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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达金略加思索之后,便摇头:“美国号称汽车轮子上的国家,这与他们特殊的国情有很大关系,但换了我们国家恐怕不成,就算是日后经济发展到了一家一户都具备购买汽车的能力,但是我们的道路交通能承受得起么?我们国内的能源供应能负担得起么?另外大量汽车燃烧汽油带来的尾气排放这些环保问题,有应对之策么?”

    陆为民没想到杨达金居然也能想得这么远,这让他也顿时对杨达金的观感有了另外一些不一样的变化。

    以往和杨达金交往沟通时只是觉得他是安德健一手擢拔起来的干部,肯定也还是有两把刷子,但接触那么久,倒也没有觉得啥,只觉得此人很会来事,很理性一个人,没想到对汽车可能给民众生活带来的巨大改变也有这样前瞻性的认识,真还有些让人刮目相看。

    杨达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顾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说。

    “这些都是问题,我们人口是美国的数倍,但是与美国的差距相当大,就算是十年二十年后国家经济总量发展起来了,但是在人均gdp上我估计还是会与发达国家有相当差距,在各种资源的占有率上同样也会有较大差距,如果像美国那样恣意消耗,我们承受不起,所以私家汽车对人们生活影响固然会日益重要,但是在城市中,从消费理性和科学管理的角度来说,还是应当大力发展公共交通才是最切合实际的。”

    “嗯,达金你的看法很理性,不过这恐怕不太符合富裕起来这一部分群体民众的心态,受到西方消费习惯影响和日益升温的旅游热出现,加上国家为了培养消费市场,启动内需的需要,我判断国家在政策上会对扶持汽车产业出台许多政策支持,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国家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不太可能出台增加汽车保有成本的政策。而这个政策在境外尤其是像新加坡、日本、香港等地相当普遍,而这对抑制汽车消费有很大作用,所以汽车产业会在今后一二十年甚至更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为国内一个重要产业。”

    陆为民的判断让杨达金一愣,思索了一阵之后才觉得陆为民的分析判断更为切合目前国内的实情,他是宋州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出身,也搞过不少调研,对这方面的分析判断更客观一些,点点头。“陆书记,您的分析判断应该更接近现实一些,不过作为中央和省市的高层应该要提早看到这一点才对,否则真正等到问题出现之后再来着手解决,有些为时过晚了,需要付出更大代价。”

    “呵呵。达金,逆势而动需要相当大的魄力和勇气,人家都在欢呼雀跃的时候,你去泼冷水,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招人厌啊,不是谁都愿意来当这个恶人的。”陆为民笑了起来。

    陆拥军的标准汽车通用配件制造有限公司已经在三月就正式挂牌成立,华民公司出资一千五百万、风云通讯服务有限公司出资五百万、陆为民和陆志华私人借给陆拥军三千万,总计注册资本五千万。生产基地设在华民公司原来华民公司所在的昌州经开区。

    这也是昌州经开区在1997年上半年获得的最大一个招商引资项目,为此昌州经开区也为标准汽车通用配件制造有限公司提供了相当优惠的土地、用电和税收政策支持,这也是原本打算将制造基地设在昌州郊县的陆拥军改变主意的原因。

    标准汽车配件有限公司的首期制造基地厂房已经在三月就动工开建,占地二百二十亩,不算太大,昌州经开区在土地价格上以近乎于零地价的政策给予了标准公司方面的优惠支持,这也让陆拥军非常满意。

    首期制造基地建成三个生产车间,主要生产汽车钢板弹簧、弹簧扁钢和汽车转向轴以及零部件,这也是陆拥军几年来苦心经营、积淀和研判的结果。在沪上他那个同学的公司中。他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几年的打熬也算是让他真正进入了这一行。

    而标准汽车配件公司的大规模人才招募活动也全面展开。从四月开始,陆拥军就开始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四处挖角招募专业技术人员,好在他在创业之前就已经开始物设人选,随他一起创业的有两个他从沪上延请回来的创业伙伴,一个财务专家,同时还有一个受他邀请的原来在一汽大众工作的清华校友,算是组建成了一个创业团队,而这个团队各司其责,基建、后勤管理,招募、培训工人,采购、调试设备,财务融资,基本上就拉起了标准汽车配件有限公司骨架。

    按照陆拥军的规划,厂房将会在九月底建成,年底之前完成工人招募和培训以及设备安装和调试,明年春节前要正式投入生产运营,生产出第一批产品,这个要求很高,时间很紧,但是苦心准备了这么些年,从一开始就打算要自己创业,陆拥军也算是有备而来。

    从前年开始陆拥军和几个核心成员就通过各种关系开始有意识的接触一些包括上汽大众、一汽大众、东风汽车、上海通用、现代、大宇、日本电装、德尔福、德纳等企业的技术人员,为挖角做准备,经过一年多时间的精心准备,基本上完成了开业初期的技术人才储备,也才有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公司的组建。

    席卷东南亚的亚洲金融危机显现出来的风暴暂时还没有对标准汽车配件公司的建设造成太大影响,前期建设主要还是依靠公司自有资金投入,按照陆为民的判断,到明年国内经济将会重新提速,而银根也会逐渐放松,在资金问题上还算充裕的标准汽配足以支撑到那个时候。

    陆拥军终于还是在他创业之路上迈出了坚实一步,而陆拥军并不拒绝陆志华和自己的借款以及华民公司和风云公司的入股,也足以证明陆拥军不是拘泥之人,也有信心掌控驾驭标准汽配这艘大船,且看自己这位大哥能驾驶这艘船行到哪一步吧。

    见陆为民突然想得有些走神,杨达金和萧樱都没有吱声,三人就这么有些诡异的沿着人行道漫步。

    前端就是葵溪路,一条比较偏僻的小路,这里已经是沙洲和麓溪交界地带了,准确的说算是邻近郊区了。

    葵溪是一条市区小河,环境也还算不错,没有那种千篇一律的景观树,却是自然原生的女贞、旱柳、酸枣树零零落落的分布在沿溪的坡地上,三人绕上葵溪路,陆为民才从走神中惊醒过来。

    “达金,没想过下去干一干?”陆为民突然出声道。

    市委办主任名义上地处市委中枢,但是现在市委秘书长沈子烈才是尚权智的心腹,杨达金是安德健那个时候推出来的人,尚权智不好拂逆安德健的意思才允了这个安排,但实际上是不太满意的。

    安德健也没打算把杨达金放在市委办主任位置上太久,按照安德健的意图,让杨达金在市委办主任位置上呆一两年,然后下放到某个县区去主宰一方,应该是一个很合适的安排。

    只是没想到安德健走得这样突然,就把杨达金给悬在了半空上,陆为民揣摩尚权智也是有意让杨达金离开市委办主任的,只是杨达金现在位置太高,实在不太好安置,给个区县长肯定不行,但要弄个区县书记,却又没有合适位置。

    杜双余倒下了,陆为民也一度想过尚权智是不是会考虑杨达金,但是陆为民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不算之前尚权智和黄俊青他们搞的平衡交易,苏谯算是真正彻底攻陷征服的第一个县,尚权智和陆为民甚至黄俊青他们都明白,随着杜双余的倒下,苏谯县委县府班子必然会迎来一次大洗牌,还会有人倒下,还会有更多的人离开,尚权智不太可能把这样一块赤裸裸的肥肉拱手让给别人,所以陆为民果断的放弃了这方面的念想。

    陆为民估计杨达金最好的结果是到诸如烈山、叶河、西塔、泽口这一类中下游的县份里去担任书记,或者就是安排一个市直机关中较为重要的一把手。

    但陆为民觉得市直机关一把手对杨达金没有太大意义,对杨达金来说,下到县里打磨一下,对他自己成长更有价值,哪怕是走最差的西塔、烈山这些县份也要比留在市里强得多。

    “想过,但这恐怕由不得我,我也不想留在市里边,想到下边锻炼一下。”杨达金低垂着眼睑平静的道:“哪怕差一点的环境,我也愿意。”

    陆为民没有接话,在人事话语权上,他在尚权智那边还很有限,如果是政法这条线上他还可以有举荐权,但是一地主要领导的人选上,他恐怕也顶多能找机会敲敲边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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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怕只有就机会了。”陆为民沉吟良久方才道。

    杨达金位置的确有些尴尬,既非尚权智信任欣赏的人物,但是现在位置却又显赫,要离开,显得高不成低不就,委实让人不好安排。

    不过陆为民相信随着尚权智对市委掌控权越来越强,对人事调整的意图也越来越明显,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一轮大的人事调整,那时候未尝没有机会。

    “我的事儿陆书记不用太费心,随缘吧。”杨达金很洒脱的笑了笑,“安书记把我从正研室主任搁在市委办主任上都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了,再要奢望其他,就有人要说我贪心不足蛇吞象了。”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把干部用在合适的位置发挥作用这是一级党委的职责,也是义务,目的只有一个,搞好工作,如果有些人去把职位的升迁调整看作个人权利享受的台阶资本,那说明这个人在出发点上就有问题。”陆为民摇摇头,“而每每用这种心态去看待别人位置变迁,那就说明这个人的世界观有问题。”

    杨达金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探讨下去,因为这个事儿不是他自己想怎么就能怎么的,也不是他努力就能实现什么他自己目的的,所以他岔开了话题,“陆书记看样子想要让老周调到市公安局?”

    “嗯,有这方面的想法,但还只是一个想法,还没有和陈部长沟通,也没有向尚书记和童书记汇报,时机还不是很合适。”陆为民也不隐瞒,“老孟那边不太好说,可能尚书记也有他的想法,但是我还是觉得市公安局的人事格局应该有所变化,否则不利于市委对公安战线的领导。”

    杨达金感觉到陆为民对孟凡英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想了一想才道:“陆书记,老孟这个人原来是和刘敏知跟得很紧。但是他是刘敏知提拔上来的,算是有知遇之恩,跟刘敏知紧一些也在情理之中,没道理上来就打翻天印,否则他也起来不了。这人脑袋挺好用,虽然刘敏知一直把他抓得很紧,但是他还是能分清轻重。据我所知,刘敏知安排的一些踩线逾线的事情。他都采取拖或者敷衍的方法,刘敏知为此有一段时间也很不满意,尤其是在孟凡英在市公安局站稳脚跟后,更是如此,刘敏知也没太大办法,毕竟刘敏知和尚书记那边不睦。市公安局局长也不是他一个政法委书记说换就换的,当然,孟凡英一般的事情上还是很听刘敏知的,只是在一些关乎底线的事情上,孟凡英做得很聪明。”

    陆为民也听出了杨达金话语中的意思,提醒他孟凡英既然是尚权智确定留下来的人,那么他陆为民就不应当再有别的想法,最起码现在他还得要老老实实的跟随着尚权智的大旗走。

    他一时间没有吱声,杨达金怕陆为民不知晓其中底细。沉吟了一下才又道:“据我所知,尚书记原来也曾经私下安排过孟凡英一些事情,孟凡英也很懂事的办得很漂亮,从这一点上来说,尚书记应当对孟凡英不是太反感。”

    “哦?”陆为民略感吃惊,他没想到居然会从杨达金这里听到这样一个消息。

    “我也是无意间一个偶然机会知晓的,不足为外人道,但确有其事就是了。”杨达金没说太多,也许是涉及到个人隐私。他只是让陆为民知晓这其中的底细就足够了。

    陆为民默默点头。这样他就需要好生评估一下了,他原来还有意要周素全来担任常务副局长。也就是考虑在合适的时候接替孟凡英,没想到这里边还有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东西,那他在很多问题上还得要掂量掂量。

    萧樱一直在旁边悄然不语的听着陆为民和杨达金的谈话,两个人并没有避讳,不过谈论的内容还是让萧樱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至少她是现场听到了决定一些领导命运的观点想法是如何成型出炉的,这种窥伺知情带来的满足感很容易让人感到愉悦,哪怕她不可能对任何人提及。

    想到几年前那个来到双峰担任县委常委的稚嫩青年,现在已经成长成为足以对一地县级领导班子产生相当影响的角色,萧樱就觉得有一种如梦如幻的迷茫感觉,这个稚气脱去但是性格脾气却没有多大变化的男子,总能带给人太多不一样的感觉,而自己似乎也是对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

    史德生早已经把公爵王开刀了葵溪路另一头,三人上了车,先把杨达金送回了家,这又才送萧樱。

    回到家里,陆为民看了看表,已经快十点了,陆为民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有些烦躁的心境才慢慢平静下来。

    没想到尚权智和孟凡英还早有往来,这一点的确有点儿出乎陆为民的意料。

    有往来,杨达金没说太明,但是流露出来的味道已经很浓了,难怪孟凡英能坐稳这个位置,只怕尚权智也早就考虑这一点,没准儿就是一个姿态问题而已。

    站在窗前,陆为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心里边却总还是有些烦闷。

    记忆中尚权智性格有些变了,前世中尚权智的性格是豪放爽直很有魄力,但是在心思上却没有那么多阴微,不过位置变了,局面变了,前世中尚权智好像没有到过宋州担任市委书记,而今世却来了,蝴蝶翅膀已经煽动了那一抹气流,让整个时代大船微微偏离了方向。

    窗外那辆三菱蒙特罗停在车位上,已经有一个星期没动过了。

    自打公爵王成为陆为民座驾之后,原本这辆三菱是交给宣传部办公室,但是直到这是陆为民私人关系借来的车,部里边便再无人用这辆车,无奈之下,史德生也只能帮陆为民把这辆车开了回来,也主要是供陆为民个人有时候要用车的时候方便。

    兼任政法委书记之后,刘敏知那辆悬挂着昌o—00009号的2.8排量的皇冠也搁在那里没人开了,和其他地市领导都爱坐奥迪不一样,宋州这边的领导普遍都乘坐日本车,而前世中宋州这边就以走私车猖獗出名,尤其是来自日韩的走私车最多。

    尚权智和黄俊青都各坐了一辆3.0的皇冠,而像童云松和徐忠志都是坐的的公爵王,杨永贵更牛,坐的是一辆凌志gs300,是市财政局抵债回来的一辆车,就连古敬恩也坐的是一辆2.4排量的丰田佳美。

    窗外蟋蟀的嘶叫声更让陆为民心里不爽,一时间陆为民竟然有一种想要开车冲回昌州或者阜头的感觉。

    来宋州两个多月,回昌州的时间屈指可数,星期六星期天也基本上泡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确有些难受,可是这若是经常回昌州,却又怕主要领导找,不敢不请假偷跑,尤其是兼任了政法委书记,要想走就更难了。

    电话响了起来,不是手机,而是座机,陆为民有些奇怪,这座机他基本上没有用过,晚上也是手机开着,谁会打座机?

    陆为民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对方的声音很陌生,“陆书记么?我是门卫室小王,这有一个您昌州那边来的表妹来了,她和你说一说?”

    门岗很敬业,也是经过专门培训的,既有礼貌,又讲原则。

    表妹?陆为民颇为吃惊,丰州哪来啥表妹?母亲在南潭那边没啥亲戚了,舅舅在黎阳,那也是表姐,哪来什么表妹?至于昌州,父亲的亲戚都在青溪那边,昌州也只有父亲一个人,没啥亲戚,这一表三千里,他也吃不准哪来什么表妹。

    不过他没有表露什么,只是接着电话,想听听那边究竟是谁。

    “陆哥,是我,梓宁啊,我专门过来看看您,嗯,你和他们说说吧。”电话里的声音很清脆悦耳,说完没等陆为民反应过来,就把电话交给了门岗。

    陆为民猝不及防之下,听到那边门岗的询问,只能硬着头皮同意对方进来,让门岗给她指一指自己住的是哪一栋。

    这个丫头,消息倒是很灵通,上午的事情晚上居然就知道了?陆为民还没想到卞梓宁耳朵也这么灵。

    卞梓宁背着个包,讲一口普通话,装出一副大城市来的模样,大模大样的和门岗打了一个招呼说再见,很大气的像里边走去。

    这一段时间她去了宣传部那边两次,都没找到陆为民,而到政法委这边也同样没人,她知道泽口县公安局的局长出事儿了,在泽口打她堂兄的王氏兄弟也落网了,但是这对她却没有太大意义,这些人不过是小喽啰,幕后主使人却还没有露面,而她和家里人是想要看到杜双余坐班房!

    但是一个星期过去了,陆为民自打那一天带她去了叶河之后,就再没有声音了,她给陆为民打了两次电话,陆为民都只简短的说了两三句话,意思也就是案件正在侦办当中,让她耐心等候,但是这种等待何时是个尽头?!

    她不想再等下去,又见不到陆为民本人,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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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进房门,卞梓宁就有些心慌,先前鼓足的勇气和满腔的愤懑似乎一下子泄去不少,看见陆为民脸色平淡,她心里又有一些气恼,咬着嘴唇径直走进了客厅。

    “哟,这就是外边所谓的常委楼?你一个人住这么大一幢房子,也不嫌浪费?”气鼓鼓的四下打量着房间,卞梓宁语带嘲讽,目光重新落在陆为民身上,恨恨的问道。

    “我个人也觉得有些浪费,但是这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说实话在我来之前,这幢房子也空了一两年了,也就是说如果我不来,那才是更浪费,所以有我这人在这里住,只能说叫有点儿浪费。”笑了笑的陆为民,不太在意的道。

    “你倒真是会为自己解脱。”卞梓宁瞪着眼睛注视着陆为民:“我叔他们家的事情究竟怎么样了?你还打算拖到什么时候?我告诉你,别想就这么拖着把我们小老百姓糊弄过去,我叔他们家都已经这样了,也没啥想头了,别逼着他们鱼死网破!”

    陆为民略感惊讶,仔细看了一眼卞梓宁,见对方表情不像是在作伪,这才有些好笑的问道:“梓宁,你不知道么?杜双余已经被市检察院带离审查了么?”

    “啊?!”卞梓宁茫然的睁大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好一阵才算是消化掉陆为民的话语,满脸不敢置信,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你是说杜双余他,他,被检察院抓起来了?”

    “不能叫抓起来了,只能说检察院以他涉嫌渎职犯罪对他进行立案调查了,嗯,当然通俗的说法,你们也可以称之为被抓了。”陆为民笑着解释,然后坐回沙发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对方。

    卞梓宁有些手足无措。她本来是装了一肚子话准备来好好质问陆为民,没想到一句话都没有用上就变成了这样。

    “不可能!我叔给我打电话,说昨晚县里电视台还有杜双余的镜头!你又要蒙我?”卞梓宁气得满脸通红,美眸中闪动着愤怒的光泽。

    “什么叫又要蒙你?我什么时候蒙过你?”陆为民笑得很开心,“你一个小姑娘,我蒙你干啥?我用得着蒙你么?蒙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至于说杜双余昨晚出现在县电视台镜头上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他昨天还在担任苏谯县委书记,而昨天到现在已经二十四个小时了。我想二十四个小时已经足以发生很多事情了。”

    卞梓宁急切的问道:“你是说他是今天被抓起来的?你没骗我?”

    “一会儿蒙你,一会儿骗你,我真不知道我究竟干了什么事情,形象在你心目中就这么不堪。”陆为民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今早的事情。我想你如果回苏谯去,也许明天就能知道这个消息了,另外我也已经请市检察院和市公安局的人已经在就你两个堂姐的事情重新进行调查,你可以回去让你的叔叔和堂姐到市检察院的专案组找唐啸,反映情况,我想他们会很乐意帮你的堂姐和叔叔他们讨回公道。”

    听得陆为民话语里说得肯定无比,卞梓宁心里已经相信了大半。

    想一想也是,陆为民并没有在言语里骗过自己什么,只是说让自己多一些耐心。说案子侦察需要过程和时间,只是对于自己来说多熬一天好像都难以忍受,这么长一段时间来自己一直为这件事情所牵挂,现在突然听到问题已经解决,罪魁祸首已经被检察员立案调查,卞梓宁一下子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好像这么久来自己孜孜不倦追求的目标一下子实现而消失了,反倒是让她有些难以适应。

    “真的抓起来了?”卞梓宁失神般的喃喃自语道:“那太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坐吧。梓宁。我看你这段时间好像也为了这件事情挺耗心神的,这事儿算是走上正轨了。市公安局会就你两个堂姐被强奸的案情进行调查,而你堂姐反映出来的那个杜双余收受贿赂的线索,市检察院也会要找你姐核实映证一下具体情节。”陆为民平静的道:“我想这个时候你可以放心了,包括你叔叔被人打伤的事情,市公安局都会查清楚,是谁的责任,都要各自承担责任。”

    卞梓宁似乎还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突然变化的现实,半晌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好一阵后才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异样,这才猛然惊醒过来一般看了一眼没什么太大意外的陆为民,神色复杂的小声道:“对不起,陆部长,我……”

    “没事儿,事情处理好就行了,我能理解的心情,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多一些耐心,杜双余不比其他人,他是县委书记,对他的调查处理肯定要慎重而又周密一些。”陆为民不在意的摆摆手,“你可以放心了,还是多把心思放在自己的工作上吧,分配单位落实下来没有?”

    卞梓宁摇摇头,脸色有些黯然。

    虽然庆七一文艺汇演之后,学校里不少老师和同学都在羡慕她和麹娅,都在猜测她们俩肯定马上就会获得市歌舞团的编制,但是现实是残酷的,市歌舞团迟迟没有获得今年的编制审批,甚至已经有一些同学开始到其他单位比如县一级的单位去报到了,她们的档案仍然还在市文化局那边没有被接收。

    这一段时间她的精力又放在了叔叔一家人的事情上,过问得也不多,现在叔叔一家的问题基本上有了眉目,是该考虑自己问题的时候了,却又觉得前景黯淡。

    有传言说市歌舞团只会暂时接受合同制人员,不会考虑接受有编制的事业人员,这个消息让很多人大受打击,没有了编制,变成了临时性的合同制人员,各种福利待遇便没有了保障,最大的问题是日后随时可能面临解除合同的风险,这种情况真还不如到县里有些单位去。

    陆为民也有些意外,这段时间他没太多精力在宣传部那边,但是他记得自己和何靖打过招呼,要主动和市人事局那边联系,争取今年文宣这条线要解决一批编制进人问题,怎么这事儿会没有了下文?

    市文化局事业单位不少,这些单位在很多人眼中都属于鸡肋,编制虽然保留着,但是实际上市人事局那边一直不太同意进人,反而任由其他一些单位来挤占这边的编制,这一点何靖也和陆为民反映过,没想到自己都和陈昌俊提过了,到现在都还没有解决,何靖没和自己说大概也是考虑到自己这一段时间政法这边工作太多,没好意思和自己提。

    “这样啊,我明天去问一问,可能今年的分配晚了一点,不过你也别泄气,不管分到哪个单位,我想都要考虑专业对口和能力发挥问题,麹娅和你都是专业人才,会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陆为民笑着宽慰道。

    卞梓宁勉强微笑道:“没事儿,就算是分到其他单位,也没关系,我还年轻,……”

    下边的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卞梓宁心里突然一酸,望向陆为民的目光也有些复杂。

    她这两天也没有看到麹娅,也不知道麹娅分配的情况,也许麹娅早就获得了市歌舞团或者市群艺馆的分配通知书没告诉自己?是不是眼前这个人对自己的纠缠感到厌烦才会故意让文化局那边故意把自己挤下去?

    卞梓宁的心思顿时变得复杂起来,先前也是一腔热血义愤填膺的为自己叔叔一家奔走,现在叔叔一家的问题眼见得马上就要得到解决,而自己的分配大事却又出了“古怪”,照理说像陆为民那日在文艺汇演上的表态,老师和同学都说自己和麹娅是肯定能分进市歌舞团的,但是这个时候自己的分配却出了问题。

    自己前两天曾经问过麹娅,麹娅说没收到分配通知,这会儿想起来麹娅的表情似乎有些古怪,看自己的目光好像也有些躲躲闪闪,想到这里卞梓宁越想越觉得可疑,心里的酸楚愤懑却愈发浓烈起来。

    这个家伙的心眼儿就和针尖一样小么?就因为自己为叔叔的事情多找了他几次,就怀恨在心么?

    陆为民当然想不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卞梓宁的心思已经千回百转,琢磨出这么多道道儿来,他还在考虑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陈昌俊那里还是人事局那边,或者是文化局那边?

    文化局那边不可能,魏如超连这点眼色都没有,也混不到这个局长位置上了,陈昌俊那里也应该不会干涉这种正常的人事编制安排才对,问题还应该是出在人事局那边。

    陆为民正在琢磨,客厅茶几上的座机又响了起来,让陆为民颇感诧异,来了这么久,好像这个座机就没有响过,怎么今晚就能响两遍?

    陆为民拿起电话,里边传来的还是那个门岗的声音,只不过略略显得有些古怪:“陆书记,您还有一个从昌州过来的表妹来找您,您接接电话,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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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妹?”

    陆为民猛吃一惊,自己又来一个表妹?自己表妹何其多也。

    他脸色有些怪异的看了一眼卞梓宁,很想问一问这丫头,这个表妹又是她带来的么?

    不过他看卞梓宁又是竖起耳朵在听自己的电话,也就估计对方并不知情,清了清嗓子才又道:“行啊,你把电话给她。”

    “陆大哥,是我,麹娅,您在家啊?我就怕我过来找不到人呢,那好,我马上进来。”

    电话里麹娅的声音糯软诱人,也略带一丝撒娇的味道,那份带着浓郁宋州口音的娇媚,让陆为民也觉得有些吃不消。

    这麹娅两天前也给自己打过一次电话,说是要来谢谢上一次的救命之恩,陆为民婉拒了,说自己不在家,没想到这丫头今天学聪明了,居然会懂得到门岗上让门岗给自己家里打电话,让自己想要撒谎都不成。

    搁下电话,卞梓宁的观察力很敏锐,觉察到了陆为民表情的怪异,有些忐忑的问道:“真的是您表妹?这么巧?”

    “都说无巧不成书,可我这里成不了书。”陆为民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卞梓宁,“我得告诉你们,我没有表妹,只有表姐。”

    卞梓宁脸一烫,但是这种羞涩也只是一闪而逝,立即反应过来,刚才陆为民说要“告诉你们”,也就是说外边那个也是一个冒充的,而且多半还是自己熟人,心思电转,卞梓宁惶然变色,“是麹娅?”

    “嗯,你是来找我讨要说法,她呢,可能是来感谢我上一次救你们的事儿吧,前两天就和我联系过了。”陆为民轻笑道:“你们没有约到一块儿来?”

    卞梓宁脸色变幻不定。“你不是让我不要把事情告诉别人么?我谁都没有告诉,麹娅问过我,我没说。”

    陆为民扬起眉毛,想了一想才又道:“能不说最好不说,一是涉及你两个堂姐的隐私,二来这个案件还比较复杂,杜双余就算是落马了,之后还有很多后续事宜要处理好。所以能不说最好不说。”

    卞梓宁已经没有心思考虑这些问题了,麹娅马上就进来了,自己怎么办?出去,好像进来就这么一条道,出去肯定要碰面,总不能躲在树丛里。那自己成了啥了?反倒是自己有点儿成了做贼心虚了,可要这么大大方方的坐在这里,卞梓宁觉得自己也做不到,麹娅会怎么想,会怎么看自己?

    一时间卞梓宁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见卞梓宁抓了瞎一般坐卧不安的样子,陆为民也有些好笑,麹娅不是她最好的闺蜜么?怎么听到麹娅要来,卞梓宁反而像是被做贼拿赃捉奸在床一般惶恐无助的模样?

    “怎么了。梓宁?”陆为民看着卞梓宁道。

    “麹娅来了,她前一段时间问过我和你有联系没有,我说没有,这会儿若是看见我在你这里,她肯定要起疑心,我不想被她看见我在你这里,……”卞梓宁觉得自己话语里都要带有一丝哭腔了,麹娅是个直性子人,一直把自己当成最要好的朋友。可是自己却骗了她。虽然这也有原因,但这种情形下麹娅未必会这样想。甚至可能会想得更多。

    “那怎么办?”见卞梓宁急得那副模样,陆为民也有些头疼,这女孩子之间的那些微妙心思他还真有些琢磨不透,卞梓宁是怕被麹娅看见在自己这里解释不清楚什么,还是觉得因为她骗了麹娅,让麹娅伤心起隔阂影响到二人之间的感情?

    “怎么办?”卞梓宁脸色绯红,“你楼上能躲一躲么?她不会……”

    “应该不会吧?”陆为民笑了起来,言语里有些调侃的味道,“你想得有些复杂了,行啊,我楼上很空的,你如果觉得非要去躲一躲她,那你上去找个地方藏起来吧,卫生间,阳台上,门背后,都行。”

    “那好。”卞梓宁这会儿也顾不得陆为民话语里的调侃味道了,忙不迭的抓起小包就往楼上跑,从门岗上进来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再不上去等到麹娅登门那就露馅了。

    “哎哟!”也许是跑得太急,上楼没踩稳,卞梓宁脚下一滑,就从楼梯上滚落下来,慌得陆为民一个箭步迎上,在楼梯口上接到了滚下来的卞梓宁,楼梯还是木质的,但是下边客厅可是大理石地砖的,这要脑袋骨头撞在地面上就得要出大事儿。

    疼得呲牙咧嘴,看见牛仔短裤包不住的膝盖上顿时红了一大块,好在没有在地面上摩擦,还没有破皮,陆为民抬手把卞梓宁就抱了起来,扶她站稳,“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强忍住大腿的疼痛,卞梓宁眼泪花都在眼眶里包着了,滚落下来的时候大腿根隐秘处正好磕在了楼梯扶手护栏上,男女会阴之处都是要害,这一碰疼得她猛力用脚踝一撑,脚踝也好像扭着了,只是这等时候,却也顾不得了。

    卞梓宁借着陆为民的胳膊肩膀一撑,站稳了脚跟,但脚一踩地,立时钻心的剧烈疼痛传来,让她忍不住“啊呀”叫了一声。

    “怎么了?”陆为民打量着卞梓宁的脚。

    “我的脚踝好像扭了,没事儿。”卞梓宁咬着牙关,踮起一只脚,就要来一次单足跳楼梯。

    “梓宁,你行么?你还没跳上去,麹娅恐怕就到门口了。”陆为民忍不住笑道。

    卞梓宁又气又急又心慌,眼泪忍不住就要落下来,陆为民见此状,知道卞梓宁是真不愿意在这种情形下和麹娅见面,也不废话,弯腰,抄手,一只手揽住对方膝弯,一只手从对方背上绕过插在对方腋下,呼啦一下就把女孩抱了起来。

    女孩个头虽然不矮,但是都还属于少女身体刚抽条不久的时代,加上艺术学校出来的,在形体塑造锻炼上也非常注意,卞梓宁虽然不如练舞蹈的麹娅那么婀娜诱人,但是身材颀长,翘胸蜂腰紧臀,也算是相当完美的身材了,体重却并不重,也就是八九十斤,对于陆为民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卞梓宁又是一声惊呼,但是她很快就明白过来,陆为民抱起她的身体就快步上楼,只是这副姿势太过于暧昧,若是真被麹娅看见,那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女孩淡淡的处子幽香萦绕在鼻息间,牛仔短裤很短,虽然比不上前世那些齐逼小短裙,但是裤腿边儿也直逼大腿根了,也是少女的大腿白皙修长,都喜欢穿这种短裤来展露最优美的一面,倒也很正常,只是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情。

    白色的纯棉体恤不算薄,但是内里黑色胸罩仍然透出一抹色彩来,加上身体的姿势胸罩肩带也露了出来,毕竟都还是女孩子,不想隋立媛、虞莱或者季婉茹那样胸涌澎湃,d罩杯也能绷得紧扎无比,甚至能把乳肉给挤出来,少女的胸房虽然也很可观,但是和那些成熟女性比起来,还只能算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所以胸罩稍微一挤压,肩带便垂落下来,甚至能隐约看见白皙肌肤下淡青色的筋脉血管。

    几步上了楼,把卞梓宁放在了楼上客厅的沙发上,给卞梓宁示意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陆为民这才下楼。

    门口已经响起了敲门声,陆为民这才不慌不忙的打开门,这一刻他还真有点儿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捉奸堵在家里的心跳感。

    “麹娅,快进来吧。”

    不能不说麹娅比卞梓宁更善于打扮自己,或者说更善于展现自己最诱人的一面。

    一条马尾辫束在脑后,青春俏丽的气息扑面而来,而白色的海军服短袖衬衣更增添了少女的几分活泼甜美,淡粉色的胸罩隐约可见,粉嫩的脸蛋上脂粉不施,小刘海齐额,杏核眼忽闪中透露出笑意,下边一条格子小短裙,白底带卡通动物图案的小棉袜外套一双黑色的中跟皮鞋,然少女在清丽脱俗中多了几分妩媚惑人的气息,呃,真有点儿日漫中的女角味道。

    “陆哥,欢迎不欢迎我来?”上手交叉贴在小腹上,麹娅歪着头嫣然一笑。

    “呵呵,怎么会不欢迎?我在宋州一无亲二无故,就指望多由朋友来坐坐,要不我一个人呆在这么大一幢房子里,既浪费,又孤独,多来几个朋友也热闹一些。”陆为民朗声笑着大声道。

    麹娅也是颇为好奇,一进门就四处打量,客厅里没有想象中的大电视,只有一套挺宽大的沙发,茶几摆在正中央,两盆绿植坐落两端,一幅山水画悬挂在中堂,一看就是专门用来接待的。

    “嗯,陆哥,你要真这么说,那我可每周都过来啦,一看你这里就没啥人气,肯定很少有人来,我来帮你打扫清洁,顺便替你凑凑人气,好不好?要不等我上了班领了工资就买点儿菜到你这里来做饭。”

    麹娅自来熟的味道让陆为民也有些意外,真还没想到这丫头嘴巴这么甜,而也说话也是顺着杆子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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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只要你有时间,我当然无上欢迎,能白吃白喝,有个免费保姆,那该多好?别的领导肯定要羡慕妒忌恨了。.”陆为民打了个哈哈,他还真有些怕麹娅这丫头真的沾着就来,那才麻烦了。

    麹娅倒是没注意陆为民那么多小心思,还在喜滋滋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房子也忒大了,比起自己家里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她家就是宋城区的,父亲和母亲早早离了婚,哥哥跟了父亲,自己和弟弟跟着母亲长大,好不容易初中毕业靠上了宋州艺校,才算是出了苦海。

    这段时间母亲整天乐得喜笑颜开,就是琢磨着自己若是上班挣钱了,那那家里的情形顿时就要好许多了,弟弟明年就要靠大学了,成绩很好,估计发挥好还能靠上一个重点大学,但若是考上了大学,那意味着家里开销又要多出一大截出来,也幸好自己马上就上班了,这才能减轻一点家里负担。

    但让麹娅没想到的是到现在歌舞团那边进人的事情都还没有落实下来,开始那两天麹娅还能强稳住心神,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但是几天过去了眼见得一些同学都开始陆续到各个单位报到了,唯独自己没有消息,她就有些心慌了。

    去文化局那边问,得到的消息也是让等着,现在还没定,这两天又没见着梓宁,也不知道梓宁的情况如何,尤其是想到万一梓宁拿到了分配通知书,而自己却没拿到。她心里就更无法淡定了。

    这一段时间梓宁都神出鬼没,这更加深了麹娅心里的猜疑,两个人原本亲密无间的感情似乎也隐隐有了一道沟壑。

    麹娅也不再深问卞梓宁是否和陆为民有联系,也不再关心卞梓宁这一段时间在忙些什么。在麹娅看来,卞梓宁已经不太愿意把心里话告诉她,她又何必再去自作多情。

    “坐吧,站着干啥?来我这里不是就是为了看一看我的住宿条件吧?”陆为民也挺喜欢这个性格看起来有些大大咧咧。似乎还有些小心机的女孩子,相比卞梓宁,这样的女孩子没有那么多城府心思,就算是有点小心思,也能一眼看得穿,澄澈透明,成天和官面上的人打交道,脑子里已经够费神了,如果再来哪个女孩子和自己耍心眼儿斗智慧。那就真的太累了。

    “嗯。陆哥。你还别说,我身边还真没有谁住这么大的房子呢。我家的房子就二十个平方,我和我妈、我弟原来住。现在我和弟弟都住校,这才宽松一些。像你这样一个人就住这么一两百平方米的房子,不是浪费是什么?”麹娅坐在陆为民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压住格子花裙,双腿紧闭,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陆为民也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想了一想之后才转开话题:“那一次之后,你们都没啥了吧?”

    “嗯,没啥了,还得要真正谢谢您,要不我和梓宁都要……”说到这里麹娅脸微微一红,又有些黯然,那一晚的惊险让两人回去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在做噩梦,想到女儿的清白就险些被人在那种情况下夺走,她们俩都不寒而栗,之后她们也曾经担惊受怕的过了一两个月,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才算是慢慢放下心来。

    “那你哥欠人家钱的事情……”陆为民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我哥跟在我爸在,他现在反正是烂命一条,爱怎么怎么去,我也帮不了他,梓宁也和我说,我哥那样估计那些人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他们当时就是想要以此来迫我就范,我们当时也是没有想那么远才会被他们……”麹娅咬住嘴唇轻轻的低垂下头,又摇了摇,“这么久,我也只看见我哥两次,我劝过他,他却让我少管他的事情。”

    “你哥现在究竟在混什么?”陆为民忍不住皱起眉头问道:“越陷越深,日后要脱身就难了。”

    “我也不知道,看他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成天鬼混,抽烟喝酒,有时候还有一些夜场里边不三不四的女人,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是不是打算混一辈子。”麹娅见陆为民如此关心自己家庭情况,心里也是暖意融融,望向陆为民的目光更是水波溶溶,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滋味。

    “上一次他和我说他现在是跟着那个杨天威做正事儿了,我说你做什么正事儿神神秘秘的?他说现在跟着杨天威搞了一个全国连锁性的保健器材销售公司,规模相当大,现在生意相当火爆,这一段时间他都一直在昌州那边,有时候回宋州来,也不知道这保健器材现在怎么也会这样火爆。”麹娅皱着眉头道。

    “保健器材销售公司?”陆为民一愣之后,笑了起来,“你哥哥是干啥的,搞行政管理的还是搞市场营销的?”

    “啥都不是,就一高中毕业生,还没毕业就到处乱混,但他脑子挺好用,嘴巴也挺能说,忽悠人特厉害,他说他们公司的保健器材相当畅销,对中老年人身体康复保健极为有效,属于高科技产品,现在在昌州风靡一时,宋州很快就要流行起来。”麹娅随口道。

    “这么厉害,那岂不是要赚大钱?”陆为民反问了一句。

    “不知道,不过我看他现在挺来劲儿的,精神百倍,他说他们公司很快就要在宋州打开局面,要发大财,赚大钱是分分秒秒的事情。”麹娅说得格格笑了起来,显然也是不太相信自己这个兄长的说法。

    “哦,这么有信心那也是好事儿啊。”陆为民若有所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说是保健器材销售?”

    “嗯,好像是,不过他们好像没有搞什么店面,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经营。”麹娅摇摇头。

    陆为民心中一凛,保健器材销售,在他印象中,这似乎是某种非法直销活动——传销的征兆,如果是杨天威也都被卷进去了,那这就不简单了。

    杨天威是杨永贵的儿子,照理说像杨永贵这种家庭等闲的小钱是看不上的,但是杨天威却钻了进去,如果是有人特意要把杨天威这种人拉进去的话,那说明他们就是想要在宋州大有图谋了,想到这里陆为民也有些心惊。

    传销这颗火种一旦在宋州这块土地上燃烧起来,那可不得了,宋州本来经济就不景气,企业职工很多连工资都那不够,听说有致富门道,那还不趋之若鹜?尤其是有领导子弟参与,那其吸引力岂不是更大?

    陆为民越想越觉得可怕,得尽早落实这件事情,安排人好好查一查,了解清楚情况。

    话语说过了去,麹娅也有意无意的把话题绕到了工作上,陆为民也大略知晓麹娅的意图,这女孩子心思还是比较单纯,不会掩饰自己的意图,几绕几绕,也就流露出自己的担心,陆为民也宽慰对方,让她耐心等候,不要想太多。

    这么晚了,送麹娅走,还得要开一趟车,想到楼上还有一个,陆为民也是觉得今天一天才是没事儿找事儿,摊上这样一档子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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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麹娅送走回来之后,已经是十一点了,卞梓宁已经在瘸着脚到了客厅里等候着了。

    “麹娅来找你是不是为了工作的事情?”卞梓宁咬着嘴唇,轻声问道。

    陆为民突然间有些讨厌这个女孩子的任性,淡淡的道:“这也很正常,你不也是为自己的事情来找我么?”

    卞梓宁被陆为民的话一刺,又羞又气,好一阵后才道:“我找你的事情是因为那些坏人坏官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你是管他们的领导,这是你的责任和义务!”

    “性质虽然略有差异,但是本质并无不同,麹娅在宋州艺校是一个很优秀的舞蹈演员,她觉得自己的表现可以进入宋州歌舞团,来向我反映这个情况,我觉得也并非不妥。”陆为民平静的回答:“毛遂自荐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我能理解。”

    被陆为民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卞梓宁眼圈顿时有些发红,赌气就瘸着脚出门,陆为民倒不好不闻不问,看卞梓宁出门,便过去把车发动:“上车吧。”

    卞梓宁站在那里不吭声,陆为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语气平和的道:“做人也好,做事也好,首先要设身处地替别人考虑,考虑别人的难处和困难,不要只考虑自己的想法,太过自我只会让你失去朋友,我言尽于此,你听得进就听,听不进,就当我没说过好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卞梓宁最终还是上了车,脚踝虽然已经好了许多,但是还是有些疼痛,陆为民问了问她现在住在哪里,卞梓宁回答还暂时住在学校,陆为民也没多说什么一直把车开到学校里宿舍前停下。

    卞梓宁咬着嘴唇,几度想要说什么,但是都没有开口,一直到下车的时候,才有些委屈的道:“对不起,我是不是有些太自我了?”

    陆为民笑了起来,温和地道:“女孩子不但应该有一个真诚善良的心灵,还应该有一个宽广包容的心胸,只有这样你才能获得越来越多的朋友,心有多宽,舞台就有多大,这句话我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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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为民上午十点过带见到了满眼血丝但是却是精神抖擞的唐啸。.

    毫无疑问,收获颇丰,否则这家伙不会这个姿态,而且是和沈君怀一道来自己这里。

    沈君华和唐啸带来的消息的确很震撼人心,杜双余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实际上在唐啸他们略微在审讯艺术上做了做文章,这家伙就撑不住了。

    这家伙在强歼卞氏姐妹问题上表现很狡猾,对强歼姐姐卞兰一说坚决否认,只说自己是意志薄弱,受了卞兰的勾引,和卞兰有了男女关系,后来自己没有在卞兰要求转为苏谯宾馆正式职工的问题上妥协,所以对方就将自己告了;至于说卞菊,他承认自己是在一次喝多之后和对方发生了关系,因为酒醉对当时情况记不太清楚了,但是他否认自己用强,说顶多是一种半推半就,因为卞氏姐妹那会儿本来都想要靠着自己来谋个工作,算是一种交易。

    但杜双余对于找人打伤卞父这一事儿倒是挺爽快的承认了。

    他称自己被卞父屡屡纠缠和扬言上访弄得不胜其烦,就要求县公安局把这个人好好处理一下,不准他再去四处毁坏自己的名声,至于说公安机关怎么去处置的,他没有具体过问,得知卞父被打伤和拘留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对于吴泽华受他指使在泽口安排人打伤卞勇一事,他也只承认和自己连襟吴泽华提起过卞家给自己找了不少麻烦,而卞家的那个儿子经常在泽口跑运输,如果有机会可以教训一下那个小子。

    只是这个解释显得很牵强,因为卞勇到泽口跑运输并不是每天,而是每三四天才有一趟,而且泽口那边也没有谁认识卞勇,包括王世充王世超两兄弟都是根据一张照片和车牌号来确定对象,这恐怕就不是一句简单想要吴泽华有机会教训一下对方可以说得过去的。

    “君怀,唐啸,看来这杜双余是个高手啊,我都觉得这家伙应该是学法律出身的吧,怎么把这些事儿考虑得这么周密?没证据的推得一干二净,有证据丢不掉的也是能推就推,实在推不掉的才勉强承认,你们检察院难道就就没有从其他方面获得突破?”陆为民听完唐啸的解释,皱起眉头,对这个结果很是不满意。

    “嘿嘿,陆书记,谁也不是傻瓜,杜双余当了这么多年县委书记,没吃过猪肉,难道还能没见过猪在山上跑?卞氏姐妹被强歼一案,时过境迁,很难再找到其他证据,杜双余和她们发生过关系并不能说明杜双余就是强歼了她们,而且按照卞菊本人所说她被杜双余强歼之后,还和杜双余保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情人关系,直到卞菊被强歼之后她们也没有作出其他反抗或者控告的这一类动作,一直到她们转为苏谯宾馆正式工的愿望破灭,才会去控告,这很难让人相信双方是一种强歼关系,反倒是容易给人感觉是你主动和杜双余发生关系,只是在杜双余没有满足她们的要求之后她们才会挟怨报复。”

    唐啸倒是显得很理姓,“这种事情在其他地方也并不鲜见。”

    沈君华也赞同唐啸的观点,事实上陆为民也知道要在这个问题上击倒杜双余不容易,之前他就曾经告诫过卞梓宁,也许杜双余栽了,但是并不代表卞氏姐妹的愿望就能实现。

    “不过在杜双余滥用职权,指使苏谯县公安局违法办案,打伤卞父这个案子上,杜双余虽然百般狡辩,但是这个案子倒是有很大把握让他逃不掉,泽口那一案也差不多,有足够的证据能证实杜双余指使安排人打伤卞勇,这两个罪名足以让杜双余在监狱里呆上十年八年了。”

    唐啸的话音刚落,陆为民有些不客气的接上话:“唐啸,搞半天你就是把我提供给你们的线索形成证据这么简单?检察院反贪局就只能干这个?我看你精神百倍的走进来,还以为你是给我要来一个惊喜,结果就这些?你们检察院的深挖余罪的本事到哪里去了?”

    “陆书记,您别急嘛,我还没说完呢。”唐啸和沈君华相视而笑,这位新任政法委书记显然也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主儿,对于只拿下一个县委书记显然很不满意,“虽然我们在杜双余涉嫌故意伤害、强歼和滥用职权方面没有能取得太多成果,但是并不代表我们在另一方面就无所作为了,我们在杜双余涉嫌行贿受贿问题上取得了相当大的收获,在这方面我们才算是收获颇丰!”

    “哦?”陆为民这才转怒为喜,“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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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为民在听完沈君华和唐啸的汇报之后就坐不住了,虽然他对杜双余可能会牵扯出其他干部来有一定心理准备,但是听到牵扯到如此大一批干部时,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这等牵扯极多干部的大事,已经不是检察院一家可以吃得消的了。

    检察院查案注重既有证据,讲求证据,需要在法律规定时限内查清案件,提起诉讼,这对于较为单一或者明确的案件比较适用,而较为复杂的案件则更适合先由纪检部门调查,达到一定条件之后再移交检察机关,当然检察机关亦可先派员跟进协助,这种方式适合于较为复杂的大案和窝案。

    陆为民很不愿意让不可控的纪检部门介入,但是现在情况如此复杂,单单是依靠纪检部门那几个人肯定不行,如果这个专案组还要想最初设定的那样发挥作用,那么就还得要进一步充实人力,而且恐怕获得的授权也需要扩大。

    而且如果按照现在已经反馈出来的信息查下去,恐怕苏谯县立即就会陷入一片风声鹤唳的地步,也会对苏谯的工作造成极大影响,所以他不得不提前来向尚权智进行汇报,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尚权智听到陆为民的汇报也是吃了一惊,立即给童云松和陈昌俊打了电话,要他们立即赶过来研究。

    “姚连虎、成大才还有李寿辉?”陈昌俊听完陆为民的介绍也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作为组织部长,对于杜双余会牵扯出一批干部他也有一些心理准备,甚至也还有一些乐于见到出问题的心情,毕竟这些干部大多是梅九龄和黄俊青时代提拔起来的,出了问题,该拿下就拿下,但是空缺出来的位置却能给市委下一步的安排留下更大的艹作余地,也有利于市委的威权进一步贯彻。

    “这还只是初步清查出来的,唐啸他们昨晚干得相当干净利索,连我都没说,先斩后奏连夜搜查了杜双余的家,从杜双余家中一个抽屉暗格里搜出了这个笔记本,应该是杜双余担任县长以来的一个笔记本,里边许多记录都真实记录了他收受贿诺的事实,同时也搜出了十八张存折,存款共计六十四万,根据唐啸他们的测算,其中至少有四十万以上无法说清楚来源,另外杜双余的儿子三年前就已经到了美国,每年开销至少在十万以上,这都还没有计算到其中,所以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杜双余在县长县委书记位置上捞钱的本事如何了。”

    陆为民的介绍让童云松也是唏嘘感慨不已,六十多万,也不知道这些钱对方是怎么捞到的,捞这么多钱干什么,现在可就真的成了人赃俱获了。

    “杜双余的事情有检察院继续调查,但是这涉及到三个班子成员,另外还有一大批科级干部,这怎么办?”童云松和陈昌俊都倍感头疼。

    仅仅是杜双余笔记本上记载的他本人收取的贿赂就多达七十多笔,从两千到五万不等,到没有特别巨大的,但是积少成多,算一算也有三十多万,而且大多集中在苏谯县各乡镇和县直部门的一把手身上,既有升迁时的感谢,也有逢年过节的红包,还有杜双余过大生祝寿以及生病时收到的各种红包。

    杜双余这本笔记本很有价值,也很独特,这不是他专门用来记录自己受贿的笔记本,而是专门用来记载他提拔干部的一些看法观点,也就顺带夹杂了他对提拔这些干部上的一些依据,而向他送钱厚薄也就成了他衡量干部的重要标尺,陆为民甚至对比了一下送钱轻重与干部升迁的状况,发现杜双余的确在这方面很有天才。

    像那些送三千五千的,基本上没有动过,而送上五千一万的,基本上可以获得调整,但位置可能看不出太好的变迁,但是送上两万以上的,那绝对是有一个很好的变化,比如王鹤翔,送了杜双三万块,从农业局局长换防到了交通局当局长,而杜克林只送了一万,就从弥中镇党委书记变成了商业局局长,成大才送给了杜双余五万,从副县长变成了组织部长,这虽然不是杜双余能决定的,但是杜双余在其中起到了很大作用。

    这一点杜双余自己在笔记本上也颇为自得的写道,称如果不是他极力在梅九龄和黄俊青面前举荐,成大才是根本没有这个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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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不说这个杜双余还是个人才,某些方面的偏才,瞧瞧,他都懂的把干部考核用量化的方式来进行,只不过他的考核量化不是其他工作成绩,而是通过向他送钱这种手段来衡量。”陆为民忍不住叹气一声,“上行下效,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出来,像成大才这种货色,他为了当上组织部长而向杜双余行贿五万元,那么肯定会通过其他渠道收回来,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他在这个位置上通过非法手段捞取的,很难想象他会把工资奖金一分一文攒起来,送给杜双余。”

    陆为民的话再度刺激了在座众人的神经,这也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成大才担任组织部长这几年,经他手提拔的干部怕也不少,如果说科级干部一把手们可能要杜双余点头,那么这个组织部长对于副科级干部们来说,也就是一个值得上贡的对象了,这中间一旦被翻出来,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干部卷进去,真要到了那一步,真就有点儿国将不国的味道了。

    “尚书记,童书记,为民说得没错,就现在杜双余交待的问题已经算得上是一场地震了,如果成大才被拿下之后再效仿杜双余也来一次大吐特吐,牵扯面可能会更宽泛,而且影响可能会越大,因为他作为县委组织部长更多的是掌握和影响那些副科级干部的命运,像各局行的副职,乡镇副职,一旦波及开来,无法想象今年苏谯的工作会变成什么样,我觉得这个问题市委恐怕要慎重考虑。”

    陈昌俊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整顿苏谯的官场吏治当然是他所愿意的,但是他的想法只是想要局限于处级和副处级干部,如果向下延伸到科级副科级干部,那影响就太大了,甚至可能会造成苏谯全县的工作停摆,这是宋州市委包括尚权智在内的人不愿意见到。也无法接受的。

    这就需要把案件控制到一定程度,不能无限制的扩大化。

    尚权智也没有想到问题居然会发展到这一步,杜双余收受贿赂也在情理之中,当陆为民介绍杜双余的儿子早已经自费送到美国去几年时,尚权智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再加上前期也反映出来一尊金佛的事情,所以杜双余要吐一些人来也很正常。

    他怎么没想到杜双余居然会有这样一个笔记本,而且还主要记载的是他提拔干部任用干部的“经验和标准”。这简直就是一颗炸弹,足以把苏谯县官场炸得天翻地覆。

    对于陆为民来说这当然无所谓,甚至是大功一件,但是作为市委书记来说,他就不得不考虑苏谯县下一步的工作怎么来开展,怎么才能让苏谯县的社会大局不至于受到太大冲击。怎么才能让苏谯的经济发展不至于受到太大影响,做为市委书记,这才是他最需要关注的,而不是拿下了多少腐败分子,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丝毫不值得骄傲。

    还好,陈昌俊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主动提出了这个担心,尚权智知道这个时候还不能打击陆为民的工作积极性。但是他得要让陆为民明白市委的苦心和意图。

    “昌俊的担心很有道理,为民,你的意思呢?”尚权智沉吟了一下,才缓缓道。

    陆为民没想到尚权智直接把话题丢给了自己,照理说自己只是政法委书记,苏谯县的干部队伍出了这么大问题,如何来善后应该首先征求童云松、庞永兵和陈昌俊的意见,庞永兵也就罢了,陈昌俊也提出了担心。实际上也已经有了一个姿态。现在应该听童云松的意见才对,怎么尚权智却把话题交给了自己?

    略一思索。陆为民也就知道了尚权智的苦心,一方面恐怕是担心打击了自己的工作积极性,要知道这也是他最初希望自己做到的,这会儿却又来勒紧缰绳,有些说不过去,另一方面也是怕自己不依不饶非要查个子丑寅卯出来啊,陆为民内心暗自窃笑,这也说明自己在尚权智心目中的分量越来越重,这是个好现象。

    “陆书记,我觉得这事儿恐怕要一分为二来看,杜双余这本日记记录还是比较详实的,我个人觉得,对于那种逢年过节干部考虑到工作的应酬式红包与那种为了升迁或者与杜双余拉近关系而刻意送的红包要区分开来,一方面可以从金额上来划一个线,另一方面也可以根据这个干部的现实表现来观察了解,这样可以避免波及面太大,苏谯是我们宋州经济大县,不能因为出了一些腐败分子就影响到发展大局,这一点我赞同陈部长的意见,既要查处那些贪腐行为,又要确保苏谯的大局稳定,经济平稳发展。”

    陆为民思索了好一阵之后才拿出自己的意见,“当然,这个具体如何来划定,可能要倾听纪委同志的意见,但我觉得尚书记应该把这一点要明确,另外我觉得苏谯县委班子的问题恐怕要尽早明确,尤其是县委书记的人选,一个具有丰富经验和大局观的书记提前坐镇介入,恐怕对苏谯下一步局面的稳定会起到相当重要的作用。”

    尚权智目放奇光,他没想到陆为民的眼光居然也有如此高度,之前他一直觉得陆为民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这样一个机会来彰显他自己能力和扩大他自己影响力,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顾大局识大体的话来,当然这家伙后面的话也露出一些意思来,看样子这家伙也不仅仅只是想把他的影响力局限于政法或者宣传这一块,而是想要进入更核心的区域,要在人事上也发挥他这个新晋常委的影响力,进而争夺话语权了。

    对这一点尚权智倒不太在意,也觉得在情理之中,不想谋求更大权力或者说更大影响力的干部反而无法让人理解和信任,因为这不正常,陆为民虽然年轻了一些,毕竟也是干过县长、县委书记的角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思路眼界比沈子烈更具有前瞻性和深刻性,这一点尚权智也是在不知不觉中才意识到,这让他也加重了对陆为民的接纳之心。

    不过,对于童云松和陈昌俊来说,他们却都感觉到陆为民这个家伙带来的压力。

    童云松还要好一点,毕竟他身份不一样,作为分管党群组干的副书记,无论其他人如何争夺,只要他和市委书记的关系不恶化,那么他的影响力就始终会保持着。

    而陈昌俊却感觉到几分压力,作为组织部长对干部的举荐有着先天的优势,因为这是党委赋予组织部门的天然权责,但是这并非说其他领导就没有举荐权了,像每个常委甚至每个政府的副职也都或多或少对自己分管的领域的干部任用有举荐权,这就要看你这个常委或者副市长在市委中的影响力和话语权有多大,现在陆为民正在光明正大的利用这一次检察机关查处案件带来人事空缺的机会来争夺话语权和影响力,而且看样子尚书记似乎还颇为认同陆为民的观点,这更加重了陈昌俊的警惕心。

    不过陈昌俊也知道现在在座这几个人目前都还只能是通力合作,不敢有其他想法,外敌压力仍在,而且稍不注意还可能被打一个像马德明的致命反击,这个时候更重要的是齐心协力击溃外敌,才能谈得上其他,何况陆为民的表现也当得起尚书记的首肯认可,连陈昌俊本人都觉得陆为民今天的表现的确很值得一赞。

    只是就这样就想要来争夺苏谯县委书记的人选建议权,陈昌俊觉得陆为民也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一点,你以为苏谯县委书记是被你拿下的,这个县委书记人选你就可以有发言权了?天下哪有这么好的馅饼?那不是谁都去愿意去当纪委书记或者政法委书记去了?

    “老童,你的看法呢?”尚权智微微点头,把目光转向童云松。

    “嗯,为民的观点我觉得很中肯,也很切合实际。既要查处贪腐行为,又要确保大局稳定经济发展,这不矛盾,我想只要我们专案组把握好原则,在查处问题时掌握好原则性和灵活性,我们可以做到两不误,另外就是苏谯县委书记人选问题,鉴于杜双余即将被检察机关采取强制措施,我觉得为民在这一点上的看法很敏锐到位,应该立即研究这个人选,越早越好,这样有利于稳定苏谯下一步形势,避免影响到苏谯下半年的发展大局。”

    童云松点头赞同陆为民的意见,显然是对这一段时间陆为民的表现也非常满意,这一个多星期,基本上隔两天陆为民就要主动或者是通过电话,或者是面见,汇报案件进展情况,保持着与向尚权智汇报基本一致的频率,这极大地满足了童云松的自尊感,也使得他对陆为民观感大佳。

    原来都说陆为民桀骜不驯是个刺儿头,但是童云松觉得这要看人,真要对徐忠志和庞永兵这些家伙桀骜不驯甚至针锋相对,那又有什么不好呢?现在宋州市委就是需要这样的锋芒不露杀气腾腾的黑打手,撕开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尚权智和他做不到,陈昌俊和沈子烈软了一些,就需要陆为民这中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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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民,你不知道岳唯斌是省委组织部前任常务副部长副部长陈泰然的儿女亲家?”走廊里,沈子烈和陆为民并肩下了楼,到了宣传部那边,沈子烈才压低声音轻声道。

    “啊?”陆为民陆为民吃了一惊,摇摇头,“这还真不知道。”

    陈泰然现在已经是皖省省委秘书长,虽然还没有出任省委常委,但是估计十五大之后就会担任皖省省委常委。

    “听说岳唯斌女儿和陈泰然儿子是大学同学,两个人现在已经办了结婚证,只是还没有办酒席而已。”沈子烈笑了笑,“这事儿虽然咱们宋州这边知道人不多,但是我以为你应该知道才对,省里边不少人都知道。”

    陆为民心中暗叹,中国人的人情世故实在太复杂了,这拐弯抹角的关系也能拉上,但是你又不能说这里边的门道没有因由,没准儿说陈泰然哪天有杀个回马枪,担任省委组织部长甚至省委副书记呢,你能说得清楚?这一个惠而不费拉关系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当然,陈泰然对于自己来说远了一点儿,但陈昌俊这边却是实实在在的得罪了,好在自己还算见机得快,重新把岳唯斌推了一推,但那种情况下姿态太明显了一些,瞒不过尚权智和童云松。

    “童书记不知道这层关系?”陆为民和沈子烈走到办公室里坐下,部办的小周已经含笑把茶泡了上来。

    “知道啊,但是童书记恐怕不太在意这一点。”沈子烈沉吟了一下,才又道:“邵书记在担任副书记时就和陈泰然关系不太好,陈泰然本来是很有机会直接进咱们省的省委常委的,结果因为邵书记的反对,所以被迫离开了昌江,这层关系只怕童书记也很清楚才对。”

    陆为民连连摇头,这里边的关系就越扯越复杂了,陆为民觉得头疼。

    这里边大概也只有尚权智可以不用在意这些因素。作为市委书记,他需要考虑的问题要更宏观一些,这些具体因素只要不是现在的主要领导打招呼,只怕他都不会太过看重,一切都得要围绕当前的宋州工作来考虑。

    “沈秘,这事儿我还真没考虑那么多,但是我说实话,艾文崖性子阴柔了一些。在叶河、西塔这些小县情况不太复杂的县也许见不出,但是苏谯是大县,而且又面临这么多问题,我觉得艾文崖不合适,真要出了漏子再来纠正,那太可惜了。我们没有必要去尝试这一步,就算是锻炼干部,也不应当选择这个时机。”陆为民很坦然的道。

    沈子烈不语,陈昌俊对陆为民的不感冒他早就觉察到了,之前他还以为陈昌俊是因为和陆为民不太熟悉不太了解的的原因,但是随着接触增多,沈子烈发现陈昌俊骨子里对陆为民就有一种防范戒备的心思,这让沈子烈很不解,不明白陈昌俊为什么会对陆为民有这种心理。

    在他看来陆为民就是最合适最坚定的盟友。而陆为民的加盟也证明了这一点,但是这丝毫没有改变陈昌俊地陆为民的看法。

    现在沈子烈已经隐隐约约有所悟了,陈昌俊之所以对陆为民的警惕防范更像是要防止陆为民的影响力和话语权的迅速扩大,尤其是可能会动摇他在尚权智心目中的地位,这更像是一种嫉妒或者说争宠的心态,这让沈子烈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味道。

    至少陈昌俊从来对自己没有这种防范心态,这似乎可以解释为陈昌俊把自己视为了更紧密的核心,但是另一方面也可以是认为是陈昌俊觉得自己对他不构成威胁,可是陆为民一出现就让陈昌俊如临大敌。这算什么?想到这里沈子烈内心也禁不住苦笑。陆为民这小子走到哪里都不会安分,都会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为民。你也别想太多,尚书记心里都有数,谁合适,谁不合适,谁要觉得他可以糊弄尚书记的眼睛,那他就错了。”沈子烈微微笑了一笑,“我相信你也看的到这一点。”

    陆为民心中一凛,沈子烈也不简单呐,这里边的门道也看得清清楚楚,没准儿尚权智之所以先征求自己的意见也就是要敲打陈昌俊不要耍太多的小心思,自己也不过就是被尚权智利用了一把,当了一回枪头子罢了。

    “谢谢沈秘提醒,我在想,现在宋州的局面,咱们的确不宜内部再闹什么别扭,我的看法都是出于公心,并无其他意思,希望尚书记、陈部长能理解。”陆为民坦然道。

    “没事儿,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沈子烈笑笑,拍了拍陆为民肩膀,“周素全的事情,我会找合适机会向尚书记建议,但你更重要的是你得找机会专题汇报一次,另外,童书记那里你的自己去汇报,这样更稳妥一些。”

    陆为民心中暗叹,看样子要靠自己去争取陈昌俊在这个问题上的支持有些难度了,和陈昌俊关系不睦,也就意味着自己日后在很多问题上都得要受到制约,倒是需要好好琢磨一下如何来打破这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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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权智的风格历来是雷厉风行,在确定了目标人选之后,下午就召开了书记碰头会,毫无疑问雷志虎成了赢家,杨永贵很明确的予以了支持,黄俊青也有条件的表示了赞同,这个人选获得了一致通过。

    第二天常委会也迅速通过了免去杜双余苏谯县委书记和雷志虎沙州区委副书记,任命雷志虎为苏谯县委书记,岳唯斌为沙州区委副书记的任命,同时沙洲区人大也选举岳唯斌为沙洲区人民政府副区长、代区长。

    “谢了,为民书记。”雷志虎端起酒杯,微笑着一饮而尽,“我先干为敬。”

    “志虎你说错了,不存在谢这个问题。”陆为民很平淡的摆摆手,正色道:“苏谯的情况摆在那里,说实话,那不是什么福窝,对某些人去,甚至可能是个泥潭,只是有些人只看到那个位置,却没有看到其蕴藏的风险,但市委却不能考虑这其中风险,朝令夕改只会让损伤市委威信,我这人素来说实话,苏谯不比其他县,又处于特定情况下,必须要考虑周全。”

    雷志虎也是一笑,不再多说。

    他从各方面获得的消息都是陆为民因为这个事情与陈昌俊闹得有些不愉快,而陈昌俊原本是想要推艾文崖到苏谯,让岳唯斌好接艾文崖的班,而现在自己横空出世到了苏谯,岳唯斌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到沙洲接自己的班了。

    见雷志虎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陆为民也只能摇摇头,这种事情你很难说得清楚,你说你没有感情倾向,谁会相信?雷志虎不是你党校同学,你会推荐他么?连人都不认识,当然谈不上了解,自然就不会推荐,这话也有一定道理。

    但陆为民觉得也无需向什么人解释什么,推荐了就推荐了,他觉得雷志虎更适合这个时候到苏谯,认为雷志虎去苏谯更能控制局面,有利于宋州市委对苏谯大局平稳的要求实现,而艾文崖去苏谯可能未必能那么快实现这个目的,仅此而已。

    至于说雷志虎是不是就一定比艾文崖更合适,也许艾文崖比雷志虎能做得很好呢?市委已经做出了抉择,就再没有假设和也许这一说了,就这一点足够说明一切问题了。

    “志虎,本来我不想再在这个问题多解释的,但是我担心你有些误会,所以我想想还是得说一说,但我只说一次。”陆为民酝酿了一下说辞,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属于华廊饭店酒吧单独的贵宾酒室,平时基本上不接待外客,所以环境安全性和私密性很高,不虞被人打扰。

    雷志虎见陆为民语气严肃,也点点头,表情郑重起来。

    “初期研究的时候,我是举荐了你的,但我也和尚书记说过,我举荐你绝非因为你和我私交有多么深,我说的是实话,我之所以推荐你,是因为你在沙洲的表现,我觉得你的大局驾驭能力和你的工作作风甚至是性格上的在某些时候可能是缺陷的特点,适合目前的苏谯,现在的苏谯需要像你这样一个手腕作风霸道强势一些的县委书记,否则不利于苏谯局面的稳定,仅此而已。”

    对于陆为民毫不避讳的言语,雷志虎也有些瞠目结舌,他还真不知道自己陆为民心目中的印象如此清晰准确,而之所以选择推荐自己就是因为自己的作风特点,这的确有些出乎他的意外。

    “怎么,是不是有些意外?”陆为民笑了笑,“尚书记、童书记和陈部长恐怕都和你谈了话了,你马上也要走马上任,他们当领导的可能话都会说得有些含蓄委婉,我这人有时候粗鄙,喜欢说真实的。你的强势霸道作风处于一种微妙节点上,左一点就成了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听不得不同意见,右一点也可以说是有魄力手腕,刚毅果敢,我希望在目前这种情势下,做事可以右一点,用人可以左一点,但是最终要归结右一点,民主和集中,要平衡把握好,这也是一个领导给我建议,我也赠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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