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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多心念也就是在转瞬之间完成,沈子烈抬起目光,面色温润,微微笑了笑,“曹县长的观点提得很好很犀利啊,也提出了目前我们在改革开放中面临的一些问题。就像曹县长所说的工业开发区不是什么新生事物,在沿海地区和我省昌州都已经有了先例,只不过在我们黎阳地区还是第一遭。建设工业开发区,吸纳外资和私营企业来开发区落户,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南潭在向资本主义蜕变了,是不是就被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侵蚀了?我觉得这一点还有很多值得探究的余地,大家都可以各抒己见嘛,玉川,你在分管工业和交通,工业开发区也是你分管工作范畴中一项重要工作,说说你的看法吧。”

    吕玉川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猛跳,面皮子也是一阵发热。

    他知道自己迟早会被推上第一线,甚至在会前也做了一些思想准备,但是他没有想到曹刚并没有就招商引资和工业开发区建设的具体问题来提出非难,而是甩开招商引资工作而将工业开发区建设拔高到政治高度来质疑,这也就意味着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不仅仅是将自己与沈子烈绑在了一辆战车上,而也把自己与姓社姓资这个问题的回答上死死焊在了一起。

    “我来说说我的看法吧。”吕玉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沉稳的道:“沈县长在提出要建设工业开发区之前,我就一直在想,面对新形势下的改革开放,我们南潭怎么来实现富民强县,思想前后,还是觉得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发展工业。但是发展工业不能只是一句空头话,怎么来发展,尤其是在我们南潭的工业基础几乎是一片空白,而财政状况又如此恶劣的情形下,依靠财政投入来发展既不现实,目前政策精神也被不提倡,那么我们怎么搞?只能搞工业开发区,以工业开发区为发展平台,以招商引资作为手段,吸引外来企业来我们南潭落户发展。”

    “我要说强调的是,我们这个工业开发区应当是以全面开放的胸襟和气魄来欢迎外来投资进入的,并不完全局限于外资或者私营企业,国营企业和资本我们一样热烈欢迎,以南潭目前的经济基础的确要想吸引到大型企业来落户有难度,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南潭工业开发区会一直如此,随着经济发展,配套体系的逐渐成熟完善,我相信国有大型企业也好,跨国集团也好,也许就会真的来我们南潭落户。”

    吕玉川看了一眼那个在角落里低垂着头的人,沉声道:“改革开放本来就是前所未有举措,陈云同志和小平同志都提出过改革本来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在建设工业开发区这一点上也一样,先不说外资企业和私营企业会在我们南潭发展壮大成什么情况,是不是就会改变南潭社会主义性质,我可以肯定的说开发区不是什么国中之国,一样要服从中国法律,一样服务于我们南潭社会经济发展,在一个新生事物都还没有出现之间就轻率的下断言,我觉得这也是不唯实的一种表现。”

    “有一个同志曾经和我探讨过一个观点,我觉得很有启迪意义,就是老百姓对我们党委政府的要求并不高,那就是能够不断提高他们的物质文化生活水平,让他们生活更富足幸福,而在现阶段,物资生活水平尤为重要,我们南潭是农业大县人口大县,现在农民吃饭问题基本上都解决了,可是腰包却很瘪,没钱提升生活条件,怎么来解决这个问题,只有靠工业发展,来消化农村剩余劳动力,来增加老百姓收入,至于说其他我还是那个观点,等到发展起来之后我们再来分析判断也不为迟,我觉得摸着石头过河这个观点同样适用于我们南潭,至少有沿海地区和昌州走到了前面,我相信沿海地区和昌州和我们一样,都是在**领导之下。”

    吕玉川一番话尚未说完时,沈子烈的心情已经渐渐稳定下来,没想到吕玉川居然能够讲出这样有水平的一番观点来,这让沈子烈也是刮目相看,他并不知道吕玉川在会议之前曾经专门和陆为民就开发区的建设进行过单独的交谈沟通,陆为民的许多观点也让吕玉川耳目一新,甚至改头换面的用到了今天的会议上。

    从吕玉川一开始发言,曹刚的目光就变得有些沉凝。

    这个原来并没有放在曹刚眼中的角色出乎意料的和沈子烈结了盟,而且态度如此明朗的为沈子烈摇旗呐喊,不能不让曹刚感觉到一份压力,而在吕玉川发言之后,原本准备发言的钱兴能明显态度发生了变化,目光也变得有些捉摸不定,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曹刚将身体靠在了椅背上,手搁在桌案上,轻轻的敲击着,似乎在思考吕玉川的论点,又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沈县长,我说两句吧。”钱兴能低垂下头,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招商引资和开发区建设工作涉及工作面很大,也涉及到很多部门,尤其是在目前黎阳地区都还没有一个范例的情况下,如果冒然推进,也许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困扰,我觉得是不是可以由县里召开一次县委扩大会议来研究这两项工作,这样也有助于消弭分歧,凝聚人心,有助于更好的做好这项工作。”

    曹刚脸上掠过一抹不为人觉察的得意。

    钱兴能这个建议可谓提到了恰到好处,变相的反对沈子烈提出的就要在县政府办公会议上推动这项工作,改为建议召开县委扩大会议来讨论,这不但变相的否定了沈子烈的决定权而把决定权交由了县委,而且这个提法也很合适,重大工作有县委来决策部署肯定没有错,而且也彰显县委的重视。

    当然曹刚也知道钱兴能这样做的另一个目的自然是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与沈子烈关系弄得太僵,这样退后一步把矛盾卸掉,也避免了他自己被推上第一线,想到这里曹刚也有些苦涩,这就是位置不一样带来的后果,沈子烈是县长,哪怕他对南潭情况一无所知,在南潭半点威信皆无,只要他坐在了那个位置上,就能对这些副职们产生影响。

    政府办公会终于散了,其他几名副县长在钱兴能之后也陆续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们都含含糊糊的表示对招商引资和开发区建设工作的支持,但是鉴于兹事体大,还是赞同钱兴能的意见,提交县委来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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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陆,吕县长和你交流过观点看法吧?”茅蓉接过陆为民递过来的茶盅,捧在手上,笑『吟』『吟』的道:“今天吕县长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县『政府』专门腾出了两间办公室作为三个专项工作办公室,茅蓉和陆为民一间,苏燕青、许阳、常春来一间,就在二楼的顶头上,紧挨着厕所不远,原来是堆放杂物的房间,夏日里总有那么一缕半丝氨水味道从厕所里飘出来,走廊里和房间里都能闻到,不过冬日里倒没啥。

    茅蓉倒也不计较,虽然还挂着县府办副主任的名衔,但是她已经很超脱的从最初的阴影中走出来,对这个专项工作办公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也得益于陆为民整日里在她耳朵边上灌输招商引资和工业开发区建设工作的重要『性』。

    “茅姐,吕县长怎么扬眉吐气了?”苏燕青坐在一边好奇的问道。

    “是啊,茅姐,我觉得吕县长只是阐述他自己的观点而已,没有啥出格的表现啊。”陆为民也笑着坐了下来,不能不说茅蓉这女人还是有些本事,一两个星期就能把这个专项办的一帮人凝聚笼络在身畔,连素来矜持的苏燕青都和她变得亲密起来。

    “哼,吕县长以往在曹县长面前可不敢这样当面锣对面鼓的打对台的,没听那一句‘不唯实’让曹县长脸『色』都变了。”茅蓉轻笑了起来,“用‘『摸』着石头过河’这句话来顶曹刚,也真亏得吕县长能想得出来。”

    “茅姐,吕县长说的也在理,中央早就确定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一切都要围绕发展经济来,即便是前年春夏之交那场风波也无法改变这一历史『潮』流,摆在我们面前的中心工作就是发展经济,其他都要为这项工作让路。”陆为民语气很肯定,“高层的争论也并不是说不改革开放,放弃发展经济作为中心工作,在这一点上,我觉得我们下边最好的办法就是埋头干,做出实绩来。”

    “干出实绩来,小陆,这话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啊。”茅蓉抿了抿嘴,像是在思索什么,“在这样相对闭塞的环境里,任何一个稍稍出格的动作都可能引来怀疑,我估『摸』着安书记和沈县长对这件事情还是有些疑虑,毕竟上边态度不明朗的话,要迈出这一步,就得要有大决心大魄力。”

    “茅姐,我想沈县长敢把这件事情推上『政府』办公会,自然有其底气,我们不妨走着瞧,我相信沈县长在这一点上应该有周全的规划。”陆为民笑笑,“千万不要小看领导们的政治智慧和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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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海基搓『揉』着脸颊,似乎要把有些麻木的面部肌肉『揉』得松软一些,长期的组织工作让他习惯于保持一种淡漠平静,久而久之,这张脸上你就很难看到喜怒哀乐的变化了。

    “三叔,您叫我来……”秦磊已经没有了那日酒后的嚣张,在自己这个三叔面前,秦磊总觉得有一种矮了一截气短心虚的感觉,身子也就下意识的侧着,目光随着对方的动作而动。

    “听说你这段时间玩得有些不知道姓啥了?”秦海基面无表情的埋头整理着桌案上的文件,头也不抬的问道。

    “没,没有啊,是谁又在您这里嚼舌头了?”秦磊结结巴巴的道:“我这段时间工作挺忙,一直在乡下搞案子,石鼓那边发了一起故意伤害致死案,收容审查一个月,这里刚刚把材料弄得差不多交到检察院,不信你问马局。”

    “我问马道明?我还用得着去问他?”秦海基嘴角撇了一撇,“你以为我是聋子还是瞎子,这南潭县城里那点破事儿我都不知道?”

    秦磊吞了一口唾沫,原本想坐下,但是在三叔森冷的目光下,下意识的又站了起来,“三叔,我这段时间真没干啥,你也知道我离了婚,就寻『摸』着找个好女人,早点结婚,把家里安顿好,我也好安心工作,……”

    “于是你就可以欺男霸女,人家不干你就去百般『骚』扰,还威胁人家的对象?”秦海基依然是面『色』漠然,只不过语气中隐藏的冷意让秦磊下意识想要缩紧脖子,“你以为这南潭是你秦家的独立王国,你可以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你以为人家就怕你,看到你穿一身警服就得要对你毕恭毕敬任你凌辱?”

    “三叔,松鹤居那件事儿真不怪我,那小子撬我的墙角,本来是我先和小樊好上的,结果那小子趁着我工作忙,整天就围着小樊,小樊也是被缠得不行才被迫跟着他的,那天我是多喝了两口酒,可是我没醉,也没『乱』来,是那小子的同伴故意来找茬儿,我是迫不得已才……”秦磊看见自己叔父的脸『色』越来越阴,他不敢再说下去,这种把戏瞒不过精明的叔父。

    “你打着我的名义让李明忠把那个许阳弄到专项办去,你以为我不知道?”秦海基语气更冷,声音陡然拔高转厉,“你想干什么,王老虎抢亲?你现在可真是出息了,『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还出你这种人,你说你有资格穿这身警服么?还被别人逮个正着,你可真是替我长脸啊,是不是想让我在南潭立不住脚?”

    秦磊眼见得自己三叔铁青的脸『色』隐然有爆发的情势,而这话更是来得如暴风骤雨一般,秦磊赶紧低垂着头,不敢吭声。

    “从今天起,你若是再敢去纠缠那女孩子,我就叫人打断你的腿!”秦海基目光狠狠的盯着对方:“你听清楚没有?”

    秦磊抬起目光,有些不甘,想要解释,却见自己三叔目光变得有些骇人,气势一下子就颓了,喃喃道:“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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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海基这才收起威势,重重的哼了一声,负手转过身去,“秦磊,你也老大不小了,自个儿好好琢磨一下,就打算这么浑浑噩噩混一辈子?就没好好打算在工作上做点成绩出来?”

    “三叔,你咋知道我没努力?队里边的几件案子我都上了心,马局和牛局都表扬我几次。”秦磊不服的道。[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哼,既然这样,你就不知道自己在其他方面收敛一些?还和沈子烈的秘书喊打喊杀,你是打算干啥?”秦海基也知道自己这个侄儿虽然在品『性』上有些问题,但是在工作上还算过得去,“为一个女人去折腾得满城风雨,值得么?只要你有本事,天涯何处无芳草?”

    秦磊低头不语。

    秦海基知道自己这个侄儿还是有些不甘,沉『吟』了一下才缓缓道:“县里开年之后可能要正式筹建开发区,这是今年县里一大动作,开发区可能要单设派出所,派出所长要进开发区领导班子。”

    满脸惊讶的秦磊心中一震,一阵狂喜,立即明白叔叔的意图,“三叔,不是说这个工业开发区争议很大,是沈子烈别出心裁,安书记一直没有表态,还说地区那边也不太认同么?”

    “哼,你懂什么?沈子烈他一个人敢弄出这么大动静来?”秦海基微微一哂。

    没有安德健的支持,没有地委行署的首肯,沈子烈就是省里边再有关系,也不敢这样搞,安德健这个老狐狸任何事情都能拿捏在关键上,这么大的事情岂能一无所知?只怕沈子烈早就把这件事情向安德健汇报过获得了同意,才会在县『政府』办公会上来眼这么一出,曹刚这个二百五居然还敢跳出来打对台。

    不过也不能说曹刚考虑不周全,谁也说不清这股风向那边刮,曹刚敢这么站出来,只怕也是很有些想法的,就连自己不也是一样看不清楚这局面,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还真有些佩服曹刚的胆魄。

    “那三叔,这开发区要是弄起来,是啥级别?”秦磊已经在盘算了。

    “你别管这些,我告诉你,这段时间你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工作不能落下,若是再让我听到一丁点儿关于你的破事儿,你就自己给我滚到东崮去反省吧。”秦海基想了一想才又缓缓道:“那个陆为民,安书记和沈子烈都很看重,也许日后你就要和他一起共事,有机会,最好把这个疤给补了。”

    “三叔,你说那个『毛』头小子?!”秦磊吃了一惊,不敢置信。

    “哼,『毛』头小子?『毛』头小子能大学毕业就让徐晓春安排给沈子烈当秘书?当三个月秘书沈子烈就敢让他去负责全县猕猴桃销售?就能大获全胜?现在还敢让他负责招商引资和开发区筹建?你来试试?!”秦海基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不争气的侄儿,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说陆为民的本事,沈子烈能这么大胆放手用人,也算是有些魄力,而陆为民似乎也没有让沈子烈失望,县委常委扩大会议上关于经济技术开发区筹建工作意见波澜不兴的获得了通过,安德健对这项工作作了强调,明确今年南潭县经济工作重中之重就是要打造经济技术开发区,营造招商引资最佳环境,促进南潭工业经济的崛起。

    曹刚在常委扩大会议显得很平静,对这一结果似乎早有预料,扩大会议结束之后的县委常委会上也明确提出保留意见,但这并改变不了结果。

    安德健已经交待自己和组织部长瞿峻要考虑工业开发区管委会班子问题了,县委县府也在昨天正式将成立南潭经济技术开发区这一报告呈交给了黎阳地委和行署,估计地委行署也会很快正式研究这一报告,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变动的话,估计地委行署也会在年前就将这个报告递交到省委省府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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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为民也觉察到年前这一段时间里茅蓉相当活跃,无论是安德健那里还是沈子烈那边,她都跑得挺勤,关于筹建南潭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报告据说已经在地委会议上获得了通过,地委和行署将报告已经报到了省委省府那边,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成立已经成为定局了。

    围绕着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成立这个话题立即就成为了机关干部们谈论的焦点,开发区管委会党工委书记据说要由副县长吕玉川来兼任,谁来担任主任就成为了焦点。

    茅蓉这样积极自然也是有些想法的,陆为民也知道马通才这段时间也频频在秦海基和瞿峻那边出现,也还有几个区委书记据说也在四处打探,开发区的规格据说至少是正科级,弄不好以后等到规模上去了,也有可能升格为副县级,这样一个口岸,自然引来无数人的垂涎。

    陆为民并不太关心这一点,谁当这个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和他关系不大,虽然他更希望由茅蓉来担任。

    倒不是说茅蓉就有多大能耐或者对自己有多好,但是这么久接触下来,陆为民觉得这女子其实品『性』不错,而且很有一股子精明泼辣的干练劲儿,开发区管委会日后要面对的是拆迁、建设和招商引资,既需要有能拼能打的坚韧风格,又需良好的协调处理能力,至少在目前看来,茅蓉还是很合适的。

    但是陆为民也只能是想想而已,这样一个口岸位置,窥伺的人太多了,还得要看县委里边最后的博弈结果,即便是沈子烈只怕也未必能作这个主,虽然这个开发区是他提出建设的,而茅蓉虽然前期也赢得了一些认可,但是真到了要见真章的时候,也就说不清楚这些人在里边耍什么手腕了。

    “二姐?你啥时候过来的?”看着站在门口的女子,陆为民惊喜的站起身来,赶紧跑出去,“快进来坐。”

    “哼,我还以为你真把二姐给忘了呢,怎么,黎阳离南潭就远隔千山万水么?连抽点时间去看姐都没有?你都回南潭几个月了?”走进办公室里,短发女子四处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就是你的办公室?你一个人?”[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没,还有一个同事,二姐,你怎么招呼都没打一个就来了?”陆为民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一边泡茶,一边笑着道:“今中午二姐要请我吃饭?”

    “吃吃吃,你整天就知道吃,妈也在电话里说你,回来都快半年了,你回过家几趟?”短发女子就是陆为民的二姐陆志华,华东师大毕业之后分配到黎阳一中教书,“妈来找过你几趟,你都不在,我都担心今天能不能找到你呢。”

    “嘿嘿,二姐,你也知道我才来,领导安排工作多,我也不能撂下是不是?妈那边我回去过两趟,年前事情太多,我的确忙不过来。”陆为民挠挠脑袋,只有在亲人面前他才能够感受到二世为人带来的那种怪异的感觉,二十年后的二姐和现在的二姐,陆为民努力想要将两个印象融合在一起,这种滋味真是奇妙。

    “你忙些啥?忙得就连回家那点时间都没有?韦庄到县城就半个小时车程,星期天你就抽时间回去吃顿饭都没时间?”陆志华柳眉倒竖,瞪大眼睛,对这个三弟陆志华也是无可奈何,陆为民在读高中时候就是全家最爱惹事的,逃学,打架斗殴,几次被学校请家长,比起老四来,可以说简直是截然两样。

    “二姐,我还真没撒谎,从八月份儿到现在,星期天我还真没休息几个囫囵星期天,原来是给沈县长当秘书,时间就由不得我,现在虽然不当秘书了,可是这个专项办的事儿又让我忙得脚不沾地。”在这一点上陆为民倒是没有虚言。

    “为什么不当秘书了?”陆志华一听就急了,给县长当秘书那意味着什么,虽然陆志华不是体制内的人,但是在学校里工作了几年,那也知道在领导身边的人日后前途就不一样,“你干啥让沈县长不让你当秘书了?出啥事儿了?”

    陆为民一愣怔,他没想到自己二姐对这事儿也是这般敏感,笑了起来,“二姐,我没干啥,沈县长对我很好,主要是这专项办工作挺重要,沈县长觉得让我到专项办工作能锻炼锻炼,……”

    “没那事儿,好好秘书不当,弄到啥专项办,我不信!”陆志华气呼呼的道:“三子,你究竟出啥事儿了,说!”

    “真没啥事儿。”郁闷的陆为民见自己二姐这般认真着急,只得定下心来,把事情经过详细介绍了一遍,这才勉强释去了陆志华的疑心,不过陆志华还是叮嘱陆为民,一定要好好维系好和领导之间这层特殊关系,要知道能够为领导服务,那就是不一样的机缘。

    陆为民还真没想到自己二姐居然也能对这一点有如此深刻的认识,不过记忆中二姐在黎阳也是一个风头很劲的人物,从黎阳一中的教导主任到副校长,再到校长,后来还担任了黎阳市的教育局长,只不过当时和分管副市长因为在收取择校生问题时发生了矛盾,在分管副市长变成市委组织部长之后,二姐不出所料的被调整到了体育局当局长。

    中午饭陆为民选择了松鹤居,只有两个人,再怎么也得要讲究一下。

    陆志华是来南潭中学交流听课,作为地区最好的中学——黎阳一中历来是其他县级高中交流学习的目标,当然黎阳一中的部门领导和教师骨干也要经常到其他县级中学听课,一方面是交流学习,另一方面也是发现更合适的教师,为挖这些学校老师的墙脚打基础做准备。

    “哟呵,这不是陆秘书么?”

    背后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让陆为民有些一愣神儿,转过头一看,正是那一晚在这里和自己险些拳脚交锋的刑警队副队长秦磊,只不过不知道这家伙突然和自己打招呼是啥意思,看样子倒不像是要和自己再来一番较量。

    “秦队长也在这里吃饭?”陆为民淡淡的道。光天化日之下,他量秦磊也不敢『乱』来。

    “嘿嘿,几个兄弟伙刚逮住两个逃犯送进收审所,昨晚熬了一夜,准备吃了午饭,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秦磊也感觉到对方不冷不热的态度,心里一阵不舒服,自己主动招呼对方,这家伙居然给自己摆架子,如果不是三叔再三叮嘱自己如果有机会最好和对方搞好关系,他哪能这样下矮桩?

    “那秦队长可真是辛苦了,咱们南潭社会治安也全靠你们公安局来撑起了。”陆为民琢磨不透这家伙是啥意思,那边几个便衣男子一看就有些江湖气息,这年头有这种气息的要么就是社会上的混子,要么就是公安,看样子应该是秦磊所说的兄弟伙。

    “呵呵,陆秘书过奖了,咱们端这碗饭,那就得对得起这碗饭不是?”见陆为民无意多说,甚至连介绍和他一起的人意思都没有,秦磊也知道一下子想要缓和两人关系还不太容易,所以也就不多说:“陆秘书,那就不打扰你了,隔桌陪了。”

    有些讪讪的打了一个招呼,秦磊这才离去,陆为民也有些纳闷,这个秦磊他第二天就打听过,不是易与之辈,在公安局里也是一个知名人物,是个不按套路出牌喜欢野路子的角『色』,正在和另一名副队长童立柱竞争刑警队队长的位置,不过童立柱要比他资历深得多,就算是有秦海基的关系,他的希望也不大。

    “三子,你好像不喜欢这个人?”陆志华眼光很锐利,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奥妙,随口道。

    “嗯,这个人不太地道,如果不是这身警服罩着,纯粹就是一个社会上的青皮混子,而且还是胡作非为那种。”陆为民压低声音道,虽然隔得远,但是陆为民还是很小心,“和我有点小过节,当时闹得很不愉快,所以我不想理他,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会主动和我打招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看他是有意要和你缓和关系,说明这个人对你有啥目的企图。”陆志华瞥了一眼那边,“和这种人打交道要小心,要么别得罪他,如果得罪了他,你就得要有绝对压制和控制他的力量,让他根本无法对你构成威胁,否则迟早是祸害。”

    陆为民认同陆志华的看法,不过这个秦磊突然改变了态度,而且陆为民也知道这一段时间秦磊异乎寻常的安静,再也没有去找许阳和樊婵的麻烦,今天有这样的表现,不能不说太过于蹊跷,陆为民想象不出对方怎么会有这样的态度,就自己目前的情形,似乎怎么也和对方难以扯上瓜葛,这个不解也就一直搁在心里边,一直到春节前沈子烈和他大略谈起了开发区管委会班子组建情况时,他才若有所悟。

    春节总是不经意间就来到了,就在县里机关干部们盘算着年终发放的奖金比起去年有多了多少时,陆为民也买了初二下午的机票准备到北京。

    他要去一趟首都。

    一来去见见曹朗,二来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希望能拜会感谢一下曹朗的母亲,感谢他在甄敬才事件上的帮忙。[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九月份虽然去了北京,但是曹朗母亲不在,所以未能如愿。

    去见曹朗也有另外的打算,二世为人带来的记忆对于陆为民来说增添了太多的资源,但是如何将这些资源的利用最大化,陆为民一直在考虑。

    萧劲风跑长途贩卖猕猴桃不过是最简单的一笔原始积累,有了这一笔五万块钱,勉勉强强算是有了一个可以撬动的杠杆,但是怎样利用这一笔钱来启动滚雪球计划,陆为民还没有想好,但是他相信自己可以找到一条更便捷的道路。

    这方面只是一部分,陆为民知道要想在最短时间实现自己的想法,政治资源才是最重要的,而曹朗家庭背后的潜在力量对于自己来说也许是一个可资利用的平台体系。

    当然现在这还只是一个有些虚妄的想法,但如果你连想都不敢想,那自然也就谈不上成功的可能了。

    陆为民敲响沈子烈家门时注意到沈子烈家门外的绿化带旁停着两台汽车,一台昌州牌照的桑塔纳,一台北京牌照的黑『色』奔驰,,看来自己今天还是来对了。

    在来沈子烈家中时陆为民也为带什么礼物煞费苦心。

    沈子烈的脾『性』他大略知晓,若是送些庸俗的东西,反为不美,所以斟酌再三,陆为民索『性』就学着西方国家的礼俗,带上一瓶法国波尔多的葡萄酒,这是陆为民专门在昌州机场需要用外汇券购买的商店买的,外汇券是甄敬才替陆为民解决的。

    “小陆来了,快进来坐,刚才子烈还在念叨你呢。”开门的张静宜腰上系了一条围裙,显然是正在做菜。

    “张姐,沈县长还有别的客人?”陆为民一边脱鞋一边问道。

    “没事儿,都是子烈多年的老朋友,每年都要来家里,你来得正好,子烈也说让你多认识一些人。”

    张静宜知道自己丈夫很看重这个年轻人,虽然只给自己丈夫当了三个月的秘书,但是几乎每一次回家都能听他谈论起这个年轻人的表现,甚至连自己父亲都对这个年轻人评价很高。

    陆为民走进客厅时,沈子烈正和三个人谈得热闹。

    “美国人对伊拉克的打击单单依靠空中力量是无法取得实质『性』胜利的,战争最终还是要依靠陆地上的对决才能说明问题,现在伊拉克人陆地上的军事力量并未受到太大损失,我觉得未来几天也许能够看到多国部队在陆地上的表现。”

    正在侃侃而谈的男子年龄和沈子烈相仿,手不时扶一扶鼻梁上宽边黑框眼镜,脸『色』『潮』红,显然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

    “我不这样认为,失去了道义制高点的萨达姆实际上也就失去了整个阿拉伯群体作为后盾的依靠,这种情况下,多国部队的空袭已经毁灭了他的战争潜力,我认为即便是他的陆军力量表面上未受到多大损失,但实质上已经不具备抗衡多国部队的力量了,失去了后勤保障和士气的军队不值一提。”另外一个瘦削男子连连摇头,“我个人看法,战争结束要不了多久,萨达姆如果足够聪明,就应该果断寻找体面结束战争的方式,准确的说,就是变相投降。”

    “也许苏联人会阻止美国人的过分举动,但是这要看萨达姆能不能抓住机会,否则他的结果就是被彻底打倒在地,这个人似乎太刚愎且自信了一些,……”蜷缩在沙发里一直没怎么开腔的衬衣男子突然『插』言,“戈尔巴乔夫这个时候应该是心烦意『乱』无比,他的心思本来该放在国内事务上,可是萨达姆却在故意和他过意不去,可作为一个大国,似乎又无法对这场战争熟视无睹。但据我所知,苏联人根本就没有实力来干涉这场战争了,他们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也许伸个手指轻轻一点,他们这句庞大的躯体就会轰然倒地跌个粉碎,只不过从表面上看起来似乎还有些吓人。”

    沈子烈笑『吟』『吟』的看着一干人就多国部队掀起的“沙漠盾牌”行动进行探讨,目光瞥到陆为民走进来,挥了挥手,“来,为民,过来坐!”

    “县长。”陆为民走进一干人,和沈子烈打了一个招呼。

    “到家里就别这么客气了,来坐,这是我几个老同学老朋友,都不是外人。”

    沈子烈显然很看重这样一个聚会,陆为民仔细观察感觉,这又不像是纯粹那种工作关系上朋友的聚会。

    后来随着沈子烈介绍,陆为民才知道,这三个都是沈子烈高中同学,一个在昌州市府办担任处长,一个在昌州经济开发区担任副主任,那个从最后一个说话的则是从国外回来的,据说是长期在苏联那边生活。

    三人开初都对沈子烈如此器重陆为民这样一个年轻人有些不解,不过陆为民很快就用他口才赢得了三人的认可,迅速融入到了谈话中去。

    尤其是那个驻外记者何铿更是觉得陆为民颇为投缘,两人在关于苏联能够在海湾战争中发挥多大作用的观点相当一致,以至于一下子就结成了一条战线,和另外两位为此一直争论到上桌子吃饭。

    中午饭很丰盛,张静宜的手艺很不错,吃完饭后陆为民也主动帮着张静宜收拾完碗筷,这才重新回到探讨中去。

    那位庞姓副主任倒是对陆为民很感兴趣,尤其是在知晓了南潭也准备建设经济开发区之后,也兴致勃勃和陆为民聊了聊关于经济技术开发区建设的构想,对陆为民的一些理念观点大为赞许,两人也在这个问题上就开发区发展趋势和方向进行了一些探讨,让庞姓副主任对陆为民立时刮目相看。

    “为民,行啊,看来达国对你很有兴趣啊,刚才走的时候问我舍得不舍得放人,他们经济技术开发区正缺你这样有冲劲儿有见识的年轻人,我看他是真的动心了,想把你调到他们昌州经济技术开发区去。”沈子烈目光在陆为民脸上一转,接过陆为民递过来的茶盅,点点头。

    “你可以考虑一下,这也算是一个机会,昌州经济技术开发区现在是副厅级单位,日后据说有可能会升格成为正厅级单位,由省里直管,达国在他们那里还是能说起话的,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我这不是撵人,也不是故意考验你,你自己斟酌一下。”

    “县长,不会吧,就这么一会儿聊天,我其实也就是纸上谈兵,庞主任怕是太高看我了,我怕我去给他丢脸啊。”陆为民心中只是一动之后,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呵呵,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你来之前,我说我这个秘书很不一般,他们都颇为不屑,怎么着,四个小时就把他们给征服了,何铿,是不是?”沈子烈也不再多言,笑着打趣那个仰靠在沙发里的男子,“这次从苏联回来,又给我们带来啥新鲜故事?没有带两个俄罗斯或者乌克兰的女孩子回来?”

    “子烈,你要真想找『毛』子姑娘,那还不简单?跟着我去,保管你一个星期就能带俩回来,就怕你有这贼心,没这贼胆。”脸上『露』出诡秘的微笑,瘦削男子压低声音道:“真要想去,我带你打打野食也就行了,你们当领导的不好出国,在哈尔滨就行,尝尝鲜,只要你不怕你们家母老虎知道。”

    “滚你的!”沈子烈大笑了起来,“看你身子骨和眼眶发青,我就知道你小子迟早得死在那些女人肚皮上。”

    “得,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又不需要交公粮,想咋的就咋的,人家苏联那边和咱们都是社会主义国家,可这风俗习惯就没咱们这边封闭,敢恨敢爱。”瘦削男子瞥了一眼坐在一旁含笑不语的陆为民,“算了,不说了,别把年轻人带坏了,小陆,日后若是有时间到莫斯科或者列宁格勒,给我打电话,我有一半时间在那边。”

    看见瘦削男子很郑重其事的递过来一张名片,陆为民也只能很郑重其事的收起来,“铿哥,我可没名片。”

    “得,你不是和子烈在一块儿么?我能找到他,就能找到你。”瘦削男子摆摆手,“好了,不说了,我看你们俩也还有事情要谈,我就先走了。”

    没等沈子烈和陆为民说啥,瘦削男子已经站起来身来,和张静宜打了一个招呼,便扬长而去。

    “坐吧,何铿就是这样的,别看他大大咧咧,精明着呢。”沈子烈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陆为民,“为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何铿给人他的联系方式,连庞达国他们都没有他的电话。”

    陆为民看了一眼手中的名片,是用俄文和中文双语的,也没有其他太多的花哨,就是几个电话号码,北京有一个,其他则是莫斯科和列宁格勒的,还有一个现在还比较少见的移动电话号码。

    现在连昌州都还没有正式开通移动电话网,还只有岭南和北京正式开通了移动电话网。

    “铿哥好像经历很丰富吧?”

    陆为民也不知道对方怎么这么看重自己,如果说庞达国对自己感兴趣还能用自己对于开发区发展的一些观点对他都启迪意义,那么和何铿就只有在关于海湾战争的看法和苏联眼下的处境有些共同语言,陆为民不认为自己魅力大到这种程度,就凭翻翻嘴皮子就能让一个在外边打拼多年的角『色』对自己青眼相看。

    “嗯,他原来是国内某大报刊驻苏联那边记者,80年过去的,一直呆在莫斯科,82年到了列宁格勒,84年到了基辅,86年到了阿拉木图,一直到88年被报社除名,就自己在苏联那边晃『荡』,挣了不少钱,交了不少朋友,也吃了不少苦头,好像在苏联那边也被关押过,听说他现在在黑海的索契购置了别墅。他回昌州时间不多,我都有两年没他消息了,庞达国他们更是有三四年没见过他了,嘿嘿,这张名片他连我都没给,就给了你,我都有些眼红了。”

    沈子烈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把陆为民视为一个可以平等相待的朋友,而非一个可以颐指气使的属下,很多时候,他甚至喜欢征求陆为民的意见,以为他发现陆为民总能给他带来很多想象不到的意外惊喜。

    “嗯,我感觉得到,他经历肯定相当丰富,八十年代一个人能够在苏联闯『荡』,我很佩服他。”陆为民这是由衷之言,被报社除名?不过陆为民没有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对苏联那边情况十分了解,不仅仅是简单的了解,很多东西超过了我们国内很多专门的研究人员。”

    “他现在一年有八九个月时间都在那边,打交道的人三教九流,想想能在索契购置别墅,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回国多数时间也呆在北京,一年大概也就在昌州能呆上一个星期吧。”沈子烈笑了笑,显然还是为自己这个高中同学颇感自豪,“坐吧,今天是我几个高中同学小聚,我想都不是外人,所以让你来认识一下也有好处。”

    “谢谢县长关心。”陆为民很礼貌的欠身笑了笑,“县长的同学都算得上是功成名就了。”

    “也不尽然,更多的人还是从事普通工作,而职务、收入上的差距似乎也就有意无意将人们分成了三六九等。”沈子烈摇摇头,似乎有些感慨,然后摆摆手。

    “算了,不说这些事情了,为民,说说你的事情吧,地委行署已经正式将成立南潭经济技术开发区作为黎阳地区的试点报到了省委省府,估计节后省委省府就要正式作出批复,我和安书记也商量过,建立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批复一旦下来,那么就要正式启动,搭班子就是首要问题,我向安书记推荐了你到经济技术开发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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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为民心中微微一震,沈子烈如此坦率直白的态度让他有些感动,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刚刚参加工作半年时间,就一下子推荐自己到炙手可热的开发区,听他的言外之意肯定不是让自己去当个普通工作人员那么简单,可是若是要任职,这资历和威信只怕连陆为民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服众。

    “县长,感谢您对我的栽培和认可,说实话,我也的确很想到开发区去工作,毕竟这个开发区是您和我一手一脚规划出来的,我很希望能够看到一个美好设想一步一步变成现实。”沈子烈沉吟了一下,舔了一下自己有些发干的嘴唇,缓缓道:“可是我这才参加工作,只怕很多人会对这一点有异议。”

    沈子烈心中暗自嘉许,陆为民气度深沉,很有些胸襟,自己抛出的这个绣球,只怕工作多年的老机关都未必能坐得住,对方却是不卑不亢,言语也是有理有节,还能替自己考虑,不能不说是人才在任何一方面都能体现出不一般。

    “为民,这一点我也考虑过,但是你也清楚,这个南潭经济技术开发区一旦省里批下来,摆在面前的任务就相当繁重,规划,建设,再加招商引资,以及企业落户运营,如果我们不能较短的时间里拿出像样的成果来,我们这个全省试点开发区不但会黯然失色泯然众人,而且还极有可能变成负面典型。”

    沈子烈语速很慢,显然也对这个问题有过深思熟虑。

    “在这一点上,安书记和我压力都很大,所以我向安书记提出来,在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班子的配备上一定要慎重考虑,破除论资排辈和解决级别的观念想法,务求班子战斗力要搭配到最强,达到最佳效果,这里边就需要既有改革开放观念,又要有敢于创新进取精神,还要有经济管理经营的干部,在这一点上,我觉得你很适合。”

    陆为民心中也禁不住一阵暖流流淌,沈子烈毕竟还是省委机关里下去不久,很多时候都还有一些书生意气,即便是和自己说话时也更多的是开门见山,和其他领导那种云遮雾罩的弯弯绕颇有区别,但是这也足见他对自己的看重和认可。

    “那安书记怎么看呢?”

    “安书记也基本认同我的观点,要搞就要搞出像样的东西来,别弄出一个似鹿非马的四不像来,那才真成了笑话,所以我的建议他也持支持态度。”

    沈子烈在这一点上也是预先把工作做足了,这项工作对于自己来说称得上是第一把火,为此哪怕在其他方面压一压,搁一搁,这一步却要走稳走好走强,而如果不能取得县委书记的支持,无论自己怎么使劲儿效果都要大打折扣,现在他需要的就是要借安德健这股厚势力量来推动工作,借力打力,哪怕自己为此承担一些风险责任,也是值得的。

    “县长,我们南潭偏处内地丘区,环境条件算不上好,就算我们在开发区建设上先行一步,但也不能抱太高希望。”陆为民忍不住想要提醒一下,南潭情况是在说不上好,要想一下子吃成大胖子,不太现实,他也担心沈子烈抱希望太大,结果却不尽人意,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宁肯扫兴,也要把话讲透。

    沈子烈目光一动,深深看了陆为民一眼,心里唏嘘了一声,这种情形下能说这种话,足见眼前这个年轻人成熟不凡,换了旁人,要么唯唯诺诺,要么就是拍胸脯表决心了。

    “嗯,南潭经济技术开发区是咱们黎阳地区第一炮,也是全省县级经济技术开发区的第一个,谁也没有多少经验,都是摸着石头过河,难度肯定不小,但是我们不能因为难度大就退缩,而要迎难而上,在这一点上安书记和我态度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要争取在今年打开局面,明年上台阶,后年出成绩,这也就需要一个具有高度凝聚力和战斗力的班子。”

    沈子烈点点头,“为民,你脑子灵,眼界宽,对新生事物很敏感,适应新环境也很快,这一点上,不仅仅是我,徐晓春也对你很看好,所以安书记和我初步定了一下,开发区管委会成立之后,让你去担任主任助理,你也要有一些思想准备,同时也要尽早对下一步工作有一个规划想法,也要有扛大旗挑大梁的勇气和决心,这一仗只能进不能退,而且许胜不许败,你有没有这个信心?”

    从沈子烈家里出来,陆为民只觉得自己脸颊还有些发热,不由得自我解嘲的笑了一笑。

    二世为人,一个管委会主任助理,准副科级干部,居然也能让自己遐思无限,看来自己还真是在逐渐融入这个时代了,沈子烈还是相当精细,能给自己透露这样的消息,估计应该是和安德健通过气。

    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徐晓春是安德健心腹,就像沈子烈刚才说的,徐晓春估计也为自己说过好话,加上同样为安德健心腹的组织部长瞿峻,即便是秦海基和曹刚有不同意见,这件事情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联想到年前那一日在松鹤居吃饭秦磊来主动示好,陆为民估摸着秦海基应该是早就看出了这个动向,所以才会让秦磊来主动缓和与自己的关系,否则以秦磊的脾性要向自己示好服软,只怕要等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只不过就算是自己真的有可能要到开发区管委会任职,似乎也和秦磊拉不上什么关系才对,以秦海基现在的地位当然不可能因为自己可能要当一个主任助理就对自己有什么忌惮,要说倒该是自己去好好讨好他才对,何须让秦磊来和自己套近乎改善关系?

    这一点也让陆为民百思不得其解,若是要说秦磊突然自己转性了,他是万万不信的,对方那一日的表现肯定有些啥问题在里边,只不过陆为民现在一时间还看不出端倪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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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的晚饭依然很丰盛,其乐融融。

    “老三,我打定主意了,翻了年就辞职。”吃完饭,陆拥军靠在窗前,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道。[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和上海那边联系好了?”陆为民也知道自己这个大哥一直不甘于平淡,早就想要辞职出去闯一闯,只不过碍于父母的坚决反对而迟迟无法决定,今天看他的语气态度,就知道他下了决心。

    “基本敲定了,年前我去了一趟,呆了一个星期,看了看企业规模,比不了红旗机械厂,但是在私营企业里也算不错了,两百多工人,注册资本也有一千万,我过去先担任生产副总,主管技术生产。”陆拥军也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脑子素来灵活,看法也很常人不同,所以也想听听陆为民的意见。

    “哥,你大学就是学机械专业,又搞了这么多年技术,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都有了,又当了两年车间副主任管生产,估计你们车间也比那个厂要大不少吧?现在过去管生产也是轻车熟路,没啥大问题,不过我倒是觉得你最好和你同学说一说,看看能不能管销售经营这一块,老管生产太狭窄了,不利于你锻炼提高自己,你去上海也不是图挣那两个钱,还不就是想要开开眼界,增长见识么?销售经营这一块更锻炼人,也对你日后宏图大业更有帮助。”

    “老三你说得对,汽车零配件如果不是新工艺新技术,更多的是讲求工艺流程的精确『性』和稳定『性』,现在大多数是流水线作业,搞生产管理对于我来说不算新挑战,但是如果让我去负责销售经营,那才是一个真正挑战,不过我很喜欢接受挑战。”陆拥军赞许的点点头,“就像你说的,这更锻炼人,现在是市场经济,市场营销这一块越来越重要,往往决定一个企业的生存。”

    “哥,现在国外跨国车企大举进入我们国家,随着国民经济发展,我看今后一二十年间我国汽车产业也将迎来一个大发展期,而作为汽车产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汽车零配件产业的市场潜力将会相当大,而汽车零配件种类繁多,对技术要求也不尽一致,哥你若是真想要自己在这上边闯一闯,那就得要在市场渠道这一块磨砺磨砺才行。”

    “嗯,我知道了,到上海那边先适应一下,然后再来考虑。”陆拥军觉得自己三弟分析经济局势很有道理,毕竟在岭南那边呆了几年,也算是沐浴了改革开放最前沿的春风,眼光也自然不同。

    他也是雄心勃勃,一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挣钱都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想要展示自己,国营企业里论资排辈的情形很严重,他这个年龄提拔到车间副主任已经属于破格提拔,这还是借了当初红旗机械厂前任党委书记对他十分欣赏的光,现在这位党委书记已经下了,而现任党委书记对陆拥军感觉很一般,这也是陆拥军心生去意一大原因。

    “爸那边你咋办?”陆为民瞅了一眼正在帮母亲收拾碗筷的父亲,小声道。

    “嘿嘿,老三,这事儿就要交给你了,爸这个人老古板老正统,我一提,他就得要跳起来,家里边就你还能和他犟犟嘴,你嘴巴会说,脑子也灵,帮他开导开导,这事儿我已经定了,他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都要按照我为我自己设定的道路前进。”

    兄长的『性』格陆为民也很清楚,一旦决定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韧『性』格,在这一点上陆家几兄弟都有些相似,也正因为这种有些倔强的『性』格,兄长和二姐的关系并不太好,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大矛盾,但是几个小事情积在一起之后,反而让两兄妹关系起了疙瘩,两人『性』格都很犟,都不愿低头,所以在这几年里也是一直磕磕绊绊。

    “我试试吧,爸那里也是一时半刻转不过弯,你真要决定了,我估计他也不会太反对,自己路自己选择,这句话不是他经常教育我们的么?哥你又不是走什么歪门邪道,国家也在鼓励下海创业,为国家创造更多财富,这不是坏事。”陆为民笑着给自己兄长以鼓励,“我相信你可以比在现在位置上做出更大的成绩来。”

    “老三,在『政府』里边打滚几个月,嘴才见长啊。”陆拥军狠狠捶了陆为民肩头一拳,相当满意,“对了,我听志华说你没有给县长当秘书,反而是到了什么专项办去了?”

    陆志华和陆拥军关系虽然不是很好,但是毕竟是兄妹,而且这也是春节大节,所以也免不了要相互谈及各自工作生活情况,陆为民在南潭那边情况陆志华也就顺口提及。

    “一言难尽,不过也不算是坏事。”陆为民在自己兄长面前也不隐瞒什么,谈了谈自己的工作以及年后可能的变化,听得陆拥军也是唏嘘感叹不已,“老三,干得好!当秘书固然是捷径,也能学到不少东西,但是我觉得真正要做大事,还是要从最基层最根本最具体最细微的事情一件一件做起走,你只有一手一足亲自做过,你才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日后走上领导岗位你才能知道如何给下边人安排部署。”

    “嗯,我走了,爱国还没有毕业,这边就只剩下你和志华了,你如果有时间还是多回来看看爸,妈那边就不说了,都在一起,志华那里你也多说说,我要一张口,她又不乐意了。”陆拥军语气低沉下来,看了一下正在说话的陆志华、陆爱国两姐弟,“这一去又不知道得在那边呆多久。”

    “男儿志在四方,哥你也别太在意这个,现在交通日益发达,你真要回来,那也就是一个小时的飞机就回来了。”陆为民宽慰自己兄长,“再忙最起码春节总可以回来吧?平时像中秋端午这些节日也可以抽时间回来。”

    “不好说,我既然下决心过去,就打算好好在那边干一番,权当学习锻炼,恐怕就没有多少时间回来了。”陆拥军摇摇头,“不过我会尽量抽时间回来,对了,你和甄妮的事情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现在我们俩都还年轻,都还考虑不到那么远,她希望我能调回厂里,不过我现在还没有这个打算。”陆为民随口道。

    “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儿女私情日后多的是时间来缠绵,你刚到南潭,既然领导看重你,那你就要抓住机会,人生能得几回搏,老三,要学会抓住机遇。”

    陆拥军是学理科的,居然也掉起文袋子来了,让陆为民也有些好笑,不过陆拥军的话倒是让陆为民有些触动,要学会抓住机遇,自己如今有如此强大的优势,还不能尽快实现飞跃,真的就枉费了这份资源了。

    从波音737下来,陆为民目光一直在首都国际机场一号航站楼上徘徊,这个时代连二号航站楼都还没有影子,更不用说后世“闻名遐迩”的T3了。

    走出候机室,陆为民一眼就看见了身材高大健硕的曹朗,这等天气也是一件黑色西装,很精细的鸡心领羊毛衫陆为民也认不出是啥牌子来,但是可以肯定价格不菲。

    两人热情的拥抱之后分开,曹朗上下打量着陆为民,“大民,总觉得你变化不小,上一次来京里,你忙,我也事情多,也没有能好好聊聊,这一次我可以好好陪陪你。”

    “别,我知道你也忙,忙的都是大事儿,我这一次来,除了来看看你,顺便也是想要拜访一下伯母,感谢伯母上一次的帮助。”陆为民连忙摆手,“就怕伯母太忙,没时间见我。”

    “得了,大民,你少把机关里那一套拿到我们之间来,举手之劳而已,用的着这么正经八百么?”曹朗笑了起来,“不说了,走吧,我妈也不是啥大人物,要见她随时都可以。”

    坐上曹朗开来的马自达929,陆为民也许有些感慨,自己似乎也变得有些功利了,但是自己却像是别无选择。

    虽然曹朗和自己关系很密切,但是这种建立在大学时代毫无利益瓜葛的关系看起来很纯洁,但是实际上却很脆弱,如果不经常维系加固,很快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陌生直至到可有可无,这一点已经被无数例证所证明。

    人是社会化动物,如果妄想某一段友谊可以不带任何社会属性而万古长青,那也是不现实的,从现实一点的角度来说,最起码这层关系要经常浇水施肥,才能茁壮成长,直至根深蒂固,本身就有这样的渊源,陆为民自然不会让这层关系淡薄下去。

    曹朗暂时还住在家里,西城区某个大院里,这一片是多个部委大院的家属宿舍,要一直到九十年代末期到下个世纪初的拆迁改建大潮滚滚袭来是,这一片才会变成真正的黄金宝地,但是在这个时代,显然绝大多数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将车泊好,陆为民跟随着曹朗下车,看了看相对俭朴的大院,但是绿化设计规划却相当好,一片颇大的水潭,似乎还是活水与外界相通,围墙掩蔽住了水流去向,一片桦树林如屏障形成一道S型,正好挡住了车库这一线与宿舍区的视野。

    “曹朗,行啊,央视就是央视,现在连车都配上了。”陆为民看了一眼保养得相当好的马自达,这年头能有配车,足以让人仰视。

    “没那事儿,这是我哥开回来的,他在首钢工作,企业里边,管得宽松。”曹朗笑了起来,“走吧,正好今天我哥我姐两家人都回来了,热闹热闹。”

    陆为民吃了一惊,停住脚步,觉得有些不合适,犹豫了一下,“这怕不好吧?你们家里一家人团聚,我这个外人……”

    “大民,这是啥话?没有你,我也就不属于这个家了,只怕每年我家团年都会因为我的夭折而笼罩上一层阴霾,走吧!我早就和我爸我妈说了,我哥我姐也早就想见见你这个救了他们弟弟的‘恩人’。”曹朗推搡了陆为民一把,打趣道:“你就这么怕见人啊,在大学里边我看你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怎么才回老家几个月就变成小脚女人一般忸忸怩怩了?”

    被曹朗这话一激,陆为民也笑了起来,曹朗的豪爽性格依然未变,对自己的热情诚挚还是那样,“你小子,挖苦人也不待这样!不过话又说回来,长期呆在偏僻封闭的地方,的确对思想提升有很大影响,对观念更新和视野开拓也不利,我要争取每年都出来走一趟,甭管是出差还是私人旅游,到首都,到岭南,如果有机会能出国开开眼界更好。”

    “行啊,你若没事儿就到京里来,咱们两兄弟也可以多见见面聚一聚。”曹朗很的拍了陆为民肩头一掌,“来北京不来我这里,就不是兄弟。”

    “来京里,你要在我肯定要找你。有机会我还准备去骆康那边看看,听说他们那边私营经济发展很快,很有一些新意和亮点。”

    陆为民知道曹朗和骆康关系不太好,在大学里两人之间一直保持着有些平淡的关系,没有太多私人往来,一直到毕业时也没有怎么改善。

    不过陆为民觉得大学四年能够住在一个寝室里也是缘分,百年修得同船渡,能够在一个寝室里住四年,可以说也真是不容易,所以陆为民一直很珍惜和几个同学之间的这段情谊。

    四个同寝室的室友中,陆为民和其他三人关系都相当不错,也是寝室里最有人缘的。

    曹朗豪放大气,性格也有些直爽粗疏,有什么事情喜欢当面锣对面鼓直接挑明,也有些好面子,应该是体着他父亲那边的性格,他父亲是山东人,和陆为民私下关系也最好。

    骆康精明理性,脑子灵,思辨能力强,又有着江浙那边人特有的倔强执着,性子略略有些内向,但是做起事情来却一丝不苟,格外认真。

    黄绍成是一个另类,虽然是岭南人,但是性格却很随和大方,但也有岭南人那边的独有的灵活干练,对享受也是最讲究。

    陆为民人缘最好,豪爽大度,性格独立踏实,心态也最平和,虽然在三人中经济条件最差,但是往往是在经济上最舍得的,每次寝室里聚餐,轮到陆为民时,陆为民都是倾囊而出,这也为他赢得了很多人的好感。

    “骆康啊?哎,毕业之后我和他都一直没有联系过了,温州那边的确是私营经济发源地大本营,但是现在国内对于私营经济这一块发展的看法很模糊,或者说比较矛盾,对待那边的政策也就是忽紧忽松,尤其是前年风波之后,更是飘忽不定,大民,你小子在这方面一贯嗅觉灵敏,怎么看待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