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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晕红幔帐紫檀香,云罗绸缎压绣床

    古色古香贵气荡漾,却又充满了少女生活气息,房间里也散落女儿家用的抹兜手帕......

    这是一个女儿家的香闺。

    闺房里还有一张雕刻牡丹的书桌,书桌的左边有扇大大的窗户,窗边的台上放者一支花瓶,正值冬天,插着一枝冬梅,越发显得少女情怀。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右侧还放着几本手工眷写书册,书册上写着射雕英雄传、笑傲江湖......厚厚一摞。

    书桌正中央还放着一本没有写完的《天龙八部》,一个少女正坐在书桌前,少女身穿一毛绒绒的斗篷,内罩素白棉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长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给人一种娇贵又不失活泼的感觉。

    少女纤纤素手执着毛笔,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迟迟不能落笔。

    “呀,小姐,邻村那坏人真去赶考了,好多人去送呢。”一个绑着双鬟发髻的包子少女叽叽喳喳的快步走了进来。

    “去就去嘛,不就是一个癞蛤蟆去赶考嘛!”书桌前的少女俏脸蛋挤出一个嫌恶的表情,似乎对小侍女传来的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感冒。

    “可是,可是万一他考上了怎么办?”包子少女迟疑了一下说道,小圆脸微微泛红,好似抹了淡淡的胭脂。

    万一考上了......

    “哪有什么万一,贪吃、无赖、没骨气就会躲在别人后面浑水摸鱼的癞蛤蟆怎么可能考得上!”书桌前的少女发起了小脾气,起身开始教训小侍女。

    “哦,可是他很聪明,都骗过我们好多次了呢。”包子少女还是有些迟疑。

    “笨蛋画儿,那是骗的你,我才没有被骗过!”

    这句话像是才到了猫咪的尾巴一样,书桌前的少女炸毛了,拿着毛笔在小侍女脸上画了小王八。

    “小姐......”包子侍女有些委屈的唤道。

    “不许说话,今天一天都不许擦掉!擦掉就把你卖给花妈妈!”书桌前的少女将毛笔随意的丢在书桌上,伸出纤纤玉手指着小侍女板着脸蛋威胁道。

    “小姐......”包子侍女画儿顶着小王八,委屈不已。

    少女在小侍女脸上画了一只小王八,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不过马上就又想到了什么,俏脸蛋拉了下来,贝齿咬着红唇,眸子里也满是羞愤。

    似乎自己也被某个坏人在脸上画过小王八呢。似乎自己也是那个时候起有了这么一个在别人脸上画小王八的爱好呢。

    可恶,可恶!

    那个表面憨憨的小癞蛤蟆就是世界上最坏最坏的小王八蛋!

    一定不能考上

    啊,不

    瘌蛤蟆就是考上了又能怎么样

    不,才不要他考上呢!

    对,他才多大嘛,才学了几年嘛,根本不可能考上的,自己烦恼什么呢。

    不过想想那个小癞蛤蟆在自己脸上画过小王八,就气愤的不行呢,貌似自己在他手上吃过不少亏呢,虽然他也被自己整过好多次,可是,怎么可以在自己脸上画小王八呢,他怎么下的去手,还画的那么开心!

    少女不由得浮现起曾经的记忆。

    那还是小时候

    就是在那个坏人家被分家后不久呢

    自己又在那坏人下课间隙带着画儿要他讲故事

    可是那坏人就是不讲,好吃的给他也不吃,自己气不过才赌气拿他爹爹借高利贷说事。

    然后那混蛋就眯着眼睛憨笑着给自己打赌,说一起做一个比赛,自己和画儿任何一个赢了就给我们讲故事,还可以提一个要求,要是自己和画儿两人都输了,他就可以有一个要求。

    自己也能看出他虽然憨笑可是眼睛却是有气的,但是自己和画儿两个人任何一个赢了就行啊,自己比他又不笨,更何况自己要是不敢打赌,岂不是被他笑话,就答应了。

    没想到,没想到......没想到这个癞蛤蟆根本就是一个无赖!

    比谁尿的远......

    什么啊,亏他也敢提出来,自己和画儿可都是女孩子呢,这么羞羞的事,自己怎么可以做嘛!自己虽然小但是也知道怎么可以当着男孩子的面做那种事嘛!

    虽然自己打了他一巴掌,可是,可是自己和画儿弃权不好意思做,还是输了比赛。

    那个小癞蛤蟆提的要求就是拿毛笔在自己和画儿脸上画一个,画一个小王八......

    那小混蛋当时画的时候笑的可开心了!自己也是见他画的开心,就想尝试一下,没想到在别人脸上那个画小王八,的确是一件很开心的事,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小癞蛤蟆表面看上去憨憨的,其实你焉坏焉坏的!所以,所以上天一定要保佑保佑不能让这种坏人考上啊。

    距离下河村和上河村不远的长亭,正在跟家人、村人道别的朱平安,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奇怪,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啊。”朱平安摸了摸鼻子,心中暗想,不对啊,大家都是明着面说我坏话的啊,比如......

    “彘儿啊,这次你就当积累经验了,第一次失败很正常。”大伯身穿大袖圆领,有几分倜傥的感觉,此时正站在朱平安面前,拿出一副长辈的架势谆谆善诱道。

    话说还没有考呢,朱平安一脸无语的看着大伯。

    当然不止大伯,其他跟着前来送别的村里人也都是这么认为的,七嘴八舌的跟着安慰朱平安。

    就连母亲陈氏也都不看好自己。

    “就是啊,彘儿,你大伯考了二三十年都没考过,这次考不上你也别太在意。”

    母亲陈氏对大伯很不满,不仅是因为他刚才的话,主要还是几年前大伯冒用朱父的名借高利贷害朱父被打又被赶出家,而且前些天祖父和大伯还来家里借钱,最气人的是,家里那根木头还借给他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大伯被陈氏的话说的脸都挂不住了。

    “此次对我而言,可谓探囊取物。”大伯不知道从那来的自信,捻须自信的笑言,在寒风中衣衫飘飘,很有名儒大家的风范。

    村里人也都比较看好大伯,七嘴八舌恭维大伯,纷纷说等大伯回来摆酒宴之类的话。

    大伯也是很有风度的一一拱手道谢。

    只有朱平安这门前冷落鞍马稀,朱父和大哥都是少言的人,眼神里大体也是考不上没什么的安慰,陈氏也只是叮嘱朱平安吃好喝好穿好,压根就没指望朱平安这次能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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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效仿秦汉,每十里设置一长亭,每五里有一短亭,供行人何处,亲友远行常在此话别。

    十里才有一长亭,所以附近方圆数里奔赴县城童子试的人们都在此处话别。人越聚越多,青衫长袍背负行囊的学子也越来越多。大伯朱守仁长袖善舞,和诸多学子打成一片。朱平安一个人也不认识,就连恩师做保的另外四人也是不认识。当然这也跟朱平安年纪有关吧,人家那些学子最小的也都二十多岁了,你一个十三岁的小屁孩,代沟至少都有仨了,谁会认识你。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乡邻家人陆续离去,十里长亭只剩下方圆数里的十几位学子,也有几个富裕学子的书童。

    “王兄久仰久仰,这次王兄肯定要金榜题名了吧。”

    “赵兄幸会幸会,小弟提前恭祝赵兄金榜题名了哈。”

    “朱兄好久不见,这次考中后,可要一定和我把酒言欢啊。”

    十几位学子互相吹捧着,听到对方说自己金榜题名高中之类的的话,一个个兴奋的跟喝了几两小酒似的。

    唯余朱平安一人背着行囊,被孤立在外,嘴角勾起看着他们互相恭维。

    “咦,这位小兄弟是?”互相吹捧中终于有人发现了朱平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站在这干嘛啊,难道说是谁带的书童不成,可是看衣服也不像啊,不由好奇地问道。

    “哦,这是敝人小侄子,上河村孙老秀才做保五人缺了一人,他来凑个数,长长经验。”大伯朱守仁淡淡的说。

    “哦,呵呵,长长经验,是极是极。”

    学子们闻言,纷纷笑做一团,对朱平安也就不怎么关注了,毕竟一个凑数的小屁孩而已嘛,又不是什么才子神童,如果是神童才子之类的话,我们也都是方圆数里的人,怎么会没听说过呢。所以,肯定就是一个凑数的小屁孩而已,何须理会。

    十余位学子相商一起奔赴县城,途中也好做个伴。一群人在十里长亭说说笑笑,之乎者也子曰呜呼,热闹得很。临走时,有人提议,说什么走前不如在这十里长亭各自留下一首诗词,以后高中了也算是一段佳话。

    群情激愤,一个个摩拳擦掌,挥毫泼墨。

    写的诗词都很普通,反正朱平安是没看出谁有出彩的,不过每当有人写完,就会有人装模作样的点评一番,引起一片叫好声。

    真是无聊啊,朱平安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大伯朱守仁也一手拎着袖子泼墨一首,水平也不比这些人高到哪去,架势倒是十足,写完也是有人点评一番,四周一片叫好不绝于耳。

    估计是臭味相投吧,大家也就这水平,这水平的大家都能欣赏,所以才会一片叫好声吧。

    众人纷纷留下墨宝,听着四周的恭维,不由志得意满,生出一种今朝赶考我必中的感觉,满意极了。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注意到朱平安,用开玩笑的口吻挪揄道,“这儿不是还有一神童的嘛,别藏在一边啊,也给我们露一手啊。”

    然后众人才发现站在偏僻处的朱平安,见朱平安站的那么偏远,大家都认为是朱平安胸无点墨写不出诗,不好意思的躲在一边了,纷纷笑着起哄要朱平安也写一首。

    人们都有这样的恶趣味:你不开心啊,那把你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大家认定了朱平安,胸无点墨,鱼目混珠来凑数,但是,越是这样,大家就越想看看朱平安出丑的样子。

    所以,众人很是热情,甚至有人仗着人高马大,抓着朱平安就提到了放着笔墨纸砚的桌前。

    周围围了一圈打了鸡血一样的学子们。

    “我,我不会写诗啊。”

    大家兴致这么高,朱平安也就想着配合一下,憨憨的脸上挤满了不好意的笑。

    听到朱平安说自己不会写诗,大家就更兴奋了,不会写诗啊,那真是太好了,快些一首让我们高兴高兴。

    “小友,莫要谦虚了,快快写来。”

    群情激愤,盛情难却,朱平安只好苦着一张脸,一手抓起毛笔。

    这是怎么拿毛笔的姿势嘛,怎么跟拿筷子似的,拿的太高了,围观的人们窃窃私语,然后低声吃吃笑出来。

    朱平安在嘲笑声中,更加不好意思了,手忙脚乱的纠正了拿毛笔的姿势。

    在众人低声耻笑中,朱平安落下了第一句。

    “一朝被蛇咬”

    众人见状,微微顿住了笑声,这是什么嘛,不是大家常说的一朝被蛇咬的俗话吗,怎么也给他当成诗词来用了,且看他下一句是什么。

    没让大家等太久,朱平安又落了下一句。

    “处处闻啼鸟”

    此一句一出,很多人都忍不住了笑了,什么跟什么嘛,乱弹琴,这孩子上没上过学,不会是把他知道的都拿来应付了吧。

    在大家哄笑声中,朱平安继续写道。

    “长亭外,古道边,一行白鹭上青天。”

    写完收笔,朱平安看着自己大作,还做出一副等待大家评点夸奖的模样,似乎对他自己胡品乱凑的诗满意得很呢。

    一朝被蛇咬,处处闻啼鸟。

    长亭外,古道边,一行白鹭长青天。

    围观的众人们,看看朱平安**乱凑的诗,再看看朱平安那憨憨傻傻的等着大家夸奖的模样,一个个再也忍不住了。

    你是来搞笑的吧!

    整首诗听着押韵是押韵,可是前一句是五言古诗,后一句却变成词牌了。而且,整首诗除了长亭外,古道边这种谁都会说的大白话,其他的都是从其他诗词人那拼凑来的。一朝被蛇咬是俗语,处处闻啼鸟这一句是出自唐朝孟浩然的《春晓》,一行白鹭上青天这一句却是出自唐代杜甫的《绝句》。

    “真是有辱斯文啊......”

    “字看着倒也说不过去,可是诗词完全是瞎胡搞嘛......”

    “真是不学无术......”

    众人一个个都快笑破了肚子,这是谁家的傻孩子啊,这样水平也来童子试,也太让我们觉的掉档次了吧,这水平就是凑数也是乱来嘛,孙老秀才也是老眼昏花了吧,派这货来凑数。大伯朱守仁都默默远离朱平安好远,唯恐被众人想起自己和朱平安的关系来。

    尤其是让大家觉得好笑的是,那傻小子还瞅着大家笑跟着一起笑呢。

    人蠢在不自知啊

    这一刻,众人的想法却是和朱平安想到一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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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朽木不可雕也,夏虫不可语冰也

    方圆数里才高八斗的学子们在朱平安这里找足了优越感,一个个自信爆棚,感觉自己今年指定可以连中三元一样,自信一笑,挥一挥衣袖,踏上奔赴县城的征程。

    一路游山玩水,吟诗赋词,仿佛走快了就能扯到蛋一样,完全是龟速前进有木有。怪不得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朱平安跟在这些人身后,看得蛋疼,便在心里默念四书,尝试着对其中内容破题,也不至于像这些学子浪费时间。

    八股文,大不易。在大明朝几年学习,朱平安感觉其难度可要比现代高考作文、公务员申论要难得多。虽然八股文题目限制在《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种书中出,但题目的字数、形式却没有限制,种题目的出法很多,范围很广,形式变化多端。题目可以是完整的一章书,完整的一段内容,也可以说一句话,一个字。破题非常难,八股文要求严格,讲究不能“犯上”,也不能“犯下”,比如论语中的这一句: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如果八股文出题是“仁者不忧”,你思维破题时,不能想到“知者不惑”,想到你就是犯上;同理,你思维破题时,也不能想到“勇者不惧”,想到就是犯下。

    朱平安边走边思索破题,本来就很憨厚的长相,这下更是显的憨憨的了。

    游山玩水的学子偶有回头看朱平安的,见状遂谓之同行人,不时有哄笑声传来。

    “彘儿,前行路途甚远,你年幼体弱,且将你放贵重物品的东西交予伯父,大伯与你拿到县城,再交还与你。你也可轻松一些。”大伯朱守仁悄悄来到朱平安身边,说的大义凌然,伸出手就要去拿朱平安背着的小包袱,很有长辈风范。

    朱平安被大伯朱守仁的话打断了破题思路,看到大伯要伸手解自己的小包袱,不由微微侧身躲过,看着大伯朱守仁,嘴角簇起憨笑大声说:

    “百善孝为先,大伯长辈也,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平安焉敢劳累大伯。”

    朱平安的话吸引了前行人的注意,纷纷扭头看了过来,大伯朱守仁被朱平安拒绝,此时倒也是一股名士大家风范,脸上是儒雅的笑,宽厚长者模样,“无妨,既是彘儿想要锻炼,那便这样吧,若是累了,直于大伯讲,大伯与你分担行囊。”

    “朱兄,真乃仁厚长辈也。”

    “朱兄,舐犊之情,真乃我被楷模也。”

    十余位学子纷纷称赞大伯朱守仁仁厚,大伯也是谦虚的直说不敢当,什么老牛舐犊、人之常情之类的。

    于是,大伯又和十余位学子在前游山玩水,吟诗作词,一片文学浩然之气。

    朱平安在后面淡淡的看着大伯,嘴角勾起弧度。若是真要帮我拿东西分担,为什么不拿重的背囊呢,一个小包袱总共都不到两斤重,你分担个什么劲,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出行的盘缠纳为己有吧。出行前,父亲迫于祖父脸面冒着惹怒陈氏的危险,已经给大伯五两银子了,都没提还的事,大伯倒还是不知足。

    一行人走了两三个时辰,才走了七八里路,就有人提议找一处避风的地方,吃些东西歇息歇息再走。

    于是,一行人找了一处废弃的山神庙,步入其中,铺上干草或者毯子之类的,有富裕的学子让随行书童将携带的肉食美酒等摆在地上,招呼众人一起饮酒赋诗作乐。

    当然,朱平安这个凑数来童子试的人被忽略了,就连“舐犊情深”的大伯此刻也压根就没有“舐犊”的意思了,这些人围坐一团根本没人来招呼朱平安一起,也没有给朱平安留作的位置。朱平安只有和那些人的书童一样的待遇,靠边角落。

    朱平安也浑然不在意,走到庙里的角落铺上干草,坐下,从随行包袱里拿出母亲陈氏临行前特意烙的鸡蛋面粉饼子,夹一块母亲陈氏学着祖母腌制的嫩黄瓜,就着腰间竹筒里水,甩开腮帮子,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瓜脆饼香,味道好极了。

    就在这时,忽然山神庙外,传来一声少女柔弱可怜呼唤救命的声音:

    “救命啊,救命啊......”

    少女的声音柔弱中带着可怜,可怜中透着惊吓,惊吓中带着颤抖,颤抖中伴着无助,无助中夹了几分哭泣......哭到了你的心里,任何人但凡仅是听到这无助的声音,胸腔都会迸发出一股正义感。

    更何况,伴随着这少女柔弱可怜无助哭泣的呼唤救命声而来的还是一位衣衫不整,有着哭红了的无辜眼神,外表柔弱一副任人欺压,浑身流露出一种我见犹怜气质的娇美少女呢。

    无助哭泣喊救命的少女跌跌撞撞中无意看到了山神庙里歇息的众学子,那我见犹怜的娇嫩脸蛋上浮现了一丝凄美的希望,跌跌撞撞往山神庙小跑而来。

    这无助的声音,这我见犹怜的少女

    于是乎,同情心泛滥,正义感爆棚的十余位学子们喊出了传唱千百年的名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何方歹徒竟敢强抢民女!”

    坐在角落吃饼啃腌黄瓜的朱平安,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将嘴里的饼子一口吐出来,忙喝了一口水压压惊。

    对于门外呼唤救命的少女,朱平安只是扫了一眼,便嘴角微微勾起,然后却是动也没动,接着啃自己的鸡蛋饼,嚼自己的黄瓜,喝自己的水。

    十余位同情心泛滥、正义感爆棚的学子们喊出哪句千古名言,就一个个鱼贯而出,开始了他们的英雄救美之旅。

    衣衫散乱无助的少女眼神里充满了感激,跌跌撞撞的跑到十几位学子身后,还一身颤抖无助的抓住了某位学子背后的衣角,瑟瑟发抖。

    追在少女身后的是五位油头粉面、贼眉鼠眼,一眼就看出不是好人的地痞流氓。

    “把那个女孩交出来,不然别怪兄弟们不客气。”

    五个地痞流氓站在不远处顿住了脚,似乎对众人有所忌惮,却又故意表现出嚣张的模样,想要吓退众人。

    听到这些地痞流氓的话,藏在某位学子身后的少女颤抖的更厉害了,声音里还带着颤音:

    “恩公们,小心,奴,奴家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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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泪光

    柔弱中带伤

    少女的依赖,无助的泪光,绵软颤抖的“恩公小心,奴家怕”,仿佛给这十余位学子打了鸡血一样。

    “歹徒休得猖狂!”

    学子们大喝一声,撩起袖子就上,尤其是被身后少女抓住衣角的那位富裕学子,更是一马当先,天神下凡一样,浑身仿佛散发着正义的光芒。

    人多势众,正义不可侵犯

    歹徒被吓的屁滚尿流的跑了,只是留下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次算你们厉害,以后咱们走着瞧。

    正义打败了邪恶,少女得救了,十余位学子成功的完成了一次英雄救美的壮举。

    “谢谢恩公,多谢恩公出手相救......”

    少女感激的热泪盈眶,纤纤玉手放于腰间敛衽,微低头、轻蹲身,宽衣大袖飘飘然,作了一个万福,连连向十多位恩公们道谢。

    少女敛衽、蹲身的时候,原本凌乱的衣衫更是下滑,露出半个雪白酥肩。

    恩公们,不由喉结涌动,吞了一口口水。

    “惩恶扬善,我辈中人义不容辞,哪敢当姑娘如此大礼。”十几位恩公们七手八脚去扶起感激道谢的少女,一个个正义凛然,手接触少女纤纤玉手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揉捏一下,然后色令神受的眯起眼睛。

    少女一直感激的道谢,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恩公们的小动作。

    为了安抚少女害怕的情绪,也为了避免那些歹徒去而复返,十余位恩公门热情的将少女请到他们刚才坐着的酒肉美食前稍作歇息,然后再将姑娘送回府上。

    柔弱少女在十几位学子簇拥下,微微扫了坐在角落里旁若无人的啃瓜吃饼的朱平安一眼,便被十几位学子簇拥到酒肉美食前了。

    一个富裕学子将自己的坐垫贡献出来,热情的请少女落座。

    少女刚要坐下时,一只黑花蜘蛛从少女脚下爬过,将少女吓的尖叫一声,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眼疾手快的富裕学子赶紧扶住少女,其他的没有抢到表现机会的学子们泄愤的踏上无数只脚,将花蜘蛛挫骨扬灰了。

    “谢谢各位恩公对奴家伸出援手,奴家爹爹是县城张记茶行的东家,今日本和家人去大觉寺上香,途中遇到歹人,奴家慌乱中与家人走散了,幸好遇到了诸位恩公,不然,奴家为了保住清白也只能咬舌自绝了......呜呜呜......”

    少女在众人的安抚下,稳住了受惊的情绪,然后将事情本末缓缓道来,却讲着讲着都后怕的在众人面前哭的眼泪涟涟。

    少女都把众人的心哭碎了,纷纷出言好生安慰。

    赴京赶考救了落难的小姐,最后功名美人一起抱回家,这是每位书生的终极梦想啊。

    此时此刻,眼看着就要实现了,十余位学子纷纷各展手段表现自己,想在少女面前留下好印象,好抱得美人归。当然,大伯朱守仁也是不甘落后的,殷勤的仿佛十八岁俊俏少年郎。

    朱平安只是坐在角落勾起嘴角,安静的啃自己的饼子。

    “小女子身无一物,只能给诸位恩公敬一杯水酒表示谢意,待进了县城,再让爹爹给诸位恩公布下酒宴、备上厚礼,为诸位恩公接风洗尘。”

    少女为了表现自己的感激之情,便要给众人敬一杯酒,先表谢意,等到了县城再让他开茶行的父亲好好感谢众人。

    一众学子,纷纷表示惩恶扬善义不容辞不用谢之类的话。

    但当这位明眸皓齿、容颜娇俏的少女,双颊晕红,星眼如波,眼光中又是怜惜,又是羞涩的给众人一一斟上酒时,众人就偃旗息鼓了,一个个接过酒杯目不转睛看着娇羞的少女,一饮而尽。

    少女给在座的每位学子敬过酒,看着他们饮下后,便提着酒壶起身走到山神庙里的边角处。

    “这几位是?”少女手执酒壶,指着在角落坐在一起的几位书童问道。

    几位书童的主人,纷纷说那是他们的书童。

    “哦,原来是恩公的书童啊。今日承蒙恩公救了我,也给你们斟一杯水酒,希望你们好好服侍恩公,待恩公金榜题目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少女说着,也给每一位书童倒了一杯酒。

    只是倒酒,没有敬,跟十余位学子区别对待,这让十余位学子感觉到身份不一样,脸上有光,尤其是这几位书童的主人听到少女劝慰书童们好好服侍他们,又说金榜题目,更是满意的紧。

    每一位书童都喝下了酒,少女也就执着酒壶来到了山神庙最后一人,也就是朱平安面前。

    “这位小公子是?”少女俏眼流波,俏生生站在朱平安面前问道。

    当少女问到朱平安时,十余位学子纷纷露出不屑的目光,七嘴八舌的将朱平安泼了一身黑:

    什么他是来凑数参加童子试的

    有好事者还把朱平安在十里长亭做的诗词读了出来,便读边点评:一朝被蛇咬,处处闻啼鸟。长亭外,古道边,一行白鹭上青天。这都是什么嘛,东拼西凑,诗和词都不分,完全是一窍不通......巴拉巴拉一大堆不好的词汇。

    当然,学子们也没忘把刚才歹徒来袭时,朱平安坐在角落里都不敢出去的事说了出来,说朱平安没有男子气概,不是男儿作为,胆小怕事,懦弱窝囊......又是一大堆不好的词汇。

    “倒也有趣。”少女眸光微闪,声音细弱无闻。

    在众人七嘴八舌说完后,少女却也是一副端庄温柔的模样,丝毫没有鄙视的申请,俏生生走到朱平安跟前,倒了一杯酒,递给朱平安,轻启朱唇道:

    “这位小公子尚且年幼,自然不比诸位恩公有胆量,但是我相信在诸位恩公的带领下,这位小公子肯定可以变成像恩公们一样的大英雄。”

    少女的话既让诸位学子满意,又帮着朱平安说话,滴水不漏。十几位学子在少女左一句恩公带领下,又一句像恩公一样的大英雄吹捧下,一个个飘飘然觉的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朱平安看着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仿佛看呆了一样,那张憨憨的脸上有着不好意思的憨笑,手足无措的放下自己手里的鸡蛋饼。

    “小公子,莫要不好意思,暂且饮了这杯酒,我相信你日后肯定能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少女一双纤手皓肤如玉,将酒杯递到朱平安面前,双眸闪烁如星,嘴角微向上弯,满是鼓励。

    似乎从没有这么见过这般俏丽的少女,似乎从没有一个如此俏丽的少女跟自己说过话,似乎从没有这么一个俏丽的少女跟自己这般亲近过,朱平安不好意思的憨笑着,脸上满是红晕,双手抖着去接少女递过来的酒杯,却不虞脚下一个土块将他拌了一个趔趄,踉跄着差点摔倒地上,还把少女撞了一下。

    朱平安这没出息的样子将旁边围观的众人看得纷纷嘲笑,太没出息了,拿不上台面,难登大雅之堂,真是有辱斯文,我辈之耻辱......

    少女被撞了一下,身体微微倾斜,纤纤玉手中的酒杯却是没有洒出酒水来。

    “对不起,对不起......”

    朱平安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红着脸稳住身体,不好意思的单手接过少女的酒杯,一饮而尽。

    少女看着朱平安饮下酒水,唇角带笑转身离开,返回十余位学子身边坐下。

    朱平安在少女转身的瞬间,不着痕迹的伸出袖子擦了下嘴唇。

    袖子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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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神庙虽然简陋,酒肉美食虽然简单,但是在少女映衬下,一切都仿佛变得那么美好,众位学子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其乐融融。

    你一句当浮一大白,我一句先干为敬,气氛好极了。

    朱平安继续坐在角落,一手拿着鸡蛋饼,另一手把玩着手心里的小三角白色纸包,目光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庙正中喝的欢快的众人。

    大约距离少女刚才敬酒十分钟左右吧,正在欢快饮酒的众位学子,忽然发现在摆放酒肉美食的碗碟丛中一只比刚才吓到少女更大的花蜘蛛。

    再一次在少女面前展现自我的机会来了,众人纷纷准备出手将这个斗胆爬到碗碟丛中的蜘蛛处以极刑。

    就在众人正要伸手的时候

    只听

    咻一声

    一道白光闪过

    然后,那只斗胆的蜘蛛便被一把精致的匕首精准的钉在了地面上,匕首嗡嗡晃动,被钉住的蜘蛛挣扎两下便不动了。

    众人咽了一口口水,目瞪口呆的顺着白光射来的痕迹望去,只见原先那柔柔弱弱我见犹怜的少女,此刻正笑吟吟的看着大家,纤纤玉手还保持着射出匕首的手势。

    怎么个情况?

    众位学子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难道说自己喝多了,看花眼了?不可能啊,怎么会啊,绝对不会。

    柔弱少女此刻的表现简直和刚才山神庙外判若两人,山神庙外少女像是一只人君采撷的柔弱小白兔,此刻少女却像一只吐着分叉蛇芯的眼镜蛇。

    “咯咯咯......怎么了嘛恩公,哎呦,别用那种眼神看人家嘛,咯咯咯......呦,算算时间该到了呢。”

    少女撕掉了柔弱的伪装,干净利索的解决掉落蜘蛛,笑吟吟的望着众人,眼神里带着蔑视和不屑。

    “你,呃......酒里有......”一个学子脸色惨白,结结巴巴的指着少女。

    酒里有蒙汗药

    朱平安心里默默地帮他补充,然后在学子话音刚落就顺势倒在了墙角,发出一声轻响。

    少女扭头扫了朱平安一眼,便不再关注,又是轻蔑又是厌恶的看着众位学子说:

    “是啊,酒里被我放了软骨散,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了吧,真是可笑,这么大的人了,还想着英雄救美的戏码,一群酸儒,醒醒吧,书里都是骗人的。”

    软骨散?在墙角装睡的朱平安,心里无力吐槽,睁开双眼,靠着墙角装出和那些学子一样的无力感。尼玛,都是自己江湖经验不足啊,小说里不是都写着打家劫舍都用蒙汗药的吗,怎么用起软骨散来了。幸好,那少女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并没有多怀疑,软骨散无力也有可能会摔倒的吧。

    少女声音落下,庙外就响起一阵哄堂大笑,然后原先离去的那五个地痞流氓走了进来。

    “少东家神机妙算,这些肥羊被少东家玩弄于鼓掌之中,这次回去肯定能得到老东家夸奖。”

    这些人收去了原先在庙外的轻浮,一个个恭敬的站在少女身旁,发自肺腑的恭敬,这足以见得少女不一般。

    少女没有理会这些人,走到碗碟之间,弯腰将自己的匕首从地上拔出来,似笑非笑的走到一个富家学子跟前,将匕首上的蜘蛛弹进了他的嘴里。

    那学子愤怒不已,可是却手脚没有一点力气,又不敢开口咒骂唯恐嘴里的蜘蛛落入喉中,只能愤愤的看着少女。

    少女好笑的看着他,然后起身伸出脚,笑吟吟的落在那学子的手上,用力的碾压,鲜血淋漓。

    “啊......”富家学子一声惨叫,然后又干咳起来,因为惨叫的时候嘴里的蜘蛛落入了喉咙了。

    “哦,呵呵,对不起啊,让我想想来着,还有谁刚才摸我的手来着,哦,是你对不对?”

    少女自言自语,脸上挂着笑,走到另一个学子跟前,巧笑嫣然。

    少女此刻的笑在众位学子眼中,不亚于书中描述的吃人心肝的妖女。

    少女可不管不顾,笑吟吟的,将每一个曾经不怀好意的学子,挨个踩了一个鲜血淋漓。

    大伯朱守仁是最后一个被踩的,握笔写字的右手也被踩了个鲜血淋漓,老泪纵横。

    挨个踩完,少女将沾满鲜血的绣花鞋放在大伯朱守仁青布衣衫上碾擦了几下,摩擦掉绣花鞋上的鲜血。

    “呵,多大的人了,哭成这样也不嫌害臊。”

    少女碾擦完绣花鞋,看着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瑟瑟发抖的大伯朱守仁,不由露出嫌恶的表情。

    少女这个时候才转过身看向恭敬站在一边的五个人,挥了挥手。

    “少东家。”五人恭敬道。

    “你,你,你。”少女伸出纤纤玉手随意点了三个人,“你们去挨个搜他们,先搜行囊再搜身,搜仔细点,这些个赶考的酸儒可都是肥羊,一个子都别放过。”

    说完,少女又指了下剩下的两个人,超朱平安的方向奴了奴嘴唇。

    “那个小弟弟很不乖,要不是最后露了马脚,差点都把我骗住了,你们看好他。我要带回去,好好玩。”少女虚空点了点朱平安,樱唇发出一声嗤笑。

    在墙角装无力的朱平安,此刻无奈的笑了笑,原来那个时候少女已经怀疑了,只是故作无恙骗自己放松警惕而已。

    两个贼眉鼠眼的汉子走过来,走到朱平安身边,遵守少女的命令,牢牢地盯住朱平安。

    “这位姐姐好厉害。”

    朱平安手在地上装做用力,快速将手里的打开的小纸包藏在草堆里盖住,然后苦笑着起身。

    “乖一点,可别妄想在我面前耍心机,心机玩不过了我就会玩刀子,我可不想让小白染血。”

    少女似笑非笑的看着朱平安,莲花移步走到朱平安跟前,纤纤玉手捏着匕首伸到朱平安下巴下,将朱平安的下巴托起。

    “哦,你们也是,配合着点,软骨散两个时辰就消了。若是不配合,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少女笑吟吟的执着匕首指向众人,满意的看着众人被吓得连连点头。

    整整二百三十两银子零六百五十七文。

    众位学子,包括朱平安,全部身家都被搜刮走了,这些人都是专业的,真是一个子都没留下,某个学子藏在裤裆里的一张十两的银票都被搜走了。

    朱平安不仅被搜走了十两银子,人还要被少女带走。

    “咳咳,这位姐姐,能不能让我喝口酒,呃,那个没有被你下药的坛子的酒,我眼馋了好久了,如果可以的话,让我也吃块肉吧,就是衙门杀头也给个上路饭吧。”朱平安一副酒壮怂人胆的模样,抿了一下干瘪的嘴唇,看向少女。

    “废什么话!”负责看押朱平安的一个男子,用力的往朱平安头上打了一巴掌。

    尼玛,痛,老纸记住你了,朱平安牲畜无害的看着那汉子腹诽。

    少女扭头盯着朱平安看了一会,这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看样子也是被吓坏了,聪明又怎么样,胆子还是小,如果换成自己的话,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指出自己的骗局,提醒那些酸儒,结果也不至于这么样。

    想到这,少女开口了,“你俩去把那一坛没开的酒也拿上吧,估计也值不少钱呢。恩,给他尝一口。”

    得到少女命令的汉子,屁颠屁颠的跑去将那坛没有动的酒抱来,他们也是眼馋这些美酒好久了,打开粗鲁的将酒递给朱平安,朱平安双手接过酒坛,喝了一口,就被呛的面红耳赤,连连咳嗽,抓着酒坛的手也不住颤抖,酒坛一阵晃动,然后朱平安臊红着脸将酒坛还给那个汉子。

    “噗!”

    五个汉子纷纷耻笑朱平安,推搡着将朱平安推到庙外,大笑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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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神庙里的众学子,在少女等人看押着朱平安离去后,一个个都变的铁骨铮铮、不屈不挠、一片丹心照汗青了,虽然还没有力气动,但却都不甘人后的破口指责开来:

    “无那贼子,有种别跑......”

    “妖女休走,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此女子真是不知廉耻啊,真是有辱斯文,应该浸猪笼!”

    山神庙里的学子心态也是不一样的,虽然每个人都被搜刮走了全部财物,但是十余个学子里只有半数左右的右手被那少女报复性的踩的鲜血淋漓,那些没有被踩的学子心理面有些窃喜。

    至于那些被踩的鲜血淋漓的学子呢。

    “咳咳咳,某虽不才,然也略同歧黄之术,察吾手之痛觉,某大胆揣测,此伤尚未及骨,涂少许膏药,不出十日必然痊愈矣。”

    一个被踩的鲜血淋漓的学子,斜靠着柱子,脸上虽然泪痕未干,但却是一副自信满满、自觉学富五车的开口道。

    大伯朱守仁及其他几位被踩的鲜血淋漓的学子,闻言大喜,十天就好啊,童子试还有月余呢,纷纷扭头看向那人,慨然叹曰:“王兄大才!吾等不若也。”

    “咳咳咳,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而已。”姓王的那人本想应景的伸出手捋捋胡子,但是尴尬的发现四肢无力,动不了,只能干咳两声,手不能动表情凑,脸上挤出不敢当的表情。

    “吾等虽惨,然不及朱兄之侄惨也,其人被妖女抓去,少不得受一番皮肉之苦。”被踩的鲜血淋漓的一位学子,忽然发现了有比自己更惨的,忙于众人分享。

    于是乎,被踩的没有被踩的,纷纷心里更加平衡了,还有人安慰大伯朱守仁。

    “无妨,那妖女贼人仅为取财尔,敝侄虽不免受些皮肉之苦,然绝无有性命之忧也。夫孟子言: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此一劫于吾侄而言,祸福相倚也。”

    大伯朱守仁虽泪痕未干、鼻涕未擦,但此时却是一副高瞻远瞩、大智慧的模样感叹。

    大伯朱守仁的这一席话,这一番毫不在乎的阔达胸襟又是惹的学子们纷纷赞赏不已。

    过了一会后,一个学子蓦然叹曰:此间事不入为外人道也!

    然后立马得到了所有人的回应,换成白话大体也就是:咱这事谁都不许给别人说啊,被一个妖女给戏耍了哈,丢人哈,都不许说哈,来来来,咱们都发个誓哈,谁说就是跟我们所有人都过不去。即便是那傻小子朱平安说,我们也都不许承认,都说他撒谎哈。

    经历过磨难后,学子们感情似乎更深了,虽然大家去县城赶考的钱都丢了,不过那些个富裕的学子说可以让他们家的书童回家取些钱来应急,大家之后再慢慢还。

    然后山神庙里的气氛就又变得欢快了,就等着软骨散药效失效后,大家再一起欢快的踏上县城赶考的征程。

    山神庙里一片胸襟豁达的欢声笑语,但朱平安就没他们这种心情了,双手被绑着,背着行囊走得慢一点,就会惹来一个推搡。

    “你这傻小子还背着破玩意干嘛,值钱的都被我们拿走了......”那个负责看押朱平安的汉子嫌朱平安走得慢,又推搡了朱平安一把。

    朱平安踉跄几步,回头再一次人畜无害的看他,脸上憨憨的回答说,“我身上值钱的被诸位好汉拿去了,所以我才得拿好这个啊,我家穷,这个行囊被褥也是我娘辛苦好久才做好的。”

    “不老实,从你身上都搜出十多两银子了,还敢说家穷!”

    朱平安话音一落,那汉子就往朱平安脑袋上又拍了一巴掌,嘴里骂骂咧咧的说。

    对此,少女也不管,他只是好奇朱平安如何看出她伪装的破绽而已,其他的不在乎,等到了地,问清楚了,若是回答的满意就放了他,若是回答的不满意,那就打一顿再放了他,反正对这些个读书人是没有好感的。

    尼玛,老纸这次是真的记住你了,朱平安再一次回头看那汉子,人畜无害。

    大约走了有半个时辰吧,朱平安被少女及带到了一个貌似山脚猎户过冬打猎暂歇用的棚户里。棚户里面布置的不错,临时家具生活用品等等一应俱全,只是冬天已近尾声,猎户已经暂时不用了。

    刚进屋朱平安就被负责看押的汉子用力推了一把,似乎是下马威似的,朱平安一下子被推倒在地上,幸好后背有行囊,才不至于太惨,但也足够让朱平安再人畜无害的看他一眼了。

    “这下好了少当家的,我们这次弄了这么多钱,等老当家他们过来,肯定会夸奖一番。”

    一个汉子恭将搜刮的钱财装进一个钱搭里,敬的递给少女。

    少女接过,随手丢到桌子上,托腮想了下道,“你们三个去猎几只兔子山鸡之类烤了吃的,父亲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呢,刚才在庙里那些人酸儒,酸的让人倒胃口,什么都没吃呢。”

    “好嘞,少东家,你就等好吧。”被点到的三个汉子,听到要吃烤肉,又想到还打劫了一坛好酒,不由喜笑颜开的领命而去。

    房间里还留下两个汉子看押朱平安,可见少女还是很谨慎的。

    “小弟弟,告诉姐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少女拉过一个椅子坐在朱平安面前,笑吟吟的问道,精致的匕首在她皓肤如玉的纤纤小手中,上下翻飞。

    朱平安抬起头,露出一张憨厚的脸,似乎对少女手中的匕首很是忌惮,吞咽了一口口水,才发出声音:

    “我觉的喊救命救命啊,还不如喊雅蠛蝶、雅蠛蝶好一点呢。”

    “雅蠛蝶是什么?”

    少女蹙起了眉头,疑惑不已,如波星眸泛出一阵冷光。

    “哦,雅蠛蝶是山里的一种蝴蝶,它飞的时候会发出不要不要的声音,我们村很早很早以前有捉到的,时间久了,村里人都用雅蠛蝶当不要的意思。”

    朱平安很是认真地看着少女,言辞凿凿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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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平安对雅蠛蝶的解释,并不能让少女满意。虽然她对这一带山村并不是特别了解,对于朱平安的话难辨真假,但不管怎么样,她对朱平安的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即便他说的是真的,救命就是换成不要不要,区别也不大嘛,谁会因为用语习惯怀疑人呢,

    所以......

    “小弟弟,你似乎有些不乖呢。”

    上下翻飞的匕首咻的一声冷光射出,落在了朱平安两腿之间,将朱平安的衣服钉在了地上。

    “别,别,别,我还没说完呢。”

    尼玛,都能感觉到蛋蛋凉意了。

    朱平安的额头出现了冷汗,差一点啊,就差一点啊,这姑娘可真是一个狠角色,慌忙求饶,暂避其锋芒。

    “那你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姐姐之前可是给你说过的,耍心机耍不过了,姐姐就会耍刀子的哦。别人会被你憨憨的外表欺骗,但是姐姐不会,所以不想身上少点什么的话,你就老老实实的表现。”

    少女弯腰将匕首夹在指间,上下翻飞,笑吟吟的看着朱平安。

    朱平安被少女拆穿,也就索性憨笑了一下,坐在地上淡淡的开口道:

    “你在喊救命的时候,声音虽然很到位,可是你的眼睛却是没有一丝害怕的眼神,反而像是狼看到了猎物一样,眼睛红红的,是故意抹东西刺激的吧?”

    少女坐在椅子上,纤纤玉手夹住了匕首,不再转动,饶有兴趣的看着朱平安,等他继续说。

    “还有就是你这个弱女子穿着绣花鞋跌跌撞撞的跑,那五个,呃,也就是他们,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就是追不少,就让你恰好的跑到山神庙前,太巧了。”

    少女眸子里的兴趣更浓了,用眼神催促朱平安继续。

    “还有就是你的衣着了,你衣衫散乱,表现出一副被抢过财物又差点被劫色的感觉来,可是你不觉得怪么,你衣服那么散乱,可就是什么都没露,当然并不是我色,而是真实遇到这种情况的话,多少总会露点,什么也不露,太不正常了,追你的是五个见色起意的贼子,又不是和尚......”

    “然后就是感谢热情过头了,哪家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会跟一群男人喝酒敬酒的,抛头露面都很少吧......”

    “当然,最能肯定的是,你敬我酒时,我故意装作没站稳撞你,那么突然,可是你表现太好了,酒都没洒出一滴,啧啧,身手太敏捷了,一个弱女子怎么会呢?”

    朱平安说到这,憨笑着看向那个少女。

    入木三分、鞭辟入里,分析透彻、切中要害

    一般这时都会有掌声

    然而

    现实并非如此。

    “你这么聪明,肯定看出来我很讨厌读书人了吧,那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少女听完朱平安的话,点了点头,然后纤纤玉手托着香腮,笑吟吟的问朱平安。

    朱平安被问的一愣,这姑娘换台有点快了吧。

    还没等朱平安回过神来,就看到一个绣花鞋在眼前放大,然后自己就被少女一脚踢翻在地上了。

    “我最讨厌像你这样聪明但却自以为是的读书人!”

    自己真是小觑古人了

    原来自古以来就不乏这些喜怒无常的女子

    朱平安躺在地上看着少女背着双手转身的身影,很是狼狈,但憨憨的脸上却勾起一抹笑。

    “卧槽,这货不是被少东家踹傻了吧,都快啃一嘴泥了,还咧嘴笑。”

    一个负责看押朱平安的汉子,看到朱平安狼狈的躺在地上,脸都贴着土了还咧嘴笑,不由吐槽了一句。

    另一个汉子也是跟着嘲笑。

    “别管他,这些个读书人,总喜欢做作、故弄玄虚,搞得好像全天下都在他们掌中一样,读书都读傻了,分不清形势。”

    少女对此不以为意。

    很快,外面打兔子山鸡的三个汉子也回来了,手里拿回来六只剥皮清洗好的兔子,另外还顺便拣了一些干柴回来,在棚户内生起火来。

    醇香酥脆,烤兔子味道真是闻着都觉得香。

    朱平安口齿生津,看着少女等人每人一只烤兔子,本以吃饱的肚子又有些饿了。

    “咳咳,那个能不能也给我一块。”朱平安坐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少女问道。

    “你们不是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嘛,在那背书吧。”少女似乎对读书人充满了厌恶,虽然说话时笑吟吟的,但是话语间嘲讽意味不言而已。

    少女自己一个人坐在棚户土炕上,另外四个汉子则是坐在稍远一点的地上,显示出了不同的等级地位。

    “那能再给我喝口酒吗?”

    朱平安闹了一个灰头土脸却也不失落,转而对她们脚边的酒产生了浓厚兴趣。

    几个大汉闻言耻笑不已,给你喝酒纯属浪费,在山神庙外你又不是没喝过!这种美酒还是我们自己喝。

    果然不负江湖儿女美名,少女也喝酒,自己带有酒杯,其他几个汉子都是在棚户里找的碗,倒上美酒,美美的喝了起来。少女不贪杯,浅尝辄止,只喝了一小杯。其他几个大汉却是都喝满满了一大碗,一滴都没给朱平安剩下。

    朱平安坐在地上看着他们吃肉喝酒,脸上的憨笑愈发浓郁了,被绑在背后的手间一个破碎的瓦片,缓缓摩擦綁缚的绳索,绳索已经被磨断五分之四左右了,稍一用力绳索就能断的样子。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吧?”

    正在喝酒吃烤肉的几人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纷纷扭头看向声音源。

    “哦,可能还得再等两个呼吸。”朱平安见他们还能扭头,便又淡淡的说了一句。

    “什么意思?”少女狐疑看向朱平安,觉的有点不对劲。

    然后在她诧异的目光中,朱平安从地上站了起来,还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活动手脚。

    怎么会,不是绑着手的吗?

    再然后,少女和五个汉子纷纷惨白了脸色,身体忽然间没有了力气,就是连小手指都动不得了。

    “很奇怪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朱平安将行囊放在一边,缓缓走向少女。

    “在庙里我可不是闲的蛋疼无缘无故的撞你,听到你声音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看穿了,根本不用冒着危险撞你去确认。你一定没发现你别在腰间的纸包不见了吧,就是你敛衽、蹲身时打开捏了一小撮又放回去的那个纸包,我看到你提着酒壶敬酒时往里洒了东西。我撞你的时候趁机把它拿到手里了,在出山神庙喝酒时趁机也往里洒了一撮。”

    朱平安说着走到少女跟前,将少女放在身边的精致匕首去到了手里。

    “小弟弟,你要干什么?”这个时候,少女仍然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一点也不害怕。

    朱平安拿着匕首,憨笑着站在少女跟前,说话斯文有礼:

    “这位姐姐,你可不可以施舍些钱财与我?可怜可连我这个身无分文却还要赴县城赶考的书生吧!你看,我现在唯一的财产就是这把匕首啦!”

    少女盯着朱平安,脸上笑吟吟的,心里却几乎喷火,太无耻了!娘说的果然没错,天底下就数这些个书生最是肮脏无耻惹人厌恶了!抢劫还把话说得那么委婉,施舍?有把刀子架在人脖子上让施舍的吗。还有,那刀子是我的,什么时候成你唯一的财产了!

    “你要是不同意就拍拍手,不拍呀,就当你同意了哈。”朱平安憨笑着,补充道,“这位姐姐就是大方,一下子就施舍给我二百三十两银子零六百五十七文。姐姐人这么好,一定可以找到一个书生做如意郎君。”

    朱平安将少女刚才随手放的钱搭取到手里,满意的掂了掂。

    从少女这取走了她们在庙里搜刮的钱财后,朱平安又拎着匕首走到了那五个大汉那里,笑的一脸憨厚。

    五个大汉看朱平安此时的笑,几乎跟山神庙里众学子看少女笑是一样的。

    “别紧张,我又不会手抖。”朱平安蹲在曾经打过自己脑袋两巴掌、推搡过自己好几下、进门时还将自己摔个狗吃屎的汉子面前,笑的一脸憨厚,手拿着刀子贴着他的脸。

    “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老子会紧张!”

    汉子还是有几分骨气的,要不是力气不够的话,肯定会喷朱平安一脸唾沫。

    “吃那么多盐,想把自己腌成咸鱼吗?”朱平安憨笑。

    “少提些没用的,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啊......”有骨气的汉子说着说着,忽然一声惨叫,别说皱眉头了,五官都扭曲了。

    “呀,对不起,我还真手滑了。”朱平安一脸歉意的将自由落体插在汉子大腿上的匕首拔了出来。

    看着汉子腿上鲜血直流,朱平安忽然觉的有些反胃,都不太敢看,看来这种装逼方式不适合自己,自己穿越前穿越后终究只是个普通人,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自己果然做不来。

    “算了,看你们也是穷的够呛,榨不出钱来。”

    索然无味,但也不想在这些人面前露怯,朱平安提着匕首在几人面前晃悠了一圈,硬着头皮吓了吓他们,留下一句话就转身了。

    少女看着朱平安拎着带血的匕首憨笑着又朝自己走来,这下跟刚才不是一个感觉了。

    匕首都在滴血呢现在。

    胆子再大、武功再高,命可是只有一条。

    “你又要干嘛?”少女有一丝紧张,不再是笑吟吟的了。

    “你的手下没有施舍给我钱,我只好再来找你了。”朱平安淡淡的说。

    “钱都被刚才你拿走了。”少女有些生气,本来想在父亲面前露脸,没想到却栽在这少年手里。

    “我觉得姐姐还有钱施舍我。”朱平安说着上下打量少女。

    少女见朱平安目光不怀好意,便开口道,“桌子腿底下还有五两碎银子,其他真没有了。”

    少女想着想把朱平安应付过去,等自己软骨散消失了,或者父亲他们来了,再把这少年挫骨扬灰!

    朱平安按少女的话,果然从桌子腿底下挖出了五两碎银子,吹了吹土放在了怀里。然后却是再一次拎着匕首来到了少女面前。

    “你还要干嘛!”少女怒视朱平安,太贪得无厌了吧。

    “脱衣服!”朱平安拎着匕首淡淡的说。

    禽兽啊,这些读书人比母亲说的还要无耻肮脏,抢了钱不算,他还想,还想......真是禽兽不如!

    “哦,也是,你动不了。那我就只好自己来了。”朱平安淡淡说着,就上手了。

    感觉到朱平安解自己衣服,少女闭上眼睛,眼泪都出来了,心想自己这次完了,要被这少年玷污了清白了。不过等自己软骨散消了之后,一定会把这小子大卸八块,把肉扔到野地里喂狗!把骨头碾成粉末,撒到河里喂鱼!

    “算你老实,没有藏钱。”

    朱平安说了一句掉头就走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哈?少女疑惑地睁开眼睛,自己只是外衣被解开了,里面衣服都好着呢。

    故意的

    这小子故意耍自己的!

    少女看着朱平安渐渐消失的背影,咬紧贝齿,恨不得上去一刀劈了这人。

    (这个剧情不拖了,都放这一章了,字数这次也算是爆发了,希望各位书友多多支持,收藏推荐)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斜阳还留恋地抚摸着地平线,那黄昏的霞彩,总像是红日跌落西天的苍山而溅起的烟雾。古道两侧光秃的枝桠映照在地上,似一幅粗略的水墨,随意挥洒的笔墨只留下一抹痕迹。

    怀宁县城的百丈城墙也仿佛披上了一层单薄的金装,在夕阳下闪着昏暗又明亮的光芒。

    迎着夕阳的背后,走来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在夕阳余辉下拉出了长长的影子。少年背着行囊,身上布满了灰尘,一袭青衫也沾染了不少草屑,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怀宁县城,憨厚的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紧赶慢赶,中途还搭乘了一位好心大叔的马车,总算是在日落前赶到怀宁县城了。

    这少年正是赴县城赶考的朱平安,朱平安从少女手中脱身便径直往县城赶了,途中除了遇到曾去过下河村串巷叫卖的货郎,花了两文钱托其给家里带个自己安好的口信外,朱平安可以说一直没有停止过脚步。

    四海升平,八方宁靖,怀宁县城此时人来人来、车如水、马如龙,繁华程度是靠山镇所不能比的。

    朱平安融入人群中,慢慢的向城门走去。

    进城要交一文钱,出城则不需要付钱,轮到朱平安时,守城士兵见朱平安穿着青衫长袍,便询问朱平安进城做什么,朱平安回答说参加童子试。守城的士兵听说朱平安是参加童子试的读书人,瞬间就恭敬了很多,跟对待前面行人的态度截然不同,连进城费都没有收就让朱平安进城了。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背着行囊走进县城的朱平安,再一次感受到这句话所代表的这个时代的内涵。

    漫步在怀宁县城的街上,感受到的是古意盎然的印象。这是一个真实的,繁荣的古代县城生活,并不比现代的城市差,是两种风格,一个钢筋水泥现代化,一个是古风古韵水墨画。

    黄昏时分,城内仍然热闹繁华,青石板路铺砌的街巷,两侧生意兴隆的店铺,人来人往的行人服饰时尚干净,完美展示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富足。

    朱平安背着行囊风尘仆仆的走在这里,真的有一种土包子进城的感觉。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吃一顿热饭,洗一个热水澡,再换一身衣服,最后再美美的睡一觉。

    朱平安背着行囊走向一家名为悦客来的客栈,客栈是三层楼式建筑,大堂食客也有不少,客栈外一个穿着干净利索的小二肩上搭着一块白毛巾,看到朱平安走来,店小二热情招呼上了。

    “这位客官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我要住店。”朱平安憨笑着回答。

    “好嘞,客官您里面请。”店小二伸手弯腰引导朱平安进店,走进店里,店小二便大声喊道,“掌柜的,这位公子要住店。”

    “这位公子可是巧了,本店只剩下最后一间末等客房了。”

    很快,一位身宽体胖的掌柜就走过来了,四十余岁的中年胖大叔,油光满面。

    “能否劳烦让我看下客房?”朱平安听掌柜说是最差的一等客房了,不由想到前世看过的周星驰的电影中的那间厕所都冲不干净、水龙头一拨就断的房间。

    “当然可以,公子随我来。”掌柜倒是好说话。

    朱平安随着掌柜的往后院里走,差不多是最里面的一个角落的房间,打开房门,房间只有最基本的床和桌子,虽然很是干净清洁,但是采光也不好,故意在这里面看书会伤眼,朱平安对这房子不甚满意。

    “近日进城赶考的学子日增,这间房子也是本店最后一间了,城内的其他客栈也都几乎人满为患了。”掌柜的见朱平安对房子不太满意,就开口提醒道。

    “这间房子多少钱,住几天怎么算,住一两个月呢?”朱平安随意问了下价格。

    “短住一日一百文,长住的话,每月二两五钱银子。”掌柜的伸出手掌比划道。

    咳咳,就这样的房间还这么贵,比靠山镇几乎贵十倍了。虽然说朱平安今日小发了一笔,但却也不愿意做这个冤大头。父亲辛苦赶车一天才不过这些钱,这一日租金都够母亲缝荷包两天了,不行。

    “不好意思,叨扰了。”朱平安拱手表示歉意。

    “无妨,小公子但可去看别家,若是寻不到住处的话,我家的店门给小公子开着,呵呵呵,当然是这间房还有的情况下。”掌柜的不在意的笑笑。

    “多谢大叔。”朱平安道谢后,背着行囊离开悦来客栈。

    朱平安走在街上也遇到了不少身穿长衫的读书人,天气严寒,这些人也有不少手持折扇,一股指点江山的感觉。

    接下来,朱平安也问了三家客栈,规模大小不一。规模小一点的房间稍微便宜些,下等客房一日90文,租住一月二两三钱银子;规模大一点的,有一个跟悦来客栈一样的价格,还有一个比悦来客栈贵上一些。但是,可惜这客栈都客满了,只剩那个贵一点的客栈还有几间客房,只是掌柜的一个咬着不降价。

    看来行市确实如此了,其他的客栈应该也是如此了,朱平安正准备返回悦来客栈,将那个末等客房租下来,大不了看书就去外面看书好了。

    “前方可是彘儿?”

    这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

    朱平安扭头,看到了换了新衣衫的大伯正和其他几位学子往这边走来。

    大伯朱守仁和其他几位学子看到朱平安身上灰尘仆仆,青衫上碎草屑片片,额头上还红红,心里平衡多了。

    “大伯可还有余资,匀与彘儿些。”朱平安看到大伯朱守仁走近后,抢先说出了这句话。

    然后就看到大伯朱守仁像是吞了苍蝇一样。

    “唉,一言难尽啊,我等几人也是幸得承蒙钱兄赵兄等人接济,大伯也想帮你,奈何囊中羞涩啊。”

    大伯朱守仁脸色几经变幻,终是叹了一口气道。

    朱平安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但心里却是波澜不惊,早就预料到大伯会拒绝,不拒绝才怪呢,他们所有人的钱都在自己这呢。看大伯穿着一新,可见确实也有朋友接济他,问这么一句,就是为了听到大伯的拒绝,这样以来,大伯也不好意思开口问自己要钱了。

    自己身上这些钱,还是留着以后用吧,也能为家里减轻负担,科举考试花费多着呢。

    “大伯可有住处?”朱平安又问。

    “住处倒是有,但也是承蒙钱兄赵兄等人不嫌弃,分与我一间卧室。”大伯也还是一副有心无力的样子,“我等所住之地却也皆是人满为患矣。”

    大伯朱守仁说完这句话,又看了看背着行囊的朱平安,用一副为朱平安考虑的语气接着说,“彘儿,莫若这样吧,你暂去我那歇息一日,你修书一封让家中再备纹银二十两,我托朋友仆从将你的书信带回家,让仆从再将银两带回,如何?”

    看着大伯将心比心的样子,朱平安莫名感到好笑,大伯真是好算计,童子试大体每人十两就够了,让家里准备二十两,是让爹娘将大伯那份也一并出了。再说了,让你朋友的仆从将钱带回来,谁知道钱还能不能落到我手里,若是说仆从携钱走了或是丢了,如之奈何,这种事在大伯这是皆有可能。

    自己可是不缺钱的。

    “谢过大伯好意,家母离家时曾在侄儿内襟夹层缝补了五两小额银票,彘儿自己一人节俭些,倒还能撑下去。”朱平安看着大伯淡淡的说,将一个人节俭些说的重了些,免得大伯有想法。

    大伯算盘落空,失落不少,也不再提让朱平安去他那凑活一日的事了,挥了挥手道,“既如是,那彘儿快去寻住处去吧,天色晚了就不好了。”

    这时跟大伯走在一些的其他几位学子中,有一人用戏谑的语气说,“贤侄只五两尔,怕是只能住柴房了。”

    另外一人也凑热闹说,“那可巧了,吾等所住之客栈还真有一间柴房,走时掌柜的正收拾柴房准备出租呢,言曰月租仅收1两银子尔,比普通客房便宜一倍有余。”

    这些人戏谑的言语,确实让朱平安眼前一亮。

    一般来说,柴房都是向阳宽敞的房间,若是收拾好了,放一张床,也不见得比末等客房差,况且比普通客房便宜那么多。

    至于什么住柴房没面子之类的,朱平安倒是不在乎。面子,可不是你住的好坏决定的,君不闻勾践卧薪尝胆乎,只要自己有能力,住哪都有面子。

    我心有猛虎,柴房亦可嗅蔷薇。

    “真的啊,客栈在何处?”

    这些人本来是戏谑朱平安的,却没想到朱平安这傻小子不仅没有羞愧反而憨笑着问起众人。

    好吧,这傻小子没得救了。柴房柴房,不就是生产炮灰的地方吗,这么不吉利,开来他也是自暴自弃了。

    大伯朱守仁他们本来就是闲得无聊随意走走的,这一会见朱平安这傻小子非要去住柴房,一个个看笑话似的簇拥着朱平安唯恐他反悔似的,往他们客栈而去。

    朱平安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倒是大伯朱守仁臊红了脸,好像丢了他多大人似的。

    大伯朱守仁他们住的客栈还蛮远的,也看出大伯他们真心有闲情逸致,走了大约得有半个小时左右,才来到他们所住的客栈前。

    这间客栈比刚来时看的那件客栈要豪华多了,在古代怎么也得评的上星级了。

    掌柜的是一位颇有市侩气的胖掌柜,正在为柴房发愁呢,刚才见来这借宿的学子书生颇多,有商业头脑的他就命人把柴房收拾出来,想着便宜些租出去,也能赚两银子。

    万万没想到,当自己向学子们推荐柴房时,这些个文文弱弱的学子仿佛跟自己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似的,一个个恨不得生啖了自己的肉,张口有辱斯文,闭口斯文扫地,要不是自己见势不妙赶紧赔笑,这些个学子书生真能撩胳膊跟自己干一架。

    不就是一间柴房嘛,至于嘛,胖掌柜怎么也无法理解书生学子的傲气。

    胖掌柜在书生学子那里受了不少气,现在看到柴房就来气,若是有人来租,再便宜一半都行,省的看着厌烦。

    就在这时,一句彬彬有礼的声音传来。

    “掌柜的,可是有柴房出租?”

    胖掌柜抬头就看到了一位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长的看上去有点憨憨的。少年背后正是刚在自己这里租房不久的几位书生学子,这些书生学子一个个看笑话似的看着那憨厚少年,那眼神那笑容就跟隔壁几个客栈掌柜的看自己是一样一样的。

    “有,只要你愿意,半两银子租你一个月。”

    同是天涯沦落人,租房便宜你半两。胸无点墨的胖掌柜此刻脑海里却忽然浮现了这句话。

    跟在朱平安身后看笑话的众人,虽然吃惊掌柜的怎么无缘无故又便宜了一半,但也没有羡慕朱平安好运气,反而嘲笑更浓了,柴房本来就够低贱的了,现在价格又贱了,人住进去更晦气了。

    来租房的少年正是朱平安,听到掌柜开口说一月只收半两银子,憨憨的脸上笑容更浓了,憨笑着开口说:“好,劳烦掌柜的带我看下柴房。”

    胖掌柜领着朱平安去了柴房,大伯朱守仁等人远远跟着,并没有跟着进去,怕沾了晦气害了考运。

    柴房外面看着简陋,里面却收拾的很干净,砖铺地一尘不染,靠着窗户还有一张桌椅,床也是刚搬进来的。向阳面,夕阳余辉可以透过窗户照进来,白天肯定是明亮的。整体感觉比第一家客栈的末等房好多了。

    “怎么样?”胖掌柜有些紧张。

    “我觉的还好啊,物超所值。”朱平安扭头憨笑着回答,看了看四周,满意的点了点头。

    高山流水遇到知音啊。

    胖掌柜越看朱平安越顺眼,一不做二不休,又给朱平安便宜了一钱银子。

    朱平安也是越看胖掌柜越顺眼,四钱银子住这种房间,好极了。

    因为太过疲累,交过一月的房费后,朱平安要了一碟小菜两个馒头草草吃完,在木桶里洗了一个热水澡,就早早上榻休息了。

    这边朱平安睡的香,却不知道他的大名已经在客栈附近小范围内传来了。

    书生学子嘛,都讲究喝个酒吟个诗作个赋什么的,在大堂吃晚饭时,不知道是谁以嘲笑的口吻读出了朱平安在十里长亭做的那首一朝被蛇咬处处闻啼鸟的诗,然后整个大堂一片哂笑声,再有人不小心的说那个被蛇咬闻啼鸟的才子正在柴房酣眠时,大堂就都是嘲笑声了,朱平安的大名就这样在客站附近小范围内流传开来。

    正在酣然入睡的朱平安不知道罢了,当然,即便是知道了肯定也是一笑了之。

    翌日清晨时分,白茫茫的霜雾弥漫了怀宁县城,旭阳还未升起,东边的天空却喷薄出了淡淡的晨曦。

    饮酒作诗了一晚的学子们此刻都沉浸在梦乡之中,客栈的柴房却已被人推开了,一袭蓝衫长袍,斜挎书包的朱平安神清气爽、神采奕奕,手拿一块黑木板走了出来,掩上房门施施然往外走去。

    出了客栈,外面行人稀少,霜雾中怀宁县城别有一番风味。

    青石板绽开霜花,寒枝染黑白霜,简直是一幅水墨山水画。

    古代讲究气运,县城大多是依山傍水,怀宁县城也不例外,依着一条名叫滂江的河流,又将河水经护城河引入城内折了一个来回。

    朱平安踏着青石板往河边走去,晨曦中有小船在河中游弋,美丽的滂江在早晨的迷雾下显得格外美丽而神秘。

    朱平安走到青石铺就的江边,寻了两块相邻的青石,将黑木板摆放在其中一块较高的青石上,一撩长袍坐在低矮的那块青石上,从斜跨的布包里依次取出毛笔、竹筒,开始了每日清晨的必修课。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朱平安在霜雾弥漫的江边,沾了清水挥毫泼墨......

    在雾气消散,旭日东升后,朱平安收了毛笔黑木板,又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抄写的朱熹作注的《春秋》,津津有味看了起来。朱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这是一个表里严重不一的人,不提他和苏轼之间的龌龊,就看他一方面大肆鼓吹存天理、灭人欲,另一方面自己却是三妻四妾还往青楼找乐子,就知道了。不过,单说他对四书五经里理解还是很高的,至少当代统治者及文流大儒很是认同。

    “快看,一个酸秀才,咯咯咯......”

    清晨结伴前来江边洗衣舂米的大姑娘小媳妇,看到坐在江边石头上看书都不曾发现长袍已经湿了长摆的少年,不由一个个嬉笑起来。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是古代对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要求,一般的百姓家是没这么讲究的,当然,男女大防比现代是严格多了,男女不能独处,不过现在这么多大姑娘小媳妇在一起,根本也不怕有人说闲话,胆子也就大了起来,看到朱平安这少年憨厚的模样,不由嬉笑起来,甚至还有胆大的媳妇言语挑逗朱平安。

    “那小秀才看的这么认真,可是在看男女打架的书啊?”

    “咯咯咯......”通过人事的媳妇们一个个嬉笑起来。

    当然,也有未出阁的小姑娘被臊的满脸通红,追着那胆大的媳妇寻不是。

    朱平安倒是被这些人弄得不好意思了,并不是说被那胆大媳妇的话给说的不好意思了,在现代阅片无数的他怎么会因为这种程度的话不好意思呢,而是没有在这么多大姑娘小媳妇的围观下看书的习惯,自己又不是动物园的猴子。

    “早啊。”

    于是,朱平安收了诗书,拿着黑木板远远的朝那些个大姑娘小媳妇打了一个招呼,便起身离开了。

    “呀,别走啊,你还没回答是不是呢。”

    身后传来一片女子的嬉笑声。

    霜雾消散后的怀宁县城给朱平安的印象是朦胧的,湿润的青石板路,清澈的小河穿城而过,青色砖石砌成的城墙伫立在远处,充满了诗意。

    循着一股诱人的香味,朱平安在街边寻了一处小吃,要了一碗豆花,两个锅贴,店家送了一小碟自家腌制的小菜,美美的吃了起来。

    豆花上撒了一撮香菜,浇上了店家秘制的入味料,看上去色香味俱全;锅贴透着猪肉的肉香,小菜也是清脆爽口,味道好极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店家不是豆腐西施,而是一位大婶。

    话说,自己在现代小说里经常看到男主角邂逅一位豆腐西施或者沽酒西施甚至猪肉西施之类的桥段,怎么自己在大明八年多了都没有遇到过。

    尽管遗憾,但朱平安仍旧吃的腆着肚子离开。

    吃饱喝足的朱平安,寻了几个路人,问了下路,便沿着街道左转右拐了起来。

    途中花一钱银子买了一包上好的点心,让店家用红纸包上,又在另一处店家花钱买了些水果用竹篮提上,往路人指点的方向走去。

    边走边找,大约半个小时吧,朱平安来到了目的地——百草堂。

    这是一个大药铺,比靠山镇的那处药铺要大五倍有余,药堂内人来人往,光是坐堂郎中就有六位。

    朱平安提着水果点心走了进去,有一药堂学徒走了过来问道,“敢问公子可是要问诊?”

    朱平安摇了摇头,拱了一礼回答道,“非也,小子靠山镇下河村人氏,八年前幸得胡老神医妙手回春,拣的一条性命,父母终日田中做活无力前来拜谢,深以为憾,今日小子特来向胡老神医拜谢。”

    学徒想了想对朱平安说,“那你稍等片刻,我去问问恩师。”

    原来这学徒竟然是胡老神医的学徒,学徒说完就往药堂后面走去。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时间,学徒返还。

    “让公子久等了,恩师说他不记得此事了,要公子不要放在心上。”学徒回来后转告胡老神医的话,又补充道,“其实恩师救人无数,这种情况也遇到多次了,公子不要放在心上。东西也请公子带回去吧,恩师从不收礼。”

    朱平安站在那想了许久,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开口道,“胡老神医风范让人佩服,但我也于心不安,这样吧,这张银票就当我放在药堂为那些无钱买药的病人付的吧,虽少但却是我的一番心意。”

    学徒不敢做主,又去禀明恩师,过了一会回来告知朱平安,说恩师同意了。

    从不收礼的神医却能为那些无钱治病的人收下这微薄的十两银子。

    真是一心悬壶济世的神医啊。

    朱平安对胡老神医的医品医德佩服的五体投地,若是现代那些医院那些医生能有胡老神医十分之一的医品医德,医患关系就不会那么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