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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一旁的王大人、张大人等人看到朱平安追上来递上来题本后,吓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简直都惊呆了,张着嘴愣愣的站在那。

    表情跟刚刚朱平安房内的两位官员如出一辙。

    他们都是知道朱平安的,知道朱平安去稽查太仓银库去了,最近这两天一直都不在无逸殿司直。

    今天一整天朱平安都不在无逸殿,刚刚也就一杯茶不到的功夫,他们才看到朱平安从外面进来,从他们跟前经过。

    所以也只能那个时候朱平安才知道今日进献文章御览的事情,可是也就这一杯茶不到的功夫,他就写完文章了?!

    开玩笑吧?!

    这也太神速了吧,甚至比曹植七步成诗还要神速,曹植也就写了几句诗而已,那才多少字啊,可是这可是进献给嘉靖帝的文章啊,光字数都是诗词的十多倍之多。

    这点时间张大人只是收了个尾,不过是写了四句收尾的话而已,你朱平安竟然把一整篇文章都写完了!!

    一时间

    吃惊的他们目瞪口呆。

    及至现在听了李公公的话,他们才喘了一口气,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我就说嘛,他朱平安怎么可能会写的那么快呢,原来只是写了个求见圣上的折子啊,这还说得过去,折子也就是百十字,不需要什么文采,按照固定格式写上求见原因就可以了,根本就没有难度,不需要文采构思什么的。

    听说是求见折子后,王大人、张大人等人有些好笑的看向朱平安,他们上午的时候是看着浙江道御史李承华被打发出去的。

    听李公公的意思,像是刚刚朱平安已经托李公公送呈过求见折子,结果被李公公拒绝了。

    没想到,朱平安竟是想趁着他们送呈文章御览的机会,想要借坡下驴。

    如果李公公不傻的话,肯定不会答应的。

    呵呵

    看,这不又被拒绝了把。

    李公公说的对着呢,今日的确不是求见圣上的日子,还是把你的折子收回去,等改日圣上看了我们的文章,心情大好了,你再上折子求见圣上吧。

    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事情并不是像他们想的这样。

    朱平安跟个不通气的熊孩子似的,并没有听劝的收回折子,而是摇头拒绝了。

    “公公刚刚已经好言相告,平安又怎会不识好歹。不过平安这次递交的可不是求见圣上的折子,而是听闻今日圣上心情不好,平安虽不才,但作为臣子亦有为圣上分忧之责,因此特作了文章一篇,烦请公公一块送呈永寿宫御览。”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朱平安伸出手来轻轻挡住了李公公递来的折子,然后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的解释道。

    等等?!

    他刚刚说什么,他刚刚递给李公公的是今日文章的题本,不是折子?!

    王大人等人闻言诧异的张大了嘴巴,下巴张的都快咣当掉地上了。

    题本?!

    王大人、张大人等人后知后觉的看向李公公手里的“折子”,定眼一看,这哪里是什么“折子”啊,分明就是题本啊。

    求见圣上要用折子。

    呈送青词、文章等要用题本,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公文,封面都是不一样的,区别很大,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李公公伸手递给朱平安的正是题本。

    张大人眼珠子崩就瞪出来了......看到朱平安的题本,他是感受最深的,他在收尾时朱平安经过他身边回办公房间,他写了四句收尾的话,结果朱平安就把一整篇文章都写完了!

    “啊?这是文章?”

    李公公不相信的低下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折子”,然后瞬间睁大了眼睛,像是活见鬼了似的,手一个哆嗦,差点都没拿稳,这还真是题本呢,怎么回事了,怎么是题本啊。

    一切发生的如此意外和突然,李公公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不是吧。

    他今天一直在无逸殿司直了,从早上得到任务开始,无逸殿的官员基本上都是一上午构思打草稿,下午才陆陆续续有人上交文章题本送呈御览。

    即便是交的最早的也都到中午了,根本没有谁像朱平安这样写这么快的。

    也就一杯茶功夫,你就写完了?!

    你写文章,比喝茶还快还容易?!

    李公公也是在内书堂读书识字学习过的,八股文章什么的他们不怎么会,但也是了解的,诗词歌赋岁不擅长,但他们也是会做的,根本就没有见过谁写文章像朱平安这么快的。

    所以,李公公才会如此吃惊到不相信。

    呃

    该不会是朱平安骗我,为了求见圣上,故意在题本里面写求见圣上吧?!

    就不到一杯茶的功夫,你能写完文章?写一个百余字求见的折子还差不多,而且刚刚求见圣上的折子朱平安都写好了,现在只是抄写一遍而已,更简单。

    越想越有可能。

    不行,我可不能被他给用这种偷梁换柱的手段给骗了,傻傻的帮他递上去,若是被发现了,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李公公抬头看了朱平安一眼,继而低下头把手里的题本打开,开了一眼。

    并没有仔细看朱平安写的东西,只是匆匆扫了一眼题例、字数等。

    卧槽!

    还真是文章!

    三百多字的样子,并不是很长,但是一般青词、文章什么的,这个字数也足够了。

    虽然没仔细看朱平安写的文章,可是模模糊糊的也看到了甚多“佛”、“道”之类的,正是今日文章的主题。

    看到李公公怀疑的表情,以及快速打开题本查看的动作,王大人、张大人等人也马上想到了朱平安用题本写求见圣上折子的可能,而且觉的这种可能性很大。

    不过下一秒李公公说的话,让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大人还真是神速,这么短的功夫就写完了文章,真是让杂家大开眼界。朱大人如此神速,那杂家也不能扯了后腿不是,这就一并将这五份文章题本送到永寿宫去。”

    李公公从震惊中回过神后,微微笑了笑,将朱平安的题本跟王大人他们四人的题本放在一起,对朱平安等人说了一句,便转身往永寿宫的方向而去。

    “有劳公公了。”朱平安拱手道谢。

    这个时候王大人、张大人等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对着李公公的背影拱手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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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时分白昼格外长,都已经下午六点多了,外面的太阳尚未西下。

    永寿宫大殿。

    一尊四龙八卦青铜鼎燃着三支手腕粗的檀香,再加上三清像下的三个燃着檀香的小香炉,使得殿内香火鼎盛,不绝于缕,缭绕的整个宫殿都是袅袅檀烟。

    殿内摆着三张长案,长案前有十余位官员忙得不可开交,奋笔疾书,或是在看一叠题本。

    如此阳光,如此香火鼎盛,可是永寿宫内却像开着空调似的,凉飕飕的。

    冷气的源头是谁?

    显然不是殿内忙着伏案写作或审阅题本的十余位官员。

    再往里看。

    大殿内的寝殿正中摆着一张八卦垫,垫前摆着几份翻开着的题本文章,八卦垫上盘坐着一位盘坐着一位身穿青布八卦道袍,头戴混元巾,身材消瘦,面容威仪,一脸严肃的中年男子。

    这人正是嘉靖帝。

    嘉靖帝闭着眼睛,眉头紧锁,脸色很是不好,一副生人莫近的架势,感觉一股股冷气从他骨子里散发出来。

    显然冷气就是来源于这里。

    在闭目修道的嘉靖帝身旁,还跪着两个小太监,小太监手里高举着两个食盒,里面散发着阵阵香气。

    “圣上,还请用膳吧。早膳午膳您都没进,这晚餐您要是再不进,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奴才恳请圣上用一口吧......”

    黄锦跪在嘉靖帝面前,冒死进谏道,脸上满是担忧和焦虑。

    “黄伴,撤下去吧,朕无恙,也没有胃口。”

    嘉靖帝睁开眼睛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然后继续闭上眼睛掐着手印打坐了起来。

    跪举食盒两个小太监不知该怎么办,黄锦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让两个小太监把食盒撤了下去。

    “圣上又没进膳吗?”

    外殿中忙碌的严嵩看到小太监端着食盒走了出来,不由放下手中的毛笔,一脸着急的上前问道。

    “圣上说没有胃口。”两个小太监低着头回道。

    唉……

    严嵩叹了口气,担忧的望向寝宫的方向,然后将目光转移向大殿内忙碌的大臣们,在严嵩的目光下,大殿内忙碌的大臣们更加上心了起来。

    任重而道远啊。

    嘉靖帝又未进膳,说明心情还是很差,这也说明,他们刚刚进献的文章,并没有让嘉靖帝满意。

    大殿内的气氛不由又压抑了几分。

    “华亭,你的文章做的如何了?”严嵩慢慢踱步到徐阶跟前,轻声问道。

    “上一篇做完,这第二篇正要收尾,还需盏茶时间。”徐阶抬头回道。

    “子实,你呢?”

    严嵩点了点头,又问下首坐着的李春芳。

    李春芳起身,恭敬的回道,“回阁老,下官这第二篇就要做完了。”

    “好。”

    严嵩很欣慰的点了点头,在这一桌坐着的都是大明最好的几个笔杆了。

    如果袁炜没有去边关巡查的话就更好了……这个时候严嵩想到了袁炜,袁炜虽然傲气了些,但是对自己还是恭敬的很,又与东楼交好,如果袁炜没有去边关巡查的话,以这小子的笔力,这一日功夫至少能做三篇佳作。

    自己老了,才思不如以往了,今日呕尽心血也才写了一篇,比之徐阶等人的文章,还是差了一些。

    不过好的是,下午的时候已经着人通知东楼了,想必很快东楼就能着人将写好的文章送来了。

    严嵩问完这一桌伏案写作的官员后,又踱步到另一张长案前。

    这一桌长案上摆了数十个题本,有三位官员正在仔细的翻阅桌上的数十个题本。

    “景卿,今日下午外间送来的文章题本,可有佳作?”严嵩走到鄢懋卿跟前问道。

    鄢懋卿听到严嵩的话,便要起身行礼,严嵩微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鄢懋卿坐着回话就好。

    鄢懋卿是严嵩的老部下了,事严嵩如事父,不,是比对亲爹更孝顺,所以外界也多有鄢懋卿是严嵩干儿子的说法。

    “阁老站着,懋卿怎好意思坐着。下午的文章题本,我都认真仔细翻阅了数遍,写得好的倒有几个,可是称的上佳作的却是寥寥无几。这几本便是难得写的好的。”即便严嵩示意鄢懋卿坐着回话就好,可鄢懋卿也还是起身恭敬又不失熟络的回话,说着将桌上摆着的三本题本递给了严嵩。

    严嵩点了点头,接过三本题本,随手翻开了最上面一本,翻阅了起来:

    “世人尝以佛道相提并论,余一笑一蔽之。佛家修性不修命,修来世不修今生,空谈业力福报,奈何大盛?乃佛家显扬,陷入世俗横流,佛门愚徒多为此蒙蔽。须知“绕君聪敏过颜敏,不遇真师莫强猜”的道理。

    ……

    余作此文,岂好辩哉?岂争高下?止为助谜团中人解困而已!”

    “景卿,你做的不错。”

    看完这一篇文章题本,严嵩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称赞了鄢懋卿一句。

    这一篇文章写的不落窠臼,虽然文笔比不过李春芳等人,但是就整篇文章而言,也丝毫不落下风。

    可见鄢懋卿是用心挑选了的。

    在严嵩即将翻阅下一本的时候,殿外进来了一位小太监,看到这位小太监后,严嵩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将手里的三本文章题本递给了鄢懋卿,又勉励了几句。

    勉励鄢懋卿后,严嵩便向着小太监走去,小太监背对着众人,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本题本交给了严嵩。

    吾儿的文章终于到了。

    严嵩接过题本,满意的点了点头,从袖子取出一个鼓囊囊的锦囊塞到了小太监手中。

    小太监推让了一下便收了起来。

    严嵩温和的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返回座上去了,急着把严世蕃捉刀的文章,重新抄写一遍。

    这个送严世蕃捉刀文章的小太监刚退出殿外,便又有一个小太监手里抱着五本文章题本走了进来,正是在无逸殿司直的李公公。

    “无逸壂的大人们又进献了五篇文章。”李公公走进殿内,禀告道。

    “有劳李公公了。”

    鄢懋卿上前向李公公道谢,接过了题本,他负责筛选无逸殿司直官员进献的文章,无逸殿进献来的文章都要先经过他的手,选出佳作,然后交给严嵩过目,再由严嵩决定是否进献给嘉靖帝御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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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鄢懋卿将这四本题本取来后,随后放在了桌上,今天下午进献的文章,他尚有五本没有看完呢,等看完了下午进献的题本,再看这傍晚的五本也不迟。

    仔细翻阅了下午剩余五本中的三本后,鄢懋卿不由摇了摇头。

    这三本里面没有一篇可看的,要么是文笔一般,要么是文章题意一般,要么就是老生常谈的佛道之辩,总之都太过普通了。

    翻开第四本时,鄢懋卿也没报太大希望,看了数秒后,果然刚刚没有报希望是对的,这篇文章文笔虽然出彩,可是题意一般,内容也什么出彩的地方。

    在鄢懋卿动手审阅第五本题本的时候,那边座位上严嵩已经快抄写完了。

    严嵩浸**法六七十年了,速度和质量早就能一同兼顾了。

    一边抄写,严嵩一边点头不已。

    严世蕃捉刀的这篇《老子化胡论》,让严嵩几乎拍案叫绝,不愧是我麒麟儿,这文章写得真是妙极,妙极。

    老子是道家学派创始人,姓李名耳,字伯阳,在历史上真有其人,著有《道德经》一书,是道家的无上经典,后来老子的学说被老庄进一步发扬,是道教宗师。

    据《史记》记载,老子在函谷关前著了五千言的《道德经》一书后,便西出函谷关,从此便杳无踪迹了。

    严世蕃就是从这里入手,进一步延伸发展,他在文章中说老子骑青牛西出函关,并非不知所终,其实是到了身毒国(古代对印度的称呼),到了身毒国后,老子就化身成了身毒国的释迦牟尼佛,即老子入夷狄而为浮屠。

    最后又化用孔子请教老子之典故,借用《道德经》之语总结说:道深沉矣似海,高大矣似山,遍布环宇矣而无处不在,周流不息矣而无物不至,求之而不可得,论之而不可及也!道者,生育天地而不衰败、资助万物而不匮乏者也;天得之而高,地得之而厚,日月得之而行,四时得之而序,万物得之而形。

    立意新奇,遵道抑佛,让严嵩悦之便大喜,抄写起来也是飞速,很快便抄写完了。

    严嵩抄写完后又看了一遍,忍不住捋着胡须点头不已。

    这时徐阶和李春芳的文章也都写完了,将他们写好的文章题本交给严嵩审阅。

    “阁老,奇文共赏之,可莫敝帚自珍才是。”徐阶笑着来到严嵩跟前,拱手行礼后,笑眯眯的伸出了手。

    “呵呵,华亭你呀......拿去便是。”严嵩摇头笑了笑,将手里写好的题本递给了徐阶。

    徐阶笑着双手接过题本,便看了起来,看了两眼后,徐阶便浑身一震,继而睁大了眼睛,像是沙漠中疲惫不堪的迷途者发现了绿洲一样,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如饥似渴的沉浸在文章之中。

    严嵩见状,捋着胡须,嘴角微笑不已。

    “阁老此作,乃良药也!!!”徐阶看完后,忍不住感叹出声,一副激动不已的模样。

    “华亭,言过了,言过了。”严嵩谦虚的笑着摇了摇头。

    “阁老过谦了,有阁老此作,圣上之病可愈矣。”徐阶对严嵩的文章推崇不已。

    李春芳好奇之下也凑近前来,徐阶将严嵩的题本交给李春芳,李春芳恭敬的接了过来。

    “扬葩振藻,璧坐玑驰,严阁老此作,芳自愧不如。正如徐阁老所言,此作乃良药也,圣上观之,定然好转。”李春芳看后也是推崇备至。

    严嵩将徐阶和李春芳写的题本也看了一遍,边看边忍不住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两人之作比之自己的稍有不如,但是也是今天难得一见的佳作了。

    想到现在都一整天了,嘉靖帝还滴水未进,还是快些把写好的佳作进献给嘉靖帝御览的好,也让圣上心情好些,用些膳食。

    “景卿,你那选了几篇佳作了,一并拿来送呈圣上御览。”严嵩将三本题本放在一起,又看向鄢懋卿问道。

    鄢懋卿已经看完下午剩余的五本题本了,没有一篇好的文章,此时正在打开刚刚小太监傍晚送来的题本。

    才拿起傍晚的五本题本最上面一本,尚未翻看就听到了严嵩的问话。

    “阁老稍等,马上就来。”

    鄢懋卿说着就要放下手中的这本题本,准备将刚刚选好的三本题本交给严嵩。

    不过正当鄢懋卿要放下手中题本的时候,题本上标注的名字一下子映入了眼中。

    翰林院侍读、无逸殿司直郎——朱平安!!!

    这本题本竟然是朱平安!

    这让鄢懋卿吃了一惊,因为他知道最近朱平安正在稽查太仓银库,而且也知道负责稽查太仓的就剩下朱平安一人了,这小子不是在稽查太仓吗,怎么跑来这里凑热闹了。

    听说朱平安给圣上送过几首开胃的打油诗,什么“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之类的,以偏锋取胜,得到过圣上的赞许。

    另外听说朱平安这小子的青词也颇有灵性,帮助徐阶改过一句“化虎为龙”,似的徐阶得到圣上的赞许。

    呵呵。

    现在朱平安也来凑个热闹,没想到这小子挺会钻营的啊,以前还真是小瞧你了。

    呵呵

    不过可惜,可惜啊,这次无逸殿的文章题本由我负责筛选,我怎么可能会推荐你的题本。

    肯定不会让你如愿啊。

    想到这,鄢懋卿看也没看,就把朱平安写的题本,随手给丢到桌上去了。

    像扔垃圾一样,丢在了桌上。

    哗啦

    题本被丢在桌上,惯性滑行了十多厘米,从中间翻开了。

    丢了朱平安的题本,鄢懋卿起身将筛选出来的三篇佳作题本拿起来,准备交给严嵩。

    就在他正准备转身的一瞬间,蓦然发现朱平安的题本翻开的那一页,看到了最上面一行字“佛前一跪三千年”。

    佛前一跪三千年!

    呵呵

    这小子是猪吧。

    圣上今日为何心情不佳,你还写佛前一跪三千年,呵呵......

    鄢懋卿看了这一句,就改了主意,随手将朱平安的题本拿来,放在了三本佳作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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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鄢懋卿将朱平安的题本混在三本佳作中间,转身将四本题本一同递交给了严嵩。

    呵呵

    佛前一跪三千年......既然你这么想出风头,那我就成全你,让圣上看看你的“佳作”。

    如此一篇颂佛佳作,想必圣上看后定会对其作者——朱平安火冒三丈!想到朱平安想出风头不成反被训斥时,鄢懋卿嘴角就不由露了一抹笑容。

    鄢懋卿不喜朱平安是有多重原因的,当初会试时,严世蕃提前打过招呼,鄢懋卿也想将严嵩小舅子的儿子——欧阳子士点为会元,好在严阁老面前也好有进身之阶,结果朱平安半道子杀出,夺走了会元不说,还夺走了状元,害的鄢懋卿不好向严嵩、严世蕃交代,总理两浙、两淮、长芦、河东四盐的差事也没了下文。

    要知道自己盯着盐政这个肥差好几年了,去年多好的机会啊,结果被朱平安这颗老鼠屎硬生生给搅黄了。

    还有朱平安对自己这个座师很不尊敬,过年过节的孝敬也少的可怜。

    另外朱平安上次的奏折事件,也让鄢懋卿很是不满。

    当然,还有一个直接原因,那就是太仓银库。鄢懋卿跟太仓银库的关系可不一般,鄢懋卿这人非常爱财,四年前趁太仓银库官员换届的机会,通过严世蕃打招呼,把他的堂弟--赵鼎天安排进了太仓银库做郎中,也把他老家的三个子侄安排到了太仓银库做库兵。

    通过这层关系,每年从太仓捞的好处,让鄢懋卿的收入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对于鄢懋卿莱说,太仓就是一只下金蛋的鸡,可不能出什么乱子。

    现在太仓银库稽查使就剩朱平安一个人了,虽然鄢懋卿也不认为朱平安能稽查出什么来,可是多上一层保险总是好的。

    如果这个时候朱平安获罪于圣上,呵呵,那他朱平安更没有精力管什么太仓了。

    如此,太仓也就万无一失了。

    所以说,鄢懋卿才会将朱平安的“颂佛”的题本,夹在了佳作中间。

    至于自己会不会因为推荐朱平安的题本而被连累,呵呵,这一点是不用担心的,自己早就考虑清楚了。

    一方面,有了朱平安题本的衬托,才会更显的其他题本的好来。刚刚鄢懋卿也注意到严世蕃捉刀的文章通过小太监送到了严嵩的手中。想必,有了朱平安这本题本的衬托,严阁老的大作会更加出彩。到时候,严阁老也不会怪自己自作主张。

    另一方面,圣上上午交代过,广开言路,不拘好坏,所有题本一律送呈御览。严阁老之所以令自己筛选题本,是为了筛选出好题本,先把好的给圣上御览,目的是为了让圣上心情快些好转,等到圣上心情好了,再把剩余题本送呈御览,至于剩余题本质量好坏,以及圣上看不看,那就无关紧要了。

    因此,鄢懋卿一点也不担心。

    鄢懋卿将四本题本交给严嵩后,严嵩看也没看就收了起来。刚刚他看了鄢懋卿选出来的一份题本,文章写得很不错,所以对鄢懋卿筛选的题本都很放心。

    严嵩将鄢懋卿递来的四本题本,放在了他的、徐阶、李春芳以及另外一份题本的下面,一起交给了一位小太监,由其送到寝殿嘉靖帝那。

    鄢懋卿目送小太监抱着题本走进寝殿,想到朱平安即将面临的结局,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

    在接下来的时间,鄢懋卿一边继续筛选题本,一边支着耳朵密切关注着内殿的动静。

    小太监抱着题本刚走进寝殿,黄锦便快步走来,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了题本。

    “满天诸神啊,求求你们,保佑这批的题本争点气啊......”

    黄锦一边抱着题本走向嘉靖帝,一边心里面默默向天祈祷不已,可千万别再让人失望了,圣上已经一整天滴水未进了,要是再不进膳,这身体可扛不住啊。

    “圣上,这是外殿送来的题本,还请圣上御览。”黄锦走到大作的嘉靖帝跟前,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题本禀报道。

    闭目修炼的嘉靖帝闻言,微微睁开了眼睛,低头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放哪里吧”。

    这一天外殿共进了四批文章题本,嘉靖帝也都一一看了,看一本失望一本,这一天失望的次数太多了,所以这次看到进献的题本后也没有太多表情。

    “圣上,这最上面两份分别是严大人和徐大人的新作......”黄锦毕竟是跟在嘉靖帝身边几十年了,嘉靖帝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因此,特意提了一句引起嘉靖帝兴趣的话。

    黄锦成功了。

    嘉靖帝听了黄锦的话后,略有几分诧异,进而总算有了几分兴趣,这一天看的文章题本,也就是严嵩、徐阶等人作的能看得下去,听到他们又作了一篇,嘉靖帝总算是有了几分兴趣,“哦,惟中和子升又作了一篇啊,姑且看一看吧。”

    嘉靖帝伸手从黄锦手上取了上面的四本,留了下面的四本,挥了挥宽大的袖子道,“嗯,剩下的,黄伴你且替朕先看一看。”

    “奴才遵命,这下奴才有眼福了。”黄锦跪着道谢,一脸咸与荣焉。

    “你呀......”嘉靖帝看了黄锦一眼,摇了摇头,然后翻看严嵩的文章题本看了起来。

    “嗯?”

    看了一眼,嘉靖帝不由嗯了一声,脸上也多了几分健康的血色。

    听到嘉靖帝疑问的嗯声,黄锦心里一慌,手上的题本都晃了一下,抬头担忧不已的看向嘉靖帝。

    “呵呵,惟中这篇文章倒是独辟蹊径......”嘉靖帝一边翻阅严嵩的题本,一边点评道。

    圣上笑了?!

    黄锦抬头看到嘉靖帝嘴角的弧度后,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连连揉了揉眼睛,确认是嘉靖帝笑了笑,黄锦心里面笼罩了一整天的乌云终于错开了一丝缝隙,露出了一米阳光。

    皇上真的笑了!!

    严大人,我的严阁老啊,你这次真是立大功了(⊙  o  ⊙)!!没有辜负圣上对你的宠信啊。

    黄锦在心里面给严嵩点了一万个赞。

    漫天诸神呐。

    您们终于显灵了,奴才我待会就给你们磕头上香还愿。

    看到嘉靖帝嘴角的弧度,黄锦觉的幸福无比,自己心里面盼这一幕已经盘了一整天了,现在终于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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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笑了,黄锦感觉整个寝宫都亮了,总是雨过天晴了。

    严阁老不愧是严阁老,圣上这才看了两眼就有了笑容,那圣上再多看一会岂不是心情大好。

    黄锦一边希望满满的想着,一边低头翻着手里的题本文章,期望自己也能看到一分佳作,让圣上的心情更好一些。

    咦?小朱大人也进献了文章?

    黄锦展开手里的四本题本,忽然发现手中第三本题本的署名是翰林院侍读、无逸殿司直郎——朱平安,想到朱平安写的青词还有进献的那些让人食欲打开的诗词,不由来了兴趣。

    这小子是个有才有趣的,想必这次进献的文章,也与他人的不一样。

    想到这,黄锦也没有看前两本,直接打开了第三本朱平安的文章题本。

    如果朱平安写的颇佳的话,自己也不介意助他一阵青云风。

    满怀着希望,黄锦打开了朱平安的题本,映入眼前的便是朱平安文章的第一句:

    佛前一跪三千年!!!

    “咳咳......”

    只是看了这一句,黄锦便惊骇失色,一个没忍住失态的咳嗽了一声,手里的题本猛然合上,一脸的目瞪口呆。

    我的天啊!

    佛前一跪三千年?!这真是朱平安写的吗?不是别人陷害他,故意以他的名字提交的?

    黄锦低头看了一眼封面上的字,这字体就是朱平安的字,朱平安的字很好,可以说是所有大臣里字体最好的那一小拨人了,黄锦印象很深刻,不会认错的。

    可是?

    佛前一跪三千年?!朱平安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黄锦一脸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黄锦刚刚吃惊的咳嗽,以及目瞪口呆的表情,引起了嘉靖帝的注意。

    “嗯?怎么了?”

    嘉靖帝转头看了一眼黄锦,好奇问道。

    “没,没什么?”黄锦一边摇着头,将手里朱平安的题本合的紧紧的,混在了四本题本中间,一边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努力掩饰住刚才的失态。

    “给朕看看,是什么文章让我的黄伴如此激动。”嘉靖帝微微眯了眯眼睛,向着黄锦伸出了右手。

    我的小朱大人呐,你知不知道啊,你可是闯了大祸了呀,圣上还不容易心情好了一些,你这劳什子佛前一跪三千年,若是被圣上瞧见了,岂不是严阁老的佳作都前功尽弃了。

    黄锦现在进退维谷、左右为难,若是给圣上吧,怕圣上看了朱平安的佛前一跪三千年,再给气坏了;可若是不给吧,须知道皇上金口玉言,若是不从,那可就犯了欺君之罪。

    既不能给,又不能不给......

    于是黄锦动了一个心眼,取出题本的第二本,双手恭敬的递给嘉靖帝。

    “第三本。”

    嘉靖没有接,看着黄锦悠悠的说了一声。

    “哦,你看奴才,真是蠢笨,连题本都拿错了......”黄锦虚打了自己下巴一下告罪道,然后悻悻的将第三本朱平安的题本再一次双手恭敬的递给嘉靖帝。

    嘉靖帝接过题本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黄锦,并没有点破黄锦的小心思。

    黄锦的后背却唰一下子,密密麻麻,出了一层冷汗。

    一方面是嘉靖帝的眼神所带来的,另一方面则是后怕朱平安的文章,开头就是佛前一跪三千年,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呢。

    民间百姓家家弥勒佛、户户观世音,就已经让圣上一整天心情不好、滴水不进了!你这个饱读圣贤诗书的状元郎还佛前一跪三千年......

    唉~

    皇上看后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呢……

    想到这,黄锦便跪立不安,浑身每一个细胞都绷得紧紧的,在心里暗暗做好下一秒就黑云翻滚、狂风骤雨的准备。

    哗啦

    翻开题本的声音响起。

    跪坐在嘉靖帝跟前的黄锦耳朵支了起来,知道嘉靖帝翻开朱平安的题本了,于是乎心跳控制不住的加速,血液也跟安了水泵似的流的特别快,紧张的呼吸都停了下来。

    “嗯?”

    下一秒,嘉靖帝带有浓厚鼻音的嗯声,差点没让黄锦的心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暴风雨要来了啊。

    唉!

    我的小朱大人呢,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呀,明知道圣上因为佛众道教寡而黯然伤神,怎么还写劳什子的佛前一跪三千年呢,你看看,圣上现在……

    黄锦心里对朱平安是一万个埋怨,现在唯有希望圣上生了一天气后,这会没那么大气了。

    在嘉靖帝带着浓厚鼻音的“嗯”声后,黄锦的心一直是在嗓子眼的位置,胆战心惊的颤栗着。

    寝殿内安静了大约一秒后。

    “呵呵……”

    嘉靖帝一声呵呵轻笑在黄锦耳边再一次响起。

    跪坐一旁的黄锦听了嘉靖帝的这一声呵呵后,嗓子眼里的心都要彻底跳出来了,顿时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从心尖一直凉到了脚尖。

    我的天啊!

    圣上都被气笑了!!!

    乐极会生悲,气极会反笑,在黄锦看来就是这样的,嘉靖帝都生气到笑的地步了。

    由此可见,朱平安文章里写的得有多么的不堪啊!多么的让嘉靖帝生气啊!

    在黄锦印象中,嘉靖帝气急反笑的时候并不多。圣上登基时,杨廷和等老臣要礼部用太子的礼仪迎接,那是一次;三年半的大礼仪之争时,也有过一两次;再往后,嘉靖帝皇位稳固后,基本上就没谁敢惹圣上生那么大气了,印象中,除二十年前在无逸壂柱子上刻了“徐阶小人永不叙用”那次外,几乎就没有了。

    没想到,现在又有了一次……

    黄锦觉的自己的心脏已经不够用了,又在心里面暗暗埋怨了朱平安一次。

    接下来的时间内。

    黄锦听到了嘉靖帝两次呵呵,一次摇头嗤笑……

    天知道,黄锦听到这些笑声时,心里经受了怎样的冲击,在嘉靖帝最后一声摇头嗤笑时,黄锦感觉头顶像是炸了个响雷,耳朵里哄了一声,整个人似乎没了骨头似的,几乎瘫软在地上。

    我的小朱大人呢,你可是闯了大祸了啊,瞧瞧,圣上都被你给气成什么样子了……

    从他服侍嘉靖帝以来,从来没有见过嘉靖帝气急反笑到这种程度,以前也就呵呵一声就发脾气了,现在呢,这都气笑多少次了!



    从天堂到地狱有多长时间?对黄锦来说,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刚刚嘉靖帝看严嵩的题本时轻笑了一声,黄锦觉的雨过天晴、世界如此美妙;可是现在,嘉靖帝看朱平安的题本上,笑了这三声,却让黄锦如坠地狱。

    黄锦在战战兢兢等待狂风暴雨降临的时候,心里面对朱平安的埋怨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自己真是瞎了眼,亏自己当初还那么看好朱平安这小子呢。

    现在黄锦恨不得打开朱平安的脑袋,看看朱平安当时怎么想的,怎么会给圣上进献佛前一跪三千年这种文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自从圣上摇头嗤笑后,寝殿内安静了下来,战战兢兢等待狂风暴雨的黄锦,一秒颤栗过一秒……

    曾经有个故事,说楼上楼下住两人,楼下人每夜都要听到楼上人脱靴子的声音才能安然入睡,有一天晚上,楼人的人只听到一只靴子掉地上的声音,结果一夜无眠,因为他一整晚都在等第二只靴子掉地上的声音。

    此时的黄锦就像楼下那个等着靴子掉地的人。

    大约又过了数秒时间。

    终于。

    黄锦一直等待的第二只靴子落地了。

    “朱平安这小子,胆子够大啊……”嘉靖帝悠悠的一句话,从黄锦头顶上传来。

    听了嘉靖帝话,黄锦心里面一万个赞成,可不是嘛,能写出“佛前一跪三千年”的朱平安何止是胆大,简直是狗胆包天!!

    接下来

    定然就是嘉靖帝的狂风暴雨了吧,就是不知道朱平安能不能够承受住天子一怒了。

    熟知嘉靖帝性格的黄锦,如是想到。

    不过,接下来事情有些出乎黄锦的预料,并没有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朱平安小子前面写的还行,后面戾气太重了些,不过毕竟年少轻狂,血气方刚,以后还需多多打磨一番或勘造就……”

    嘉靖帝笑骂了一声,将手中朱平安的题本递给黄锦,整个人精神百倍,一扫上下午萎靡不振之阴霾。

    写的还行?

    以后还需多多打磨一番?

    等等

    圣上你确定你看的是朱平安的文章题本?!佛前一跪三千年,这也叫写的还行?他都佛前一跪三千年了,您这要是再多多打磨一番,那他岂不是要佛前一跪三万年了?!

    黄锦听了嘉靖帝的话,顿时一头的雾水,满脑子的不可思议,仿佛头顶有一群乌鸦飞过……甚至都在怀疑嘉靖帝是不是被朱平安的文章给气糊涂了。

    朱平安佛前一跪三千年,没道理能得到圣上“写的还行”、“多多打磨”、“或勘造就”的评语啊。

    所以,在接过嘉靖帝递来的题本的时候,黄锦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嘉靖帝。

    呃?

    怎么回事?!

    映入黄锦眼中的,赫然是面带微笑、精神百倍、神采奕奕的嘉靖帝,完全不见了上午、下午时的萎靡不振和暮气沉沉,一下子变的生龙活虎了起来。

    黄锦完全惊呆了,这一幕太过匪夷所思了,以至于黄锦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刚圣上看严嵩的题本时,嘴角不过有一丝弧度而已,脸上的阴霾尚存,只是多了一丝健康的血色而已;可是现在呢,圣上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嘴角老大的弧度,阴霾荡然无存,神采奕奕、精神百倍不止。

    难道说圣上像三国曹操那样?

    三国时期,曹操患头风病,在病情发作的时候读到了陈琳骂了他祖宗三代的讨贼檄文,让曹操感觉被骂的毛骨悚然,惊出一身冷汗,吃药针灸都不管的头风病,竟然一下子大好了,忍不住一跃而起,欣然谓之左右曰:“此愈我病。”。

    难道说朱平安的文章题本也有此功效,圣上气到极致,竟气的浑身通透了?!

    可是,看圣上发自内心的微笑,还有满脸的神采奕奕,并不像是被气愈啊。

    以黄锦对嘉靖帝的了解,嘉靖帝并不是曹操那样的人,嘉靖帝生气时可是连皇后都打。

    更别说小小的朱平安了。

    尤其是圣上这些年服食丹药后,脾气更是比以前暴躁的多。

    这不正常!

    非常不正常!!!

    带着满满的疑惑,黄锦更是拿出了比以往百倍的谨慎小心,双手恭敬的从嘉靖帝手中接过了朱平安的题本,缓缓的翻开了题本,翻开题本时,黄锦的手还忍不住的颤抖。

    “佛前一跪三千年......”

    题本的第一句赫然便是黄锦刚刚看到的第一句,黄锦看到这一句的时候,心又忍不住的提到了嗓子眼上。

    “未见我佛心生怜......”

    嗯?

    看到第二句的时候,黄锦提到嗓子眼的心缓缓的往下落了几分,这一句就有了转折的意味了,心中稍微定了一份,黄锦将目光再往下看去。

    “莫是尘埃遮佛眼,原是未献香火钱。”

    看到这一句的时候,黄锦的心就彻底放回肚子里了,这一句就彻底来了一个大转折,亮明了朱平安抑佛的观点,欲抑先扬,朱平安这小子这一手用的很突然,先把佛教抬得很高,然后重重的摔下来,所谓抬得越高,摔得越重。

    呵呵

    朱平安这小子,真是该打,早这样写多好,害的杂家白白担惊受怕了这么久!

    “佛若不贪,为何要世人供奉?佛不爱慕虚荣,为何要世人跪拜?”

    再看到这一句的时候,黄锦都忍不住想要大声为朱平安叫一声好了,这句话说得真的太好了,不愧是状元郎啊,眼光独到,视角犀利,执笔如执刀剑,直至要害。

    说得太对了,如果佛不贪的话,为什么要让世人供奉呢,让人出香火钱,还要塑金身!如果佛不爱慕虚荣的话,为什么要让人跪拜他呢。

    自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这首神童诗,还真是符合朱平安这小子呢。

    以前黄锦对古人说文人笔如刀这句话的感触还不是很深,可是看到这里,黄锦觉的古人说的太对了。文人的笔真是如刀啊,而且比刀还要厉害多了。



    “我心有佛,佛却无我。受尽世间苦难,问佛。佛说:一切皆有定数。我笑:既然帮不到我,我拜你何用?”

    看到这一句,黄锦仿佛看到了一个误入佛教的少年,与佛辩禅,迷途知返,摇头轻蔑一笑,拍拍身上的尘土,从蒲团上昂然起身,仰天大笑出门去,从此佛教是路人。

    “佛曰普度众生,可没见过渡了谁。道曰独善其身,可偏偏苦难时出手相助。乱世之年,佛:封闭山门不问世事。道:率众出山悬壶济世。太平盛世,佛:普度众生度化世人。道:归隐山林,参悟道法。”

    读到这里,黄锦脸上忍不住露出激动不已的神色,一口“大善”在喉咙里忍不住就要脱口而出,这写的太好了,真是让人胸中长出一口闷气。

    爽!

    看的人心里爽的不行!

    这一部分一开始便将佛道两教做了对比,佛说普度众生,结果谁也没渡,而道说独善其身,却偏偏在人们困难时出手相助。这一对比,就点出了佛说的舌灿莲花,结果没有行动,而道说的少,却做得多,这么对比之后,佛道好坏自分。

    后面,朱平安又进一步做了对比,在相同的时间场合下,佛道两教的不同做法。乱世的时候,佛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道教出山悬壶济世;太平盛世的时候,佛教却又跳出来了普度众生、窃取盛世果实,道教却是深藏功与名,归隐山林了。

    如此一番对比,道教的高风亮节一下子彰显了出来,同时佛教的丑陋虚伪面目也被揭露的一干二净。

    朱平安这小子还真不愧是状元郎,这文笔简直是绝了。

    怪不得圣上看后一扫阴霾,神采奕奕、精神百倍了起来。

    这是一篇绝世佳作,更是一篇治病良药,一下子就治好了圣上的心病。

    “邦外异教腐人心,圈钱粮。当诛!不见佛渡人,只见佛镀金。当灭!不见和尚吃斋念经,只见秃驴穿金戴银。当杀!呔!你这秃驴还敢在道爷的道场妖言惑众,传邦外异教之邪法。当真以为我华夏无人否!看道爷推了你的庙院,砸烂金身!还我华夏一个朗朗乾坤!”

    把剩下的这部分一口气看完,黄锦总算明白圣上那句“前面写的还行,后面戾气太重了些”是什么意思了。

    这一部分看完,是觉得戾气重了些,就跟一个愤青熊孩子热血上头了似的,但是......

    但是黄锦心里面百分之一百的肯定,圣上嘴上是批评朱平安,心里面肯定不知道怎么赞赏朱平安呢。

    是的

    朱平安这一部分是戾气重了些,没了儒雅风度,跟泼妇骂街似的,跟地痞流氓似的,又骂又喊打的,不讲道理了起来。

    但是

    这个时候嘉靖帝就是吃这一口。

    举个例子,比如你媳妇在她单位跟同事花花发生矛盾了,回到家里生闷气,当你下班回家知道这个事情之后,你应该怎么做?

    A:像一个裁判一样,厘清双方责任,跟你媳妇分析事情讲道理。

    B:想都不想就站在媳妇身边,“你们单位花花傻逼吧,什么玩意吗,我媳妇脾气这么好这么温柔,竟然跟我媳妇生气,忒不是东西了,等着,明儿我就上她单位让她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如果你选A的话,很好,你是一个理性的人,讲道理的人,分得清是非的人......但是,又有什么卵用呢。你媳妇生气了,受伤了,这个时候她需要的绝对不会是一个理性的裁判!如果你选了A,你的下场绝对是睡沙发。

    B选项看似粗鲁、不讲理,又是骂女人,又是扬言要打女人的,但是女人这时候需要的就是这样,不管她有理也好,无理也好,她就是需要你旗帜鲜明的站在她身边。你选了B,或许她嘴上会骂你“粗鲁,野蛮人,就会挥拳头”,但她心里面肯定像吃了蜜一样甜,气也会很快消了,肯定也不会让你真去单位教训花花的。

    女生生气的时候,不要讲理,讲不通的,要哄,等她气消了,冷静了,再讲道理也不迟。

    嘉靖帝现在就是如此,虽然嘴上说朱平安戾气太重还需打磨什么的,但朱平安如此旗帜鲜明的贬佛崇道,肯定在嘉靖帝心里面留下了一个非常深刻印象,被嘉靖帝引为自己人。

    朱平安文章上半部分文采与逻辑俱佳,下半部分文采少了,泼妇似的,对佛又是喊骂又是喊打的,看似是十足的败笔,但是在黄锦看来,朱平安这一步棋走的实在是太妙了,妙不可言,是这篇文章的点睛之笔。

    黄锦了解嘉靖帝,知道嘉靖帝对道教的感情。

    嘉靖帝出生在湖广安陆州兴王府,位于荆楚,是道教的核心区域。嘉靖帝的父王、母后就是道教的忠实信徒。嘉靖帝有兄弟姐妹四人,但是只有嘉靖帝这个小儿子存活了,其他兄弟姐妹都早夭了。嘉靖帝的父王为了保住嘉靖帝,年年都带年幼的嘉靖帝去武当山祭拜玄武神,道教在嘉靖帝心里烙下了深深的痕迹。而在嘉靖帝十五岁祭拜玄武神的第二日,他的堂兄明武宗朱厚照无嗣驾崩,他收到了京城让他继位登基的消息。

    在嘉靖帝看来,如果不是道教玄武神保佑,自己怎么可能从藩王一夜之间变成皇位继承人呢?

    所以,嘉靖帝的道教的不解之缘,早就解不开了。嘉靖帝崇道禁佛的态度,自小就烙在他心里了。

    当然

    作为皇帝,嘉靖帝可以有崇道禁佛态度,可以有这个行动,但是不能旗帜鲜明的说出来。

    因为,明君就要有明君的气度。

    但是朱平安这么对佛教喊打喊杀的,一下子就说到了嘉靖帝心坎上,说出了嘉靖帝一直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嘉靖帝又怎能不一扫阴霾、神采奕奕、精神百倍呢。

    所以说,黄锦才会认为朱平安看似败笔的下半部分,实则是一步妙棋,是这篇文章的点睛之笔,也是祛除嘉靖帝心病的一味关键良药。



    日薄西山了,夕阳像怀春的泼辣少女在转角处见到了心仪的情郎,一下子收起了刺目光芒,把自己藏在了宫墙外,只露出了半张羞的通红的脸蛋,难得的温柔了起来。

    坐落在西苑的万寿宫,房顶是一片片的琉璃瓦,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浮光跃金,远远的望去,像是镶嵌在金色海洋中一样。

    虽然此时正值夕阳黄昏,但是光线还算亮堂,不过万寿宫外殿内却已经点了数个精美的八角吉祥如意宫灯,形状类似长信宫灯,也是宫女跪姿执灯形,不过宫女雕刻的栩栩如生,宫灯内用的燃料是北宋沈括发明的一种御用动物油脂混合煤油燃料,无烟、无尘;在每个八角宫灯的四周还悬置了六颗夜明珠,均匀的折射光线,照的整个万寿宫外殿一片灯火通明。

    大明首辅严嵩、次辅徐阶以及李春芳等人,身处灯火通明的万寿宫外殿,心情也渐渐明朗了起来。

    他们对进献的第二篇青词,都比较乐观,尤其是首辅严嵩,严肃沉重了一天的脸上也舒展了褶子,像是南极仙翁似的,和善中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严嵩对他儿子严世蕃捉刀的青词很是满意,这一篇青词在严嵩看来,无论是立意还是文采都堪称绝佳,是严嵩这一日看过的青词中的最佳之作了。

    徐阶、李春芳等人也都比较乐观。

    “华亭,我观你这第二篇文章立意勾画绝佳,比之第一篇要出采三分之多。”严嵩笑眯眯的看着徐阶说道,“这一次当能得圣心。”

    “阁老谬赞了,若说立意勾画,阁老的文章匠心独运,远胜阶十倍。”徐阶笑着摇了摇头,反过来对严嵩的文章推崇倍至。

    徐阶说后,李春芳等人也对严嵩的文章推崇不已。

    严嵩谦虚的笑着摇头。

    严嵩对这批进献的文章很有信心,心里面对嘉靖帝的担忧去了大半,也可以分心其他事了。

    “华亭,我前些时日听文华提及,说是你有意推荐聂豹召回朝廷任职?”说了会文章后,严嵩捋了捋胡须,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徐阶问道,语气随意,并无兴师问罪的意思。

    “我正要寻个机会跟阁老说说此事呢。”徐阶一边微微笑着回道,一边起身执着茶壶给严嵩填满了茶水。

    严嵩一手虚扶茶杯,看着徐阶倒茶,微微点了点头,脸色一如既往的和善。

    “呵呵,说起来不怕阁老笑话,若是严格论起来,我还应该叫阁老太师呢。”徐阶给严嵩倒完茶水后,坐到严嵩跟前,用调侃的语气笑着说道。

    “哦?”严嵩故作不解。

    “阁老或许不知,聂豹聂大人与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当年我尚年少,入华亭县学,而华亭知县正是聂师,聂师多次在县学教诲我等生员,我常常向聂师请教学习;也多次听聂师提及阁老,聂师说他正德十二年会试时,主考官正是阁老,阁老是聂师的座师,聂师又是我的老师,如此严格论起来,阶岂不是该称阁老为太师吗,呵呵......”徐阶笑着将自己与聂豹、严嵩的关系简单捋了一遍,说完还笑着向严嵩执了一个学生礼。

    “华亭你呀......”严嵩笑着摇了摇头,徐阶的低姿态让严嵩心中的芥蒂又减了几分。

    “聂豹是如何与你提及我的?”严嵩问道。

    聂豹虽是严嵩的学生,其实严嵩对聂豹这个学生并不怎么喜欢,主要是聂豹此人为人正直,当年在朝时看不顺眼一些官员和现象,动辄就弹劾他人,得罪人比较多,一方面连累了严嵩,另一方面严嵩也有一些下属官员被聂豹弹劾过。

    一开始严嵩对这个乡党学生很欣赏,多有提携,渐渐是恨铁不成钢,再渐渐就不喜了。

    “聂师说过,他与阁老是乡里,又是阁老学生,登科后颇受阁老照拂。”徐阶回道。

    “糊涂,老夫又岂是任人唯亲之人,不过是看在他还有几分才学提点一二罢了。”严嵩微微眯了眯眼睛,假意斥了一声。

    “当然,我又非不知阁老为人,我推荐聂师,亦非是碍于如此这般关系。主要是因为聂师的功绩,聂师外任期间,建树颇多,政绩卓群,在朝廷多位官员都举荐了聂师,给事中游震得三次举荐聂师,另有八个到过聂师外任地的巡抚和巡按官员以奏章的形式举荐了聂师,这也是梅村(严嵩干儿子赵文华)与我说的。另外,二十一年北方的敌酋俺答率北虏数万袭扰山西,所过之处,我边军或逃遁,或避战,敌酋俺答率军如入无人之境,甚至翁万达翁大人镇守的大同亦避而不战,整个山西唯有聂师驻守的平阳府力拒敌酋入侵。圣上定制‘凡内外官无问大小,悉以六年为满,贤能卓异者,超擢之’,聂师考核之期到了,故而我才有如此考量正要寻个机会请教阁老定夺呢。”徐阶正襟回禀道。

    严嵩没有开口,而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

    “其实严格说来,并非是召回聂师回朝,而是考虑推荐聂师巡抚顺天。”徐阶又补充了一句。

    “按例并无不可,不过聂豹是我学生,不能让人以为我严某任人唯亲,还需细细思量,改日你来我府上再议此事。”严嵩微微点了点头,对徐阶推荐聂豹的神情送了个口。

    “敢不从命,到时怕是又要占阁老一顿饭的便宜了。”徐阶笑着拱手应了下来,眸子里精光一闪而逝。

    事情圆满解决,严嵩、徐阶又低声笑谈起了其他事情,间或与李春芳等人低语几句。

    当然,在小声笑谈的时候,众人也是不时的留意内殿的动静,就像是交了卷的自信优秀学生,在等待老师批阅试卷宣读成绩似的。

    鄢懋卿是众人中对内殿动静留意最用心的,不过他并不是对自己进献的文章有信心,而是对进献的朱平安的文章“有信心”,佛前一跪三千年,呵呵,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让人眼前一亮”的大作,鄢懋卿再有信心不过了。



    鄢懋卿一直在用心关注着内殿的动静,相比于一般人,鄢懋卿的听力好很多,好的有点不太正常,比正常人要好三分之一左右。一般人正常情况下听力是5米,鄢懋卿却能听到六七米远的动静。这一点,鄢懋卿谁都没有告诉过。

    内殿里的一般的声音、动静,鄢懋卿听不清楚,可是对分贝高的声音和动静,也能有点模糊感应。

    鄢懋卿支着耳朵,一开始并没有听到什么。

    功夫不负有心人。

    过了一会,鄢懋卿就模糊听到了嘉靖帝的笑声。

    圣上笑了?!嗯,这是好消息,自己等人被宣到万寿宫为的就是圣上的笑容,不用担心待会因为某人“佛前一跪三千年”导致圣上心情不好,迁怒于人了。

    鄢懋卿摸着下巴嘴角也跟着露出了笑意。

    接下来,鄢懋卿继续用心支着耳朵留意内殿动静,不过听不到什么动静了,嗯,过了一小会又听到了,好像是圣上在跟黄公公说话,不过一个字都听不清楚,虽然鄢懋卿听力比正常人好一些,但毕竟不是狗耳朵,没那么厉害。

    大约又过了数个呼吸时间吧,鄢懋卿隐约又听到了嘉靖帝的笑声,好像还不止笑了一声,听不清楚,不过少卿,嘉靖帝的一声嗤笑,鄢懋卿还是听得比较清楚的。

    因为嗤笑的分贝要比对话大一些,鄢懋卿能够听到。

    听到这一声嗤笑,鄢懋卿心里面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朱平安的那篇《佛前一跪三千年》,不由的将身体向内殿方向倾斜,耳朵支的更高......

    嗤笑声过后,内殿又安静了起来,这让鄢懋卿有些失望,有些拿不准了,难道说并不是朱平安的那篇文章?鄢懋卿伴君多年,对嘉靖帝的性情也是有很有了解的,如果是朱平安的文章的话,以嘉靖帝的脾气,断然不会只是嗤笑一声的。

    不够很快,鄢懋卿嘴角又扯出了弧度,模模糊糊听到内殿里“够胆大的”几个字眼。

    如此一来

    鄢懋卿就确认是朱平安的文章无疑了。

    要说到胆大,在这种节骨眼上,还有谁比他朱平安“佛前一跪三千年”再胆大的呢。

    朱平安这小子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竟然想以此来吸引圣上注意,标新立异?呵呵,怕是你能吸引到圣上注意,却承受不了圣上的怒火……

    “吧嗒吧嗒吧嗒……”

    又过了大约数分钟,听到内殿一阵嘈杂,接着便响起了一串密集细碎的脚步声,然后一个小公公匆匆的从内殿迈着密集的小碎步走了出来,小公公一脸焦急的表情。

    看到小公公出来,严嵩、徐阶等外殿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在了小公公身上。

    等看到小公公脸上焦急的表情,再联想到刚刚内殿嘈杂的声音,众人心里面不由咯噔一声,不会是这次的文章又没称圣心吧?!

    “咳咳,小张公公这么急急忙忙是为了何事啊?”严嵩起身上前问道,一脸关切,面有忧色。

    “回禀阁老,小的奉旨宣召朱平安觐见,还请阁老见谅”小张公公急忙停住脚步向严嵩行了一礼,然后又急急忙忙的往外小碎步疾走而去,好像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似的。

    宣召朱平安?!

    严嵩闻言,一脸茫然,圣上怎么着急宣召起朱平安来了?

    一旁的徐阶闻言,也是微微一怔,继而摸了摸下巴沉思起来。朱平安不是在稽查太仓银库吗,圣上怎么这么着急的宣召起朱平安了,难道说太仓银库出什么大事了?还是说今日朱平安来无逸壂了也尽进献了文章?

    嗯,以朱平安的才学,如果来无逸壂也进献文章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对于朱平安,徐阶还是很是看好的。

    不过小张公公焦急和严肃的表情,却让徐阶也有些拿不准,按理来说,如果是朱平安进献的文章得了圣上欣赏,圣上要赏赐朱平安的话,小张公公不应该如此焦急啊。

    除严嵩、徐阶外,外殿内的其他人都是一脸不解。

    不过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鄢懋卿,从他所听所看,鄢懋卿无比的肯定,朱平安的那篇《佛前一跪三千年》闯下弥天大祸了,圣上宣召朱平安,这是要兴师问罪了。

    呵呵

    弄巧成拙,活该!!

    酉时放衙时间到了,没有供应完善,也没有值夜的旨意,除了专职青词和文章的官员外,无逸壂其他值守的官员都陆续下班了。

    朱平安没有下班,在他把文章通过李公公送呈御览后,就在无逸壂大厅寻了一个显眼的位置坐着了,没有出宫,也没有回自己办公房间,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

    李公公将朱平安等人的文章送呈万寿宫御览后就又回了无逸壂值守,一眼就看到了朱平安。

    “放衙了,朱大人还不回吗?”李公公客套了一句,心里面狐疑朱平安不是想在这等嘉靖帝心情好了,再让自己给他递交请求面圣的折子吧?!

    “今日骑马奔波,有些累了,我喝杯茶,解解乏再回家。”朱平安说着举了举手中的茶杯,茶杯里还有半杯热茶没有喝完。

    这是要等着啊?!那不还不知道等多久呢?!

    别说一杯茶?

    就是一壶茶也不一定够。

    李公公才不相信朱平安的说辞,认定朱平安是想等圣上心情好了,再托自己送请求面圣的折子。

    不过现在眼瞅着都要到晚上了,即便是圣上心情好了,那还得用膳、休息呢,哪有功夫召见你这小小的六品官,若是给你送折子,打扰了圣上休息,黄督公一准扒了我的皮。

    我是万万不会因小失大的。

    李公公打定了主意,就是圣上心情好了,就是朱平安再给自己塞红包,自己也不会给朱平安递交请求面圣的折子的。

    无逸壂内也还有不少官员没走,他们都是对进献的文章很有信心的,想等着结果。

    想着如果他们的文章得了圣心,他们也能第一时间知道,赏赐啊,召见啊什么的,也都方便。如果是因为他们不再无逸壂,而错过了这次赏赐、召见的机会,他们会后悔一辈子的。

    大厅内的王大人、张大人等人就是这类人,他们在等待的时候,看到朱平安也在隔壁桌上坐着慢悠悠喝茶等待的时候,就一阵无语,很看不上朱平安的这种心态,太贪心了。

    他们是知道的,朱平安所进献的文章就用了一杯茶的功夫而已,一杯茶写出来的文章,还想得到圣上嘉奖?!还不如早点回家洗洗睡了的好。

    朱平安同一办公房内的两个官员终于写完了文章,走出房间,来到大厅,将他们写好的文章递交给李公公,由其汇总一同送呈万寿宫御览。

    路过大厅,看到优哉游哉坐着喝茶等待的朱平安的时候,他们看朱平安的眼神比王大人、张大人还要无语和看不上。

    王大人、张大人没看到朱平安的文章,他们俩人可是亲眼看了朱平安“佛前一跪三千年”的。

    就这文章,还期待圣上嘉奖?!

    想的也太美了!!

    就在李公公汇总了无逸壂剩余交上来的五篇文章,正要去往万寿宫再次送呈御览的时候,听到一阵密集细碎的脚步声,然后就看到在万寿宫服侍圣上的小张公公慌慌忙忙的跑来了。

    无逸壂的众人眼睛一下子亮了。

    这位小张公公他们认识,知道是在嘉靖帝身边服侍的,往日宣布赏赐啊宣旨啊,好多次就是这个小张公公。

    小张公公来无逸壂,这岂不是说明得到圣心的文章出自无逸壂,那岂不是很有可能就出自你我?

    王大人、张大人等人相视了一眼,不由的一脸喜色,激动的站了起来,纷纷拱手与小张公公打招呼。

    “小朱大人,快,快,圣上宣召你。”

    小张公公碎步跑来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显眼处的朱平安,脸色不由一喜,也没顾着打招呼的李公公、王大人、张大人等人,便急急的跑到对朱平安说道,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朱平安的官服,拉着就往万寿宫小跑。

    朱平安?!

    竟然是朱平安?!

    王大人、张大人闻言耳朵里嗡的一下子,好像晴天一个炸雷响在头顶似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张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不敢相信。

    他朱平安只是用一杯茶的功夫写的文章啊!

    凭什么啊。

    朱平安同一办公房间的两个官员先是惊呆的跟什么似的,继而又想到朱平安那句“佛前一跪三千年”,他们跟王大人、张大人羡慕嫉妒恨的表情不一样,他们眼里没有羡慕嫉妒恨,而是一种怜悯。

    朱平安这是撞了南墙了。

    唉

    年轻人,心急,看看,撞墙了吧。

    一旁的李公公的表情跟他们几人还都不一样,他是震惊,单纯的震惊,当然还有一点点脸红。

    朱平安一杯茶功夫写的文章就得了圣心?!

    朱平安刚刚坐在那喝茶,就是在等万寿宫的人来宣召他?可笑的是自己还以为他是等圣上心情好了,再拜托自己递交请求召见的折子呢。

    古代有关羽温酒斩华雄,十八路讨伐董卓的诸侯,一个个被震惊的七荤八素。

    今日有朱平安温茶作文。

    李公公作为旁观者,就有点类似十八路诸侯的感觉,同时有点庆幸自己刚刚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外面的一串脚步声吸引了万寿宫外殿众人的目光,很快小张公公拉着朱平安的袖子,小跑着出现在了外殿。

    朱平安进了万寿宫,只来得及向外殿的诸位大人拱手行了礼,连问好的话都没来及说,便被小张公公拉着袖子走进了内殿。

    外殿众人看到朱平安奉召进来,眼神万千。

    鄢懋卿看着朱平安走进内殿的身影,向下扯了扯嘴角,呵呵,自作孽不可活,圣上信道,你颂佛,今天你是完了,......

    进了内殿后,朱平安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的嘉靖帝,还有站在一旁的黄锦。

    黄锦见朱平安进来,给了朱平安一个和善的笑。

    “启禀圣上,朱平安到了。”小张公公进了内殿后,细声细语向打坐的嘉靖帝禀告。

    朱平安在小太监话音刚落,便规规矩矩的下跪行三跪九叩大礼参见嘉靖。

    “臣内阁司直郎、翰林院侍读、太仓稽查使朱平安,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平安跪拜后低着头伏在地上,顿了大约两秒左右时间,才听到嘉靖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朱爱卿,平身吧。”嘉靖帝起身,由黄锦扶着起身坐在龙椅上,悠悠的说道。

    “臣,谢主隆恩。”朱平安行大礼道谢,这才起身,表现的很是恭敬恭谨。

    “爱卿你可知罪?”

    朱平安才起身,嘉靖帝复又微微眯着眸子看着朱平安,淡淡的问道。

    闻言朱平安又咕咚一下跪地上了,后背蓦地一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过很快便又镇定了下来,一脸无辜的摇了摇头道:“微臣不知。”

    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自己又没做什么违纪犯法的事,问心无愧。

    “不知?”嘉靖帝似笑非笑的反问了一句,继而又沉声问道,“朕令你稽查太仓银库,缘何你反倒跑来给朕进献文章,莫非你以为朕是不分轻重缓急的昏君不成?”

    哦,原来是因为这事啊,朱平安心里彻底放松下来了,抬着头一脸委屈的解释道:“臣不敢,圣上英明神武,勤政爱民,乃千古一帝,又岂是昏君,臣亦非擅离职守。臣自早上卯时一直到下午酉时,一直在太仓稽查账簿簿册。酉时来西苑,是有要事求见圣上,递交求见折子时方知道进献文章之事。”

    “酉时来西苑……那岂不是说爱卿是刚刚才到的?”嘉靖帝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宫里铜壶漏刻的刻度,微微挑了挑眉,对朱平安的回答存疑。

    “圣上英明,臣确实是刚刚才到的。”朱平安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这算哪门子的英明。”嘉靖帝见状,不由笑骂了朱平安一句。

    虽然朱平安马屁拍的生硬,但是生硬有生硬的好处,你拍的生硬,你尴尬,但是对方看着好笑啊,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活跃气氛了。

    “呵呵,状元郎这才刚刚到,就写出了这么一篇《佛前一跪三千年》?刚刚听无逸殿司直的小李子说你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三国的曹植七步成诗亦不过如此,跟听志怪传奇似的,真是让杂家不敢相信呢。”黄锦察言观色呵呵笑着开口道,有些话嘉靖帝不方便说,但是他们不一样。

    “下官也是有感而发,适逢其会,这才写的快些,万万不敢与曹植之才相比。”朱平安摇了摇头,很是谦虚的解释道。黄锦提督东厂,又掌司礼监,官职比朱平安高多了,朱平安在这里自称下官并无何不妥。

    “曹植也是有感而发,状元郎就不必谦虚了......”黄锦笑着说道。

    呃,朱平安苦笑着摇了摇头。

    “温茶作文?呵呵,有意思,那就给朱爱卿倒一杯茶,让朕看看爱卿是如何温茶作文的。”嘉靖帝悠悠的看着朱平安道“陶师赴太和山建元岳,回奏山门尚缺一幅楹联,爱卿若是温茶作好了,朕便赦你无罪,若是做不好,想来爱卿也知道欺君之罪的后果。”

    很快便有一个小太监给朱平安倒了一杯茶,放在了朱平安跟前的地上。

    “臣谢主隆恩,臣尽力而为。”朱平安叩谢,心里面却一阵无语,温茶作文什么的,都是你们说的,我可没有立这flag。

    不过,写对联什么的,朱平安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在古代读书这么久,写对联什么的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以前在现代的时候穷游,受仙侠影响,倒也去过一些不收钱的道观游玩,记的不少道观的对联,足以应付过去这一劫。

    还是用现成的比较好,现代道观上的对联肯定都是精挑细选,特别出彩才被选中的。

    这么一盏茶时间,自己写出的对联,定然不如道观上精挑细选的对联。

    只是用哪一幅好呢?

    朱平安闭着眼睛,思索了起来,一座座道观浮现在他脑海里,一幅幅的对联走马观花一样浮现。

    嘉靖帝也不催促,嘴角含笑,饶有兴致的看着朱平安。

    黄锦似乎对朱平安很有信心,看向朱平安的眼神里,都是信心十足的。

    嗯

    有了,思索了十余秒后,朱平安想到了在河北的一个三清宫道观里看到的对联。

    想好后,朱平安也没急着表现,而是继续闭目养神,做出一副努力沉思的模样。

    适当的藏拙是有必要的,尤其是现在。如果自己写的这么快,那让外殿的大臣们脸往那隔?另外,嘉靖帝可是又自负又很敏感的,自己不宜表现的比圣上出色。,

    就这样,在朱平安沉思中,一分一分的时间过去了。

    “呵呵,状元郎,再不写茶就凉了。”片刻后,黄锦微微笑着催促道。

    “稍等一二......哦,有了。”朱平安作出一副焦急模样,过了大约三五秒后,又做出喜获灵感的模样,提起一旁的毛笔,蘸了墨汁便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太极判以成乾坤,乾为父,坤为母,具极大神通,一气三清,拯尽四洲黎庶;

    两仪分而为阴阳,阳属天,阴属地,显无边法力,离龙坎虎,修成万劫金仙。

    朱平安写一句,黄锦复述一句。

    “虽然时间超了点,不过凉茶也算茶,马马虎虎,这次便算你过了吧。”嘉靖帝听完后,嘴上如此点评,心里却是非常满意。

    这两联后面的“拯尽四洲黎庶”、“修成万劫金仙”,简直是说到了嘉靖帝的心坎里,让嘉靖帝很是满意,自己建元岳目的就是拯尽四洲黎庶,至于修成万劫金仙,则更是嘉靖帝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