

    朱平安闻言,不由咳嗽了起来,一脸无语,你柔情似水管个屁啊。

    “子厚,你是说……”

    赵文华见状,嘴角抽搐了一下,继而用力的摇了摇头,“不行的,若是东楼还好,义父那是行不通的,义父为人并不好色,房内止有义母一人,未曾纳过任何一个妾室。以前也有官员送美女上门,但都被义父臭骂一顿,毫不犹豫的拒绝、退回去了。”

    晕。

    真是当局者迷,谁让你给严嵩送美女了!

    朱平安无语的往下扯了扯嘴角,摇头苦笑不已,“赵大人,阁老廉洁自律的大名,早就闻名天下了,我岂会明知故犯。”

    “那你的意思是?”赵文华不解。

    朱平安没有直接回答赵文华的问题,而是编造了一个莫须有的小时候的故事,“赵大人,我小时候调皮,有一次贪玩打碎了父亲心爱的茶壶,我当时以为天都塌了,肯定逃不了父亲的一顿揍。担惊受怕,见着母亲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母亲还以为我怎么了,担心不已,知道事情后,松了一口气,安慰我有她呢莫哭。父亲回来后,有母亲给我求情,父亲不仅没有打我,还给了我一文钱,让我去买糖果压压惊……”

    赵文华听了朱平安讲的小时候的故事后,心中一动,眼睛不由的亮了,眉宇间的阴霾顿去大半,宛如迷途中的羔羊看到了牧场的灯火一样,“你是说……”

    “赵大人,我听说你认严夫人为义母,侍奉义母极恭极孝,严夫人也视你如亲生,关心有加,待你极厚。阁老对你心如磐石,可是对严夫人呢?阁老身居首辅之位,位高权重,可是对严夫人仍然情比金坚,其他官员都是三妻四妾,可是阁老却不纳妾,不收通房,始终只爱严夫人一人,坚定不移。如果赵大人能够求得严夫人在阁老面前为你说情的话……”

    朱平安与赵文华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的建议道了出来。

    是啊,有道理!

    我可以向义母求情啊,义母最是心软了,另外……我想想,对了,义母最是疼爱二小姐了,二小姐眼看着定亲在即,义母最近在忙着给二小姐准备嫁妆,我可以以义兄的名义给二小姐添一份厚实的嫁妆呀,想必义母不会拒绝的……

    顷刻间赵文华心思百转,眉宇间的阴霾一扫而空,越想越觉得行得通。

    “子厚,多谢了!”

    赵文华越想越是激动不已,不由抬头看向朱平安,郑重其事的道谢。

    “赵大人客气了。”

    朱平安微微笑了笑,然后起身拱手与赵文华道别,“谨祝大人心想事成,平安就不打搅大人。”



    休沐这一日,发生的事情有些多。多到人们在第二日听说后,都有一阵隔世感。

    先是昨日中午严府小聚后,赵文华借机入西苑进献圣上百花酒,继而,圣上手谕责问严嵩,“如此的人间仙酒、琼浆玉液,卿何不让寡人享用”;

    接着,严嵩得知仙酒指的是赵文华进献的百花酒后,大发雷霆,怒逐赵文华出严府,与赵文华恩断义绝,断绝了父子关系;

    再接着,听说傍晚时分,严嵩火急火燎的入西苑请罪,回复嘉靖帝手谕,奏曰:“臣生平不近药饵,犬马之寿诚不知何以然”,君臣猜疑顿消;

    随后,又听说傍晚时分,赵文华贿赂严府门房,得入严府求见了严老夫人,在严老夫人面前跪地痛哭流涕,悔过不已,严老夫人见状顿生怜意,替赵文华在严嵩面前说情,使得严嵩原谅了赵文华,收回了与赵文华恩断义绝的话,冰释前嫌。

    除此外,还有一则消息,那就是朱平安又上奏弹劾人了,弹劾的人还是西城兵马司指挥。

    话说,朱平安是不是跟西城兵马司指挥有仇啊。上一任西城兵马司指挥赵大膺才被朱平安弹劾的砍了头,这一位西城兵马司指挥才上任一个多月,又被朱平安弹劾了。

    朱平安这一次弹劾,激起的影响比上一次弹劾赵大膺时还要大一些。

    因为被朱平安弹劾的这位西城兵马司指挥高博泰,他跟严府的关系可不一般,比赵大膺与严府的关系硬实多了,高博泰有一个小姨,数年前进了严府当了严世蕃的通房丫头,前段时间怀了身孕,不久前才被严世蕃抬房升为姨娘。高博泰就是因为他小姨的关系,才被严世蕃照顾补缺成了西城兵马司指挥的。

    其实,按照以往惯例的话,这种事关严党的奏折没这么快达到西苑的,不过由于昨日休沐,通政司左右参议都休沐在家,在通政司值班的只是一位才从外地托关系调入京城通政司的七品知事,对于京城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并不清楚,对于朱平安递交的弹劾高博泰的奏折并没有当回事,在放衙前,把朱平安的奏折连同这个月月初积攒的数十份奏折一起,呈送至西苑了。

    恰好,昨日吃了百花酒,精力旺盛、未发泄干净的嘉靖帝,在晚上调阅了通政司呈送上来的奏折。

    于是,朱平安的奏本就落入了嘉靖帝的眼中。

    嘉靖帝对朱平安是比较有好感的,从杀良冒功赵大膺案,到太仓盗窃案,朱平安给嘉靖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所以,嘉靖帝对朱平安的这次弹劾也很重视,况且朱平安奏本中提到的宣府、大同二镇屯田之事,事关大明的边防大计,嘉靖帝更是重视。

    在看到屯田被将官侵占的时候,嘉靖帝心中怒火三千丈,怪不得边关粮饷、军饷时常告急,害得朕从私库里拿出了那么多金银补贴,原来是出了这些个硕鼠!

    屯田是维持边军粮饷的主要开销之一,朝廷划拨土地作为屯田,由军户和农户耕种,留下部分收成归军户、农户,剩下的都拿来供养军队。不用花钱就能供养军队,屯田一直都是嘉靖帝非常欣赏的一项制度。可是现在,竟然出了高博泰这种硕鼠将官,不顾军队和军户死活,竟然敢侵占屯田!将屯田占为己有!吞田都成私人的了,哪里还有收成上交供养军队!

    在宣府和大同,除了朱平安奏本上提到的这个高博泰,还有没有其他将官侵占屯田?

    其他地方呢?

    这些硕鼠侵占了多少屯田?!

    嘉靖帝顿时火冒三丈,当然,嘉靖帝也不能偏听朱平安的一面之词,看完奏折之后,嘉靖帝不顾夜深,遣人将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召进了西苑,面授机宜,令其连夜赴宣府、大同暗查此事。

    之后,嘉靖帝雷厉风行,又令黄锦遣东厂缇骑连夜拘捕高博泰,以渎职滥权、诬陷上官之罪,将高博泰收押在监,等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核查完大同、宣府等地的屯田被占之事后,再会同刑部、吏部等有司一并审讯问罪。

    这一件事情都发生在深夜,等到人们得到消息时,都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严嵩父子得到消息比众人要早,昨天深夜高博泰被东厂拘捕后不久,他们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呵呵......没想到朱平安这小子,昨天就已经弹劾了高博泰,竟然还能没事人一样跟我坐在一桌喝酒。早知道,昨天我就该往死里灌他。”严世蕃得到消息后,气的笑了。

    “东楼,此乃非常时期,汝莫要多生事端。圣上那道手谕,除了问责仙酒之事,怕是还有敲打敲打我的意思。”严嵩听到高博泰被弹劾下狱的消息后,处之泰然,面不改色,眯着眼睛扫了严世蕃一眼,叮嘱道。

    “爹,你放心,我省的,圣上还是一如既往,小聪明比较多。”严世蕃点了点头,肆无忌惮的评了一句嘉靖帝,不过很快就被严嵩严肃的瞪了一眼,严世蕃缩了缩脖子,然后又发泄时的骂道:“高博泰这愣头傻逼,我早就叮嘱过他,京城不比边塞,在这做官就给我收起边军的那一套,一定要要低头做事,闷声发财......可是,呵呵,就跟我房里那位一样,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高博泰这事,要说起来,也是他咎由自取,只是朱平安他是如何得知高博泰侵占屯田之事的?”严嵩捋了捋胡须,看向严世蕃问道。

    “这一点我也感到奇怪。”严世蕃微微皱了皱眉,继而又拍了下手,“我想起来了,朱平安身边收留了几位北边云蒙山脚下猎户,那里距离宣府大同不远,可能是他们曾经听说过高博泰的一些事情,告诉的朱平安。”

    “嗯,有这个可能。”严嵩点了点头。

    “朱平安他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吧,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以高博泰那性格,在顺天府大牢前得知朱平安身份时,肯定把跟我的关系告诉了朱平安。可是朱平安他也不过问我们,直接就将高博泰给弹劾了。”严世蕃对朱平安弹劾高博泰一事,仍旧耿耿于怀,感觉面上有些挂不住。

    “这件事情,要说起来,也怪不得子厚......”严嵩微微皱了皱眉。

    想一想,一个年少成名、未到弱冠之年即独占鳌头的状元郎,一路升官至从五品,结果在河边晨读练字时被一个熊孩子丢了石头,人家也没打没骂熊孩子,好声好气的让家长多管教一下,可是没想到却让身为六品官的家长给以盗窃罪同伙之名绑缚至顺天府大牢,这谁能受得了?!朱平安的弹劾,在情理之中,可以理解的。

    这个道理严世蕃也懂,不过还是那句话,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上次赵大膺也就算了,这次又来?!

    “爹,我知道你惜才,可是有前车之鉴呢,当初长坂坡上,曹操也还惜才赵云呢。”严世蕃扁了扁嘴。

    “我不是曹操,他朱平安也不是赵云......”严嵩扫严世蕃一眼,不满严世蕃把他比作奸臣曹操。

    “呵呵呵,爹,您老当然不是曹操了,您老是诸葛孔明在世......”严世蕃嬉笑道。

    “没个正形。”严嵩笑骂了一句,然后正色对严世蕃叮嘱道,“我是老了,可是还没糊涂。朱平安那里,我自有主张。你先把你自己屁股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