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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朱平安休假的第三日清晨,红艳艳的太阳从东方升起,雾气被阳光驱散,露水在碧绿的树叶上倒影着一个个旭日,唤醒了沉睡的人间......

    一大早,包子小丫鬟画儿、琴儿面红耳赤的低着头提着两桶热水进了浴室,复又脸色更红的低着头走了出去。

    “都怪你,害我起晚了......画儿她们肯定在偷偷笑了......”

    绣榻之上,李姝伸出白藕玉臂支起身体,粉白玉指拉着被角,遮住身体,从背后露出一张如水蜜桃一样满是红晕的脸蛋,一双眸子弥漫着春水,水汪汪的能把人溺死,撅着红润欲滴的小嘴对下床的朱平安抱怨道。

    朱平安闻言,下床的动作一顿,老脸顿时红了,昨天还说要节制的,结果今天早上又加了一餐......

    下不为例。

    “咳咳,我先去洗澡了......”朱平安咳嗽了一声,逃也似的走进了浴室。

    “呀,朱平安,我要先洗......”

    “咳咳,那一起洗好了。”

    “骗子......哪个要跟你一起洗,昨晚你就骗我一起洗,结果你个包藏祸心的坏人儿,趁机做坏事......”

    ......

    少卿,卧室里一阵娇呼,继而又归于平静,只有隐约水声传来......

    在这个时候,临淮侯已经出门去兵部、吏部等有司述职去了。

    不过,在临淮侯前脚骑马去兵部、吏部等有司述职,后脚临淮侯府就迎来了一队来宣旨的公公。

    宣旨的公公捧着一卷黑轴三色圣旨,后面跟着四小太监,其中一位小太监也捧着一卷圣旨,其轴承也是为黑牛角轴。在五品太监后跟着一队禁卫,打着明黄的依仗,一行人的到来让临淮侯府的门房和外院管事猝不及防,管事没来及细问便着人好生招呼着,自己慌忙派人禀告坐镇侯府的老夫人。

    府里有两个当官的,一个是刚从应天回来述职的临淮侯,才刚出门;一个是正休假在家的朱平安,不知道出没出门。

    可是,这从宫里的公公是来向谁宣旨呢?!

    临淮侯府老夫人询问前来禀告的管事,公公是来给谁宣旨的,结果管事一问三不知。

    老夫人又问公公手里捧的圣旨是什么颜色什么样的,门房只凭着记忆回复说宣圣旨的公公捧的是黑轴三色圣旨。

    听了这话,老夫人心中有底了,黑轴三色圣旨,这可是给五品以上大员的。

    以前老临淮侯还在的时候,给老夫人炫耀祠堂里供着的圣旨,说过,圣旨是皇帝权力的象征,也是官员地位的象征。根据官员品级不同,严格区分,颁发给一品大员的圣旨轴承为玉轴,颁发给二品大员的为黑犀牛角轴,三品的为贴金轴,四品、五品的为黑牛角轴;圣旨的面料也是非常讲究品级的,给五品以下圣旨颜色都是单一的白绫,只有给五品以上官员的圣旨才会有多种颜色,比如三色、五色和七色等等,圣旨颜色越多,说明接旨的官员等级越高。

    五品以上,那当然是给临淮侯的了,朱平安虽然年少有为,但也不过是个六品。

    所以,老夫人一听是黑轴三色圣旨,理所当然的认为是给临淮侯的,于是慌忙派人快马加鞭去追临淮侯。

    幸亏临淮侯长得胖,马跑的慢,临淮侯府的下人追上临淮侯的时候,临淮侯才走出公侯街没多远,听了宫里来传旨后,临淮侯慌忙大力鞭打胯下的骏马往回赶,一小段路,马都累的口吐白沫了。

    “侯爷,宫里的贵人是来给五姑爷宣旨的,老夫人担心您误了述职的时间,让我赶紧来告诉您,宫里的贵人说了,您不用回了。”

    不过还未等临淮侯赶回侯府,临淮侯府的第二波下人就又骑马追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临淮侯的心理阴影面积半天都算不出来......

    临淮侯府里,老夫人得知宫里人是来给朱平安宣旨的时候,又急忙派紫鹃去去听雨轩找朱平安跟李姝。

    紫鹃一路小跑赶到听雨轩,然后从包子小丫鬟画儿那得知两个当事人还在浴室洗澡呢......

    大清早的洗什么澡?!

    官宦人家的荒婬不肖多说,久在侯府侍候的紫鹃,也是知道一些男女事儿的。

    紫娟先是一怔,继而低头啐了一口,一张小脸满脸通红,以前还以为五姑爷是个不吃鱼儿的猫,没想到原来五姑爷也是个......

    有什么能大过圣旨呢?!紫鹃催着画儿去浴室把宫里来人宣旨的消息告诉两个当事人。

    很快,让听雨轩一阵鸡飞狗跳。

    当然,侯府外院也是一阵鸡飞狗跳,虽然老夫人对不是来给自己儿子宣旨失望不已,但总归朱平安也是侯府的姑爷,算是半个侯府的人,于是,拄着拐杖,打着精神,分派管家赶紧布置起来。

    摆桌案、香台,焚香......

    等到朱平安拉着李姝,带着丫头老妈子,匆忙忙从听雨轩赶到前院的时候,两人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一看就是刚从浴室出来,匆匆换了衣服。

    “快去前院吧,别让宫里的贵人久等了。”

    临淮侯府老夫人是个传统惯了的,见两人湿漉漉的头发走来,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嗯。”朱平安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点头应是。

    一行人一同往前院而去,前院里打宫里来宣旨的太监正坐在正厅用茶,领头的公公并非之前来宣过旨的冯保,其他四位小太监也都面生。

    不过这并不奇怪,宫里的太监有七八千呢,朱平安不认识很正常。

    “下官听闻公公前来宣旨,为表对圣上的敬意,特沐浴更衣前来接旨,累公公久候了......”

    朱平安快走几步,向领头的太监长揖拱手以表歉意,大言不惭的说道。

    临淮侯府老夫人闻言,手里的拐杖都晃了一下。

    底下的紫鹃等知情的丫头闻言,对朱平安的认知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哪里哪里,小朱大人言重了......”领头的公公笑着伸手扶朱平安起身,满面春风,一团和气,一点也没有因为等了好一会而不悦的意思。



    “小朱大人请接旨吧。”

    寒暄过后,言归正传,从西苑来的贾公公便开始了他的使命——宣旨。

    “臣朱平安接旨。”

    圣旨是皇帝权势的象征,见圣旨如皇帝亲临,不管是谁持着圣旨,不管你多高的官,都要跪下接旨以示对皇帝的恭敬。朱平安也不敢造次,领头下跪接旨,临淮侯府的老夫人、李姝等人跪于两侧稍后的位置。

    一切就绪后,贾公公打开了手里的圣旨,这是一份黑牛角为轴的圣旨,旨面是用上好的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颜色为土黄、青、蓝三色,以土黄为主,上面绣着祥云瑞鹤,两端有上下翻飞、腾云驾雾的五爪金龙,满旨富丽堂皇。

    圣旨很长,整张圣旨大约有一米多长,三十多厘米宽,贾公公两臂伸与肩宽,圣旨还下垂了一个弧度。隐约可见圣旨末端,时间落笔处盖着方形“敕命之宝”的篆书印章。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心甚怒,气不可遏。假账,亏空,次银!太仓国库竟累计亏空银至一百五十余万两银子、五十余万两金子之多,实属从来未有之事,朕览奏曷胜忿恨。尔等臣子,食君禄,不为臣事!尔等不仁,休怪朕不义!即日立置重典,以肃法纪!经手出入及验看银两之库兵银匠凡参与盗空太仓者,一律即行处斩,妻妾子孙均发三千里荒瘴云南;即在库外当差之外墙库兵及该库皂隶,凡涉案者亦应量减绞监候,妻妾子孙均流放二千里安置。凡失职、渎职、窃银的臣子,均逐细查明,严行治罪。自嘉靖二十年起至今年,历任管库、库官、查库御史无论公忠廉能与否,一律进行追罚;历任库官、查库御史各按在任年月,每月罚赔银1200两,已故者照数减半;管库大臣着每月罚赔银5000两,已故官员按数减半......”贾公公开始宣旨。

    朱平安在底下听着,透着一张纸,就能感受到嘉靖帝滔天的怒火了。

    这次嘉靖帝的怒火可不是一般的大,就像他圣旨里说的那样,你们不仁,那就别怪朕不义了。

    确实如此,嘉靖帝的圣旨里满满的都是杀伐之气,以及毫不掩饰的撸羊毛作风。

    当然,圣旨中承受嘉靖帝沙发之气的人也都是罪有应得,自作自受......

    哎?

    等等?

    这个圣旨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个圣旨好像是一个处罚圣旨,对贪官污吏进行处罚追赃来着,嘉靖帝干嘛让人来给我宣读一遍?难道说要在圣旨后面表扬我查库有功?可是若是表扬的话,也没有必要在前面费那么多不相干的笔墨唇舌吧?

    不会是……

    朱平安有些狐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果然。

    下一秒,朱平安心中的不安就被验证了。

    “嘉靖三十年六月十五日,无逸壂司直郎、翰林院侍读朱平安奉旨稽查太仓,虽查库有功,然君无戏言,依照前款之规定,查库御史无论公忠廉能与否,一律进行追罚,每月罚赔银1200两,朱平安查库八日,应缴罚银320两,念在朱平安稽查有功,酌情减半缴纳罚银160两。限期一年缴纳,不得有误……”

    贾公公宣读圣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抑扬顿挫,但是在朱平安听来却并非如此,像是混杂这个各种鬼畜合音似的,甚至连贾公公后面宣读的话都听不清了。

    “啊?”

    朱平安目瞪口呆,忍不住惊讶出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大冬天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似的,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抗议起来了。

    嘉靖帝脑残了吗?!

    嘉靖帝是穷疯了吧?!

    嘉靖帝脑袋被驴踢了吧?!

    朱平安脑海里冒出了一个个大问号。

    一时间,朱平安对嘉靖帝充满了各种负面的鄙视,真没办法不鄙视嘉靖帝啊,自己爱岗敬业,两袖清风,而且还是揭开太仓黑幕的人,既有苦劳,更有功劳,就这,你嘉靖帝不赏赐、表扬我都算利奎,怎么还罚上我了呢?!而且还罚的这么多,160两银子!这可是自己近两年的俸禄了。

    上次弹劾奏折一事,才被罚俸一年,现在又要倒贴两年俸禄?!

    自己弱冠之年,这才刚上班,就要给你白打两年工。

    嘉靖!

    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这样看来,嘉靖帝这老板心黑的不能再黑心了啊。

    赏罚分明,这是上位者最基本的素质!怎么嘉靖帝连这个道理都搞不懂。不应该啊,嘉靖帝算得上历史上少有的几位天才皇帝了,玩权术出神入化,治国能力也不差。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自己为了查银库连裤子都脱了,可是却被罚了两年的俸禄。

    “黑心嘉靖帝,还我血汗钱。”

    朱平安腹诽不已,简直想去西苑门口拉条幅裸奔抗议去了都。

    一旁的李姝也是诧异的张大了小嘴......

    与朱平安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临淮侯府老夫人、临淮侯夫人她们了。

    一开始的时候,老夫人她们还以为圣旨是给临淮侯的,心里面还以为圣上要给临淮侯加官进爵了,结果没想到圣旨竟然是给朱平安,不是给自己儿子的,这让老夫人心里失望不已......

    不过,现在嘛,老夫人心中又庆幸不已了。

    这可是皇上的处罚圣旨呢,多亏不是给自己儿子临淮侯的,不然可就麻烦了,虽然圣旨仅是被罚了160两银子,对她们这种家族来说不算什么,可是虽然罚银不多,但是这名声可就臭了呀,多影响将来的仕途啊。

    老夫人当年不喜欢李姝的母亲,要不然也不会强令李姝他爹休妻另娶了,不过没想到,娶了媳妇忘了娘,李姝他爹不仅没听话休妻另娶,反而带着李姝他娘搬出府去,这让老妇人恼了李姝她爹,也更不喜欢李姝她娘。

    连带着,老夫人也不喜李姝这个孙女。

    爱屋及乌。

    厌屋也及乌。

    相对于其他姑爷,老夫人也不甚喜朱平安这个姑爷。第一次见朱平安的时候,老夫人心里就对土包憨厚的朱平安各种看不上,虽然在朱平安考取状元后,老夫人的态度有些许变化,但是老夫人心里多希望考取状元的是她的孙子李言周啊,哪怕是其他姑爷也好啊,甚至老夫人心里都有过这么一个想法,觉的是朱平安抢走了他孙儿李言周的状元。

    当然,这些心理,老而愈辣的老夫人是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的。

    现在,当她们听到圣旨内容是罚朱平安银子后,心里面甚至有一丝小窃喜。

    尤其是六小姐,还特意瞟了李姝一眼,仿佛在嘲笑说,五姐姐,让你再嘚瑟呀......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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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灿烂的阳光,透过庭院如伞盖的树冠洒落下来,鲜艳夺目,将临淮侯府庭院的各个角落都照的通亮。

    庭院里,朱平安跪在那,李姝、老夫人等人呈扇形,跪在稍后半个身子的位置。

    宫里来的贾公公手持圣旨,站在他们面前,位于扇形最中心的位置上。

    朱平安一脸的目瞪口呆,身后的李姝也是诧异的张大了小嘴。

    老夫人、六小姐等人面上表情要丰富的多,有庆幸,有小窃喜,也有幸灾乐祸......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一样。

    最后是站在前面的贾公公打破了这静止,微微笑着看着朱平安,轻声提醒道:“小朱大人,接旨吧。”

    “哦,哦,臣朱平安领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平安在贾公公的提醒下回过神来,跪在地上,两手扶地,以头近地,叩首领旨谢恩,然后直起腰来,伸高双手,从贾公公那接过圣旨。

    李姝等女眷一同行叩首礼。

    老夫人看着朱平安接过圣旨,心中再次庆幸不已,多亏不是自己儿子临淮侯啊,不然现在出丑的就是自己儿子了。

    侯府六小姐则是用眼神的余光看着李姝,眼神里幸灾乐祸不已......

    在侯府里,她跟李姝这个五姐姐最不对付了,看不惯李姝趾高气昂的样子,在她看来,李姝长的不如她,身材不如她,样样都不如她,凭什么李姝有花不完的样子,而她只能眼巴巴的数着可怜的月钱;凭什么李姝那么好运气,在乡下找了个土包子,可是一眨眼就变成了状元郎,而她只能许一个风评不怎么样、没能耐还自以为是的纨绔子弟......

    尤其是前几天,府里传朱平安办了太仓的大案,说是还得了圣上夸张时,六小姐看李姝更是不顺眼,觉的李姝比以前更趾高气昂了,都快撅着尾巴上天了!

    咯咯!

    现在好了!

    让你再嘚瑟啊。

    原来是圣上夸奖是罚银一百六十两,咯咯咯......差点要笑出声来了呢。

    六小姐眼睛眯成了月牙,樱桃小嘴微微勾起一抹弧度,露出了一截小虎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虽然朱平安心里面有一万句mmp想对嘉靖帝说,但还是一脸恭敬的接过圣旨。

    朱平安正要起身,准备将圣旨恭敬的放到桌案供奉起来。

    一般臣子接到圣旨都是这样操作,除非是杀头抄家之类的圣旨,即便是想供奉都没有机会了。

    “小朱大人,稍安勿躁,这圣旨还没有宣完呢。”

    不过在朱平安正要起身的时候,站在前面的贾公公却是一脸微笑的摆了摆手。

    呃?

    还有?

    朱平安等人俱是一怔。

    临淮侯府老夫人也是楞住了,庆幸的同时,不免有几分唏嘘,怎么罚款还不够吗?还要贬官吗?

    虽说她不喜李姝这个外孙女,连带着也不甚喜朱平安这个姑爷,但是有这么一个状元郎姑爷,让她在跟其他功勋老太太聊天的时候,多了很多谈资的。

    仅仅是被罚银的话,还好。可如果姑爷既被罚了银子,又被贬官的话,对她们侯府也是有很大不利影响的,直接影响就是让她在老姐妹中间,也挂不住面子。

    六小姐听说还有圣旨,樱桃小嘴的弧度更大了,小虎牙也露的更多了。

    贬官吧,最好贬成庶民,看你李姝还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可骄傲的……

    “小朱大人,请接旨吧。”

    说着,贾公公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小太监恭敬捧着的托盘里再次取出一份同样黑牛角轴圣旨。

    “臣,朱平安接旨。”朱平安再次叩首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无逸壂司直郎、翰林院侍读朱平安,自出仕以来,勤俭奉公,一心谋国,屡立功绩。太仓亏空一案,历任管库及历次派出查库王大臣皆系亲信大员,亦复相率因循,毫无觉察,并无一人能发其奸,甚负委任。唯朱平安,知难而进,不负朕望,于太仓亏空一案,功不可没。着,即日起升授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兼署无逸壂司直……”贾公公展开第二个圣旨后,用着与宣读第一个圣旨时同样的语气,抑扬顿挫的宣读。

    这一次,贾公公的声音在朱平安听来,就如沐春风了。

    嗯,没想到这个贾公公的声音如此富有磁性,在现代担任主持人都绰绰有余了。

    朱平安如是想到。

    这样看来,嘉靖帝还不算太昏君嘛。虽然官职只是在翰林院侍读后面加了“学士”两个字,但是不要小看这两个字,多了这两个字意味着朱平安已经升任从五品了,从五品相当于现代的副厅级+职位。

    基本上,只比人民的名义里的祁厅长低个半级。

    当然,朱平安这个是没有实权的,跟人家大权在握的祁厅长没法比,这只是从级别上来讲。

    但是。

    从六品官到五品官,这属于一个质的飞跃,从五品官已经属于中级官员,不知道有多少人从科举这个独木桥好不容易爬上岸,一直到老都被绊在这个门槛前了。

    就像仙侠里练气期到筑基期一样,这是一个天堑,筑基期下皆蝼蚁,一跃此门化成龙。

    嗯,这么看来,嘉靖帝还不是昏君嘛……

    此刻,朱平安早就把去西苑宫门口裸奔拉条幅抗议的事情忘到脑后了。

    一旁的李姝听闻后,水汪汪的眸子眯成了月牙形,用余光扫了一旁的老夫人和六小姐等人一眼,小脑袋往上扬了一个弧度……

    一旁的临淮侯府老夫人则是惊诧的睁大了眼睛,五姑爷升官了,一下子变成了从五品的翰林院学士?!五姑爷也才十六而已啊,前段时间才升了官,这怎么又给升官了,五姑爷今年才中进士吧,这就当从五品大员了,就是皇帝的亲儿子也升不这么快啊,这么年轻的从五品,想想都可怕呢。

    哎!

    这圣旨怎么不是给自己儿子临淮侯的啊。

    别说罚一百多两银子了,就是罚一万两银子,也愿意啊。

    临淮侯老夫人心里面越想越失落,恨不得现在接旨的是他儿子临淮侯。

    一旁的侯府六小姐,小嘴张的老大,惊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脑海里回荡的都是“从五品,从五品,从五品……”

    怎么回事?上一道圣旨皇上还罚银一百六十两呢,怎么下一道圣旨就给升官了?!

    皇上,你能不能有点原则?!

    五姐夫不会是皇上的私生子吧,这官升的也太快了吧。

    要是五姐夫是我的相公,那该有多好啊?!

    凭什么啊。

    李姝这个乡下的村妞,长的不如我,身材不如我,样样不如我,凭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啊。

    呀!

    刚刚李姝这个村妞是不是看我了?!

    她又用下巴看我了?!

    臭丫头!

    好气!

    一时间,侯府六小姐气的咬紧了嘴唇,手里的帕子都快攥碎了。



    今天可真是千转百回的一天,前一秒被罚了一百六十两银子,下一秒就被升了从五品,嘉靖帝真不愧是大明的大领导,先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这手段玩的真溜......

    当然,这总比打一巴掌,啥也不给的强。

    “臣朱平安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平安双手抚地,叩首领旨谢恩,将这第二封圣旨双手恭敬的接了过来。

    李姝等女眷也跟着再次叩首行礼。

    接过第二封圣旨后,朱平安心想这下不可能有第三封圣旨了吧,于是再一次准备起身将两封圣旨一并放在香案上供奉起来。

    “呵呵,小朱大人莫急,杂家还有一封圣旨没宣呢。”贾公公再次笑着摆了摆手。

    呃。

    竟然还真有一封?

    你是批发圣旨的吧?!

    朱平安闻言,无语的抬头看了眼贾公公,然后俯身继续摆好造型接旨。

    还有圣旨?这次的圣旨是做什么的?

    侯府老夫人、六小姐等女眷再一次吃惊的张大了小嘴,这圣旨不值钱了咋地,怎么一次宣三份圣旨了,她们还从来没听说过哪位大臣有过这种待遇呢。

    贾公公展开的第三份圣旨同样是黑牛角轴的,首处同样有两条翻飞的金龙,不过圣旨的颜色更鲜艳一些,由黄、青赤三种丝绸织成,显的圣旨很色彩斑斓,有一股雍容华贵的喜气。

    展开后,贾公公开始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国家推恩臣下,而必及其室家者,所以厚人伦之本也。行在翰林院侍读学士、无逸殿司直郎,朱平安室内李氏,克勤内助,贤能有德,无愧古人,兹特封为宜人,服此隆恩,毋忘儆戒,钦哉。’嘉靖三十年六月二十七日。”

    这封圣旨很短,只有短短不到一百字(古代是没有标点符号的),贾公公很快就宣读完了。

    可是这短短一封圣旨对临淮侯府造成的影响可比前两封圣旨要大得多。

    回眸一笑百媚生,满府粉黛无颜色

    李姝在底下听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樱桃小嘴上扬起一个美丽的弧度,笑意绽放在她红润光泽袭人的俏脸蛋,恍若一朵绽开的红梅,洋溢着娇傲。

    一身光彩照人。

    把一旁的临淮侯府老夫人、六小姐等人压的喘不过气来。

    宜人!这可是诰命称号。

    从这一日起,李姝一下子就变成了五品宜人封号的诰命夫人,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

    别看很多府上女主人都被称为少夫人、夫人、老夫人如此的称呼,其实严格论起来,她们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严格论起来,明朝,一品二品官员的正妻叫做“夫人“,嫡母叫做“太夫人“;三品是淑人,四品是恭人,五品是宜人,六品是安人,七品以下是孺人。

    无封无品叫娘子。

    五品宜人及以上称为诰命,也就是诰命夫人,六品安人及以下称为敕命。

    诰命夫人,诰命夫人,也就是说,在大明只有有宜人及以上封号的女主子,才可以称为夫人,没有封号的只能叫“娘子”。

    封妻荫子!

    对于大明女性来说,妻凭夫贵,封妻荫子,因为丈夫优秀获得皇帝封赠诰命或敕命,这几乎是她们梦寐以求的至高梦想和荣誉了。

    有这么一个封号,可以让你在跟周围女性聚会聊天时,高人一头,处于绝对优势地位,获得众人的艳羡和嫉妒,而她们却不能对你怎么样。

    可是在大明,这种封赠是很难获得的。

    一般来说,只有功绩超群的官员才有机会得到皇帝的封赠圣旨。

    要知道,偌大一个临淮侯府,女主人有数十人,但也就只有临淮侯老夫人和临淮侯夫人两人具有诰命封号,其他的婶婶、伯母、夫人小姐什么的,全都没有封号;而且老夫人、夫人她们的封号,也都是老临淮侯和现任临淮侯继承爵位时,皇上一并按照惯例封赠的封号。

    所以,听到贾公公宣读诰封李姝为五品宜人诰命时,临淮侯府的众女性们一个个眼睛全都绿了,羡慕嫉妒恨的看着光彩夺目的新晋五品宜人——李姝。

    即便是已经有封号在身的临淮侯老夫人和夫人,她们也不免羡慕嫉妒。

    她们都是丈夫继承爵位时顺便获封的,是祖宗的余荫,可以说她们的封号也是继承来的。

    不是她们妻凭夫贵,不是她们老公厉害,而是她们老公的祖宗厉害。

    一个是继承的封号,一个是凭本事获得封号,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她们此时的感觉,就像继承爵位的勋贵子弟在科举入试的官员面前,直不起腰、抬不起头一样,心里面还是有点虚。

    对于李姝获诰封宜人,府里的丫鬟侍女只有羡慕,最多再是嫉妒,她们不敢有恨,李姝本来就高高在她们之上,而作为侍女丫头的她们此生也注定不会有获封赠的机会。可是,侯府的女眷们就不同了,本来李姝跟她们都是同一行列的,可是现在李姝一飞冲天了,她们自然不免有羡慕嫉妒恨的想法。

    所以,侯府女眷中受刺激最大的就是除临淮侯府老夫人、夫人之外没有封号的女眷了。尤其是年轻一辈的小姐、少夫人。

    尤尤其是侯府的六小姐、四小姐、三小姐等小姐。

    其中受刺激最大的是侯府的六小姐。

    六小姐在听到贾公公读到“国家推恩臣下,而必及其室家者”时,就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当听到“朱平安室内李氏,克勤内助,贤能有德,无愧古人,兹特封为宜人”的时候,六小姐的俏脸蛋都羡慕嫉妒恨的变形了,手里的帕子早就被指甲掐破了好几个洞了。

    克勤内助,贤能有德?

    皇上瞎了眼吗?她李姝哪里克勤内助、贤能有德了?!

    她李姝洗澡都是用牛羊乳加鲜花的,整个一败家娘们儿,哪里克勤内助了!

    她李姝总是拿下巴看人,诬陷欺负亲姐妹,还把丫头的衣服扒光了,让人跪在大庭广众之下,抽丫头鞭子,诬陷丫头,一件件,一桩桩,任何一件事拿出来都看得出是个蛇蝎心肠,她李姝哪里贤能有德了。

    就是打八竿子,她李姝都跟克勤内助、贤能有德够不上边。

    呜呜呜!

    凭什么,凭什么让李姝这个没有教养、刁蛮、不讲理的村妞才嫁人还不到半年呢,就被封了诰命夫人!

    不就是嫁的好吗!

    她哪里有我好了,哪里配的上姐夫了。

    气死我了。



    “旨意读罢,李氏领旨谢恩吧。”贾公公宣读完圣旨后,微微笑了笑,善意的提醒李姝道。

    “臣女李氏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姝笑靥如花的接过圣旨,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眯成了月牙形,垂落腮边的一缕青丝,随着她俯身叩首的动作优美而快乐的飘动起来。

    身旁的六小姐羡慕嫉妒恨的看着李姝,一双大眼睛红的跟小白兔似的。

    李姝接旨之后,朱平安心想这下应该没有圣旨了吧,不过仍不确定,抬头看向贾公公。

    贾公公似乎知道朱平安会看过来似的,微微笑着看着朱平安,主动开口说道:“圣旨已经宣完了。”

    朱平安闻言,并没有起身,因为他直觉得贾公公脸上的笑容别有深意,而且话里也有话。

    果然,下一秒贾公公就又开口道:“不过圣上还特意让杂家给小朱大人传一份口谕。”

    “臣朱平安恭听圣上教诲。”朱平安再次叩首行礼。

    接下来,贾公公就把嘉靖帝的口谕传达给了朱平安,可以说嘉靖帝的口谕是通情达理、安抚臣心又体恤而语重心长的,而且也都是口头话。

    “朱平安,你小子太仓银库查的不错,也付出了很多,朕看在眼里了。不光是朕,就是满朝文武也都知道你查库的功劳。你是朕钦点的状元郎,饱读诗书,忠廉贤能,你做的很好。朕知道朱平安你小子,听到朕第一份圣旨的时候,心里面多少会埋怨朕赏罚不明。你们当臣子的有当臣子的难处,朕也有朕的难处,太仓银库积重难返,非常之事当行非常之事,事关大局,你要理解。莫说是你,便是为朕讲过三年经学的太傅,辅佐过三朝的元老、大学士顾振东,虽已致仕在家,也因太仓一案所涉,罚银两万余两。”

    “太仓一案发生后,朕很生气,本案告破后,朕更生气,每一届每一任银库官员以及查库御史,都是信得过的官员,可是竟然没有一人能顶事的,就没有不贪的,就没有能帮朕查出黑幕的,全都辜负了朕的委任,朕真是瞎了眼了。”

    “朕很失望,历任官员和御史,全都辜负了朕。难道我大明官员都是如此不堪吗,难道我大明官场已经黑暗到这种程度了吗,难道我大明就没有一个清廉官员了吗?逼着朕向皇祖宗学习,剥皮充草才甘心吗?”

    “思前想后,朕很不甘心。失望之余,朕询厂卫,可有官员未曾接受贿赂的?朕得到回复,至今为止,有确凿凭据的,唯有你小子未曾接受太仓一文,不仅是你,就是你的仆从,也未曾接受太仓一文的好处。不仅能洁身自好,还能严格御下,你做的很好。”

    “今日,因为稽查太仓银库,你的名声更大了,也让朕看到了你的忠廉和能力。我现在赏你翰林院侍读学士的职务,你要好好珍惜,不要小看这个职位,虽然只是从五品,但是这是读书人升职的必经途径,朕记住你了。你年纪还小,要好好做学问,更要好好做官,将来好为我大明多办实事......”

    巴拉巴拉

    朱平安听后,觉的一脑门黑线,嘉靖帝不是话痨吧,怎么说了这么多话?整个口谕的字数都够高中生作文了吧。

    贾公公这么多话的口谕,确定都是嘉靖帝说的吗?

    虽然语气听着像是嘉靖帝那副高高在上的语气,什么赏你翰林院侍读学士的职务啦等等。可是,嘉靖帝明明一副高冷范,怎么会啰里啰嗦的说这么多话呢?

    朱平安很是怀疑贾公公传达的口谕并不是嘉靖帝百分百的原文口谕,只是记得嘉靖帝口谕的大体意思,这些话都是贾公公现场自由发挥的。

    如果嘉靖帝真说了这么多话的话,贾公公怎么可能听一遍就能记下来?即便是以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和记忆,听一遍这些话,也只能原封不动的重复百分之九十左右而已,像贾公公这样声情并茂、流利清晰、一点也不打哏。

    即便贾公公他们这些传达口谕的太监是经过锻炼的,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估计口谕大致都是这样吧,记住大体意思,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原话,剩下的百分之四十,记不清楚的话,就按照皇上的意思,自己自由发挥吧。你总不能返回去找皇上说,对不起皇上,我忘了你刚才说的什么了,你能再说一遍吗?!

    记着核心意思,自由发挥就是了。

    反正,没有任何一个接了口谕的臣子,会去跟皇上对峙的。

    贾公公这边传达完嘉靖帝的口谕后,总算是再没有圣旨和口谕了。

    朱平安等人领旨谢恩后起身,让人将圣旨放到香案上供奉起来,拱手对贾公公道谢道:“烈日炎炎,暑气又重,劳烦贾公公辛苦前来宣旨,平安感激不尽。”

    “小朱大人客气了,杂家为圣上跑跑腿,何言辛苦。”贾公公微微笑了笑。

    “府上已经备了粗茶淡饭,公公歇息片刻,用了茶饭再回吧。”朱平安伸手请贾公公落座。

    “杂家还有皇名在身,不敢久停,这便就先告辞了。”贾公公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便领着小太监等人拱手告辞了。

    朱平安将他们一行送到后府门外,目送贾公公上了轿子离开,方才返回府内。

    “姑爷好,婢子给姑爷请安了。”

    “姑爷好,小的见过姑爷。”

    此时临淮侯府内上下,包括在后院深处扫地洗衣丫鬟老妈子,都知道了朱平安接了圣旨,升官成五品官了,一个个在朱平安经过时,全都站在路两旁,发自肺腑的向朱平安行礼问好。

    待朱平安经过后,一个个看着朱平安的背影,跟一只只叽叽喳喳的喜鹊似的,说着什么姑爷看了我一眼,姑爷向我点头了之类的话,好像得了莫大的荣誉似的。

    “好妹妹,姐姐接了圣旨,却是发愁没有盒子装圣旨呢。若是怠慢了圣旨,咱们整个侯府怕是都吃罪不起呢。不过,姐姐听说你那里有一个上好的紫檀木梳妆奁,紫檀尊贵,用来做圣旨盒,最是适合不过了,不知妹妹可否愿意帮姐姐分忧呢。”

    朱平安回到大厅时,正好看到李姝笑靥如花的跟六小姐说话,娇俏脸蛋上绽放着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容,声音也是娇滴滴的悦耳,只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促狭的光泽。

    至于李姝对面的六小姐,则是一副宝宝好气可是宝宝还不能说的模样,脸上的肌肉努力了好几次,才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跟被刀架到脖子上似的回了一句,“姐姐喜欢就好。”



    这一日,像朱平安这样接旨的官员有五十一人,除朱平安外其余皆是四品以上的官员。

    同时,还有二百多位四品以下官员没有接到圣旨,但却接到了内阁、刑部、吏部、户部等部联合下发的公文。

    除此外,没有接到圣旨或公文,而被直接抄家入狱的库兵、差役皂隶更是达五百人之多。

    无一例外,全都是因为太仓银库案被处罚的,轻者追罚银两,重者入狱,再重者流放或处斩。被追罚银两的,被罚赔银数额从数十上百两到几万甚至十几万两不等。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一案中,严嵩严阁老的儿子严世蕃也因查库两次失察,被罚银12000两。

    另外,朱平安的座师,当朝内阁大臣徐阶也因为查库一次失察,被罚银6000两。

    一时间,京城内满是厂卫缇骑来回呼啸的身影,好像。

    某个大臣接了被罚银8000两的圣旨后,笑脸送走了宣旨的太监,等到太监离去后,大臣双手恭敬的捧着圣旨放到香案上供起来,然后转身就破口大骂起来:“朱平安,你个丧门星......”

    某位官员被厂卫抄家破门,一家人包括妻妾子女被流放烟瘴云南,养尊处优惯了的一家人,在如狼似虎的差役强制下,一家人形容枯槁、泪如雨下的回望宅邸,绝望的主妇只记得丈夫临走前的抱怨“若不是因为朱平安查库,也不会有今天这事......”

    于是,绝望的主妇在流放的路上,无时无刻不咬牙切齿的痛骂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朱平安,并教育自己年幼的儿女牢记:“呜呜呜,你要记住了,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因为一个叫朱平安的人......”

    巍巍然煌煌然的严府。

    四位一丝不挂的美姬婢女娇躯横卧在躺椅上,柔若无骨勾连起来,成一把温柔椅状,独眼大胖子严世藩一屁股坐在温柔椅上,怀里搂着一位只着寸缕遮羞的婢女,一只大手毫不怜惜的在婢女身上揉掐着,一张大肥脸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与宴席上的小兄弟罗龙文笑着调侃道:“从来我严府都是往里进银子,今儿倒是新鲜了,开始往外掏银子了......”

    ......

    接完圣旨后,朱平安就一直时不时的打喷嚏,再一次打喷嚏后,朱平安一脸茫然的摸了摸鼻子,难不成自己是感冒了?

    这一日,大明近百余年来,最大的大案——太仓银库案,至此落下了帷幕。

    涉案官员人数之多,刷新了嘉靖朝的记录;追罚赔银之多,也刷新了嘉靖朝的记录。

    虽然朱平安被罚银数可以说是最少的,但奈何朱平安家底薄啊,一百六十两银子的罚银赔偿,一下子让朱平安破产了,最后还是在李姝解囊帮助下,朱平安才将一百六十两银子的罚银赔偿,如数交到了户部。

    朱平安并不是最早交罚银的,最早缴纳罚银的是严世蕃。朱平安到户部交罚银的时候,听说严世蕃早就交了罚银,已经返回严府多时了。

    原来严世蕃收到圣旨后不久,就大张旗鼓的变卖了府里的几件老物件,甚至将严嵩最心爱的一方古砚也变卖了,终于凑齐了一万两千两银子,第一时间交到了户部。

    严世蕃积极缴纳罚银的行为,受到了嘉靖帝的首肯,传纸条一张以示表扬。

    在严世蕃的以身作则下,一批有严党背景的官员,不管愿意不愿意,也都纷纷前来户部缴纳罚银。

    朱平安在去户部交罚银时,就遇到了数位同样交罚银的严党一派官员,不过,这些官员没有一个给朱平安好脸的,让朱平安吃了满满一肚子指桑骂槐的嘲讽......

    缴纳完罚银后,朱平安又去了徐阶府上请罪,毕竟不管怎么说,因为自己揭开了太仓黑幕的盖子,太仓盗窃案才暴露于天下,而徐阶正是因为查太仓银库一次失察被罚了6000两银子。严格论起来,跟自己还是有蛮大原因的。

    当然,在朱平安看来,估计自己的恩师徐阶,屁股也不是多么干净。

    太仓亏空如此之巨,再明显不过了,如果仔细查库的话,不可能发现不了。

    可是在恩师徐阶早年做查库御史的时候,并没有上报太仓亏空......

    当然,没上报的原因有很多,并不能证明徐阶就受贿同流合污不干净了,但是没上报,就是是失察了。

    朱平安进了徐府时,徐府也正在清点家当,热火朝天的变卖家产,凑六千两银子的罚款。

    在去户部交罚款的路上,朱平安就已经听说严府变卖家产凑罚款的消息了,现在再看到徐府清点家当、变卖家产的场面,朱平安一点也不吃惊。

    一万两千两银子,理论上讲,依着严嵩和严世藩的正常俸禄来说,绝对是不够的,即便再加上赏赐什么的,也是要伤筋动骨才能拿得出来。

    当然,六千两银子,理论上来讲,对于徐府来说,绝对也是要伤筋动骨的。

    如果不变卖家产,就能轻松随意的拿出罚银,那岂不是证明为官不廉,不打自招承认自己当年稽查太仓时谋取私利了吗?

    所以,变卖家产是必须的,不仅要变卖,还要大卖特卖,卖的让满京城人都知道。

    “你们几个都小心着点,这是我爹最喜欢的泡澡桶了,是从我爷爷那传下来的。抬好了,沿着前面的几条街给我转上三圈,都给我大声叫卖,没有三百两银子不卖。”

    徐府大公子徐璠刚二十出头,体貌魁梧壮的跟头牛似的,偏偏又生的一副风流倜傥模样,站在庭院一张桌子上,伸手指挥着家丁仆役归拢物件,安排变卖事宜。

    “世兄,恩师可在?”

    朱平安进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上前一步拱手与徐璠见礼。徐璠是徐阶的长子,朱平安数次来府上拜访徐阶,自然也认识徐璠。

    “呦,是子厚来了,呵呵,快进,快进,我家老头子刚刚还念叨你呢。说你初来京城,又被罚了一百六十两银子,担心你凑不齐,再被圣上责罚,这不,让我把他最珍爱的泡澡桶给卖了,匀出百十两银子给你用。”

    徐璠见朱平安进府,脸上满是笑意,身手敏捷的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热情的将胳膊搭在朱平安肩上,一边揽着朱平安往府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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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师徐阶都要卖洗澡桶帮自己交罚银了,朱平安如何能不“诚惶诚恐”、“感激涕零”呢。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说起来,你也算我半个弟弟了,跟咱自家老头客气什么。”徐璠自来熟的拍了拍朱平安的肩膀,一副兄长自居的样子。

    咳咳……

    你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朱平安听了徐璠的话,差点没卡一个跟头,怎么一转眼就成你半个弟弟了,这个坡太急,没跟上脚……

    “子厚来了,你先坐着,待老夫写完这幅字。”

    朱平安进书房拜访徐阶时,徐阶正在写字,穿着一套灰白色罗纱常服,头戴一顶黑色方形软帽,一副儒生处士常见的打扮。看到朱平安进门后,徐阶点头让朱平安坐下,然后低下头继续写字。

    “恩师您忙。”

    朱平安拱手行礼,方才坐下。

    “爹,你这字写的真好,颇有王羲颜真之风。”徐璠见了徐阶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屁颠屁颠的上前帮着研墨打下手,瞧了一眼徐阶写的字,就开始拍起了马屁。

    徐阶停下笔,看了徐璠一眼,徐璠赔笑,悻悻的缩了缩脖子。

    也就三五分钟吧,徐阶就写完字了,将毛笔放在笔架上,招了招手示意朱平安近前来。

    朱平安走近前,看到徐阶刚刚写是一副对联:

    一身正气天下平;

    两袖清风睡梦安。

    徐阶是用楷书写的,楷书工整,契合对联,徐阶的楷书写很好,书法不亚于严嵩,就像徐璠说的那样,徐阶的字有王羲之和颜真卿的感觉,颜真卿楷书的骨,王羲之楷书的神。

    “子厚觉的老夫此联如何。”徐阶待朱平安近前后,让朱平安点评他写的对联。

    “联如其人,一身正气。字盈浩然,颜骨羲神。”朱平安一本正经的说道。

    朱平安的点评很是契合对联,并不是信口开河的吹捧。徐阶的对联内容就是正气清廉,而楷书字体有王羲之和颜真卿的风采,确切的说是颜真卿的骨,王羲之的神,整体带着一股浩然正气。

    朱平安点评完,徐阶笑眯眯的摇了摇头。

    “爹,你看,子厚也这么说。”徐璠却闻言大喜,朱平安说的颜骨羲神跟他刚才拍的马屁有异曲同工之处,于是兴奋的对徐阶说道,“刚刚不是儿子胡说。”

    “你若是有子厚一半,老夫也省心了。”徐阶瞪了一眼徐璠,一脸的嫌弃。

    “咳咳,恩师如此说,学生倒是惭愧的无地自容了。”朱平安一脸尴尬的说道。

    “惭愧的应该是他。”徐阶微微笑了笑。

    徐璠倒是一脸无所谓,估计是早被徐阶打击习惯了吧。

    好吧。

    打是亲骂是爱。

    朱平安算是看明白了,别看徐阶对徐璠一脸嫌弃,心里面肯定是对这个长子非常满意的。

    接下来,朱平安又点评了一下对联,这次更用心。不过,徐阶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学生愚鲁,还请恩师指点。”朱平安又看了片刻,摇了摇头,一脸挫败的坦诚道。

    “哦,我发现了,平安,联尾是‘平安’二字。”徐璠忽地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指着上联和下联的末尾大声说道。

    一身正气天下平;

    两袖清风睡梦安。

    朱平安这才注意到,徐阶写的对联上联末尾一个“平”,下联末尾一个“安”,还真是平安二字,隐含了自己的名字,这是徐阶写给自己的对联?朱平安抬头看向徐阶。

    “你太仓查的很好,超前绝后,让老夫脸上也增光,这副对联是老夫写与你的。本想让人送你府上,既然你来了,也就省事了,待会直接拿回去吧。”徐阶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很是满意的看着朱平安说道。

    “学生惭愧,当不得老师此联。”朱平安拱手道。

    “你做的很好,太仓积弊多年,正是需要刮骨疗毒的时候。你此一番查库,一刀见血,使疾病缠身的大明财政,得以妙手回春。”徐阶捋着胡须,对朱平安查库的差事赞赏有加。

    “学生惭愧,这一次只是适逢其会罢了,还连累了恩师无辜被罚银六千两,学生真是无颜面见恩师了。”朱平安请罪道。

    “钱财乃身外之物,莫说六千两,就是老夫全部身家又如何。取之老夫,利于天下,此事咸与荣焉。”徐阶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况且,库官、御史徇情受贿,中饱私囊,此是不争的事实。当年老夫亦有耳闻,奈何例行查库时,江南发大水,哀鸿遍野,老夫被恩师夏公借调至江南赈灾,未能参与查库,等老夫赈灾回来时,银库早已查完。虽然如此,老夫亦有失察之罪,本就该罚银,与你何干。”徐阶接着说道。

    事情的确如此,当年徐阶也曾座过查库使,不过未等徐阶赴任,江南就发生了严重的洪水灾害,徐阶的老师,当时任首辅的夏言的老家江西,正是处于水灾影响之中。自己的老家发生了水灾,肯定要特别关照啊,于是夏言就把自己最信任的学生徐阶给调去老家赈灾去了。

    于是,本该查库的徐阶还未到太仓赴任呢,就被一纸公文给调到了江南赈灾去了。等到徐阶赈灾回来的时候,其余的查库使早已经查完银库了。

    所以,实事求是的说,徐阶这次被罚银真是属于躺枪。

    “哦,对了,子厚你也被罚了一百多两银子,可凑齐了?”徐阶关心的看着朱平安问道,未等朱平安答复,徐阶便转头对徐璠说,“璠儿,你去账上支一百两银子来,待会让子厚一并带回去。”

    “多谢恩师,学生感激不尽。不过,不敢再劳恩师挂念,平安已经凑齐了。”朱平安向徐阶道谢道。

    “嗯,凑齐了就好。”徐阶点了点头,“你此次立了大功,却还是被罚了银,老夫知道你冤枉,不过你也莫怪圣上,这也是出于大局着想,一旦开了先例,这追缴罚银可就难贯彻下去了。”

    “学生明白。”朱平安点头。



    辞别恩师徐阶,朱平安返回侯府听雨轩。刚进了听雨轩,朱平安就发现了一个惊喜。

    庭院当中放着一个澡桶,乍一看眼熟,仔细一看更眼熟。

    呃。

    这个澡桶不就是徐璠让人抬着沿街叫卖的,没有三百两银子不卖的,他老父徐阶最爱的澡桶吗?!

    咳咳

    当时自己刚进徐府,听到徐璠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面还腹诽不已,想着谁会花300两银子买一个二手澡桶呢。300两银子折合人民币都两万多块钱了,大明朝的澡桶又不是现代那种带按摩之类功能的高科技澡桶,用木头拼合成的澡桶怎么能值300两银子呢。

    哪个冤大头会买一个二手澡桶用?!

    万万没想到,自己当时所想的冤大头就是自己。

    “咯咯,姑爷喜欢吗,这是小姐特意花三百两银子买来给姑爷用的呢。”

    包子小丫鬟画儿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像是一个小蝴蝶一样,咯咯笑着出现在朱平安身边,伸出小胖手拍了拍澡桶,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朱平安问道。

    朱平安闻言,愣了一下,如果让自己用徐阶经常泡澡的二手澡桶,这还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呢。

    虽然朱平安没有洁癖,可是一想这个澡桶是徐阶家传了两代的澡桶后,朱平安就有些望而却步了。

    “浑说,一个臭老头用过的破澡桶谁用啊,让人放到库房,随便哪个角落都成,省的碍眼。”

    李姝翩然而至,着一件米白色绣着秀雅梅花的云烟衫,逶迤拖地绛大红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手执一把苏绣鸳鸯戏水图团扇,俏脸蛋娇媚如三春之月,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顾盼生辉,嗔笑了一声,纤纤玉手在包子小丫鬟画儿脑门上轻弹了一下。

    “小姐,痛......”包子小丫鬟一双小胖手捂着脑门,眼泪汪汪的看着李姝。

    咚。

    李姝又弹了包子小丫鬟一下,嗔笑道:“这样才是痛的。”

    包子小丫鬟吃痛一声,再一次伸出小胖手捂着脑门,这次是真的有点痛了......

    “小姐,我们干嘛要花300两银子买一个破澡桶啊,一看就是被人用过的......”包子小丫鬟揉了揉脑门,不解的问道。

    “这么好的机会,干嘛不买。”李姝嫣然一笑,美目盼兮,“是不是夫君?”

    呃。

    好吧。

    李姝这丫头不当官真是可惜了。

    朱平安苦笑着摸了摸脑门,李姝比自己更适合当官,如果李姝是男儿的话,一准比自己官做的好,做的大。

    嗯,买了就买了吧,也算是自己做门生的帮老师出把力吧。

    只是又欠了李姝三百两银子。

    呵呵。

    怎么感觉自己在吃软饭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呢,不行,不行,自己堂堂七尺男儿,不养家也就算了,怎么能一直花李姝的钱呢。

    得想办法赚钱了,朱平安再一次动了第三产业的念头,而且决定这次就付诸于行动。

    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俸禄是别想了,一方面是自己俸禄太少,另一方面是自己这一年的俸禄都被嘉靖帝上上次的圣旨给扣光了。

    所以,现在自己已经没有经济来源了,想要赚钱,只能开创第三产业了。

    中午的时候,王世贞和张四维联袂到访,他们听说朱平安被罚了一百六十两银子后,但心朱平安手头急凑不齐,这不,就一起过来给朱平安送银子来了。

    雪中送炭啊。

    心意领了,不过银子朱平安没收,因为罚银已经在李姝的大力资助下交上去了。

    听说朱平安已经凑齐交上罚银后,张四维和王世贞两人也就没再坚持。

    张四维笑着打趣说,我早就给文生说不用担心子厚,子厚可是临淮侯府乘龙快婿,听闻子厚岳丈颇有财力,这点罚银算得了什么。

    王世贞也跟着笑。

    朱平安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虽然张四维他们是调侃打趣,可是还是再一次坚定了朱平安开创第三产业的信念。

    张四维和王世贞两人下午还要去各自衙门上班,朱平安请他们在侯府外院简单用了午饭后,两人便告辞去上班去了,朱平安一路将他们送至府外。

    三人在公侯街尽头分开,张四维和王世贞去上班,朱平安独自去了东城区齐化门一带。

    东城区齐化门一带是朱平安上次就看好的地段,是开创第三产业地点的不二之选。

    这里是帝都除了“前三门”外最繁华的地带了,而且人流量比前三门还要多一些。

    这里是京杭大运河通往帝都的必经之地,是整个大明帝国经济命脉的和信穴位,漕运粮食,商贾往来,四方贡献,进京离京,官员商贾平民和力夫进出不绝,齐化门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朱平安上次就看好了这个地段,对于第三产业的类型也有了初步考虑。

    餐饮业。

    朱平安初步计划的第三产业便是餐饮业,齐化门一带的人流量巨大,做餐饮业最合适不过了。餐饮业是个入行门槛低,而且利润又很高的行业。

    初步试水,朱平安计划面对的人群是平民百姓和力夫,做大众化餐饮。朱平安考察过,在这一带,相对于商贾、官员,平民大众的基数是最大的。朱平安在现代就是个草根吃货,上学时将附近的快餐店、小餐馆几乎都吃遍了,对于现代快餐业、平价餐馆了解的也最多。当然,相对于高档餐厅,这种大众化餐饮的投资成本也要低的多。

    上次朱平安带熊孩子和小萝莉妞妞来这边考察过一次,这一带针对平民百姓和力夫的餐馆有很大的改进空间,无论是菜品、服务还是营销等等,距离现代都差远了。

    一壶茶都收费,菜品贵,由其是荤菜更贵,上菜速度慢,菜品缺斤少两,服务态度不好,环境不好......问题毛病一大堆,罗列不尽,都不怎么得人心。

    朱平安计划开个大众化餐饮试水,健康餐饮,让利于民,既让百姓得利,又让自己多个进项,何乐而不为呢。

    出来吧,快餐。



    朱平安是官员,官员在明朝可以经商吗?

    答案是可以的。

    《大明律》明确规定四品以上的官员禁止经商,但是朱平安现在是从五品,并非大明律禁止的那一类,所以说朱平安现在经商的话,完全不存在违纪的问题,丝毫不用担心被人举报。

    而且这种法纪的约束,也越来也不起作用了,现在的大明,四品以上的官员经商的大有人在,不过是借壳经商,由底下人出面经营罢了。

    尤其是嘉靖帝的前任,他的堂兄朱厚照做皇帝时,这种禁止官员经商的约束更是形同虚设。

    明武宗朱厚照有三个尽人皆知的爱好,第一个爱好是打仗,他喜欢封他自己为各种镇国公、威武大将军、大都督之类的,经常御驾亲征;第二个爱好是调戏女人,朱厚照经常喜欢微服私访,到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甚至有一次因为调戏良家妇女,被正义之士给扭送官府了,可以想象父母官看到堂下犯人是皇帝的时候,内心是何等的震惊与卧槽;第三个爱好便是经商,朱厚照兴致来了就会在皇宫里设置各种店铺,弄的皇宫跟集市似的,什么卖肉的,杂耍的,卖糖葫芦的,卖衣服的,甚至还有开过妓院酒楼,让宫女太监扮演集市里的商人、顾客。

    所以说,经过朱厚照这么一折腾,这种禁止四品以上官员经商的禁令更是大打折扣,形同虚设。

    在明朝经商的另外一个优势就是商业税低。

    明朝商业税低的可怜,洪武初规定,“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往后更是只有降低没有增加。

    当然,现在朱平安也面临不少问题。

    首当其冲的就是店面问题。要进军快餐业,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店面,没有店面谈餐饮,古代又没有什么美团、饿了么,在家就可以炒菜做饭送外卖。

    朱平安走了一圈,没有发现那家店有要兑出的迹象。

    朱平安也问了几家,有生意不温不火,也有生意惨淡的,不过店老板都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算了,这样问下去也不是办法。

    朱平安在一家老板异样的白眼中走出来,转身向外走去,准备去找房产中介。

    要租房找中介,这句话在明朝也是行之有效的。

    明朝的房产中介叫“房牙”,从牙商一词中演化而来,为什么叫牙商则是因为最初的牙商从事的是牲畜市场中介,撮合卖牲口的和买牲口的人达成交易,这类牙商都是识别牲口年龄、健康的高手,只要瞧一瞧牲口的牙就知道牲口有多少年龄、健康与否,久而久之,人们就冠之他们“牙商”之名。

    明朝租房与现代不同,在现代租赁房屋,你可以不通过中介,房东和房客直接签个合同或者口头约定就可以,但是在明朝是不行的。在明朝,想要租赁房屋,必须要通过中介,也就是房牙才可以。

    明朝对房地产交易管理非常严格,不允许私下买卖租赁,房屋买卖双方必须要用官方版本的契约签订房屋买卖、租赁契约,由房牙担保签字,买卖双方缴纳契税,在衙门登记备案后,交易才生效。未经此程序的,都是非法的,轻者罚款,重则入监。

    所以,要租房找中介,在明朝不仅是一句广告,更是一项制度。也正是如此,房牙手上有大明最精确、最全的房源信息。

    房牙像现代中介一样,也是要收中介费的,他们还有不同于现代中介的一点,那就是他们需要督促、监督交易双方按照规定去衙门上税。如果有交易出现漏税的话,那么负责的房牙则要承担责任,会被枷锁入罪。

    明朝的房牙有官牙和私牙之分,官牙顾名思义,就是官属房屋经纪人。

    朱平安去找的就是这种官牙。

    有点类似于房管局了。

    负责齐化门一带的官牙办公地就在附近,朱平安也就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这是一处闹市中的闹市,办公换进有点像衙门的感觉,但又没有那种森严。

    相反很热闹。

    来官牙这寻求服务的人很多。

    从官牙机构这就可以看出明朝资本主义萌芽了,明朝的商业还是蛮繁荣的。

    官牙这有五个官牙在办公,朱平安到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有十来个人在围着官牙了。

    屋里的五个官牙都在忙着,分身无处,没有官牙能腾出手来招待朱平安。

    屋里还有五六个人一边等候,一边三三两两的聊着,他们有的是来这里登记出租、出售房产的,有的是等着租赁、购买房产的,如果双方能够达成合意的话,直接找官牙走程序就可以了,效率提高起来快的多。

    好在官牙的效率还是很高的,朱平安等了盏茶功夫,就有一个官牙腾出手来了。

    官牙一边了解了朱平安的需求,一边拿出一本登记册,让朱平安登记。

    “等等,您就是朱平安朱大人?!您请上座。”

    官牙看到朱平安登记的名字后,一副大吃一斤的模样,跟见了偶像似的,诧异声将附近的其他官牙都吸引来了。

    更令朱平安经期的是,其他官牙听到后,居然放下手上的当事人,齐刷刷起身围了过来,与朱平安见礼。

    呃,我有这么出名吗?

    朱平安一下子愣住了,有点反应不过来。

    “来人,给朱大人倒茶。”

    “倒好茶”

    这五个官牙热情的不像话,更是让朱平安彻底瞀乱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朱平安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自己查库,导致了太仓银库案爆发,然后导致一大批官员被抄家析产,出现了大量房产被充公或者被甩卖。

    这为房源紧张的京城注入了一大笔活水。

    这让兴化门的房牙也受益良多,原本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房源了,现在好了,他们负责的兴化门区域一下子多了百余套房源,每个人手上都分了而一二十套房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房牙是巧妇,房源就是下锅之米,房源对于房牙来说就意味着收入。

    所以他们听了朱平安的名字才会如此激动,他们对朱平安抱有一股强烈的感激之情。



    又是请坐,又是倒茶,五个房牙,还专门分出了两个房牙为朱平安服务。一时间,朱平安感觉自己像是银行里的VIP客户一样,享受了房牙的超优待服务。

    “朱大人,您来我们牙所是有何贵干?别的不敢说,您若是要典卖、租赁房产,咱们一定让朱大人满意而归。”最先招待朱平安的房牙拍着胸脯给朱平安打包票。

    “还真是要麻烦你们了,我想……”

    朱平安拱手向他们道谢,然后将自己准备租赁一个合适的店铺做餐饮的意思告知了他们。

    出于自身经济条件考虑,朱平安没准备买,而是选择了租赁。

    不管是现代还是大明,买房都不是一件容易事。虽然大明的房价与现代相比,要便宜很多,但是没有百余两银子也别想买一个好的商铺。

    要知道现在还在南方当知县的海瑞,还要继续奋斗十八年,才能在58岁退休的时候,在北京的二十环——海南,买上一套房子。

    所以说,在北京买一套地段好的商铺,以朱平安破产的境地来说,想都不要想了。

    “店铺啊,朱大人您稍等。”房牙说着伸手从一旁的书架上取出一本簿册和一份鱼鳞图。

    这份鱼鳞图是房牙亲手制作的,将兴化门一带的待租房屋区分住宅和商铺,一一标记在了地图上,就像是官府制作的田地鱼鳞图册一样。

    “朱大人您看,兴化门一带所有待租的店铺都在这里了。”

    房牙将鱼鳞图展开放在桌面上,一一的将鱼鳞图上的待租店铺指给朱平安看。

    朱平安俯身顺着房牙手指的看去,看到鱼鳞图上显示了,。

    “大人您看,这一处店铺怎么样,位于兴化门向西三十步左右位置,附近商家众多,人流密集,无论是开茶馆、食肆还是酒楼,都是难得的好位置。这是一家旺铺,原本就是一家酒楼,因为东家调动到了南方,这才转手。”房牙指着鱼鳞图上的一处店铺,对朱平安说道。

    嗯,确实是一处好位置,朱平安点了点头,这处店铺的位置朱平安有印象,靠近城门,在运河边上,后面又有居住区,不愁没有人流量,确实是一个开餐饮的好位置。

    “租金几何?”朱平安问道。

    “大人您看,这是我们对这处店铺的备案登记,这处店铺面阔三间,计税二十五步二,月租纹银十八两五钱。如果是大人租的话,我们可以跟他们东家商量,估计月租可以优惠5钱银子,月租十八两就可以拿下。”房牙从登记册里将刚刚说的那一处店铺找了出来,将登记信息指给朱平安看,说到房租的时候,房牙给了朱平安一个很实在的价格,又给了朱平安优惠,说是可以帮朱平安向出租人压压价。

    不过在这“实在”又“优惠”后,月租仍然高达十八两银子!帝都还真是寸土寸金。

    虽然心里面有一定语气,但在听房牙说完租金后,朱平安心里面还是凉了一下。

    当然,说句实话,明朝京城的商铺租金要比现代便宜太多倍了。

    这处商铺计税二十五步二,也就是说商铺的建筑面积是二十五步二,这里的“步”指的是“弓步”,明朝一弓步折合2.8平米,25.2弓步大约为70平米。

    70平米的商铺,一个月的租金是十八两银子,折合人民币的话大约是10800元。

    看着是很贵,的确也很贵,贵到朱平安承担不起。

    不过跟现代相比的话,这个价格绝对是白菜价中的白菜价了。如果是现代的话,北京城70平米的商铺,按照14年某机构统计的数据,北京城购物中心商铺的租金,平均每平米每天24元,也就是每平米每个月720元,70平米的商铺一个月的租金那就是50400元,折合银子,大约是84两。

    不过,即便古代比现代便宜近五倍,朱平安也还是承担不起,这一个月的租金都是他好几个月的俸禄了。

    “另外,咱们房牙收费的规矩是‘成三破二’,在朱大人这我可以做主,给朱大人再减一大半,只收一个跑腿工本费半成就够了。”房牙说着又给朱平安了一项优惠。

    房牙的意思是中介费给朱平安再减免一大半,只收取0.5个点,房牙这是很给朱平安面子了。

    无论是租赁还是买卖,房牙作为中介,跑前跑后,联系双方,费时又费力,还要在衙门办手续,这都是需要成本的,房牙也不能白忙活,自然要收取一定费用。

    在大明房牙的行规是“成三破二”,“成”指的是卖房人、出租人,成是说你买卖做成了,谓之成;“破”指的是买房人、承租人,破是说你买房、租房破费了,谓之破。成三破二,指的是交易达成后,房牙从卖房人、出租人手上收取百分之三的中介费,从买房人、承租人手上收取百分之二的中介费,一共收取百分之五的中介费。

    这个“成三破二”的中介费比现代的要贵一些。

    但是给朱平安的优惠力度确实很大。

    一般来说,对于“破”方都是收取百分之二的中介费,现在只收取朱平安百分之零点五,确实差不多像房牙所说的只收了个跑腿工本费。

    “咳咳,多谢多谢,只是我最近囊肿羞涩,这个租金略高了些。”朱平安咳嗽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哦,那大人你看这一处店铺如何,这一处店铺比上一处要偏个五十步左右,面积也要小一些,计税二十步二,此处店铺月租纹银十三两。”房牙听后,又指了一处店铺给朱平安。

    这一处店铺面积小了十多平米,靠里了六七十米,价格也便宜了五两银子。

    不过,跟朱平安的预期仍是有不小的差距。

    最后,房牙一个个的指,朱平安也不时的摇头,最终选择店铺的区域从邻近兴化门的黄金地段,退到了三堂口,接着又退到了四堂口,避开了繁华地段,最终落脚到了以杂乱著称的、卸货仓储区域墙东一带。

    最终选择了一处店铺,是新登记的店铺,地段不好,面积也有七十平左右,每月租金仅收八两。

    房牙让朱平安稍等一日,由他去跟出租人先行沟通,敲定后再通知朱平安签契约,去衙门交税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