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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玩笑话了,我来是看看陆常委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这段时间我不在,也不知道所里的人工作服务陆常委是否满意?有什么不足的还要请陆常委提出来,我们好加以改正。”女人抚弄了一下自己的大波浪秀发,目光落在陆为民脸上,微笑着问道。

    “很好,非常满意,我这个人素来说话直来直去,这里工作人员服务素质很不错,比我原来所在的南潭县招待所强多了,不过就是硬件设施差了一些,这大概都是八十年代初的结构布局了,不适合时代发展,要想和那些越来越时尚的酒店宾馆竞争恐怕力有不逮啊。”陆为民伸手指了指茶几另一端的沙发,示意对方入座,“服务很周到细致,都有些让我受宠若惊了,我还没享受过这么高的待遇呢。”

    “陆常委说笑了,您是地委下来的领导,啥场面没见过?四星五星酒店也随意进出,咱们这旮旯地方,条件有限,能做的也就是把服务做到家了,像您住这间套房至少都有两三年没有开过张了,所以有点味道,要不我再让人买瓶空气清新剂来祛祛味道?”女人四下张望打量了一下,一边道:“您是县领导,能住咱们招待所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就怕您看不上。

    “不用了,你们所里的人也提出要用空气清洗剂,我不喜欢那个味道,就这样,住几天,有了人气,自然就会慢慢消去。”陆为民不在意的摆摆手,“笑眉主任在招待所干了不少时日了吧?”

    这个女人如此殷勤倒是让陆为民有些意外,自己不过是一个空头常委,来双峰人生地不熟,县里边这些干部们对自己态度也都是不冷不热,没想到这个招待所主任倒是对自己如此热情,这不能不让他略感惊奇

    就算是自己是夏力行的秘书,可夏力行已经调走了,哪怕是升任了省委秘书长,大家都明白,对于双峰这个层面的干部来说,一个省委领导基本上就属于电视画面中的虚化人物了,也就没有多大意义了,他们需要讨好巴结的是梁国威以及李廷章、戚本誉、孟余江这些人,这些人才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主宰者。

    “嗨,有两年了,我原来在开元区委当打字员,后来调回来到县政府办公室干了一段时间,这边招待所的主任退休了,县里就让我来干这个主任,坐上这个位置才知道这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啊,这招待所牌子大,一般做小生意的自然都不会来,可咱们这双峰就山旮旯里一个穷县,真正公务商务出差能有几个人?要求高一点的客人,人家来看一眼扭头就走,条件摆在这里,想要改造一下,可县里没钱,你不改造,怎么和别人双峰宾馆和电力酒店竞争?”杜笑眉倒是相当大方,丝毫不隐瞒自己的出身,“明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可也就只有这样拖着呗。”

    “这倒是,咱们这招待所环境不错,地理位置也绝佳,就是这设施太陈旧,当然也和咱们县里没啥人气有一定关系,没有工业企业,就没有流动人口,商业服务业也发展不起来,我估摸着就是你说的双峰宾馆和电力宾馆现在也一样吃不饱,这是大环境造成的,光靠政府这几个接待宴请来人来客,怎么可能支撑得起?”陆为民随口道。

    “陆常委一针见血啊,我也了解过双峰宾馆和电力宾馆的确也是吃不饱饿不死的状态,也就比我们这里好一点儿,就像你说的,咱们双峰这旮旯里,过路的都不愿意在这里歇一脚,要么脚一紧赶到丰州去了,要么脚一松就在洛门就住下了,再不济前面还有洛丘,条件都比咱们双峰强多了。

    杜笑眉也禁不住感叹了一声,这个年轻人还有点儿见识,不愧是地委书记秘书出来的,三五两句话就能把握住脉络,切中命题。

    “双峰条件也不算差,要说和咱们省里不少地方情况也差不多,比如挂平下边几个县,也是半丘半平原地区,但是经济发展却相差万里,这关键取决于抓没抓住发展机遇,桂平下边的挂螈县、平阳县、桂江县等几个县,据我所知在八十年代初的时候也一样很贫困,但是在八十年代中期他们利用当时政策,大力发展乡镇企业,一下子就让桂平摆脱了依靠农业的格局,县域经济通过乡镇企业的发展一下子活跃起来,现在你去看一看,桂螈号称小香港,平阳号称不夜城,桂江更是全省著名的小商品集散地,当地商业服务业都是相当发达,每个县份基本上都有三星级酒店,无论是GDP还是居民人均纯收入都远远高出我们瑟边,像桂塬县GDP总量至少使我们双峰的三倍以上而十年前他们和我们也不相上下……”陆为民侃侃而谈,似乎忘了自己对面不过是一个招待所的主任,“这就是十年时间不到形成的差距。

    杜笑眉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话题弓来对方这么大的感慨,但是对方信口道来的种种数据也让她颇为佩服,不说其他,能立马就着自己的话题分析出这么一大溜道理出来,不是随便啥人都能做得到的,看样子这个年轻人还真有两把刷子。

    “啥时候咱们双峰也能像桂塬、平阳这些县份一样发达起来,估摸着咱们县招待所生意也就好做了。”杜笑眉笑着起身,“咱们就等着县里边能好好把经济搞起来,有陆常委这样年轻有为的领导来咱们双峰,我看我们双峰肯定有希望。”

    “笑眉主任,可不兴这样挖苦人啊。”陆为民也笑着起身。

    “好了,我就不打扰陆常委了,有什么需要,我随叫随到,保证服务周到。”杜笑眉很有风度的和陆为民握了握手,告辞离开。

    陆为民送走对方才琢磨这个女人来意,似乎自己也有些太敏感了一点,这个女人也就是来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需要,大概,也有点儿对自己好奇的意思在里边,这女人倒也颇为养眼,三十来岁的正是女人最成熟的时候,也挺会打扮,论风范,比起那些个省里接待办的女人也半点不落下风,这双峰女人还真名不虚传。

    梁国威和陆为民的谈话很持续时问并不长,陆为民也很坦然的向梁国威谈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包括他自己的一些打算,这深深触动了梁国威。

    正如陆为民所说,现在双峰县面临的局面很艰难,尤其是在经济发展上没有值得一看的亮点,总体经济也是不愠不火,招商引资也没有什么起色,永济事件虽然只是个案,但是透过个案也可以看出一些问题,那就是农民增收无路,这是最大的问题。

    正是因为农民没有其他收入来源,而原来传统的粮食种植和家禽养殖以及养猪因为粮价和肉价的下跌而变成了无利可图甚至是亏本的事儿,这就是的农民在对于他们来说数额不算小的农业税水利费以及统提款的交纳时抵触情绪更浓,也才会有政府采取强制方式收粮牵猪这些手段时会面临更激烈的抗拒。

    原本乡镇企业是解决农民剩余劳动力的一条好路子,但是像双峰这样的纯农业县,没有半点工业基础,更重要的是没有多少懂得经营的人才,一拥而上搞起来的那些企业几年之后都陷入了困境,梁国威对此心知肚明。

    几个乡镇的工业公司都已经沦为了只剩下一大堆债务的空架子,一些企业表面上还算风光,但很大程度都是靠各乡镇的合金会贷款支撑着,只要合金会一旦停止贷款,那这些企业里还有几个撑得下去?而如果合金会再这么无休止的给这些无底洞放款,合金会自己有害能支撑多久?一旦合金会支撑不下去,这个窟窿还不知道会捅多大,想到这里梁国威就不寒而票。

    梁国威漫无头绪,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种,但是每一种似乎都面临着诸多困难而显得不太现实,招商引资这场戏锣鼓敲得响,吸引到看台边上的有几个?

    就像陆为民所说的,资本家不是慈善家,虽然他们也搞慈善,但是绝不是这种方式,生意归生意,赚不到钱的生意他们不做,亏本的事儿更是谈都别谈,双峰条件如此,怎么吸引投资?

    调整农村产业结构,发展多种经营,说得轻巧,现在粮价一跌再跌,西边几个乡镇的药材种植产业似乎也走入了死胡同,去年猕猴桃种植成了潮流,县里也想上,但是梁国威觉得这事儿这种一窝蜂一拥而上多半就又要成为祸事儿,这种亏梁国威这几年里吃过不少,可这些人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所以梁国威独断专行一回把这个意见压下了。

    可解决眼前困境的办法究竟在哪里呢?

    梁国威不认为谁就有解决目前双峰困局的妙法,但是他对陆为民提出的他自己到区乡去搞一搞试点有些动心。

    在认可了陆为民在朱明奎死亡一案上的表现之后,梁国威专门安排关恒去收集了一下陆为民之前的经历和表现,而关恒通过各种渠道获得的情况让梁国威颇为震动。

    他一直以为陆为民是因为沾了给夏力行当秘书的光,又正好赶上了夏力行要高升离开丰州这个机遇,就算是陆为民那个地委办综合科科长只怕也是夏力行有意提前布局安排,其目的就是为日后摧拔陆为民铺底子,但是没想到陆为民在到地委办之前居然还在南潭有一段评价不一的不凡经历。

    陆为民居然是南潭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始作俑者这个说法让梁国威颇为震动,他没想到这个开发区居然是大学刚毕业没多久提出来的假意,南潭的首开先河让南潭一下子就摆脱了纯农业县的名头,而南潭的先行一步也的确占到了不少先手。

    当初南潭搞起开发区的时候也曾经在全地区引发了巨大轰动,甚至也有不少人认为正是这个开发区的出炉才使得安德健在日后丰州成立地区时脱颖而出,甚至压倒了萧明瞻成为地委委员、地委秘书长。

    至于说南潭猕猴桃在亚运会上的一炮走红据说更是陆为民一手打造,仅此两点梁国威也得承认陆为民能被夏力行看中,能放下来当县委常委,并不仅仅是靠运气。

    但是做好一件事情和扛起一个地方全面工作重担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你有可能把某项工作干得相当完美,但是让你去当个村支部书记你都有可能干不下来,这种情况比比皆是,像陆为民这样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做事情脑子灵活,能想出不少好点子来,但是像他自己提出来要到区乡上去工作,承担起一个区的社会经济事业发展重任,梁国威还真不放心。

    也许该听听余江的意见,梁国威琢磨着。

    对于戚本誉的意见梁国威不用多问也知道对方肯定会强烈反对,按照戚本誉的意见,陆为民最好就是担任现在也还空缺着的统战部长,把他晾起来,这其中虽然有其他原因,比如老戚在强力推荐另外一个人选,但另一方面老戚对陆为民似乎有着很深的天然敌意。

    不过陆为民主动要求下区乡竹是能解决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蔡云涛的安排。

    原本考虑实在不行只能让蔡云涛再兼任统战部长,但是双峰这旮旯地方,既无什么港澳同胞,也没啥海外侨胞,民族成分也很单纯,民主党派也就那样,统战部也就是一清水衙门,一年怕都难得有多少工作,只能聊胜于无,如果陆为民自己主动要求下区乡,那么这个宣传部长就算是空缺出来了。

    蔡云涛的姐夫上个月还回来了一趟,约自己小坐了一回,这也让他一直觉得搁在心里不是个事儿,这一次机会出来,倒是可以顺带把蔡云涛的事情给解决了。

    不过想都能往好处想,却还需要综合平衡一下,尤其是得考虑一下老戚的态度。

    陆为民夹着包走进常委会议室时关恒已经到了,正在整理着手中的文件夹。

    “为民,来了?”关恒一边整理手中东西,一边随口道:“听说你想下区乡,咋想的?”

    看来自己这想下区乡的事儿已经不是新闻了,常委里边大概基本上都知道了,陆为民也走到关恒身旁,“关主任,也没别的意思,就觉得没怎么在区乡这一级呆过,想下去锻炼锻炼自己,不是都说万丈高楼平地起,下区乡能学到更多东西,对自己成长也有帮助。

    “永济是大区,这个区委书记位置不好坐,又出了这么一遭事儿,税费收取难度更大,你要真下去,得有充分思想准备啊。”关恒笑着拍了拍陆为民肩膀,“不过你脑瓜子灵,身体好,我相信你能扛得起这副担子。”

    “还得看梁书记的意思,下午他和我谈了,我说了我的想法,他没有明确表态。”陆为民知道关恒和梁国威关系不一般,也没啥隐瞒。

    “梁书记有梁书记的考量,坐在他这个位置上,需要考虑的问题更多,相信他自有定论。”关恒也不多说,“可能待会儿也要在会上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嘿嘿,这可能有悖于地委的初衷啊。”

    关恒也觉得陆为民要求下区乡是一个令人吃惊的决定,但仔细一想,陆为民的这个想法很有点以退为进的味道。

    梁书记把他给搁了这么久没安排工作,按常理来推断这陆为民应该谨小慎微,好好夹着尾巴做人,没想到在永济事件和朱明本案件上陆为民在梁书记印象中都得分不少,照理说也该顺理成章的等待一个好的安排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主动提出下区乡,如果这不是赌气示威就是另有所图了。

    所以在梁书记征求他的意见时,关恒也有些判断不准,毕竟接触太少,他对陆为民作风性格也不是很了解,尤其是人在地位发生变化后,心态也会随之变化,这就更不好判断了。

    对关恒的半开玩笑的调侃,陆为民也只是笑了一笑,不做应答。

    安德健估计之前也是给梁国威打过招呼,不过昨天自己已经在电话里向安德健做了汇报,求得了安德健的理解和支持,不过安德健还是有些担心自己这么年轻到区乡上去担任主官有些吃不住,所以提醒自己要做好各种思想准备,甚至要做好受挫折的准备,这一点陆为民要有心理准备。

    陆为民很懂规矩的走到了椭圆形的会议桌斜对面的弧点上坐下,这里靠近门口,和关恒的位置遥遥相对,与蔡云涛的位置紧邻。

    如果不是有党内任职的差异,常委们的位置一般都是按照进常委的时间来排位,如果进常委时间一致,则以任同级职位时间先后来排序。

    像蔡云涛,他比关恒还要年轻,目前的位置要从实际上来说也远不如县委办主任重要,但他比关恒先进常委,所以排位也要比关恒靠前。

    陆为民刚坐下时,蔡云涛和曲元高也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陆为民想了一想,还是站起身来打了个招呼,这似乎显得有些多礼,但是陆为民觉得自己人年轻,又初来乍到,在公安局里跋扈了一回,再要装下去,就可能会给人留下不太好的印象了,有理有据有节是陆为民一贯坚持的原则。

    “为民,你真想下区乡?这年头,那活儿可不好干啊。”曲元高没有到自己位置尖去,夹着包径直过来,关心的压低声音道:“永济十三万人,五个乡镇,里边水深着呢,你这是在当老戚的路子,嘿嘿,老戚很不高兴啊,不过你也别太在意。”

    虽然都知道永济区委书记的调整是一个必然,但是毕竟常委会还没有过会,还只能是私下谈一谈,但陆为民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挡了戚本誉的路子?看样子是戚本誉心目中早就有合适人选到永济,是怕自己去争这个永济区委书记。

    “曲书记,这还得看梁书记的意见,他若是真的觉得我下区乡不合适,那我也只有留下来了。”陆为民摊摊手,“但我内心的确想下去做点事情。”

    “哪儿不能做事情?前几天咱们做的就不是事情?”曲元高笑呵呵的道:“哪里都是工作,搞革命工作不要挑肥拣瘦嘛,话说回来,下区乡那是主动挑瘦拣肥了。”

    正说间,会议门口又陆续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身材丰腴的中年女人一边和另外一个枯瘦的中年男子谈这话,一边走了进来。

    这是分管经济工作的副书记詹彩芝和常务副县长杨显德,中年女人满脸富贵像,很有点观世音菩萨的气度,而干瘦男子则是面色枯焦发黄,头上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没甚光泽,脸上皱纹也是不少,咋一看就像路边修车师傅,和脸上晶泽亮盈气度娴雅的詹彩芝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进来看见陆为民都只是很矜持的点了点头,却继续自己谈论话题,一直到各自位置上坐定,依在继续探讨着什么。

    组织部长孟余江是和县委副书记戚本誉一起进来的,两人好像也在说着什么,陆为民注意到孟余江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去流露出一种很是无奈的表情,而戚本誉也差不多,似乎有些不耐烦,和孟余江说了两句之后,已经到了门口,便不再言语,径直入席。

    虞庆丰有些姗姗来迟,甚至比李廷章还晚来一步,关恒甚至笑着调侃了一句虞庆丰,怎么素来早到虞书记也开始偷懒了,虞庆丰只是一句拉肚子硬邦邦的应了过去,似乎大家也都习惯了虞庆丰的做派,倒也无人在意。

    当梁国威满脸肃色的走进会议室时,整个会议室里的人都像是上了发条一般,不约而同的开始整理面前的笔记本或者茶杯,准备进入会议状态。

    梁国威径直走到了椭圆形会议桌的顶端坐下,搁下手中的文件夹,面无表情环顾了一眼四周,示意会议即将开始。

    “关主任已经把今天常委会议题交给了大家,我觉得咱们今天力争开短会,就事论事。三项议程,第一项是关于永济事件处理以及连带的永济区班子调整的问题,这个问题不用我多说,庆丰书记前期也安排纪委对永济区委和永济镇党委政府部分领导在永济事件中存在的问题和工作情况进行了调查,调查报告基本上已经出来了,也送到了各位手上,相信各位已经看过了。我看过纪委的报告,也基本同意纪委的意见,永济区委和永济镇党委政府在这次事件中负有很大的责任,下边庆丰你把纪委调查意见再简单通报一下,如果同志们还有什么疑问,也可以当面提出来,庆丰书记可以当面解答。”

    虞庆丰的介绍枯燥刻板,但是很慎密准确,不愧是纪委出来的干部,没有任何倾向性,介绍了事件起因和发展、后果,也客观分析了永济事件发生背后存在的一些具体原因,倒也相当客观。

    陆为民觉得作为一个纪委书记,至少这份分析报告,虞庆丰做得很公正,并没有因为事情闹得很大就把责任全都扣在了永济区委和永济镇党委政府的头上,也分析了一些成因是上级也就是县里和地区乃至中央政策上存在的一些和客观现实脱节问题,可谓相当犀利。

    谁说下边就没有人才,陆为民觉得这虞庆丰就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物。

    很显然有些人对虞庆丰的这份报告不是太满意,陆为民注意到虞庆丰在谈到县里和地区乃至省上中央政策制度存在和现实脱节问题时,戚本誉和杨显德都皱起了眉头,尤其是戚本誉几乎想要打断虞庆丰的话头,但是看到梁国威目光平静,毫无表示,戚本誉才又按捺下去。

    虞庆丰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他依然故我,甚至还特意的强调了中央和省上政策偏差以及地区和县这两级在区乡投入严重不足,导致农村发展严重滞后,农民增收困难,收入甚至出现了下降,而政府无所作为,使得他们对承担的税费产生了极大的抵触情绪,多方面因素造成了永济事件的发生。

    “庆丰书记的调查报告大家有没有什么不同看法和意见?”梁国威似乎对虞庆丰的这份报告也有些不太认同,但是他也知道虞庆丰这个人是犟性子,他认定的东西,不会轻易改变,这篇报告虽然有失偏颇,过分强调了上级部门的客观责任,有点儿偏袒基层干部的意思在里边,但是也对永济区委和永济镇党委政府存在的问题作了客观分析,所以梁国威也基本接受了这个报告。

    “梁书记,我基本上同意纪委的报告,但是我觉得纪委有些过分拔高上边的责任,而对永济区委和永济镇党委政府的责任有些轻描淡写了,在对责任干部的处理上也有些偏软偏轻,永济区委和永济镇党委政府在收取农业税水利费以及统提款时,采取强制性的拉粮牵猪,这种方式县里早就有明确规定不我许,可永济镇党委政府是明知故犯,据我所知永济区其他了镇也有类似行为,在事情发生后,永济镇党委政府处置不力,干部态度消极,这都充分暴露了永济区委和永济镇党委政府在干部作风整顿和素质教育上失之于宽、失之于软,纪委在处理上这一点我觉得需要引起足够重视,否则我们双峰再要出类似事件,那就真的无法像地委行署交代了。”

    戚本誉的话立即引起了常委们的议论,有些赞同戚本誉的观点,有些则不以为然。

    “本誉书记是想把永济镇党委政府一网打尽啊,拿下一个书记还不满意,还得要搭上一个镇长?”蔡云涛不动声色的偏头,用只有陆为民一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轻声道:“你若是真要去兼永济区委书记,猜一猜他会不会暴跳如雷?”

    陆为民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含义,“怎么,戚书记对这个永济区委书记志在必得?就不管梁书记的意见和态度?”

    “呵呵,梁书记貌似严厉,但对本誉书记还是很宽容的,本誉书记最能理解梁书记的心嘛。”

    蔡云涛脸色似笑非笑,看了一眼陆为民,“不过这一次也许本誉书记要走眼?”

    陆为民微微一笑,却不回应对方这句试探性的话,这种事情不到最后揭幕,谁能说得清楚,看样子戚本誉的确很得梁国威的信任。

    “对这一点,我解释一下,虽然纪委在报告里强调了客观存在的因素,但是纪委并没有对永济区委和永济镇党委政府的责任视而不见,他们在具体工作中存在的问题这份报告也——列举,但是我要说的是采取拉粮牵猪这种现象不仅仅是永济区,在全县也普遍存在,而且在全地区全省也一样比比皆是。”

    虞庆丰显然是有备而来,对于戚本誉的质疑,也毫不客气的反击。

    “我记得在去年一次常委会上我就提到了这种现象,常委会应该有记录,但是在具体工作落实中似乎并没有对此给予重视,也是,没出事儿,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出了事儿,就把板子全部打到当事人一个人身上,我觉得这不合理。何况从地区到县里农业税水利费的收取时间比例都很刚性,达不到对干部处理措施也很严厉,又和年终考核挂钩,自然成了天大的事情,但是对于采取什么方式收缴,存在的具体问题却是避而不谈视而不见,只是一味让基层干部去做工作。”

    “不错,这是基层干部的主要工作,但是这两年谷贱伤农,多种经营不景气,农民收入增长缓慢,各种开支却在增加,我们双峰乡镇企业不发达,农民挣钱路子不多,也不像其他县有外出务工的传统,这些都在客观上造成了收取农业税水利费以及统提款难度的增大,可以说,永济不出事,其他地方也一样迟早要出事,今天不出事,明天后天也总有一天要出事,说句不负责任的话,只要按照现有的情形执行下去,那就是谁运气不好谁就得摊上这事儿,我觉得县委县政府需要在这个问题上认真考虑。”

    “我看到今天第三个议题是要研究县里下一步的经济工作,我觉得这很及时,也很有必要。如何让我们双峰社会经济事业尽快进入发展的快车道,这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只有经济发展起来了,咱们县里农村剩余劳动力才能找到出路,农民也才能增收,现在煞费苦心的去考虑采取什么办法才能即达到不出事情,又能把农业税费和统提款收起来,我觉得那都是缘木求鱼,解决不了根本性问题。”

    作为纪委书记,虞庆丰的这番话无疑有些超出了他的职责,但是作为县委副书记,同时又牵扯到永济事件调查结论和处理待果,虞庆丰说这番话也合乎情理,只不过他这番话一出来,有几个人脸色就不太好看,比如李廷章、詹彩芝和杨显德,但虞庆丰似乎并不太在意。

    陆为民很安静的坐在一角,观察着这第一次常委会各个常委们的表现,毫无疑问,虞庆丰这个人绝对是一个很有个性的纪委书记,而其看待问题的角度和方力也和其他人有所不同,陆为民还真有些讶异会在双峰遇到这样一个干部,而且还是纪委书记,这不能不让他感到有些好奇。

    在梁国威主导双峰县委的态势下,能有这样一个近乎于另类的角色出现,而且根据他了解,虞庆丰升任县委副书记也不过是去年的事情,这就更让陆为民对梁国威也有些惊讶了,如果梁国威作为县委书记坚决反对虞庆丰的升迁,是能够起到关键作用的,也就是说要么虞庆丰有不为人知的特别过硬的人脉关系,要么就是梁国威对虞庆丰的升迁乐见其成甚至是一力促成,而陆为民隐隐有一种感觉是后者可能性巨大。

    虞庆丰更像是双峰县委里边一颗很微妙的活棋子儿,梁国威敢用,那也就不简单,但他如果觉得他能够很游刃有余的用得很好,那他也许就太自信了,当然,这纯粹是陆为民的一种直觉。

    “庆丰书记的意见很中肯,永济事件归根到底还是经济问题,当然也和我们干部作风有一定关系,如何解决农民增收问题,这涉及到一个相当复杂的系统工程,综合发展我县的经济才是解决的根本之道,这也要求我们在下一步工作中考虑怎么来解决这个问题。”李廷章的插话显得波澜不惊,“但现在我们还是得首先考虑今天的会议的主题。”

    虞庆丰轻轻哼了一声,却没有再答话,达到了目的已经足够了,他虽然桀骜不驯,但也不是不通时务之人,就目前来说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谁都清楚关于对永济区人事的任免调整已经成定局,拿到县委常委会上来本身就是一个明示,谁要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那就有些太不识趣了。

    很快当梁国威提出免去永济区委书记兼永济镇党委书记职务时,县委常委们都很知趣的表示了赞同,这需要给地委一个交待,但对于永济镇党委副书记、镇长的处理有一些争议,不过在梁国威的建议下,常委们迅速统一了意见,同意给予永济镇镇长以免去党委副书记、党内警告的处分,并建议按照程序免去永济镇镇长职位。

    第一个议题结束,常委会暂停十分钟,给烟瘾发作的常委们一个机会,虽然没有明确规定开会时候不准抽烟,但是梁国威不吸烟,自然大家就约定俗成,选择中间休息时间来上厕所和抽烟。

    “为民,听梁书记说你想要下区乡去工作?区乡工作不好做啊,怎么想的?”李廷章也不吸烟,走过来笑着问道:“对双峰的情况还适应吧?前两天我到地委,碰见安部长,安部长还问起我你的情况呢。

    “还行,谢谢李县长关心了,我琢磨我还年轻,工作经验也还欠缺,趁着年轻到基层去锻炼磨砺一下,对我自己也有好处,李县长也是从乡里一步一个脚印成长起来的,我也希望我自己能有更多的机会去接触接触基层。”陆为民看了一眼四周,旁边几位常委目光都瞟了过来,含笑回答道:“还要请李县长日后多关照才是。”

    “呵呵,为民年轻有为啊我在你这个年龄时还连屁臭都不懂,到基层有到基层的好处在县里也有县里的益处对于你来说,哪里都是锻炼学习的地方啊。”李廷章点点头,“不过,我尊重你个人的选择。”

    县委常委会在十分钟休息时间之后继续进行。

    关于陆为民分工问题无疑是很多人所关注的,尤其是在会前待出了陆为民本人意见是想要到区乡工作,这让很多人都格外震惊,内定的宣传部长居然想到区乡上去工作?有没有搞错?

    所有常委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都感到不可思议,别人都是想方设法往上走,可这个陆为民已经是县委常委了,而且地委虽然没有明确他的工作安排但是县委宣传部长出缺几个月一直没有定下来这不摆明是为他准备的,这个时候他却来这一出,无疑引发了无数的猜疑。

    但是一直到会上陆为民侃侃而谈的阐述了自己的一些想法之后,常委们才觉得之前还真小看了这位比自己和自己这一辈人几乎隔了一代的常委。

    “我是这样想的,除了我年轻之外,我也想摸索一下怎么能够因地制宜的让我们双峰这样的农业县在产业结构上有所突破,怎么样抓住当前全国上下都在畅谈改革开放的时候把改革开放的春风深入到我们农村基层,之前我向梁书记也汇报过我的一些想法,他也赞同我的一些观点,我们双峰是农业县虽然人口在全地区不算多,但是如果要算农村和城市人口比例,我们双峰的农村人口所占比例甚至比诸如淮山、阜头这样的县份更大怎样来解决这些剩余劳动力的出路,让这一部分人能够成为农业家庭中增收挣钱的主力军,这是最至关重要的。”

    陆为民面对一干常委们的目光注视显得泰然自若,丝毫没有拘谨或者紧张,甚至给人有一种相当放松和自然的感觉。

    “我希望我到区乡去工作可以来搞这一个试点,不管成功与否,至少我们尝试过,你不尝试,怎么能确定能不能成功,怎么能知道是否可以找到一条适合我们自己的路来走?我之前曾经在南潭县工作过一年多时间,觉得有时候咱们觉得真的无路可走,还不如就大胆的去试一试,我想最起码地委行署也能看到我们双峰是有勇气敢于尝试的。”

    陆为民最后一句话再度打动了梁国威的心,虽然他也知道陆为民是南潭经济技术开发区的主要发起者,但是到区乡工作那是两个概念,一个区涉及的工作方方面面,并不单纯只是搞开发招商引资那么简单,繁琐的农村工作会让长期在基层工作的老同志都感到厌烦头疼,更不用说像陆为民这样的年轻干部了。

    不过陆为民所说的至少可以让地委行署看到双峰的勇气和动作这句话的确很有意义,只要双峰是有动作的,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双峰尝试了,而且是一名从地委办下来的县委常委勇挑重担去尝试,就这一点也可以让地委行署批评双峰的调门降低几级。

    “为民同志,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是就像刚才李县长所说,改善我们双峰经济发展结构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这需要一个过程,急于求成反而会欲速不达,给我们的事业带来损失,我赞同半试,但是像你所说的选择像永济这样的农业大区来做试点是不是有点太过于冒险了?”

    戚本誉再也按捺不住,陆为民的口才出乎他的意料,不但让在座其他人都为之折服,他觉察到梁国威有些意动,如果不及时制止,只怕自己的意图就要落空,说实话,他根本就不相信这样一个夸夸其谈的毛头小子能有多大能耐,一个区十多万人,岂是你嘴巴放炮说几句空头大话就能解决得了问题的?

    “大家都谈谈自己的意见吧,为民想要去区乡工作的态度值得鼓励,但是不是适合目前双峰的情况,大家也可以发表一下意见嘛。”梁国威笑了笑,他觉察到戚本誉的气急败坏,有些好笑,这个老戚,连点城府都没有,还不如这个年轻人。

    “我觉得为民说得对,眼下各地都在认真学习好贯彻落实十四大精神,加快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步伐,我们双峰必须要有所动作,小平同志在南巡时提出要坚决地试,大胆地闯,为民的提议不就是这个提法的现实体现么?”让很多人感到意外的是首先表示赞同的是县长李廷章,见成功的把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李廷章显得格外沉静自信。

    “双峰现在在咱们全地区的境况很不好,这一点大家可以从地区经济会议上下发的各种报表数据看到,一到三季度,我们双峰地区生产总值排名倒数第二,吸引外来投资最后一名,基本上为零,固定资产投资垫底,工业增加值仅比阜头略高,排倒数第二,一般预算收入没有起色,综合起来,我们今年经济发展形势相当严峻,我这个当县长的也有很大责任,这个时候是需要我们想方设法来实现突破,只要是有利于我们社会经济事业发展发展的路子,我们都可以去试一试,闯一闯,就像为民所说,你不试,怎么知道不行?”

    “李县长,尝试当然是好事,也必须要尝试,但是我们在尝试之前是不是需要考虑一下后果?如果说尝试以地方冒险为代价,甚至可能出现巨大损失,那么这个责任谁来承担?小平同志的确说过要坚决地试,大胆地闯,但是小平同志也说过要摸着石头过河,尝试并不是冒险,为民同志的积极性我们应该鼓励,但是他参加工作才两年,如他自己所说没有多少在基层工作的经验,这样冒然将他放在一地区委书记位置上,是不是有些草率了?为什么不能让他在多熟悉一段时间情况,对我们双峰县情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再来考虑这个问题呢?”对于李廷章的意见,戚本誉毫不客气的反驳。

    “梁书记,我觉得现在不宜给为民同志加过重的担子,从培养和锻炼干部的角度出发,我建议可以让为民同志就保持现有的情况,让他多一些时间来全方位熟悉了解,经济工作也好,政法工作也好,包括组织工作也好,都可以协助我们做一做,我想这样对他的提高会更快。”

    梁国威脸色有些不愉,这个老戚有些过了,你不赞同陆为民出任永济区委书记也就罢了,怎么还提出不给陆为民安排实际工作,你这不是故意在激怒对方么?这有何好处?

    陆为民从李廷章一开口就知道事情要糟,果不其然,李廷章话音未落,戚本誉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反对,而且提出的几点也是直指自己软肋,但最后这个家伙居然反戈一击提出来最好不给自己安排具体工作,让自己暂时继续打一段时间的杂,这让陆为民就有些怒了。

    自己初来咋到也没有得罪你戚本誉,怎么老是针对自己发难?是觉得自己人年轻好欺负,还是觉得打压一下自己可以提升你戚本誉的威信?

    不过他此时倒也不便开口,戚本誉是分管党群组干的副书记,谈工作安排倒是也有这个权力,陆为民倒是要看看梁国威来如何应对这个场面。

    “戚书记的说法未免有失偏颇了,可能戚书记还不清楚为民在南潭工作的时候就是搞开发区出身吧?”蔡云涛没有等梁国威发声,就笑吟吟的先行插话了。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协助詹书记招商引资,可是知道不少内幕消息啊。去年昌州召开招商引资洽谈会,为民可是守在锦丰酒店硬生生从昌州经济技术开发区书中撬走了好几个项目,那个现在在南潭经济技术开发区发展颇好的三明塑胶和凯南电子应该就是为民的战果之一吧?还有华美集团这个项目,是去年全地区仅次于拓达集团在丰州水泥项目的第二大投资项目,也是为民一手从香港引入,这样辉煌的成绩,能说为民没有多少工作经验?我觉得这不符合事实嘛。”

    戚本誉万万没有想到蔡云涛居然也敢跳出来给自己背后来一刀,顿时火冒三丈,但是听到蔡云涛谈到陆为民在南潭经济技术开发区的成绩,也不禁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对方在南潭经济技术开发区呆过,而且似乎这几个项目都和陆为民有很大关系,曹刚可从来没有和自己提起过这些情况。

    陆为民也对蔡云涛仗义执言很有点吃惊。

    戚本誉在县里也算是老资格了,在梁国威担任副书记时候就和梁国威是搭档,担任组织部长,梁国威直升书记,他也一跃接任了梁国威的班,两人的关系相当密切,加之又担任了多年组织部长,除了虞庆丰,一般县里都没有谁会和他正面碰撞,就连李廷章在这一点上也很注意。

    更让他吃惊的是蔡云涛居然对他之前在南潭的情况如此了解,这岂不是意味着梁国威这些人都有可能把自己之前底细打探得清清楚楚了?

    见到戚本誉yù待发作,梁国威用轻咳一声制止了对方的孟浪,“彩芝书记,你在主抓经济工作,为民提出来的问题很尖锐也很有挑战xìng,你的意思呢?”

    詹彩芝先斩因为虞庆丰一竿子横扫的话语弄得有些下不了台,但很快也就把心态调整过来,这个时候见梁国威征求她的意见,想了一想才道:“为民同志的想法很好,云涛主席刚才的补充让我们这些不了解的情况也很震动啊,没想到为民同志对于经济工作这样擅长,不过戚书记的意见有一定道理,像永济这样的大区地广人多,涉及的工作也方方面面,不仅仅是发展经济这么单纯,为民同志在其他工作方面经历不多,这倒是需要认真考虑一下。”

    全他妈废话!

    陆为民没来由的对这个貌似雍容大度的女人产生一种烦恶感,哪怕你像戚本誉那样光明正大的反对也行,这样云遮雾罩的说半天,吞吞吐吐,那副德行很让人不爽。

    “庆丰、余江、显德、元高、老关,你们几位呢?”梁国威不紧不慢的问道。

    “我觉得可以让为民同志去试一试,还是那句话,你不尝试,怎么能知道行不行?至于风险,那样工作没风险,换一个人当区委书记就没风险了?当初我们让朱明本到洼崮,不是也觉得很合适么?结果呢?”虞庆丰言语如出鞘之剑,总要伤人见血才归鞘。

    “我也觉得可以让为民同志试一试,不过倒不一定要到永济,毕竟永济现在局面还不稳定,还需要大量后续工作,所以我觉得是不是可以考虑其他区。”孟余江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永济是个农业大区人口大区,对于全县来说地位也相对重要,让陆为民出掌永济的确有些让人不太放心,但是换一个区呢?

    所有人的思路一下子就活泛起来,洼崮?

    洼崮区不过四个乡镇,人口只有永济区的一半多一点,七万人不到,而且既是最偏远的区,也是目前经济最落后,社会治安最混乱的地区,各个指标都名列全县末尾,朱明奎刚刚走了,这让陆为民去这个区正好合适。

    只有一个问题,陆为民愿意么?

    洼崮区偏远不说,最关键的是这几年朱明奉担任区委书记兼洼崮镇党委书记期间,洼崮不但各方面工作停滞不前,而且社会治安也日趋恶化,国道经过洼崮那一段已经成为省里挂牌整治打击车匪路霸的重点地段,但是经过几番整治,效果都不佳,而整个洼崮区四个乡镇的农业税水利费所欠比例也是最高,清欠难度极大,乡镇企业几近于无,区委和几个乡镇党委政府都几乎是靠寅吃卯粮借钱度日。

    朱明奎死后,经查光是区委和洼崮镇党委政府所欠的餐饮伙食费就高达两万余元,而且洼崮区委还欠修建区委办公用房基建款三十余万元,而这对于一级全靠每年向各乡镇收取一定管理费用来维持运转的洼崮区委来说,几乎就是不可能偿还得起的债务。

    这样一艘千疮百孔只待沉没的破船,傻子都知道谁去当船长那就是自寻死路,连梁国威都一直在头疼这个洼崮区委书记安排谁去才合适,想去的县委不放心,觉得还行的本人又坚决不去,没想到孟余江却一句话把这层纸点穿了。

    谁会愿意去洼崮?陆为民瞅着的就是永济,怎么可能愿意去洼崮?连戚本誉都觉得孟余江这一手够厉害,先前开会之前他还和孟余江在探讨,孟余江说陆为民如果真有心要下去试试水,也没什么不可以,他还挖苦了孟余江几句,却没有想到孟余江居然相出了这一招来对付陆为民,不愧是高手,厉害!

    常委会议室里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秒起来,你陆为民不是口口声声说想到基层锻炼磨砺么?不是说要找个地方来尝试一下发展经济么?洼崮正好可以拿给你练手啊。

    蔡云涛心中也暗自叫了一声糟糕,这下子陆为民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心里也在埋怨孟余江怎么会出这样一个馊主意,这不是存心害陆为民么?

    “嗯,我看余江部长的意见很中肯,现在老朱走了,洼崮区委书记兼洼崮镇党委书记正好缺人,正需要一个年富力强精力充沛的领导去掌舵,洼崮人口不算多,交通也还算方便,为民同志正好可以在洼崮搞一搞试点,就算是有什么问题,影响也不大,梁书记,这个意见好啊,我看行。”戚本誉首先表态,急于想把陆为民给按在洼崮区委书记位置上坐实。

    “我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选择,洼崮条件虽然差了一点,但是越差也越能见成效,何况洼崮的交通地理位置也很优越。”一直没有吭声的常务副县长杨显德也表示赞同。

    詹彩芝和虞庆丰两人也都缓缓点头,梁国威目光落在陆为民本人脸上,他原本以为陆为民肯定会面沉似水甚至直接拒绝,但是看到的却是陆为民本人若有所思的表情,“为民,大家觉得洼崮也许更适合你目前去,你自己觉得呢?”

    陆为民心中暗自好笑,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去永济,永济虽然各方面条件看起来跟好,但是永济问题同样多,最关键的永济是一个各方面都相当平均的地区,既没有明显的特sè,也没有明显的弱点,这样的地方你想要出成绩反而不易。

    而洼崮不一样,洼崮在经历了朱明本主政几年,情况已经糟糕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陆为民通过曲元高和巴子达做了一番了解,朱明奎在洼崮几乎把洼崮本来就孱弱的底子淘空,修这个洼崮区委大院弄得负债累累,而洼崮区乡镇企业一片空白,更为恶劣的是朱明茶在任期间国道洼崮段社会治安严重恶化,这也使得洼崮情况更为严峻,综合这几方面下来,实际上就算是朱明奉不死只怕县委也要采取措施将朱明奎挪一挪位置了,现在这个位置空出来,也正好合自己的意图。

    洼崮并非一无可取之处,最大的优势洼崮地处洛丘县和双峰县交界地段,历史上洼崮曾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属于洛丘,五八年之后才划归双峰,而洼崮距离双峰县城虽然有四十多公里,但是距离洛丘县城却不到三十公里,省道引5从这里穿过沿着东南而下直抵双峰县城,而省鄙口也正好从这里穿过在洼崮境内形成一个交汇处。

    由于国道经1从昌州到黎阳路况一直不太好,很多向东出省的车辆都更愿意走省道B占,所以西北东南走向的省道一直相当繁忙,但是由于这几年洼崮这一段社会治安不好,很多大型货车又不得不改道重新走国道蚓了。

    独特的地理位置和交通条件是洼崮得天独厚的优势,但是其摆在面前的难题也相当多,这就要考验主政者的本事能力了。

    “梁书记,既然大家都觉得我去洼崮更合适,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愿意去洼崮!”陆为民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语气却很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常委会终于散了,经历了陆为民去向之争,第三项本来应是最重要的一项议程反而显得有些波澜不惊了,似乎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陆为民居然答应了去洼崮任职所吸引,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这个消息一般。

    去洼崮担任区委书记兼镇党委书记,这个事实让很多人都无法接受,陆为民这小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如果说你想要玩一出下基层锻炼的“感人故事,”也不能选洼崮啊。

    这是自个儿挖坑自个儿往里跳,还得自个儿往里刨土埋自己,活生生一出自杀局啊。

    当然这只是大部分人的想法,并非所有人都如是想,至少陆为民自己不会这样想。

    “孟部长,先道谢了。”陆为民很随意的走进孟余江的办公室,一屁股坐下。

    “先别道谢,到时候别哭丧着脸在我这里来诉苦就行。”孟余江脸色平和,自顾自整理着手中东西,“别人都觉得我是故意设计阴了你一局,觉得咱们俩有天大的仇怨,连戚书记都觉得是这么着,下来还对我说要对我刮目相看了,让我都无言以对。”

    在和孟余江交换意见时,孟余江就直言不讳的提出陆为民想到永济恐怕通不过,县委不会拿永济这样一个大区去冒险,就是他本人也不赞同,陆为民却说他并不想去永济,而是想去洼崮,这让孟余江还是吃了一惊,但随即也领悟过来,陆为民是想要到最差的地方才最容易出成绩,但是孟余江也提醒陆为民,最差的地方固然容易出成绩,但是也一样容易让人陷进去不能自拔,这就要看主政者的能力、胆魄以及领导艺术发挥了。

    他相信陆为民能力和胆魄都不缺,关键在于领导艺术的发挥,你到洼崮不是一个人自由发挥,虽说洼崮区小,但是好歹也是四个乡镇将近七万人口,你一个人想靠单打独斗把整个区的工作就拿起来,显然不现实,怎么来把整个洼崮区一镇三乡干部拧成屯股绳,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那才有成功的希望。

    可要想把一镇三乡的干部心给拧成一块儿就不是一件简单事儿,尤其是像陆为民你才二十来岁,工作不过两年多时间,资历和年龄都是相当明显的劣势,就算是有地委书记秘书光环笼罩,但是到了下边基层,这层光环能起多大作用,在具体工作中你这个光环还能维系多久,恐怕都得要打个问号。

    你想要驾驭住这些乡镇干部,那就得拿出实实在在能让他们服气的东西出来,不是光靠几句嘴皮子翻弄就能让人心服口服,在这一点上说实话孟余江也都有些担心。

    安德健给他打了电话希望他多支持多帮助陆为民,孟余江自然知道话语中的意思,他也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陆为民一把,像陆为民想要到永济的话他也就只能说爱莫能助了,梁国威和戚本誉都不会同意,好在陆为民也有自知之明。

    “孟部长,该来叫苦我还得来,但我知道分寸,洼崮的事儿得靠我们自己,不能指望县里太多,但争取一些惠而不费的政策总还是可以吧?”陆为民笑嘻嘻的道:“总而言之,日后给孟部长打麻烦的时候也不会少,还要请孟部长多支持了。”

    孟余江当然知道陆为民言外之意,下去工作一个关键问题就是要面对一镇三乡的干部,按照惯例,区委对乡镇的副职是有很大的决定权的,任免副职只要在区委形成共识,一般说来只要不是有特别大争议的,组织部都会尊重各个区委的意见,部里边只走程序下文而已,但是在乡镇正职的任免上区委就只能有建议权,决策权就在县委了,具体来说就要通过组织部来实现。

    能不能主宰干部的生杀大权,这是关系到一个区委书记威信相当关键的一个因素。

    朱明奎之所以在洼崮表现堪称低劣,但一样在洼崮站稳了脚跟,很简单一个道理就是他能在人事权上有发言权,他本人和梁书记的特别关系加上戚本誉对他不遗余力的支持,使得他可以在洼崮区人事任免权上有绝对决定权,所以各乡镇的干部么再怎么心怀不满,也只能忍气吞声忍耐。

    陆为具到洼崮不可避免的也会遭遇来自这方面的阻力,如果陆为民运作得好,也许阻力会小一些,但是绝对不会没有,这一点深谙乡镇工作的孟余江十分清楚,那么在和分管党群组干的副书记戚本誉关系不佳而又与县委一把手关系未定的情形下,求得自己支持就是很重要的一步了。

    “为民,我不想多说那些空话废话,你既然选择了去洼崮,这也是县委的决定,也算是汇聚了县里的希望,部里当然要全力支持你,但你也需要注意工作方式和领导艺术,最大限度的积聚人心,齐心协力搞工作,你是从地委办下来的,我相信你在这方面应该很有体悟,也能做得更好。”

    孟余江的这番话让陆为民也有些触动,这也是孟余江给他最直接的支持了,洼崮工作肯定会遇到不少困难,而来自组织部的支持无疑最重要,所有工作都要由干部去推动,而如何来处理好这些复杂的人事关系,陆为民并无把握,尤其是自己的资历年龄更是一个致命的软肋,一些长期在乡镇工作的老同志肯定会有不少抵触情绪,这就要看自己如何去操作,而要操作,这组织部的支持就如同一个后盾,必不可少。

    “我明白,谢谢孟部长。”陆为民点点头。

    “嗯,我已经让部里通知洼崮区委,让他们通知全区副科级以上干部到区委开会,到时候我陪你去上任。”孟余江笑了起来,“也不要过分担心,朱明奎在洼崮搞得一团糟,你去了只要工作拿起来,我想洼崮这帮干部应该能够很快接受你,我还有个会,我让老刁先给你介绍一下洼崮区四个乡镇的主要领导基本情况,以便于你下去之后能嘀迅速开展工作。”

    ……、……

    陆为民回到自己在招待所的房间里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就几件换洗衣物,有两件可能招待所拿去洗涤了还没有送回来。

    他的大部分物品都还搁在丰州二中的老校舍里,当初从丰州过来时候来得匆忙,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没想到在了双峰没几天,刚安顿好,现在又要下区乡了,东西都得腾挪一次,幸好东西没有搬过去,否则又得麻烦一次。

    自己还得回地委办一趟,请潘晓方派辆车把自己东西送到双峰,要不就得要去麻烦甄敬才,让丰州水泥厂出一辆车跑一趟。

    洼崮不像县里,还有招待所,要住只能住区委大院里,好在区委大院是新修的房子,房间多,空置的不少,要住都不是问题,关键是都没有啥人住里边,自己要过去住,那就还得把所有被子床单枕头这一类的东西都得备齐,那朱明奎虽然也在区委里边有一间卧室,但是据说一年在那里住的时间屈指可数。

    有些熟意的脚步声又来到了陆为民房间门口,“笃笃笃”敲门声再度响起。

    “请进吧,杜主任。”陆为异把自己的包收起来,搁在一旁。

    “陆常委,收拾东西?我安排一个人来替你整理。”杜笑眉嘴角舍笑走进来。

    “没有必要,我没什么东西,就几件衣物。”陆为民摇摇头,“多谢这一段时间杜主任的周到关心了,比起我在地委办工作,这里让我很满意,也很感动。

    “陆常委你这话就见外了,你住这里我们是蓬萃生辉才对,这里一直没有人住,你来才算是有些人气,没想到你又要到洼崮去当书记,不过关主任已经给我打了招呼了,这间房间还是为你保留,你日后回来开会的事件肯定也多,如果来不及回去,或者不想回去,那就正好住这里,就是没有关主任打招呼,我也打算这样替你留着。”

    杜笑眉的话让人听着心里很舒服,哪怕这话可能虚伪居多,但至少人家敢说,难怪说这女人相当会来事儿,就这嘴巴就得让人心服口服。

    “不用了,估计日后我住县里机会不多,洼崮交通方便,从昌州到丰州必经之路啊,车多着呢,晚上六点钟也能赶得上。”陆为民笑着摆手。

    “可县里如果要八点半开会呢?你总不能让县里一大帮人等你一个人,或者你早上六点半就得起床出门来赶车?虽说从昌州过来车多,可人家过来到洼崮得三个多小时吧,没听说有早上三点钟就有发车往这边走的客车吧?”杜笑眉倚着门歪着头微笑着反问。

    陆为民一愣怔,这倒是个理儿,自己倒是没想到,这女人心倒是挺细的,“那也不用专门为我留一间房,那太……”。

    “行了,我知道了,你知道你住进来之前这间房有多久没开张了么?我告诉你两年零三个月,所以这房留与不留都差不多,你就别自我严格要求了,这点担待我杜笑眉还是有。”杜笑眉站直身体,似笑非笑的道:“到时候若是有机会到洼崮,叨扰陆书记一顿,别嫌我烦就行。

    陆为民哈哈一笑,“杜主任这是在打我脸了,行,欢迎杜主任来我们洼崮做客。”

    不知不觉间,两人关系似乎拉近了不少。

    到洼崮这条路陆为民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了,从丰州回昌州都要经过洼崮,只不过以前从没有在洼崮停留过,顶多也就是长途客车在洼崮临时停车上下客。

    洼崮的地势较为独特,从洛丘过来靠近双峰地界时,地势逐渐爬高,翻越号称大梁崮中段的乌鹊垭,然后地势转低,一路向下直抵四个乡镇集镇所在的蓼儿洼。

    这蓼儿洼四周都是丘陵山地,虽然周围山势总体不高,但是却也绵延逶迤,有不少奇峰突兀陡崖壁立之处,这方圆不到二十平方公里的洼地就成了四个乡镇最主要的农业地区和聚居区,而整个洼崮区四个乡镇剩余的一百多平方公里基本上都属于丘陵和山地,其中浅丘约占百分之二十,深丘约占一半,山地约占百分之三十。

    从蓼儿洼继续向东,还需要翻越二梁崮,这二梁崮虽不如大梁崮那般高耸,但是山势盘旋,山间起伏不平,几公里路段连续多个起伏弯曲,在古代便是强人剪径的好去处。

    从二梁崮下山便进入地势平缓的双峰县精华地区,经过太和区三个乡镇,入县城所在的双塬区,直抵双峰县城。

    “为民,这就是二梁崮,从这里开始就进入你洼崮区的地界了,这边属于沙梁乡,以路为界,那边属于垛子口乡,有一句话你听说过没有?”孟余江微闭着的眼睁了开来,脸色也有些复杂。

    “嗯,孟部长是说走遍天下路,难过大梁崮,宁绕百里路,不走二梁崮?”陆为民在来之前也听到了这个说法,这本来是解放前流传在洼崮地区的一个说法,说明这里盗匪猖獗,但是没想到在这几年间又开始在昌江和外地的司机们口中流传出来,大梁崮和二梁崮这一进一出洼崮的东西要道口,几乎成了司机们,尤其是货车司机们心目中的鬼门关。

    “嗯,看来你也有所闻啊,我不讳言,县委在朱明奎的任命问题上是出了一点问题。朱明奎在洼崮区委书记兼洼崮镇党委书记任上三年多时间,最大的问题不是经济没有发展起来,也不是道德败坏生活腐化,最关键一点就是根本没有把心思花在工作上,洼崮区委名存实亡,对于四个乡镇的工作指导基本上没有起到作用,如果说有,那也只是负面作用。四个乡镇主要领导都对朱明奎意见极大,但是却又敢怒不敢言,这种情况县委也已经有所觉察,原本也是打算要对朱明奎调整,没想到却在调整之前出这么一桩事儿,弄得县委相当被动,给外界的感觉是朱明奎是因病而死,如果不死,还得要当下去。”

    孟余江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我这个组织部长为此事也担了不少责任,当然梁书记更是背了不少骂名。”

    陆为民知道在任命朱明奎担任洼崮区委书记时,虞庆丰、孟余江都是持反对意见的,只不过虞庆丰态度更鲜明激烈一些,而孟余江则是在看到梁国威和戚本誉已经态度坚决要推朱明奎上位的情况下没有再努力,所以这事儿上他也的确有一定责任。

    “实事求是的说,朱明奎在农办当副主任时虽然没什么特别突出的表现,但是也不像他在洼崮时那样为所欲为肆无忌惮,也许是洼崮天高皇帝远,县里制约和监督削弱有一定关系。”孟余江没有提梁国威的偏信和戚本誉的骄纵这个更主要的原因。

    “洼崮区委班子的瘫痪,直接导致了各乡镇工作的懒散,老钱因为身体原因,部里已经征求了他的意见,他也愿意调回县城,这个分管精神文明和政法的副书记暂时还没有定,但不能拖太久,如果你有合适人选,也可以向部里边推荐一下。洼崮社会治安局面很严峻,包括地区公安处甚至省公安厅对这里都很关注,这里也成为咱们县里的一个热点地方,你下一步工作除了要把经济工作放在主位,这个社会治安问题恐怕更是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

    “唔,社会治安问题解决不了,其他工作恐怕都要受到很大影响,经济发展更是无从谈起。”陆为民点点头认同孟余江的观点,“不过要把这项工作抓起来,光靠区委一家之力不够,还得要有县里公检法三家的大力支持才行。”

    “嗯,这是必须的,你和元高书记也合作过,他对你印象也很不错,可以多找一找他,公检法三家,关键还是公安局,老鲍是个爽利人,把公安局这边关系处理好,对你下一步工作帮助会很大,有必要我也可以和老鲍说一说,要他多支持你的工作。”

    孟余江的话让陆为民很感动,组织部长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算是很够意思了,而且孟余江在县里素来以沉默寡言著称,不多话,但是一开口就必然是有分量之言。

    切诺基怒吼着冲出了二梁崮这连续两三公里的盘旋弯道,开始下坡,从坡道上就可以远远看得见远处有一顺杂乱无章的建筑物,二层的居多,沿路而建。

    “那就是沙梁乡了。”孟余江对洼崮情况并不陌生,“洼崮四个乡镇,除了洼崮镇隔日赶集,其他几个乡都不赶集,所以大多数老百姓都是以洼崮的赶集作为农产品交易的时间,相当热闹,今天是19号,洼崮赶集是逢单,正好赶集,这进洼崮又得要堵车了。”

    果不其然,过了沙梁,路上人就开始多起来了,男女老少,一个个背着背篼,挑着担儿,提着包袱,或三五成群,或独身一人,目的地都是一个,洼崮镇。

    切诺基进入洼崮镇街道上时车速就明显慢了起来,这一段仍然属于省道315,但是已经有不少农民以路为市,沿路摆开,来往汽车也被迫在这里减速。

    陆为民虽然也几次过洼崮,但是基本上都没有在上午,所以像这样的情形还是第一次碰到,长龙似的汽车如蜗牛一般的在人群中爬行,司机们不时因为大大咧咧横穿而过的行人而咒骂着猛踩一脚刹车。

    摩肩接踵的老百姓对于擦身而过的汽车毫不在意,自顾自的讨价还价,戛然而止的刹车声对他们来说没有对多大影响,似乎算定了汽车不可能撞到或者碾轧到他们,其惊心动魄之处,让陆为民也为之捏了一把汗。

    这种以路为市以街为市的情形并不少见,但是像这种在这一段最弯曲狭窄处形成这样大规模的集市,的确就是一个问题了,稍不注意就会有人成为车轮下的冤魂,而碰撞擦挂事件就更不会少,如此拥挤,也很容易给扒窃带来可乘之机。

    “洼崮镇难道没有专门的集贸市场?这样以路为市很容易出交通事故,很危险啊。”陆为民有些不解,像这样大的人流量和交易量,尤其是像其他乡都没有赶集的习俗,那么几个乡镇的老百姓都要集中到这里,这形成如此密度的人流量也很正常,照理说洼崮镇就应当要搞一个专门的集贸市场才对。

    “应该有吧,好像太小了,容纳不下这些临时赶集的农户吧。”对于这一点孟余江也不太清楚,他没有在洼崮工作过,又不分管这方面的工作,所以也不太清楚,“不过为民你说得对,这太危险了,我来了几次这边,只要碰上赶集都是这种情况,而且这边几个乡都习惯于在洼崮赶集,听说甚至还有洛丘和南边曲江的老百姓也要过来赶集。”

    陆为民无声的点点头,这也是一个问题,人流量如此之大,又处与三个地区四个县的交界之处,这充分说明洼崮是一个传统的物资集散地,本来这是一个很好的优势,没想到洼崮却没有能够很好的利用起来,这一点上倒是值得好好考虑一下。

    与往前走,人就越拥堵,好在新修的洼崮区委大院并不在洼崮镇老街上,而是在靠近小坝乡方向的国道217路边上,这里虽然来往人也不少,但是却没有人以路为市,所以相对顺畅。

    洼崮区委大院的大门很威武,红艳艳的“中国**双峰县洼崮区委员会”几个字显得格外醒目,几杆彩旗还在大门上方飘扬,“欢度国庆”几个大字似乎都还没有脱色。

    切诺基终于拐弯进了区委大院大门,宽敞的大院和修得相当齐整的平房很有点中式典雅的味道,也不知道是哪个设计师为朱明奎设计的这个风格,按照陆为民的观点,估计再搁上十年估计也不会落伍,只不过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太过于超前了。

    院子里已经停了几辆汽车,一台北京吉普212和三台昌河面包车。

    几个人站在院子里围城一个小圈子正在谈笑着,而还有几个人站在角落里,正围着一个另一个人争吵着。

    “我说过了,陆书记还没有上任,就是上任了也不可能马上就解决你们这些烂帐!谁吃的谁签字,你去找谁!反正我姓章的没有在你们那儿吃一顿饭,签一个字!”

    “哟,章书记,你这话就太过了吧,朱明本都死了,你让我们去找谁?莫不是这人一死帐就烂?天下还没有这个道理了,他朱明奎不是共产党的区委书记,我会让他赊账?我呸!”一个矮胖男子一下子像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狗,猛地蹦了起来,“朱明本他人死了,这洼崮区委还没有垮!共产党也还没有垮!我不找你们找谁?”

    “他还是洼崮镇的党委书记,你怎么不去找镇里边?”那个被叫做章书记的男子喊着脸冷声道:“凭什么就该区里来付账?”

    “章书记,你们这政府机关怎么都这德行?我到镇里去,黄镇长说这是区里的接待开支,让找区上,我到区上来,你又推到镇里,你们这样把我们像叫花子一样踢来踢去,还要不要我们这些做点小本生意的人活了?”矮胖男子满脸通红,显然也是被翻来覆去的推诿激怒了,“你们在这样,我就要在我饭馆门口写上一条,区委干部和狗,不得入内!”

    “反了你了,王二麻子,你给我去写写试试!”被矮胖男子有些恶毒的话给彻底弄火了,捋起袖子很有点要动手的味道:“朱明奎在的时候你咋不来呢?见到他你屁都不敢放一个屁颠屁颠的摇尾乞怜,现在他死了,你就蹦跶起来了,妈的,还一万多块,你那家鸡毛店还能做出啥山珍海味满汉全席?能吃出一万多块来,你把我们当傻子玩儿啊?你们中间那点猫腻还当大家不知道?少把那些卖伏葬给力子加刹里边卜拿到区委来糊弄人,给老子拿起滚!”

    “啥啥猫腻?!章明泉,你给我说清楚!”被对方突然暴怒起来的发作吓了一大跳,矮胖男子吓得后退两步,然后迅即反应过来,“你敢血口喷人,我要去告你,你这是诉谤!共产党的领导干部诉谤人,我要到县里去告你!”

    “请便!最好把我告下课走人,省得老子天天你这个王八蛋在老子满前晃来晃去恶心老子!”捋袖子的男人恶狠狠的盯住对方,用手势画了一个王八模样,“王二麻子,你若是不敢去告我,不把我告下课走人,你就是这个!当然,你本来就是这个!——

    站在院子中间的一干人只是远远的看着两人的争执,甚至连围在一旁的另外几个人也只是满脸笑容的看着两个人的斗嘴,尤其是那章姓男子说出“卖伏收据“几个字之后,几个人望向那矮胖男子脸色都是似笑非笑,目光也都变得说不出暧昧古怪。

    切诺基尚未停稳,孟余江面沉似水,陆为民也觉得有些尴尬。

    那个叫章明泉的男子他虽然还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早就听人说起过,昨天县委组织部副部长耳一平还给他介绍过。

    章明泉是洼崮区委副书记,分管经济这一块,性格本来就有些火爆直率,素有章大炮的说法,在朱明奎担任区委书记期间也是和朱明奎格格不入,朱明奎更是把他冷处理,让他分管基本上没啥值得一管的经济工作。

    他本人对朱明奎的看法也是颇大,几次要去组织部调整他自己,明确表示不愿意再在洼崮区委呆下去。

    看见切诺基呼啦一声钻了进来,所有人都盯在了这辆车上,很快有眼水的人都认出来了这是县委组织部的车,这个时候县委组织部的车到了,自然也就意味着什么了。

    果然,章明泉看到切诺基出现,也就顾不得在和那个矮胖男子纠缠,几步小跑过来,前排副驾上的刘科长刚来的及下车,他就已经跑到后边车门上,一把拉开车门,看见满脸阴霸的孟余江,心里打了一个突,还是满脸堆笑道:“孟部长,您来了?”

    “章明泉,你可真是出息啊,在区委大院里和人骂街?你还有没有一点区委领导样子?你看看你这副模样,和街上二混子有啥区别?”孟余江一下车就声色俱厉,“你觉得你这样很威风,很能显出你的威信?”

    被孟余江一阵当头棒喝,身材本来就不算高大的男子顿时又矮了半截,头也低下来,有些不服气的嘀咕着啥,但是却又不敢反驳,只能讪讪跟在不理他的孟余江身后往里走。

    看到孟余江下车,一直站在院子中央的那群人都围了过来,纷纷点头哈腰的和孟余江打着招呼,看到这些人,孟余江脸上稍稍转晴了一些,和一干人握了握手,也顺便说了几句,这才向会议室里走去。

    会议室里也早就坐了十来个人,围成两三个圈子闲聊,还有两三个身着制服的人,估计应该是区级有关部门的负责人,看到孟余江进来,一干人也都忙不迭的站起身来和孟余江打招呼。

    陆为民注意到孟余江对于这些干部都比较熟悉,不但能清楚喊出对方名字,而且大部分都还能拉上几句家常,这让陆为民也暗自佩服。

    这全县近三十个乡镇,副科级以上干部就得有两百来号人,孟余江能全部把名字记住并和这些人对上号已经不简单了,还能聊上几句,这说明这位组织部长那是真的下过一番苦功的。

    “陆书记,你好,我是章明泉,欢迎你到我们洼崮区来工作。”粗豪男子跟在孟余江身后,一眼就瞥见了孟余江身后的含笑不语的陆为民,如此年轻,而且又是一个生面孔,他自然就明白这一位就是今天就要正式上任的洼崮区委书记兼洼崮镇党委书记陆为民了。

    “你好,章书记,很高兴能到洼崮区工作,日后我们俩就是一条战壕里的伙计了。”陆为民伸手握住对方的手摇了摇,“我初来乍到,对洼崮这边情况一无所知,还要请章书记多指教了。”

    洼崮区委分管精神文明和政法这冬线的副书记钱理会因病已经在县医院住了快一个月了,老乙肝,慢性病,不好治,陆为民昨晚抽时间去看望了,对方精神不怎么好,陆为民也就没耽搁对方,现在区里边的领导也就只有这个章明泉以及一名组织干事了。

    “嘿嘿,陆书记,千万别这么说,咱们都是你的兵,日后你有啥安排,只管吩咐就行了。”章明泉嘿嘿笑着,上下打量着陆为民,显然对陆为民如此年轻感到有些意外,虽然早就听说了新来的区委书记十分年轻,但是当看到之后,你才会真的直观感受这份年轻带来的巨大反差,让人心生感慨不止,“陆书记,你可真年轻啊,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还在部队里整天操正步呢。”

    陆为民笑了笑,他已经习惯于这种惊奇了,“走吧,老章,孟部长都进去了。”

    当看余江在主席台上坐定,下边三十来号人也就迅速的找到各自位置坐好,一切犹如约定俗成的定式。

    主席台上只摆了四个位置,孟余江和陆为民居中,章明泉紧挨着孟余江,而组织部干部科科长刘明则挨着陆为民。

    “下边开会了,我介绍一下今天出席会议的领导,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委余江孟部长,大家欢迎!县委常委陆为民同志,大家欢迎!县委组织部干部科科长刘明科长,大家欢迎!”

    一切都如早就准备好的套路,进入状态的章明泉立即恢复了正常,声音洪亮,气势慑人。

    “今天的会议议程有三个首先请县委组织部刘明科长宣布县委的任命。”

    “中国共产党双峰县委组织部1暇第四号,经县委研究决定,陆为民任**双峰县洼崮区委书记兼洼崮镇党委书记。

    干巴巴的一句话就解决了一切问题,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含笑自若的陆为民。

    “下边请县委常委、区委书记陆为民讲话,大家欢迎!”

    陆为民的讲话简洁有力,既没有说什么感受,也没有提什么想法,不到半分钟时间久结束了,只寥寥几句,说自己很高兴到洼崮区工作,希望能够和在座的同仁一到在县委县府的领导下把洼崮工作抓起来,让县委县府满意,洼崮区人民群众满意。

    如此简短的就任演说简直就创造了一个记录,包括孟余江在内的所有人都从未见过有如此不落俗套的就任演说,章明泉甚至惊讶得不相信陆为民的就职演讲就结束了,半晌没想起宣布下一个议程,还是孟余江暖了他一眼,他才反应过来。

    孟余江的讲话倒是充满了感**彩。

    他毫不客气的谈到了目前洼崮区所处的困境,甚至用自改革开放以来最困难的时候来形容目前洼崮区的情形,这个说法让下边不少人都颇为震动。

    而他罕见的用声色俱厉的语气强调了陆为民任洼崮区委书记兼洼崮镇党委书记这一决定是县委常委一致通过的,提到了全区干部尤其是领导干部必须要全力支持陆为民同志的工作,服从大局,绝不允许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对上级的决定阳奉阴违。

    孟余江很少用严厉语气在大会上讲话,而他今天在洼崮区委的讲话也让台下很多人心里感觉到沉甸甸的,死了一个刚愎自用一手遮天的朱明奋,现在却又来了一个似乎更有背景底气的新区委书记,这洼崮区的工作怕是越来越不好搞了。

    一直到切诺基消失在区委大院门外,人们似乎在回味过来,这一次干部大会就这么结束了,洼崮区已经迎来了新的一把手。

    对于这位新来的区委书记洼崮区各乡镇的领导们了解并不多,除了知晓他是新任的县委常委之外,能了解到的唯一秘密就是这位年轻的区委书记曾经是前任地委书记夏力行的秘书,这大概也勉强能够解释为啥这么年轻就能当县委常委。

    一直到孟余江乘坐的切诺基彻底消失在眼帘中,陆为民这才回过头来,看着用各种目光打量自己的各乡镇领导们,陆为民略略想了一下,才道:“各位,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我初来乍到对咱们洼崮区各乡镇的情况都不了解,所以也没资格指手画脚发号司令,近期我可能会下来到各乡镇走一走了解一下情况,到时候我会提前和各乡镇打电话通知,今天本来想留大家吃顿饭,可大伙儿都看到了咱们区委的窘况,所以我就不留大家了,等咱们区里边工作有了一点起色,咱们再好好坐下来喝一杯。”

    就这么把大伙儿打发了?在做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或古怪或讶异或不可思议的表情,虽然只是一瞬间之后,大家就和陆为民章明泉等人——打招呼道别离开,也有人想留下来请陆为民坐一坐,但是都被陆为比婉拒了。

    很快区委大院里就只剩下几个人,除了章明泉之外就剩下区委组织干事胡焕山,以及另外一个不属于区委的人,洼崮镇镇长齐元俊。

    “陆书记,你看……—……”虽然陆为民已经明确说明会下来之后再到各乡镇,但是洼崮镇不一样陆为民还兼着洼崮镇党委书记,也就是说对于洼崮,陆为民还需要抱着另外一个角度和心态来看待,齐元俊不能不留下来。

    “老齐,这样吧,我下午过来,你看三点钟怎么样镇上也开个碰头会,我初步听一听镇里近期工作情况和下一步的安排打算以及急需要解决的问题。”陆为民也不和齐元俊多啰嗦,现在他也没有那么多心情和精力来废话。

    齐元俊点点头“那好,就三点钟,我的意思是开个见面会,我通知镇里各村支部书记和村主任都回来,见个面,让大家都熟悉一下然后再来汇报工作,您觉得怎么样?”

    陆为民略加思索之后表示同意:“这样也好,先见个面,洼崮镇和其他乡不一样,算是我的大本营嘛0”

    等到齐元俊离开之后,章明泉才笑着打趣:“陆书记你说得不对,你的大本营应该是区委,洼崮镇可以算是你的根据地,大本营才是指挥的中枢。”

    陆为民也笑了起来,他没有想到章明泉这么在意这一点,“嗯,你说得有道理,这里才是大本营,走老胡,一起过去坐一坐。”

    陆为民的办公室被重新安排了一下,没有安排在原来朱明奎的办公室,大概也是怕陆为民觉得晦气,甚至连办公用具也做了一些调整,但大体上还是延续原来的布局。

    如果说朱明奎做了什么好事,大概也就是为这洼崮区委留下了一个条件还算不错的大院,无论是建筑物还是绿化都搞得相当不错,宽大的院内广场很有点奢侈的气派,只不过欠下的三十多万欠款就能让人把一切好心情给彻底打消。

    “当前最棘手的事情就是欠账问题,原来老朱来之前就有不少欠账,都是采取今年还去年的欠账,然后明年又换今年的,可老朱来之后,欠账大幅度增加,除了这修区委大院欠下一大笔之外,主要还在于外边餐饮费、烟酒茶钱等各种开支很大,前几天县里纪委来初步清理了一下,除了欠修建款三十六万多之外,尚欠几家饭馆的餐饮费二万八千多,其中王二麻子一家就高达一万七千多。”

    章明泉说起就有些来气,“另外还有几家副食店赊欠的烟酒茶钱大概有七千多,区委现在很拮据,基本上属于揭不开锅,这程控电话费都有点交不起了,除了办公室这个书记办公室那个电话都欠费停机了。”

    “另外还欠文具店有一千多块钱,主要是笔墨纸张这一类日常耗材。”胡焕山干巴巴的补充道。

    听完区里这两个在家的领导这么一说,陆为民也就大略清楚为啥蔡云涛对自己愿意来洼崮感到无比震惊了,这洼崮基本上就是一个烂泥潭,光是这四十万左右的欠账就能把你给拖死。

    像区委这样既无实体又无财政来源的派出机构,除了县里管基本工资外,其他费用按照惯例都是从下边各乡镇收取一定的管理费来维持运转,可这区委大院一修,就用去四十来万,风光倒是风光了,欠下这一屁股债可就成了让人头疼的事情了。

    朱明奎在时除了修建初期和竣工交付使用时付了七万多,基本上就把区委的底子给掏光了,而且还提前预支了年底各乡镇要交给区委这十来号人发奖金和临时工工资的钱,现在可以说现在洼崮区委就成了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死局,怎么来熬过去,就得要看陆为民这个当家人了。

    “区里边一年能从各乡镇收到多少钱?”陆为民也知道不得不面对这些他不想过问但是又不得不过问的事情。

    “洼崮镇每年两万,沙梁乡一万五,垛子口和小坝各一万,总共合计五万五千块,另外到年底县里有时候也能拨一点作为补充办公经费,大概也就是在一万五到两万块之间,也就是说咱们区委每年能有的经费大概就在七万五千块左右。”章明泉对这些方面倒是十分清楚,“看起来不少,但是咱们区委有临时工三个其中司机一人,一名打字员,还有一个在办公室负责收发文件和接听电话,加上看门的刘大爷,光是他们四人的开支一年就要接近一万块,另外这台昌河面包每年的燃修保险费大概也要八九千,咱们区离县里最远,这车公里数跑得也多,燃修费也比较高。”

    “还有什么日常的大笔开支?”陆为民要问就问个明白,看看这家底究竟是个啥样。

    “咱们区里七个干部,按照去年标准,每年奖会发下来也得要一万多接近两万;招待费这就不好算了,三年前老朱没来之前,还不多,每年开几次会,加上日常接待和年终总结,大概招待费也就在八千块上下,但是去年招待费就突破了两万,今年就更不止了:办公费开支倒是不算多,主要是两部程控电话的电话费和一些耗材使用,以及出差差旅费,水费电费,按照目前每月费用来算,大概一年下来也得要接近一万五千块。”

    “这么算下来,咱们区里边岂不是入不敷出?”陆为民笑了笑。

    “岂止是入不敷出?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非日常开支,比如每年基本上县里要组织那么一两次出去学习考察培训,费用自理,往少里说,这基本上算下来一万都打不住,如果县里多安排两次,那就两万出头都有可能,另外开七一表彰会和年底工作总结会,以及慰问老党员,多少也得拿出来一点儿表示,这年头光是精神鼓励不行了,也得讲究物资奖励,这大概也要五千块左右。”胡焕山也补充道。

    看样子洼崮的确是有些举步维艰了,不说欠款问题,光是这日常开支运转都是捉襟见肘,寅吃卯粮,一年往下一年拖,这都成了各地通病,反正击鼓传花,传到谁手上,谁就接着继续往下拖就行了。

    “那这基建欠款问题,区里原来有没有什么打算怎么来解决这个问题?”这是一个大头,三十多万,每年哪怕只还三万,那都要十多年,估计人家也不会答应拖到十年才把帐还清。

    “没打算,就只能这么拖着,反正是洼崮镇建筑公司修的,它要去告也好,反映也好,就这么大回事儿,随他的便。”章明泉气哼哼的道:“我倒是真希望法院能判决咱们把这区委大院还给对方,没准儿还得要倒补咱们几个。”

    陆为民笑了起来,这就有些耍无赖了,见识过章明泉面对那个叫王二麻子的债主的态度,陆为民倒也不觉得奇怪,住着宽敞明亮的新区委大院倒是舒服,可要来还这笔债就不让人心里畅然了,谁都这样,可你一级党委该还的还得还,失信于人的事情陆为民是最忌讳的。

    “老胡,你把所们区委欠债问题仔细清理一下,县纪委只有一个笼统的数目,你把这些债务具体细化,分门别类,另外时间段也标注清楚,经手人是谁,整理好之后拿给我看一看,到时候咱们再来具体商量,这个债务怎么一个还法。”陆为民点点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甭管是谁欠下的,修房子也好,吃饭也好,抽烟喝酒了也好,只要是咱们区委欠下的,咱们就不赖帐,当然你想要咱们区委一下子就还清也不现实,所以也得给这些个债主们说清楚,欠账不赖帐,该还的肯定要还,区委有还债计划,但请他们稍安勿躁,别有事儿没事儿跑区委里来吆喝扯圈子。”

    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十二点,陆为民看了看表,见章明泉和胡焕山都没有表示,有些诧异的问道:“老章,老胡,咱们区委没食堂?”

    “嘿嘿,食堂?陆书记,咱们区委七个干部,除了您之外,都是这里本地人,我家就住在镇里,是镇初中的宿舍,老胡更简单,他家是小坝的,就在距离这里不到两里地,其他人要么就是住在镇上,要么就是离这里不远,骑自行车也就十分钟不到,还用得着食堂?”章明泉乐呵呵的道。

    见陆为民似乎有些没回味过来,胡焕山吞了一口唾沫,干巴巴的道:“朱书记原来是不在区委吃饭的,呃,也很少在这里住。”

    “那他在哪里吃住?,、陆为民随口问道。

    胡焕山有些尴尬的瞅了章明泉一眼,一时间呐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章明泉也满不在乎的道:“他吃住地方多了去,隋寡妇那里,白娘子那里,还有二头沟的谢二顺家,对了,老胡,你们小坝那边那叫啥,那个被拐子拐到山西还是内蒙五六年又跑回来那个女人,现在就在前边开了一个茶铺子代卖副食店的,离你家也不到半里地,就这沿着路往前走不到一里地的,叫啥来着?”

    “詹彩凤。”胡焕山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对,就叫詹彩凤,整天挺着对大奶子在区委里边转悠来转悠去,老朱不就是被他那对大奶子给勾得迷了魂的么?老朱在她那儿也没少住吧?没听说那个她捡来的娃也说是她悄悄跑到外边去给老朱生的么?她去年是不是一年都没有在家?躲外边生孩子去了吧?要不老朱咋会给派出所打招呼上户?老朱走了,听说她还痛痛快快哭了一场也不知道是鳄鱼眼泪还是真心哀悼老朱?嗯,咱们区委在他那儿还欠多少烟酒钱?三四干吧?就她那小破店也敢进丰登特曲,二十块一瓶哪,洼崮这地盘上谁喝得起?红塔山几条几条的进货,这风光劲儿除了咱们区委朱大书记,谁敢喝,谁敢抽,谁又喝得起抽得起?”

    章明泉这张嘴可谓口无遮拦,一句话就把朱明奎在洼崮这边的风流韵事给抖落个干干净净,可见这位章书记对朱明奎也是不满到了极点。

    “灯了,老章老朱以前的事儿就不提了,过都过了的事情,镇里有食堂吧?”陆为民皱了皱眉头打断章明泉的话头,老是纠缠朱明奎眼前的事儿就没有意义了,尤其是这还有老胡在,抖容易被别人觉得自己这个人不厚道。

    当然陆为民也理解章明泉对朱明奎的切齿痛恨,两人本身就是势同水火,朱明奎死了也还留下一大堆屎需要人来擦屁股现在自己初来乍到,啥也不清楚,很多事儿还得他去应付抵挡着口

    “镇里有食堂,但是只煮午饭一顿,都是为那些中午不回家的干部临时凑合一顿,晚饭都是各人回家吃饭镇里边也基本上没有外地来的干部,这两年参加工作的也都基本上是解决原来咱们各乡镇招骋干部,大学生稍微有点关系也不会分到我们洼崮这边来。”胡焕山帮着解释道。

    “那中午我就在镇里食堂吃就行了,可这晚上到哪里去对付一顿?”陆为民有些犯愁。

    胡焕山欲言又止,看了一眼章明泉,章明泉也有些犹豫,似乎是在琢磨该怎么说。

    “怎么了,老章老胡,咋你们俩表情这么怪异呢?有啥不好说的?”看见他们俩脸上有些古怪的表情陆为民装出不悦的道。

    “嘿嘿,陆书记,要说请你到咱们家或者老胡家去搭伙你肯定会觉得麻烦不答应,要说咱们这洼崮虽然偏远穷困,但是你要说搭个伙吃顿饭的地方还是随便找得到的,镇里街上味道不错的小饭馆多了去,像隋寡妇和王二麻子家的馆子一个在东街头上,一个在南外街街口,都行,只是—.”,章明泉挠了挠脑袋,没有再说下去。

    “隋寡妇?”陆为民愣怔了一下,“隋寡妇也开饭馆?”

    “嗯,隋寡妇她妈年轻时候就被叫做豆腐西施,她家磨的豆汁儿新鲜可口,豆腐也是鲜嫩清香,算是咱们洼崮一绝呢,豆腐干,豆腐脑儿,豆汁儿,祖传下来,都很有名。”胡焕山吧嗒着嘴道:“价钱也不贵,挺实惠的,就是铺子小了一点儿。”

    陆为民迟疑了一下,这到隋寡妇那里去吃饭现在肯定有些不合适,虽然没有啥人知道朱明奎一案自己在里边起的作用,但是隋寡妇这事儿也吵得沸沸扬扬,那馆子味道再好再实惠,自己也得避避嫌。

    “隋寡妇那里就算了,你说那王二麻子,是不是就是今天在院里和老章你吵闹那家伙?——陆为民觉得章明泉还能把王二麻子的馆子提出来,也觉得有些奇怪,不是老朱也在那里欠了不少债么?还说啥卖伏钱,不干不净的,估摸着也是有啥故事在里边。

    “嗯,就他那儿,那家伙就是欠骂,你三天不骂他,他心里就难受,甭理他,欠他钱归欠他钱,下馆子一样下馆子,没事儿,他那儿腔腊和炒菜味道也都不错,啥都能弄两手,别看我和他大吵大闹,每年都得要有那么几回,习惯了就好。”章明泉满不在乎的道。

    陆为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章明泉骂人骂得那么恶毒,是个男人怕都难以忍受,居然说得这样轻松惬意,简直就当没发生过似的,这也太匪夷所男了吧。

    看见陆为民不敢置信的表情,章明泉也知道这的确有些难以解释,想了一想才道:“王二麻子那家伙眼里就认得这个其他他啥也不认,只要有钱,让他喊你爹都行。”

    看到章明泉拇指和食指中指捏在一起滑动,做了个数钞票的动作,胡焕山也笑了起来,“对,那家伙就认这个章书记一针见血,要把朱书记咋会钻了他的套子,和白娘子睡在一起了?”

    胡焕山的话让陆为民吃了一惊,“你是说王二麻子和白娘子是两口子?”

    “嗯。”章明奂也有些尴尬,又挠了挠脑袋,“嗨,陆书记,你在咱们洼崮多呆一段时间就知道了,咱们这边风气就这样,大概也是大家都被困在这山坳里,天高皇帝远,封闭惯了,自打解放前就如此,就是文革期间也好不了多少,男女关系就有些那个了。”

    陆为民也忍不住抚了挠脑袋,那这还真是个事儿了,没想到洼崮居然是这种风气,他还真是第一次遇上。

    “其他就没有合适的饭馆了?”陆为民忍不住问道。

    “饭馆倒是有,这么大一个洼崮镇还能找不出两家来?可要么卫生条件不太好,要么就远了一点,区里边来人来客一般都是就在这几家,刘老栓那家也不错,可是就太远了,到最北边街口去了,王二麻子那家条件最好,区里接待一般都在那里,要不就在那儿吧,没啥关系,老朱都走了,咱们这边也就新鲜一阵,大家就过了。”章明泉想了一想才道。

    “隋寡妇那边也没有人说啥了?”陆为民本不想问这个问题,但是还是忍不住。

    “肯定要说三道四的,不过大家也都知道就那么回事儿,马上风么,也不是没有见过,顶多也就是嚼嚼舌头说隋寡妇床上肚皮功夫了得罢了。”章明泉咧着嘴巴笑了起来。

    陆为民也就不再坚持,再说也就在那里吃顿饭而已,估摸着等不了多久新的分管精神文明和政法这条线的副书记就要过来了,到时候两个人一块儿吃饭,到哪里吃都不怕惹嫌话了。

    胡焕山中午家里有客人来,和陆为民道了一个假回家了,区委里边其他干部也都各自回家了,也就只剩下章明泉一个人陪着陆为民上街对付一顿。

    “陆书记,要不到隋寡妇那里去吃饭吧?我请客。”章明泉陪着陆为民一边走一边道。

    “为什么不去王二麻子那里?”陆为民不解的问道。

    “嗨,这几个乡镇的干部都回区里边开大会,这一年也难得有这么一遭,谁知道会遇上你这么一个吝啬书记,居然连一顿招待都不办,他们还不得自己去解决一顿?洼崮条件好的就属王二麻子和刘老栓那儿,他们也多半去这两家了,咱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章明泉一边和路上过往赶集散集回家的人打招呼,一边道:“不过今儿个隋寡妇那里估计人也不会少,赶集不回家的都得要找个地方打尖,隋寡妇那里卫生条还行,味道好,所以这赶集天多半没位置呢。”

    “呵呵,没事儿,去了没位置,咱们就等一等,早上吃了早饭也还不饿。”

    临近十二点了,散集的人都开始陆续从街市里出来往外走,骑自行车的,挑担儿的,背背篼的,抱着孩子的,像一股股从洪流中分散出来的涓涓细流都向着省道引5和省鄙口涌来,陆为民和章明泉走在人堆里边,格外显眼,和章明泉打招呼的人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