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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人寐了。一片祥和中,月色如一张多情的网,弥漫了整个人间,听雨轩也沉浸在了这柔和月色中。

    夜色朦胧,月色撩人。听雨轩主卧窗户,隐约透出一道重叠起伏的剪影,如窗外被风摇曳的树枝一样。

    摇曳,摇曳风收雨下。

    **

    安静

    然而下一秒,安静被打破,原先在下面的翻到了上面,再接着朱平安就忍不住哑着嗓子,吃痛了叫一声,“啊,疼,李姝你属狗的吗,你咬我肩膀做什么。”

    “你才属狗呢。”

    李姝趴在朱平安肩上气呼呼的又咬了一口,跟只小老虎一样,咬着不松口了。

    “疼姑奶奶,我属狗行不行,肉都要被你咬掉了。”朱平安吃痛不已,嘴唇都快白了,连连求饶道。

    “你活该。”

    李姝又使劲的咬了两秒,才依依不舍松开虎牙,俏脸蛋还兀自气呼呼的。

    李姝松口后,朱平安赶紧伸手揉肩膀,吃痛的吸气不已,不是一点半点,而是真的很痛。虽然晚上看不清,但是用手一摸就能感受到一个坑一个坑的压印。

    “你咬我做什么?”朱平安摸着肩上的齿痕,一阵无语,这丫头不是狐狸精,是蜘蛛精吧,欢好后就要啃噬另一半。

    “咬的就是你这个厚颜无耻之徒!”

    李姝美目羞怒的瞪着朱平安,一张俏脸蛋还残留着欢好后的余韵,媚意如春水一样。

    “我怎么厚颜无耻了?”

    朱平安一脸茫然,刚刚也只都是正常的姿势好吧,况且夫妻之间做这些事情太正常不过了,怎么就称得上是厚颜无耻了呢。如果这都算厚颜无耻的话,那整个大明成年的男人都不是好人了。

    “你还好意思问,你就厚颜无耻,你从小就是个厚颜无耻的。”

    李姝一双眸子如盛满春水般,盈盈怒气的瞪了朱平安一眼,羞恼不已,耳根红的如樱唇上的胭脂。

    “哈?”

    朱平安闻言,不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什么叫自己从小就厚颜无耻了,我小时候是多可爱、正能量的乖孩子啊,不能这样乱扣帽子啊。

    “你还装,哼,朱平安,我是小瞧你了。若不是今晚……哼,我还不知道要被你这骗多久。你,你……你从小就是个坏的,从小就对我心怀不轨。”

    李姝说到这,俏脸蛋羞得像只煮熟了的大螃蟹,两腮通红通红的,一双眸子更是要滴出水来。

    “我怎么从小对你心怀不轨了。”

    朱平安冤枉不已,感觉自己像窦娥一样,不,自己比窦娥还冤。

    扪心自问,别说对李姝了,包括所有异性,自己小时候还真没动过什么歪念。

    小时候,除了被二牛和黑狗拉着偷看过一次下河村南头那户寡妇洗澡“变胡萝卜消失戏法”外,自己再也没做个什么非礼的事情,而且即便是那次,自己也是非礼勿视,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着眼睛的。

    哪里对李姝心怀不轨过。

    小时候自己对李姝这个傲娇臭屁、腹黑任性、蛇蝎心肠的拜金小萝莉,可是没有过什么不轨的想法。相反,小时候,自己还经常想哪个倒霉蛋会娶了李姝这个腹黑蛇蝎拜金女呢,还同情那个倒霉蛋会被李姝弄的家宅鸡犬不宁呢。

    最多也只是小时候偷蹭夫子讲课被李姝这小萝莉发现,被她威胁的时候,突然有一种长大后功成名就,把这个腹黑臭屁丫头纳为十一房小妾,可着劲的欺负的坏坏念头。

    但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不到1秒就消失不见了,自己可不想做那个倒霉蛋。

    可以确定,小时候自己对李姝真没有不轨的想法。

    “你还不承认”

    李姝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瞪着朱平安,好像是小媳妇在看一个负心汉一样。

    哈?

    朱平安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片茫然。

    “你你不记得你小时候哄骗我唱那劳什子**词艳曲,你你打小就是个坏的。”

    李姝说着俏脸蛋不胜羞,更红了,宛若洞房花烛褪尽衣裙那晚的红烛,就要滴下红色的蜡似的。

    “哪有。”朱平安一脸肯定的摇头。

    “哪有?你还不承认,哼”李姝反问了一句,继而哼了一声,便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朱平安。

    此时无声胜有声,李姝对朱平安无声的指控,让朱平安都觉的自己罪不可恕。

    “你还不承认,哼,你小时候哄我唱那劳什子我想有个家,家里有个他,白天么么哒,晚上啪啪啪,阳台啪啪啪,山上啪啪啪,田边啪啪啪呸!我以前不知道么么哒啪啪啪是什么意思,这几天被你使坏做那事,我却是明白了,什么么么哒、啪啪啪,都是做那事发出的声音。你,你这这坏人,打小就对我图谋不轨,满脑子那坏事,偏偏还装的一副君子,你说你是不是厚颜无耻”

    李姝的俏脸蛋更红了,红的都要滴血了,水汪汪的眸子羞恼的瞪了朱平安一眼,偏偏媚意如水似的,要从身体里流出来。

    李姝想到小时候被朱平安哄骗一边唱那么么哒啪啪,一边跳舞,就羞怒不行。朱平安这个坏人,原来从小就对自己心怀不轨,这个坏人……

    李姝露着小虎牙气鼓鼓的瞪着朱平安,面上羞恼不已,可是心里面却不由一阵欢喜,原来这坏人也打小就喜欢自己……

    思绪不由回到了十年前的哪一天

    一个憨厚胖嘟嘟的熊孩子靠在树干上,优哉游哉的翘着二郎腿,十分享受的样子。

    在他面前,两只被他哄骗的小萝莉,如活泼乱跳的小兔子,快乐的跃动着羞人的兔子舞,小嘴里用萌萌的音调唱么么哒、啪啪啪……

    真是羞死人了!

    可是再一回想这歌的话,他哄骗自己唱“我想有个家,家里有个她,白天么么哒,晚上啪啪啪”,那岂不是说这坏小子,那么大一点就想成家了,想家里有自己,白天跟他亲亲,晚上跟他那个那个

    坏人,那么小就对自己心怀不轨

    原来他早就喜欢自己

    这个坏人,早就喜欢自己,却还装的满不在乎,真是坏人。

    李姝想到这,水汪汪的眸子明是羞恼,暗是欢喜的,用力的瞪着朱平安。

    “咳咳”

    朱平安在李姝的提醒下,也想到了儿时的恶趣味,不由心虚的咳嗽起来,一脑门都是汗。虽然只是儿时的恶趣味,但是显然解释不清了。

    十年前的一块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鬼知道朱平安在李姝鄙视中,是怎么度过昨晚的……

    不过好在第二天醒来后,除了被李姝用鼻音表达了几下鄙视外,倒也和往日一样。

    早餐依然丰盛美味,而且竟比往常还要丰盛三分。

    这让朱平安不由狐疑的看了李姝一眼,以李姝的腹黑属性来看,这丫头不会是在饭菜里加了什么泻药之类的配料吧,这种事李姝以前可没少干过。

    “吃吧,没毒。”

    李姝晶亮的眸子似能看透人心,扫了朱平安一眼,没好气的撅着小嘴嗔了一声,又对朱平安翻了一个白眼,透着几分娇蛮可爱。

    “咳咳......”朱平安心虚的笑了笑。

    早膳非常好吃,朱平安吃了一口就知道是李姝做的,这种美味也只有李姝能做的出来。

    等朱平安用完早膳,外面的天色也不过才蒙蒙亮,数颗星辰依然镶嵌在天空中。

    今天早餐比往常要早很多,因为今日是朱平安去西苑司直内阁的日子。在大明做公务员要比现代辛苦多了,他们可没现代朝九晚五的福利,月明立傍御沟桥,半启拱门未放朝,这都是经常有的事。

    尤其是在内阁上班要求更严格,要比在翰林院上班时还要提前至少半个多小时才行。

    “朱平安,以后你若敢负我,就给你换个颜色的。”

    李姝踮着脚尖,把套着蓝纱的香叶冠戴到朱平安头上,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的樱唇紧贴着朱平安耳根,甜如浸蜜、气若幽兰的说道,说完后看着朱平安,俏皮的眨了下右眼,盈盈一笑,仿佛眸子里灵动俏皮也要溢了出来。

    这个妖女!

    听着李姝“甜蜜”的威胁,朱平安脑门一阵冷汗,都想打李姝一顿屁股了。

    下一秒

    李姝像是拥有多重人格一样,从刚刚的小妖女变成了贤惠的小媳妇。

    “今日是夫君司直内阁的第一天,可莫要迟到了,我在这等你回来。”

    李姝伸出小手,贤惠的给朱平安整理身上簇新的官服,含情脉脉的说道。

    李姝的贤惠让朱平安心里的那一点不快,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自己身上的这身官服还是李姝特意嘱咐绣娘做的呢,用的材料都是透气的纱料,又轻便又舒适还很清爽,是针对夏天炎热的天气,特意做的,穿这身官服要比朝廷发的那身凉爽舒适的多。

    脚上轻便柔软的皮帛鞋子,也是李姝让绣娘特意做的,因为听说嘉靖帝热衷于修道,西苑的斋醮、祈天等拜祭活动很频繁,在西苑的官员动不动就要跪拜,平时的官靴不方便跪拜,这种柔软的皮帛鞋子便于跪拜。

    另外,今日自己司直内阁起的很早,而李姝为了给自己准备早饭,起的比自己还要早呢。

    如此佳人,又夫复何求呢。

    “我走了。”

    在李姝帮自己整理好官服后,朱平安伸手环住李姝的香肩,低下头在李姝唇上印了一个吻,就像现代夫妻上班前吻别一样,吻别了李姝,往外走去。

    这一个吻,李姝都没反应过来,等到身体被束进一个有力的怀抱,樱唇被啜起的时候,这一瞬间的悸动,才让李姝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不由面上一热

    李姝俏脸蛋一下子红的像煮熟的螃蟹似的,通红通红的。

    看着朱平安的背影嗔怪不已,这个坏人,也不看看客厅这么多丫头在呢。

    这个坏人肯定是故意的......

    至于客厅内的包子小丫鬟等人,则是一个个小嘴张的老大,脸比当事人李姝还要红,伸着小手捂着小嘴。

    大吃一斤的样子。

    对于来自现代的朱平安来说,这是很平常的一个吻别,但是对大明的她们来说,绝对是大尺度秀恩爱,一个个猝不及防被狠狠喂了一斤狗粮。

    至于

    这一个吻带来的反应,朱平安是不知道的。

    朱平安出了听雨轩,直奔前院马厩,等朱平安到了马厩的时候,刘牧、刘大刀已经在马厩前等着了。

    “公子,马已经备好。”

    刘牧将杀马特黑马牵出马厩,刘大刀将马鞭递到朱平安手中。

    “有劳你们了。”朱平安拱手道谢。

    “公子,跟我们客气啥,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刘牧摇头,不习惯朱平安道谢。

    “就是,公司跟俺们不用客气,有啥就交代俺们去做。大锤他们也快回来了。”刘大刀跟着连连点头。

    前天接到刑部通知,刘牧他们去刑部认领了父老乡亲的首级,五十九具首级一个也不少。领到首级后,朱平安让他们回去安葬亲人,不过刘牧和刘大刀坚持留下,只是让刘大锤他们三人返回刘家村安葬父老乡亲的首级。

    昨日,刘牧、刘大刀知道朱平安要去西苑司直内阁的消息后,坚持要求履行长随职责。

    朱平安说服不了他们,只好同意了。

    而且,朱平安这个小小的内阁司直郎是没有资格在西苑骑马的,更没有他拴马的地,栓在外面又容易丢失。所以,骑马赶到西苑后,还得由刘牧他们把杀马特黑马带回侯府。

    西苑属宫闱之地,内阁又在西苑办公。按照规定,除了一二品大员以及年高者,特赏可以在西苑骑马或坐轿外,其余人一律步行入西苑。

    目前,被特赏坐轿的只有严嵩,而且严嵩也是在八十岁的时候,才被嘉靖帝特许了坐轿的优待。徐阶还有另一个内阁大臣徐本也只被特赏骑马,至于其他人都只能步行,朱平安这个小小的内阁司直郎自然也不例外。

    “你们用过早饭了吗?”朱平安接过马鞭,关心的问两人道。

    “吃了。”

    “没吃。”

    刘牧、刘大刀两人异口不同声,说完后刘牧瞪了刘大刀一眼,刘大刀摸着后脑勺缩了缩脖子。

    朱平安见状不由笑了笑,说道:“无妨,那就送我到了西苑,你们就在附近吃个早餐再回来。听说西苑外有很多小吃摊位,你们可以好好尝尝。”

    很快

    一阵马蹄声响起,三骑轻骑策马出了临淮侯府,一路往西苑而去,外面还是黑蒙蒙的。

    朱平安与刘大刀他们策马赶到西苑时,天还是蒙蒙黑的,宫门也还未Щщш..lā

    不过,宫门外百余米的空地却是很热闹,灯火通明,卖杂肝汤、肠粉、包子、米粥等各色小吃的摊贩在招呼着,不时能看到官员、管家、长随等在摊位前光顾,俨然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早市了。

    幸亏这是在大明,如果是在现代,这些摊贩早就被天下第一武装部队城管给趟平了。

    嘉靖帝移居西苑后,大明的政治中心自然也就从紫禁城转到西苑了。

    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谁敢迟到,官员为了赶时间,很多人抹黑起床,没时间吃早饭。但是官员也是人啊,也要吃早饭,于是看到商机的摊贩便在这里自发形成了早市。

    “行了,我在这等着入宫,你们去吃早点吧。”

    朱平安翻身下马,从钱袋里取了一角碎银子递给刘牧,让两人去早市吃早点。

    “不用了公子,前些日子少夫人让管家给俺们提前发了月钱,每人一两多银子呢。”李大刀憨笑着摇了摇头,提到月钱,一脸都是满足。

    他口中的少夫人自然就是李姝,月钱是津贴性质的,是每月按身份发给家中上、中、下人供零用的零花钱,不是工资,他们还另有工资,这是另算的。

    一两多银子,这是比照着一等丫头的月钱了。

    一两多银子呢,还只是零花钱,这对于刘大刀他们来说可不是小数目。

    卯时的时候,西苑传来一阵钟响,接着西苑的门打开了。

    朱平安将杀马特黑马交给刘牧他们,再次叮嘱他们在早市用完早点后再回府。

    叮嘱完,朱平安才随着数位官员一同进了西苑。

    “这位大人请留步。”

    朱平安才迈进西苑,便被西苑禁卫拦了下来。

    朱平安除了在殿试的时候以及被嘉靖帝召见了两次外,就没有来过西苑了,西苑禁卫见朱平安面生,出于职责考虑,便礼貌的把朱平安拦了下来。

    “哦,我是翰林院侍读兼内阁司直郎朱平安,奉圣上口谕,自今日起司直内阁。”

    朱平安停住脚步,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转身微微笑着向禁卫解释道。

    “呵呵,朱大人来了啊,还请这边签到。”

    就在这时,一个茶驼服小太监走了过来,呵呵笑着与朱平安打招呼,然后又向禁卫解释了一番。

    有宫中太监作保,自然不会有假,门口禁卫抱拳向朱平安请罪后放行。

    “校尉恪尽职守,何过之有。”朱平安拱手向禁卫还礼。

    进入宫门后,朱平安再次拱手向茶驼服小太监道谢,“多谢这位公公解围,恕平安眼拙,不知公公是?”

    “朱大人客气了。如不嫌弃,朱大人叫我小曹子好了。朱大人不认识杂家,杂家可是久仰朱大人大名。”茶驼服太监小曹子呵呵笑道,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原来是曹公公,幸会幸会。”朱平安笑着回道,不过心里满是不解,自己在宫里除了冯保外,还真不认识其他内侍了,而且这个小太监也太过热情了。

    “杂家以前在浣衣局当差,承蒙冯公公关照,现调为宫门监门。杂家经常听冯公公提起朱大人,冯公公对朱大人可是推崇备至。”茶驼服太监小曹子呵呵笑了笑,向朱平安解释道。

    哦,原来是冯保的小班子,朱平安听了小太监解释后恍然大悟。

    明代宫廷宦官部门主要有十二监四司八局,分别为司礼、内官、御用、司设、御马、神官、尚膳、尚宝、印绶、直殿、尚衣、都知等十二监;惜薪、钟鼓、宝钞、混堂等四司;兵仗、银作、浣衣、巾帽、针工、内织染、酒醋面、司苑等八局,以上部门又被俗称为二十四衙门。

    浣衣局负责为宫内众主子们提供洗衣服务的部门,是这二十四衙门里最苦的一个部门,也是二十四衙门中唯一不在皇宫中的宦官机构,主要由有罪退废的以及不受待见的宫人充任,可以说又辛苦又没有前途。

    宫门监门是特派职位,负责对入职西苑的官员登记的,监督官员上下班情况,相当于纪律委员。明朝对入职西苑的官员盯的很紧,若是入职官员因外出公办而早退,必须将早退的缘由告知监门太监,并予以登记,以备查核。正因为此,哪怕是位高权重的阁臣,对宫门监门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所以说,监门是个前途光明的肥差。

    小曹子能从浣衣局调为宫门监门,对冯保感恩戴德,自然就能理解了。

    而冯保能把小曹子从浣衣局调到宫门监门,可见其在宫内已经站稳脚跟了,都开始发展自己的班底了。

    寒暄过后,曹公公将朱平安引到签到处,朱平安提笔在签到簿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朱大人,因为职责所在,杂家不便离开。不过冯公公已经交代过了,就由这位小张公公领朱大人去无逸殿内阁处报道。”曹公公在朱平安签到完,将一位灰衣小太监引荐给朱平安。

    “多谢冯公公和曹公公费心,那就有劳张公公了。”朱平安拱手道谢。

    “朱大人客气了,叫我小张子就好了,朱大人请这边走。”灰衣小太监张公公引路道。

    西苑面积很大,包括了现在的中南海、北海公园、国图文津馆这些地方,金鳌玉桥也在其中。朱平安进门的地方为南门,而内阁办公所在的无逸殿在左掖门东,路途很远,朱平安又没有资格乘马坐轿,只能靠双腿。

    “再往前,过了玉熙宫、神应轩二殿,再过一个豳风亭台,就能看到一片稻田,稻田前面就是无逸殿了。”张公公一边引路,一边给朱平安介绍道。

    朱平安顺着张公公手指的方向看去,前面一排排的宫殿配殿,根本就看不到无逸殿的踪影。

    又走了差不多一刻钟,也就是15分钟左右,朱平安就看到了张公公所说的一片稻田了,晨风吹拂着翠绿的稻田,泛起了一**绿浪漪涟。

    这处稻田应该就是嘉靖帝劝课农桑的地方,朱平安朱平安驻足在稻田前看了片刻。

    “朱大人,这块社稷田是圣上于圣历十年初开辟的,稻田中间的是先蚕、土谷二坛,哦,对了,土谷坛于今年初已更名为帝社帝稷坛。”

    张公公见朱平安对面前的社稷田很感兴趣,而且现在时间还算充足,便对朱平安将前因后果讲解了一番。

    “圣历九年初,前首辅夏言上书请皇后娘娘举行亲蚕礼,圣上准旨,遵守‘皇帝亲耕于南郊,皇后亲蚕于北郊的古制’,于安定门外建立先蚕坛。第二年,圣上考虑到皇后娘娘出城不便,安定门外又没有水源可供浴蚕,又考鉴唐宋以来亲蚕礼都是在内苑进行,且西苑又有太液池水可以洗蚕、灌溉,于是圣上于此处先后建先蚕、帝社帝稷二坛,开辟社稷田,举行耕籍、亲蚕之礼,农桑并举,教化天下。”

    “朱大人如果感兴趣的话,无逸殿内有圣上御制的《西苑视谷祗先蚕坛位赋》,记载的更加详细,朱大人闲暇是可以一观。”

    社稷田的前因后果,张公公解释的很清晰,让朱平安在拱手道谢之余,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这种有心人,在宫里总有出头的时候。

    社稷田位于仁寿宫和无逸殿前,张公公引着朱平安沿着御道继续前行,很快便到了无逸殿院前。

    无逸殿从外面看,比刚刚路过的玉熙宫、神应轩等宫殿要简朴很多。

    “朱大人,这里就是内阁办公的无逸殿了。没有传唤,内侍不得进入内阁办公之地,杂家就送到这里了。”张公公指着无逸殿对朱平安说道。

    “多谢张公公引路。”朱平安拱手向其道谢。

    “朱大人客气了。”张公公笑着回道,然后告辞离去。

    朱平安来的不算早,此时的无逸殿内已经来了不少人了,井然有序的出入正殿、配殿办公,朱平安在宫门口耽搁了点时间,不过没有迟到。

    进了无逸殿院子,朱平安对内阁办公地点有了更直观的了解。

    无逸殿正殿有三间,形制古朴简约,另在东西院墙有两排低矮厢房,作为无逸殿的配殿。

    在正殿左右两侧有两座碑亭,分别名为“御制无逸殿左碑亭”和“御制无逸殿右碑亭”,左右碑亭式样与国子监的敬一亭类似,是小型的殿堂式建筑。

    在正殿前还有一个亭子,名曰“豳风”,豳(音bīn)风,是《诗经》十五国风之一,豳是先秦古地名,周族部落的发祥地。

    这个亭子距离无逸殿院落正门最近,朱平安走近前去,一眼便被这个亭子北壁的金砖墙面吸引了目光,啧,还真有用金砖铺设的墙面,朱平安有些咂舌,从亭外可见金砖上刻着“御制题豳风图诗”,题目比较大看得清楚,具体诗句看不太清。

    “子厚,你来了。”

    正当朱平安要走进豳风亭,看一下碑刻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温和的招呼声。

    朱平安回头便看到了翰林院的上司同仁——翰林院侍读学士李春芳,于是便转身拱手笑着与李春芳见礼,“见过李大人。”

    在无逸殿碰到李春芳,朱平安并不奇怪。在明朝,阁老大都出身于翰林院,在内阁辅助阁老的辅助官员出身翰林院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李春芳是翰林院侍读学士,资历比自己老,又是未来的阁老之一,早早的司直无逸殿,再正常不过了。

    另外,李春芳可是有名的“青词宰相”,值宿无逸殿的不仅仅是内阁辅臣,嘉靖帝斋醮活动很多,对青词的需求与日俱增,侍奉青词的大臣也常驻西苑无逸殿。

    “子厚,毋庸多礼。”李春芳温和的笑着回道,然后示意朱平安与他一道去拜见阁老,“随我来,我先带你拜见下三位阁老。这豳风亭,子厚日后有暇再看不迟。”

    “多谢李大人提醒。”

    朱平安拱手道谢,李春芳提醒的很对,自己初来乍到,总要先拜下码头再说。

    “你我同出翰林院,何须如此客气。”李春芳微笑着摆了摆手,然后便带朱平安向正殿走去。

    朱平安整理官服、香叶冠,随着李春芳一同向正殿走去。

    “前面正殿便是阁老办公的地方。”李春芳一边领朱平安往前走,一边与朱平安简要介绍道,说完正殿又指了下途径的配殿,继续对朱平安介绍道,“这两排配殿,各有房间十余,是供值臣休息的地方,你也会分一个房间。”

    “呵呵,日后子厚定然会对此处记忆深刻......”说着,李春芳呵呵笑了起来。

    朱平安就近看了下李春芳指的配殿,心中了然,这配殿低矮简朴,东西走向,看着像一个个小厕所似的,可以想象到夏日暴晒、冬日严寒的舒爽滋味。

    “当然,阁老们是不在此休息的,在无逸殿东的官道左边,另有一座西南的值庐,嗯,就是那处四进院落十六间的建筑,里面五房齐备。厅室皆南向,那里是阁老们休息的地方,其中最大的那处便是严阁老休息的地方。”李春芳不无羡慕的指着配殿外的那排四进院落,对朱平安说道。

    朱平安点了点头,对此早就有所了解,而且还知道这排值庐是严嵩入值西苑后,嘉靖帝为表恩宠,特意令人新建的。

    很快便进了正殿。

    进了正殿后,李春芳让朱平安稍后片刻,他先去向给阁老们通报一声。

    朱平安在李春芳通报的时候,站在正殿内观察着,这座正殿面阔很大,除了正中的宝座大厅外,左右里面又被分成了数个单间,其中最大的一间应该就是首辅严嵩办公的房间,李春芳通报所进的也就是这个房间。

    正殿上宝座后上方悬一牌匾,题书“无逸”二字,这“无逸”二字是出自嘉靖帝的手笔,取自周公告诫成王话中的“戒逸之意”。宝座后又是用金砖铺就的墙面,刻写着大写的《农家忙诗》,从诗后的诗文记可以知道,这首诗是嘉靖帝父亲睿宗所作,诗文记是嘉靖帝御制的。

    “子厚,首辅唤你进来。”

    朱平安才看完诗文记,便见李春芳从严嵩办公房间内推门而出,招手说道。

    “多谢李大人通禀。”朱平安拱手向李春芳道谢。

    “子厚与我何需客气,首辅在里面等你,你快进去吧。”李春芳微微摇头笑道。

    朱平安微微笑了笑,再次向李春芳拱了拱手,然后整理了仪表,迈步向严嵩办公的房间走了进去。

    “末学后进朱平安,拜见首辅大人。”

    朱平安走进房间,二话不说便向正座方向弯腰长揖行礼,口称末学后进,脸上堆出一副恭敬有加的神色。

    “呵呵,子厚来了,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正座上端坐的严嵩温和的笑着起身,态度很是和善,就像是邻家的老爷爷似的。

    “就是,子厚,还不快快起来,我们严大人最欣赏你这种少年才俊了。你这么多礼,岂不是见外了。”

    接着,一个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在朱平安头顶响起,接着便有一双手将朱平安扶了起来。

    朱平安顺势起身,这才抬起头来打量房间的一切,首先映入眼中的是正座上起身走来的慈眉善目、白须老者,正是严嵩严首辅;然后是身侧扶起自己的,温和中带着严肃的国字脸中年官员,正是当年在应天主持科试的赵文华,如今的工部右侍郎、通政司通正使。

    “多谢首辅,多谢赵大人。”朱平安拱手向严嵩,还有赵文华,行礼道谢。

    “你看看你,怎么说着说着,又多礼起来了。”赵文华扶着朱平安的手,又转到朱平安肩上拍了拍,笑着摇了摇头。

    “行了,都别站着了,我们坐下说话。我这把老骨头,可不像你们年轻人。”

    严嵩很是和善,笑着调侃了一声,挥手示意朱平安和赵文华坐下说话。

    于是三人分宾主入座,朱平安主动坐在了最下首的位置上,正襟危坐,坐了一半的椅面以示恭敬。

    “其实,说起来,我也算是子厚的座师了。”坐下后,赵文华笑着说道。

    “哦,文华,此话怎讲?”严嵩对此颇感兴趣,捋着胡须笑着问道。

    “呵呵,义父有所不知。前年上任南直隶提学官调至四川,我接任提学官,提学南直隶,主持乡试。也正是那年,子厚赴应天参加乡试,说起来,乡试前的科考,还正是我考校的子厚呢。”赵文华笑着解释道。

    赵文华认严嵩为义父,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满朝文武对此事人尽皆知,赵文华早就习惯称严嵩为义父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严嵩年纪八十多了,这年龄做自己爷爷都够了,何况是父亲了。

    呃

    朱平安闻言,微微怔了一下,其实,笼统说起来是这样,但严格说起来,并不像赵文华说的这样。

    座师,是举人、进士对乡试、会试主考官的尊称。

    但是,当年赵文华作为提学官,只是主考了乡试前的科试,而后面的乡试的主考官并不是赵文华,当年的主考官是翰林学士张涛和王达两位学士,所以严格说起来,自己乡试的座师也只是张涛和王达两位学士。

    但是,笼统说起来,科试也是乡试的一部分,赵文华主考科试,也算是座师了。

    由其是赵文华当着严嵩的面这么说出来,严嵩又是乐见其成的样子,这个时候朱平安可不会钻牛角尖,搞什么座师之辩。

    座师就座师吧。

    虱子多了不压身,又不差这一个。

    这么算起来,自己在严党中就有两个座师了。一个是会试时的座师鄢懋卿,第二个勉强算是乡试时的座师赵文华……鄢懋卿是严嵩手下得力干将,赵文华又是严嵩的义子兼得力干将,两人都是严党栋梁式骨干。

    呵呵,怎么觉的自己是根正苗红的小严党了呢,朱平安在心中无语的笑了笑。

    不过,实际上朱平安也知道,因为奏折弹劾赵大膺一案,严党众人这会正恨自己入骨呢。

    看似朱平安这么长的心理活动,实际上也不过是一秒钟的时间而已。

    “赵大人所言极是,是平安失礼了,还望赎罪则个。学生朱平安见过座师。”

    朱平安抬头扫了眼赵文华和严嵩,便微微笑着告罪道,然后从座上起身,准备向赵文华行大礼。

    “你看你,我不过玩笑一句,你还当真了。”赵文华摇头呵呵笑了笑,亲热的从座上起身,礼贤下士的伸出双手扶住了朱平安的胳膊,没让朱平安下拜行大礼。

    “学生承蒙座师厚爱,科试点为一等上上,得以晋身乡试。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学生又怎敢忘。”

    虽然被赵文华拦住,朱平安还是做出行大礼的姿态来,口中说着违心的话,面上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任谁看去都是一副好学生的姿态。

    “你呀,有这个心就够了,何必拘泥于这些个礼节。”

    赵文华笑着说道,亲切的将朱平安拉到座位前,按着朱平安的肩膀,让朱平安坐下,一副温和师长模样。

    “哦,还有这等事,文华怎么没向老夫提起过。”严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

    “倒是孩儿的不是了。事情是去年,我提学南直隶,恰逢乡试。做为提学官,我便主持了科试。当时子厚交卷甚早,我初见子厚,还以为这么一个小少年郎是哪家勋贵捐的监生呢。心想,恐怕是个没有真才实学的,念在他年少,想着如果写的还成的话,就给个二等三等算了。没想到,见了子厚上呈的试卷,却让我刮目相看,赞赏不已。再看子厚一稚童而已,不免心生疑惑,恐其早得试题答案,便又现场出了一题考究子厚。”

    赵文华起身,端起茶壶为严嵩续上了茶水,缓缓的为严嵩讲述当初科试朱平安的场景。

    赵文华给严嵩倒完茶后,又提着茶壶来到朱平安跟前,朱平安赶紧起身,从赵文华手中接过茶壶,为赵文华加满了茶水,然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哦,你出的何题?”严嵩问道。

    “非礼之礼,何也?”赵文华回道。

    “文华,你是故意难为人了。”严嵩笑着摇了摇头,对于科举一道,严嵩再熟悉不过了,科试不过是走走过场,赵文华出的这题难度过了。

    “义父错怪我了,当时子厚的试卷太过优秀,而其不过年方十三而已,我也是好奇其才,故而考校。若试卷真是出自他手的话,一般题可试不出其才。”赵文华苦笑着解释道。

    “嗯,子厚,你当时是如何作答的?”严嵩点了点头,将目光看向朱平安问道。

    “回首辅,平安当时是这么回答的。古之人以是为礼,而吾今必由之,是未必合于古之礼也;古之人以是为义,而吾今必由之,是未必合于古之义也......”

    幸亏问的是我,若是其他人,恐怕早就不记得当时的回答了。朱平安有过目不忘的记忆,更何况是自己当时答过的题呢,这种问题对朱平安来说毫无难度,朱平安作势思索了下,便把当时的回答向严嵩复述了一遍。

    “善。”严嵩听后,捋着胡须赞赏的点了点头。

    提到乡试后,赵文华又不无遗憾的唏嘘道,“子厚才学甚佳,如东山之玉,当时子厚之答卷,我也看了,当解元之才。奈何张涛、王达那两个老匹夫,说什么子厚少年成名不是好事,硬是把子厚排在桂榜的最后一名。可惜我得到消息时,已然张榜,为之晚矣。那两个老匹夫,几毁我朝一栋梁之才。”

    咳咳……

    你这是要搞事情啊。

    朱平安面上不动声张,但是心里面却对赵文华草腹诽不已,这姓赵的是在故意给自己出难题。

    理论上讲,张涛王达两位老大人才是自己乡试的座师。老师被人当面如此非议,自己如果不出声的话,在这个尊师重道的封建社会,定然会被被轻视。

    但

    赵文华刚刚又成了自己座师。

    一个老师非议另一个老师,学生应该怎么办?无论是踩哪个老师,还是旗帜鲜明的支持哪个老师,都是搬石头自己的脚。

    这就是要考验自己应变能力和为人处世能力了,朱平安都怀疑赵文华是不是在报自己当日拒绝他榜下捉婿之事。

    “平安何德何能,竟得赵师如此赏识,愧不敢当。平安才能有限,但会更加努力,以报赵师赏识之恩。当日乡试之时,张师和王师也是用心良苦,考虑到平安其时太过年少,唯恐平安骄傲自满,忘了学海无涯苦作舟的道理。”朱平安起身,一副感动不已的向赵文华长揖说道。

    “呵呵,幸好是子厚,能领会张王其心良苦。若是换做其他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怕是要被张涛、王达二人的用心良苦给摧折了,须知刚则易折的道理......”严嵩捋着白须微微笑着打趣道,点评张涛、王达二人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方式方法却是操之过急了。

    “义父所言甚是。”赵文华附和道。

    呼

    朱平安见状微微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一茬总算是过去了,面对严嵩和赵文华两人,朱平安还是觉的很有压力的,尤其是严嵩,虽然严嵩总是温和的笑着,一副和善长者模样,但是朱平安却知道这副和善长者面孔背后的是怎样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Boss。

    “其实说来,还有一件可惜之事。”赵文华又是不无惋惜的说道。

    “何事?”严嵩问道。

    “义父有所不知,其实差一点,子厚就成了您老的孙女婿了。”赵文华惋惜的笑着指了指朱平安说道。

    “哦?”严嵩坐直了身子,对赵文华说的话很感兴趣,示意赵文华继续往下说。

    “当日乡试之时,我看了子厚的答卷,惜其解元之才,又恐张王二人所为毁了我大明未来的栋梁之才,便动了榜下捉婿的念头,因为我公务在身走不开,便遣了管家去榜下捉婿。”赵文华说到这,一脸惋惜的摇了摇头。

    “如何?”严嵩微微眯了眯眼睛。

    “可惜的是,子厚回答已有贤妻。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婚。我也只好作罢。”赵文华摇了摇头,惋惜道。

    “哦,子厚当时已有贤妻?”严嵩闻言将目光转向朱平安,继而又疑惑的问道,“子厚,老夫记得前几日好像才听说你回老家成亲去了?”

    严嵩这边话音才落,赵文华便将目光看向朱平安,灰黑的眉毛下,眸光如草原上巡视的狼一样。

    在这两双眼睛注视下,朱平安后背嗖一下子起了鸡皮疙瘩,这两人气场真强。

    “哦,是这样的。我与内人自小青梅竹马,早已定亲久已,只是苦于年岁不足,又兼科考攻读,直到上个月才于家乡完婚。”朱平安解释道。

    “嗯,原来如此。”严嵩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赵文华也跟着点了点头,又是那副温和模样。

    接着严嵩又唠家常一样问了朱平安些生活上的问题,又细心提点朱平安下次可以带一张凉席,严嵩说他会值勤的守卫提前打声招呼,该通融的就要通融下。

    值庐低矮,又是西南向,夏日时,值庐像火炉一样,太过炎热。而且,值庐内只是简单的一张床和被褥,没有凉席什么的,如果要是晚上值守的话,根本睡不着觉。

    赵文华以前也在内阁司直过,也提点了朱平安些注意事项,尤其是内阁出于西苑内,朱平安在司直时,若无诏命,切记不要随意外出无逸殿,以免冲撞了贵人。

    朱平安一边洗耳恭听着,一边盘算着,估计这次拜见也该结束了,是时候主动请辞了。

    等到严嵩和赵文华提点完后,朱平安起身向严嵩和赵文华拱手礼貌的告辞道,“多谢首辅和赵师的教诲,今日听了首辅和赵师一席话,胜过平安苦读十年书,平安受益良多。平安也占了首辅和赵师不少时间,耽搁了首辅和赵师不少工作,平安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叨扰首辅和赵师。”

    “哦,要说到谢字,该是老夫向子厚道谢才是。”严嵩从座位上起身道。

    闻言

    朱平安一脸愕然,严嵩这是要搞什么。

    不过即便是愕然,朱平安反应也快,看着严嵩从座位上起身,便立马上前长揖向严嵩行礼,嘴上说道,“首辅这是折煞平安了,平安怎敢当的起首辅的‘谢’。”

    严嵩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向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六品道谢,这只能说明严嵩没有架子礼贤下士,说明严嵩品德之高尚等等尽显褒美之词。

    但若自己如果坦然的受了严嵩的谢的话,那自己就是不知尊卑、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包天、傲慢无礼等等各种贬义之词了。

    如果自己被扣上这顶帽子,自己可就仕途无望,被压趴下起不来了。

    所以,朱平安才会第一时间向严嵩行大礼,口称不敢。

    “子厚莫要多礼,老夫向你道谢是发自肺腑的。坐,子厚坐下说话。”严嵩扶起朱平安,拍了拍朱平安的手,让朱平安坐下说话。

    “首辅不坐,子厚不敢坐。”朱平安拱手坚持请道。

    “好好,都坐下说话。”严嵩点头温和笑了笑,坐下后,示意朱平安也坐下。

    “赵大膺杀良冒功一案,多亏了子厚揭发检举,帮老夫弥补了审查不严之过,否则老夫无颜面对圣上和天下百姓。”

    “当初北蛮俺答汗寇扰京城,天下震恐,为稳定社稷,扫平胡虏,陛下颁发《赏格》,不吝恩赐封赏,鼓励军民效命。当时北虏寇边甚急,老夫也为树立典型,鼓励军民效命驱除北蛮,一时疏于了审查,才让赵大膺钻了空子。老夫也没想到,赵大膺身为大明官兵,世受皇恩,本当以守家卫国为己任,竟利欲熏心到杀良冒功的地步。幸有子厚,挽救了老夫的过错,不然老夫晚节不保不说,不知还有多少百姓遭了赵大膺的毒手。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向你道谢啊。”

    严嵩一本正经的看着朱平安,缓缓说道,言辞肯肯,对赵大膺杀良冒功之事痛心疾首,对朱平安弹劾赵大膺,赞赏而感谢。

    刚刚严嵩说要道谢,朱平安有些意外,现在听了严嵩道谢的缘由后,心里却是明了了。

    这一幕怎么似曾相识,好像是现代某个热播的现象级反腐剧中的一幕。

    “平安如何当得起首辅大人的谢,当初平安得知赵大膺杀良冒功时,义愤难忍,遂上书弹劾赵贼。及至后来得知赵大膺乃首辅大人提名封赏后,平安心中不禁担忧不已,恐见罪于首辅,没想到首辅如此深明大义、大公无私,是平安小人之心了,还望首辅赎罪。”

    即便是明白怎么回事,但是面对严嵩的道谢,朱平安也丝毫不敢托大,脸上堆出意外、惶恐且感动的表情,起身离座道。

    “子厚何罪之有,老夫提名封赏又如何,老夫提名的也不是法外之人。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莫说是老夫提名封赏的一个千户,即便是老夫的亲儿子,只要是犯了法,那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严嵩挥了挥手,义正言辞的说道。

    朱平安自然又表现出一副被严嵩大公无私所感动的模样。

    “子厚,文华,你们两个记住了。今后不管是谁,只要是违反了我大明律法,就要绳之于法。你们也是,如若胆敢违反法纪,莫怪老夫不讲情面。”

    严嵩眼神凛冽,闪着犀利的光芒,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扫过了朱平安和赵文华两人。

    只是被严嵩扫了一眼,朱平安后背的鸡皮疙瘩就又起来了。

    严嵩不愧是身居高位多年的大老虎,只是一个眼神就给人如此压力,朱平安心中对严嵩更是忌惮,打定主意,以后在严嵩面前,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万不可自持聪明,知晓历史走脉,而小觑古人、得意忘形,否则,到时候倒下的只能是自己。

    严嵩势大、党羽众多,又得嘉靖帝恩宠。此时正值严嵩宦海巅峰时期,不是争锋的时候。

    严嵩就像一座巍峨高山,自己不过山脚下一只蝼蚁而已,若要撼山,自当徐徐图之。

    没看到日后扳倒严嵩的官场老司机--座师徐阶,此时身为内阁大臣,尚且对严嵩委曲求全、恭顺有加吗,自己又岂敢在严嵩面前逞能。

    于是朱平安急忙起身,言行愈发恭敬,长揖向严嵩道谢:“平安谨记首辅教诲,定当知法守法,忠勤值守,不负首辅教诲。”

    “义父放心,文华不敢。”赵文华也起身口称不敢。

    “嗯,坐下说话,你们两人我是放心的。”严嵩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温和的让两人坐下说话。

    朱平安和赵文华自然连连道谢不已。

    再次坐下后,严嵩又勉励了朱平安几句,然后起身就着桌上的文房四宝,取了一支毛笔在手,一边蘸墨,一边说道:“子厚新婚燕尔,老夫尚无贺礼,早年间老夫初入内阁,尝作过一首诗词,姑且送与你做新婚贺礼好了。”

    “平安何德何能,能得首辅如此厚赐。”朱平安面上感动不已。

    严嵩呵呵一笑,打趣道:“老夫是不舍得礼金,才聊以诗词相赠呢。”

    说完后,严嵩便提笔落墨,笔走龙蛇,顷刻间一首诗词便跃然纸上:

    《无逸殿直舍和少师相公韵》

    灯烛通宵晃禁庐,雾窗云阁近宸居。瑞烟入座香浮苑,寒影窥帘月到除。

    缑岭乍闻丹凤吹,穀城先访赤松书。归来未向人间说,天语亲承燕对余。

    严嵩的这一篇诗词,朱平安在现代的时候看过,当时的题目有两个版本,一个作《无逸殿直舍和少师相公韵》,一个作《无逸殿直舍和少师夏公韵》,现在看来应该是第一个版本。

    这是朱平安第一次见严嵩写字,不得不说严嵩低头专注写字的时候,很具人格魅力,恍若一位大师在面前挥毫泼墨一样,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浩然正气,正如他下载猫的字一样,慷锵有力、饱含浩然正气,气透纸背。

    字如其人?

    看着严嵩下载猫的一个个饱含浩然正气的毛笔字,再想想严嵩青史上笔笔血债,朱平安心里一阵唏嘘腹诽。

    “义父的字,如东来之紫气,气势蓬勃,越发让人仰望了。”赵文华在一旁观摩严嵩的诗作,赞不绝口,对严嵩的书法推崇备至。

    严嵩笑而不语,继而看向朱平安。

    “平安自忖书法已登堂入室,今日适逢首辅大作,方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是平安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了。”朱平安对严嵩的书法同样推崇备至。

    “子厚正值血勇年少,莫要学作奉承之态。”严嵩笑着扫了朱平安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朱平安了然于胸,知道自己必须还要说到点上,搔到严嵩的痒处才可。

    于是,朱平安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辩解道,“首辅可是错怪平安了。我赏书法,赏其三味。一味形美,二味神美,三味情美。形美者,点画布局;神美者,神采风韵;情美者,境界。且不说首辅之书法形美、神美,单就跃然纸上的浩然正气这番境界而言,就远非平安所能及的。”

    严嵩听了朱平安的辩解,朱平安的赏书三味让严嵩眼前一亮,最后说的浩然正气这四个字,更是让严嵩捋须不已。

    俗话说字如其人。

    书法中的浩然正气,一直都是严嵩自诩的一点,他一直都坚定的相信自己是:

    一个忠君爱民的忠臣。

    一个仁义礼智的大家。

    一个忠于妻子的丈夫。

    一个宠爱儿女的父亲。

    正因如此,我严嵩才养了浩然正气,才能写出了这浩然正气的书法。

    继严嵩之后,作为名义上座师的赵文华也赠了一件贺礼于朱平安,是一方安徽歙县的歙砚,价值不菲,勉励朱平安虽新婚燕尔,也莫要忘了“业精于勤,荒于嬉”的道理。

    朱平安道谢不已。

    也就一两分钟左右吧,门外有人通报,书吏送来了今日通政司呈递的奏折。

    朱平安自觉起身告辞,此行收获了一幅严嵩的诗作和一方歙砚。

    朱平安从严嵩办公房间出来后,有些意外的发现门外除了有李春芳外,还有数位同在无逸殿值守的官员,全都目光如炬的盯着自己看,这眼神有些瘆人,朱平安不自主浑身一哆嗦,感觉自己就像是动物园的猴子一样,被人围着看。

    “咳咳,平安见过诸位大人,初次见面,今后还望诸位大人多多指点。”朱平安一脸懵然,继而拱手与围观的几位官员见礼。

    “好说,好说。”

    几位官员脸色有些怪的与朱平安回礼,简单寒暄介绍两句,便携手离去。

    离开后,几位官员在不远处小声的交头接耳,偶尔还向朱平安这边看两眼。

    声音很小,听不到。

    但是,朱平安会唇语,可以读到他们的对话,然后无语的笑了笑,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也不怎么样嘛,看上去还有些憨憨的。”

    “是啊,也没看出多特别啊,首辅怎么留了他那么长时间呢。”

    “看来这一届恩科成色不怎么样嘛,这小子都做了状元郎。”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自己不过是在严嵩办公房建立多留了一会,这就被人嫉妒上了。

    话说,你们嫉妒的也太草率了吧。

    我在严嵩办公房间里可是每一分每一刻都战战兢兢,严嵩和赵文华两人都是大明政治圈里摸爬打滚数十年的老戏骨,心里真实想法是绝对不会反应在面上的,别看他们面上和善,如邻家长者,谁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

    其实,他们越是笑的温和,朱平安就越战战兢兢。

    跟他们这种级别的大佬打交道,只要犯一个小错误,自己就只有GG了。

    在门外候着的李春芳笑着对朱平安解释道,“以往新赴无逸殿值守的官员,每每都是先来拜访首辅,但是大家也就盏茶左右的工夫就出来了,独子厚被首辅留了这么久。所以,大家有些好奇子厚是何方神圣。”

    尽管刚刚朱平安读唇语知晓怎么回事,但还是在听李春芳说完,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继而摇头苦笑道,“大家真是想多了,刚刚在严首辅那遇到了座师赵文华赵大人,赵大人去年是我们南直隶的提学官,又主持了乡试前的科试。所以,这才多说了会话。”

    “呵呵,子厚无需多想,他们不过一时好奇罢了。”李春芳微微笑了笑。

    朱平安想着刚刚读的唇语,勾着唇角点了点头。

    “子厚,这边是吕本吕阁老的房间,刚刚我已经进去请示过吕阁老了,子厚且进去便可。”李春芳引着朱平安往前走了数米,到了另一个办公房间前,示意朱平安进去拜访吕本吕阁老。

    朱平安向李春芳道谢,然后迈步入房间拜访吕阁老,如拜见严嵩一样,朱平安同样大礼拜见吕本。

    房间内,吕本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

    他早已年过半百,比严嵩小不了多少,头上戴着香叶冠,白发束的很整齐,不过脸上却是有了些老年斑,眼睛深陷但却深邃明亮,看上去精神矍铄。

    吕本比较有威严,不苟言笑,带着上位者的居高临下感,有些官方的接见了朱平安,问了些朱平安文笔书法、擅长何事等基本问题,送了朱平安一把折扇,很快便端茶送客了。

    朱平安识趣的告辞离开。

    朱平安这次拜访出来的比较快,不到一盏茶时间,之前嫉妒朱平安的那几位官员,见状,相视一笑,低语了起来。

    “这才对嘛,就应该是这样。”

    “嗯,我就说这小子没什么特别的嘛。”

    ......

    朱平安扫了他们一眼,无语的笑了笑。

    接下来要拜访的就是内阁中最后一位大佬了,也是前不久新晋的阁老,这个阁老朱平安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朱平安的座师——徐阶徐大人。

    朱平安进门后,尚未来得及行礼,徐阶便被徐阶亲切的拉着胳膊,按到了椅子上。

    和严嵩、赵文华的亲切不一样,严赵的亲切让人有压力,而徐阶的亲切则让人很舒服,如沫春风。

    “子厚来了,快坐下说话。嗯,喜欢喝什么茶,龙井、毛尖还是碧螺春。”徐阶微微笑着问道,

    “多谢老师。不用再麻烦了,老师喝什么,学生便喝什么。”如何敢托大让老师沏茶,朱平安笑着起身,从徐阶手里接过茶壶,感觉茶壶温热,里面尚有茶水,便给徐阶斟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倒完后,朱平安又给茶壶添了些热水,放在了茶几上。

    “子厚,刚刚去过严阁老和吕阁老那里了。”徐阶问道。

    “回老师,学生先去拜访了严阁老和吕阁老,最后才来的老师这。”朱平安点头回道。

    “嗯,严阁老和吕阁老都是内阁宿老,自不用说,无逸殿的其他官员也都是老资历,哪一个都比你经验丰富,子厚莫要自持聪明,以后要向他们多学习。”徐阶点了点头,缓缓说道。

    “学生明白。”朱平安回道。

    “嗯,你要记住了,内阁是机务重地,整个大明的方方面面都汇集到了这里。在这里,你要多看,多听,多学,多做,遇到不懂的地方就问,一直问到弄明白为止,如果其他官员回答不了,你就来找我,不要怕丢人,你还年轻,不懂很正常,不懂装懂才会惹人笑话。在这无逸殿,脑、耳、眼、口、鼻、手、脚都要勤快些,你会受益良多的。”徐阶点了点头,谆谆教诲朱平安珍惜这次值守内阁的机会。

    “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朱平安认真的点了点头,发自肺腑的向徐阶道谢,徐阶的教诲很务实,让朱平安明白了在这无逸殿值守该如何做。

    “有一点你要记住,在这里你要多看、多听、多学、多做、多问,,但是切忌要慎言。我说的,你可明白。”徐阶看着朱平安说道。

    “学生明白,沉默是金。”朱平安点头道。

    “沉默是金,呵呵,嗯,话俗理直,你明白就好。”徐阶闻言,玩味了一下沉默是金这四个字,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自己这个学生总是会让自己眼前一亮。

    无逸殿内阁首辅严嵩办公房间内,只剩下了严嵩和赵文华两人,赵文华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玉坛,玉坛很精致,雕琢成了南极仙翁模样,鹤发童颜,面目慈祥,拄着高过头顶的弯曲拐杖。坛口为南极仙翁手中捧的寿桃,用红色的绸布封着口。

    南极仙翁是古代神话传说中的老寿星,乃元始天尊座下大弟子,主寿,是长寿的象征,故而被人们所推崇。

    “义父,这是我慈城老家今年新酿的百花酒,此为头酿,我内侄星夜兼程送来。听闻义父家中的百花酒告罄,特来孝敬义父。”赵文华双手恭敬的将这一小坛百花酒献给严嵩。

    首位上端坐着的严嵩闻言,眼前不由微微一亮,接过赵文华递来的百花酒,爱不释手的端详了片刻,然后轻轻将绸布封口开启了一个缝隙。

    封口微启,玉坛内的百花酒泛起了气泡,香醇的酒香便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香醇入心,如饮仙露,让人沉醉。

    “好酒。文华,你有心了。”

    严嵩将绸布封口重新奉上,赞了一声,看向赵文华的目光又亲近了几分。

    赵文华见状,脸上露出一副咸与荣焉的模样,仿佛能得到严嵩的赞许,是他衷生莫大的荣耀似的。

    一时间。

    赵文华脑海里不由浮现二十多年前的秋天,嘉靖八年新科进士、被授刑部主事的他,首次将一埕新酿的百花酒进献给当时任国子监祭酒严嵩的场景。

    那一日,改变了他的命运。

    赵文华来自于宁波府慈溪县,骢马桥南的一个没落家族,家道中落,并不怎么富裕。

    慈溪历史悠久,是有名的“儒学重镇”、“进士摇篮”、“慈孝之乡”,文风鼎盛、人杰地灵。自唐宋至明,慈溪县先后出过5名状元、1名榜眼、3名探花、519名进士、2400多名举人,被誉为“进士之乡”。

    不过,因为赵文华家道中落,所以求学之路不是很顺畅,家族更是没有人在朝为官的。

    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无人小官坐穿。

    所以,中了进士被授为刑部主事的他,在刑部处处受排挤,不受待见。

    深谙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的他,回乡不吝家资和人情,从老家求得了一埕新酿的百花酒,怀揣着带入了京城。

    百花酒是慈城最有名的特产,制作工艺复杂而漫长。在青草春风复生草尖抽出嫩芽的时候,采摘牡丹花蕊,放置阳光通风处晒干,备存;在夏日阳光照在荷花池的时候,采摘荷花的花瓣和嫩叶,放置阴晾通风处阴干,备存;在深秋蒲公英飞舞的时候,采摘星点的银桂,放置风吹至干;在冬日落雪的时候,采摘腊梅的花蕊,待天晴时晒干,备存。另外,在四季还要采集其他数十种花蕊。集春夏秋冬四季的近百种花蕊、花瓣,放在青瓷甏内,撒上百年女儿红的酒曲,配上雨天的无根水,霜降当日的霜层,冬日的雪花,还有一年四季的竹叶露水,封存发酵,秘方调制而成。

    一年四季,只能酿制一次,产量很少。

    故而,即便在慈城,这种百花酒也是供不应求,价值不菲。

    赵文华家道中落,幸亏考中了进士,才有了些许积蓄。就这一埕新酿的百花酒,就花了赵文华近半家资,还是托了人情才得到的。

    付出总是有收获,回到京城的赵文华觅得了机会,将从家乡带来的百花酒献给了时任国子监祭酒的严嵩,备述百花酒的奇妙之处,得到了严嵩的赏识,接着又拜严嵩为义父。

    从这一日起,赵文华的人生便该改变了。

    有义父严嵩的提携,赵文华官运亨通,很快便被任命为通政使,通政使这个职务虽然品位不高,但是却十分重要,整个大明各地上奏给嘉靖帝的奏折,都会通过他的手,可谓风云际会之处。

    赵文华能力不低,又会做人,充分利用这个位置,将朝中各派势力的动向及时告知严嵩,使得严嵩可以从容应对、正确决策,赵文华也得以逐步进入了权力中心。

    当然,现在身为工部右侍郎、通政使、严党核心的他,再从慈城老家得到这百花酒就容易了,但因为百花酒酿制不易,产量不多,赵文华手中的百花酒也是有限。

    除了今日献给严嵩的这一玉坛百花酒外,赵文华怀里还有一坛这样的百花酒,不过玉坛雕琢比严嵩手里的南极仙翁坛更为精致,乃是一个龙形四耳提环玉坛,坛身上还刻着一副有名的青词对联“洛水玄龟初献瑞,阴数九,阳数九,九九八十一数,数通乎道,道合原始天尊,一诚有感;岐山丹凤双呈祥,雄鸣六,雌鸣六,六六三十六声,声闻于天,天生嘉靖皇帝,万寿无疆”,而且玉坛中的百花酒也更为香醇、滋补,赵文华一直贴身揣着

    至于为何没有一起献给严嵩,那就只有问赵文华自己了

    “文华,你觉的朱平安此人如何?”严嵩将手里的百花酒放在抽屉内,闭目养神了片刻,然后缓缓睁开眼睛扫了赵文华,缓缓问道。

    “朱平安是个聪明人。”赵文华斟酌了下,回道。

    “哦,聪明在何处?”严嵩问道。

    “他刚刚来拜见义父时,所言,所行,能看出他的敬畏,他在讨好义父。”赵文华一边给严嵩倒茶,一边说道。

    “嗯。”严嵩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又微微摇了摇头。

    “不过可惜的是,朱平安他敬畏、讨好义父有之,但却没有表态站队。当初弹劾赵大膺一案,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赵文华见状,又接着补充道。

    “年轻人,有些心气正常。”严嵩捋着胡须缓缓点了点头,“不急”

    赵文华也跟着点了点头,“义父所言甚是,只要他聪明,就不怕他不识时务。”

    “汝方才所言榜下捉婿,可是让我有些意外。”严嵩品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看着赵文华缓缓道。

    “义父,你观我上次所献东南倭患七事何如?”赵文华没有直接回答严嵩的问题,而是问他上次献给严嵩的东南倭患七事那篇奏折草稿怎么样。

    “汝所献七事,首以祭海神为言,请遣官望祭于江阴、常熟;次讼有司掩骼轻徭;次增募水军;次苏、松、常、镇民田,一夫过百亩者,重科其赋,且预征官田税三年;次募富人输财力自效,事宁论功;次遣重臣督师;次招通番旧党并海盐徒,易以忠义之名,令侦伺贼情。此七事,颇有见地,乃近年少有之佳论,我与你润色一二,汝可呈与圣上。不过,此与我方才所问,有何关联?”严嵩对赵文华所献的七事赞许有加,不过对于赵文华的不答反问,略有不喜。

    “多谢义父。义父有所不知,我所献七事,其中有三策,乃是朱平安乡试时所答《治倭策》。”赵文华解释道。

    “哦”

    严嵩闻言,有些意外的睁开了闭目养神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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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见完内阁三位大佬,朱平安又随李春芳依次拜见了几位司直内阁的高官,然后是与司直内阁的其他官员混了脸熟,一直到上午十点左右,才算安定了下来。

    朱平安分在了李春芳他们的办公房间,房间内除了李春芳外还有另外三个官员,加上朱平安一共有五个人。

    这个房间主要负责的是文书事宜,比如起草文书诏书,上献青词,分拣奏折等等。

    第一天,朱平安这个新晋内阁司直郎在无逸殿,就像是以前大四去法院实习一样,请教、观看、学习李春芳等人处理奏折、上传下达文书等事宜。

    哦,还有跑腿。

    内阁就相当于大明的政治中心,很多指令都从这里下达六部、都察院、大理寺、厂卫等机构,古代又没电话、传真、邮件等等,只能人力传达。

    朱平安今天就跑了两趟腿。

    一趟腿是到宗人府,传达嘉靖帝赐敕奖谕诸王的文书。因为诸王献银资助军饷,其中:代王朱廷埼献银五千两,汝王朱祐椁献银三千两,德王朱载墱献银一千两、战马八匹,徽王朱载(土仑)献银一千两,宁化王府辅国中尉献银一千两,以助边饷,嘉靖帝心悦嘉奖献银的诸王。

    另一趟腿是到刑部,查阅杨氏杀人案一案卷宗资料。这是一起死刑复核案件。

    我国可以说对死刑最为慎重的国家了,比如明朝现在,任何一起死刑案件,将经过州县、府、(道)、省、刑部的层层复审,最后还要经过嘉靖帝的批准,方可执行死刑。

    现在这杨氏杀人案便到嘉靖帝这里,当然嘉靖帝的事就是内阁的事,于是这一案件转入了内阁。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于是朱平安便被派去刑部查阅卷宗资料。

    到了刑部,看着满满的近十斤的案卷资料,朱平安一脸懵逼。好在刑部的一位主事让刑部的差役帮朱平安送到了西苑门口。不过,西苑进门后的路只能靠朱平安自己了。

    等朱平安抱着十斤的卷宗到了无逸殿,后背已经汗如雨下了,双手酸软无力。

    将卷宗送到指定办公房间后,朱平安返回自己座位,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了一杯凉茶,感受着凉茶在喉咙腹内流窜,就像又获得新生一样。

    “呵呵,子厚累坏了吧。”李春芳笑着问道。

    “还好,还好。”朱平安喘着粗气回道。

    “呵呵,还是年轻人好啊,刚刚我去了趟都察院,现在腿都快断了。喏,给你的,这是我们为数不多的福利了。”李春芳笑着调侃了一句,然后递给了朱平安一把折扇。

    “多谢李大人了。”朱平安看到折扇眼前一亮,向李春芳道谢后便不客气的接过折扇,唰一下打开,轻轻扇了两下,一阵凉风尾随扇至,凉爽了许多。

    片刻后,朱平安缓了过来,一边向李春芳请教,一边试着分拣起了奏折。

    蒙古俺答汗又进犯大同,麾下把都儿、辛爱犯辽东新兴堡,军情奏折四起;户工二部奏报各边军饷用银数额,报奏库银紧缺,请加赋税;宣府、大同二府发生严重饥荒,人无以为食,而以人为食,兵部上疏请量借军饷银进行救济;

    海盗汪直派部下大头目徐海、陈东、肖显、麻叶等人,勾引日本海寇一万余人,驾船一千余艘,自浙江舟山、象山县等处登岸,流劫台州、温州、宁波、绍兴,攻陷城寨,杀掳居民,浙东骚动,江南、江北同时告急……

    归结了一下,奏折上主要是三个问题,一个是北虏,一个是南倭,还有一个缺钱。

    大明现在还真是内忧外患啊,朱平安看着奏折,不由皱起了眉头……

    午后的京城,挂在天空的太阳像是着了火一样,烘烤着天地,放在院子外的水都热的烫手,地面都快冒烟了,没有一丝风,闷热的让人都喘不过气来。

    听雨轩的女主子李姝用过午膳后,用了一碗自制的冰酪,又让人去冰窖了取了几盆冰放在了卧室消暑降温,并分了包子小丫鬟、琴儿几个大丫头各一盆。

    有了冰盆降温,房间的温度比外面低了好几度,外面炙烤,屋里凉爽舒适。

    午后小憩。

    包子小丫鬟在主卧的套间值守,趁着小姐小憩,她也除了外衣,只着内衫,在榻上闭上眼睛眯了一会。

    因为昨晚套间值夜的她又失眠了,所以,这一闭上眼睛,不由的就悠然入睡了。

    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等到包子小丫鬟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外面日头已经西偏近半了,阳光也不是那么毒了。

    坏了,怎么睡过头了,小姐起来了没,今儿不是还约了二小姐她们赏荷的。

    包子小丫鬟急忙抓了一把睡乱了的头发,一骨碌从榻上坐了起来,着急的不行不行的。

    正好这时一个小丫头在客厅端着一盆冰走了进来,看到包子小丫鬟醒来了,便吃吃的笑了起来,“画儿姐姐,你可醒了。刚刚小姐看你睡的香,没让人叫你,带琴儿姐姐去后花园赏荷去了。小姐可疼你了呢,让我们不要叫你,让你多睡会,特意给你放了半天假呢。”

    啊?

    包子小丫鬟闻言,小嘴顿时合不上了,想到小姐对自己这么好,心里面甜甜的。

    就在这时,客厅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声有些絮乱,似乎步伐飘忽站不稳似的。

    然后就嗅到一股浓浓的酒气。

    接着就看到朱平安打着酒嗝,头上歪歪斜斜戴着一顶蓝纱香叶冠,脚步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

    “姑爷,今儿这么早回来了。小姐跟二小姐她们去后花园赏荷了,还没回来。”

    包子小丫鬟下意识的拉上了薄毯,遮住了自己脖颈以下,她此时只着了内衫,小脸羞的红扑扑的。

    “嗯……”

    朱平安点了点头,便往主卧走,结果才走了两步就一个趔趄,差点撞到门上。

    包子小丫鬟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姑爷喝多了,脸都喝红了,浑身都是酒味。

    “姑爷,小心……坠儿,你去小厨房给姑爷端碗解酒汤来。”包子小丫鬟也不顾自己穿着了,忙从榻上下来,扶住了朱平安,生怕朱平安撞坏了摔倒了,同时让小丫头坠儿去小厨房端解酒汤来。

    “不,不用了,我没醉,扶我去卧室躺会儿就好了。”朱平安晃了晃脑袋,大着舌头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