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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昌俊没想那么多,虽然他对经济工作不是很在行,但是也绝非一窍不通,杨永贵分管经济工作几年,近期已经属于韬光养晦,不怎么插言市里边的大事儿,但是这一次一反常态的主动站出来表示反对,如果不是觉得这里边的确问题太大,那就是涉及到他自身切身利益了,但是这现在还只是陆为民提出来的一个初步构想,陈昌俊还看不出这里边会牵扯到哪方面的具体利益,所以他的感觉倾向是前者。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陈昌俊是意识到陆为民提出的这三大集团建设构想还只是一个初期方案,言外之意他还会有更宏大的规划方案拿出来,如果按照他的胃口来推出,可以说今后这两三年整个市委市zhèng fǔ的中心都得要围绕着他所提出的这个大构想来运作,其他人都自觉的不自觉的要变成附从者,这也是陈昌俊难以接受的。

    即便是不能达到推翻的目的,但起码要到到阻击和延缓或者削弱的目的,这就是陈昌俊的初衷,陆为民在这一轮博弈中占了上风,已经爬到了常务副市长位置上,而自己又被魏行侠给挤了下来,如果在放任这种局面下去,陈昌俊就真的要担心自己在宋州存在感还会有多强了。

    陆为民对杨永贵和陈昌俊的质疑并不感到奇怪,如果这样庞大一个方案提出来都无人质疑,而是一片掌声通过,那才要交陆为民惴惴不安了。

    一个构想一个方案往往都会要通过无数次的质疑、修改、锤炼和完善,否则它就是孱弱的,经不起考验的,没有哪一个构想方案一拿出来就是完美无缺的,甚至连陆为民自己也知道这个方案在具体执行上还存在着很多需要弥补完善的地方,只是因为时间原因。他希望先把这个方案的初步构想提出来,让市委常委们心里先有一个谱儿,让他们可以先期对这个方案的可行xìng进行审视。

    可行xìng的审视也要从两方面来考虑。

    一方面是从根本xìng上来考虑,也就是说麓山集团能不能兼并重组四大纺织企业,从xìng质上冲突不冲突,虽然十五大传递出来的消息是向好的,只要有助于经济发展的路子都可以趟一趟,而各种言论和观点也已经开始出来,激烈交锋。

    苏省省长提出的“不求其纯,但求其佳。不要拘泥于比重问而束缚自己”,鄂省提出“要全面摒弃那种把股份制同私有制联系在一起的传统观念,清除出售国有资产会导致国有资产流失的疑虑”。北边的皖省更是直言不讳的道:“早改早主动,晚改就被动,不该没有出路”,誓言要把改革开放推向深入。

    虽然舆论上的声势已经造出来了,残酷的现实也迫使各级党委zhèng fǔ不得不面临这样一个问题。但是真正要不如实质xìng的cāo作上时,还是会遇到很多质疑,尤其是在基层。

    国营企业怎么一下子就要搞股份制了?甚至直接就卖给私人老板了?那被雇佣的工人所产生的剩余价值是不是就被私人老板攫取走了,这和资本主义又有何区别?是不是新的一批资产阶级已经在逐渐形成?中国的社会主义xìng质又从何来体现?

    这些问题都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困扰着下边,即便是有高层的各种政策jīng神传达下来,但是根深蒂固的观念要想在一朝一夕之间扭转。也不现实,在陆为民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必过于争论。用现实来证明改革开放的正确xìng和必要xìng。

    当然在市这一级层面来说,常委们最起码是要讲政治的,陈昌俊不出所料的并没有从根本xìng质上来质疑,至少谁在这一点上质疑是要冒着反对十五大jīng神的风险的,尤其是十五大刚刚结束。正是贯彻传达十五大jīng神的时候。

    陈昌俊不蠢,他内心再是反对自己的构想。也还不至于从这上面来做文章,所以陆为民事实上已经猜到陈昌俊要发起诘难的方向是从技术层面上来的。

    麓山集团具不具备兼并四大国营纺织企业的实力?它的兼并过程会带来哪些具体问题,会不会兼并失败,甚至可能给市委市zhèng fǔ带来更大的包袱和风险?这些都是要凭事实来说话的,而在兼并之前,很多问题谁也无法预判,所以就只能凭借现有掌握的数据来说话。

    对于陈昌俊对麓山集团资产负债率的质疑,陆为民觉得也在情理之中,资产负债率对于一家企业来说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指标,从资产负债率能够看出这家企业的财务风险控制状况,同时也能判断这一家企业的净资产究竟有多少,但是这只是一种最粗浅的判断方式,准确的说,这只是外行来看待一家企业的表现,所以对于陈昌俊的这种质疑,陆为民不但不担心,反而非常高兴。

    魏行侠瞥了一眼气定神闲的陆为民,然后又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孙承利,玩弄着手中的圆珠笔,也没有插话。

    今天的常委会并不是专门研究国企改革方案,而只是顺带让陆为民先行介绍一下下一步宋州国有企业改革的想法,算是一个吹风。

    实际上,陆为民牵头搞的国企改革方案还只是一个雏形,前两天陆为民也和魏行侠交换了意见,陆为民也介绍了他的一些构想意图,因为只是一个雏形,魏行侠虽然觉得陆为民的方案相当大胆,但是也不敢遽下结论就认为陆为民的方案有问题,只是一家乡镇企业却要吞下几家在全省都排得上字号的大型国企,这无论如何都有些惊世骇俗,哪怕是有十五大jīng神的引导,要踏出这一步也不容易。

    魏行侠回昌州也向邵书记汇报过宋州近期的工作情况,谈到了在新班子组成之后宋州市委的一些想法和做法,邵泾川也基本肯定了宋州目前的工作,但是却提醒魏行侠摆在宋州市委面前最重要的还是要在包括国企改革在内的经济发展上取得突破xìng的进展,这一点至关重要,这也是他之所以让魏行侠去宋州的主要意图。

    魏行侠能领会到老领导心目中的意图,宋州必须要实现突破,这不仅仅是宋州的机遇,同样也是自己的一个机遇,要在这个大变革的平台中展示自我,有所作为,这才不辜负老领导的期望,同时也为自己资历积累树立一个绝佳的标示。

    他当然不会浪费这个机会,而就目前的形势来说,宋州国企改革风险机遇并存,也就是说谁能在这一轮动作中旗帜鲜明的站在了正确的一方,那么就必定会大有收获。

    杨永贵首先跳出来反对让魏行侠也有些诧异,在他印象中杨永贵和陆为民似乎没有多大的矛盾,而且杨永贵近期显得很低调,很有点远离宋州政治中心的味道,四大纺织企业的困境有目共睹,要推进企业改革也是必然之势,怎么杨永贵会突然又跳了出来?

    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魏行侠也认同这个观点,杨永贵和陆为民素无冤仇,凭什么第一时间跳出来反对?虽然语气相对和缓,但是杨永贵不会不知道在座常委中质疑陆为民这个方案的人不少,他率先跳出来,无疑就是给其他人一个鼓励,其他人也就可以没有多少心理障碍的向陆为民发难了,毕竟是他杨永贵首先开的炮。

    照理说以杨永贵现在的处境,他就算是对陆为民的想法不认同,也应该保持沉默,等待其他人发表意见,如果真的觉得自己有必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也该在最后采取附和或者的折中的方式来搅混水,而不是这样公开反对才对,这倒是让魏行侠有些摸不准这个老家伙究竟在想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这老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心怀宋州改革大局这等气魄。

    “为民,看来你这个想法还没有得到我们在座常委们的认可啊,老杨和昌俊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麓山集团是一家活力四shè的乡镇企业,这几年的发展也证明了这家企业的成长xìng,但是毕竟它在自身规模和资产负债率上还存在一些让人担心的东西,我们这四家国有纺织企业涉及工人一万多人,除开通过其他渠道解决出路的,按照你的构想主要担子都要压在这家企业身上,它承担得起么?为民,你有没有什么更能说服大家的东西?”

    尚权智不偏不倚的插话,让会议室里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既强调了麓山集团的优势,也提到了麓山集团让人担心的一面,而且也直言不讳的表示,要说服在座大家认可他的观点,还得有更拿得出手的东西来。

    “尚书记,本来我不想在这个会上多就这个构想谈什么,因为这还只是一个初步构想,可以说刚把一个方向xìng的框架拿出来,真正要具体推进,还有很多困难要克服,很多问题要解决,不仅仅是我们一方的意图,而且也还包括对方的考量,我本来是打算等这个方案有一定进展之后再来向常委会汇报的。”陆为民笑了笑,身体前倾,双肘靠在桌案上,双手合十,显得很坦然,“但既然尚书记要我先拿一些说服人的东西出来,我就说几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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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干人耳朵都竖了起来,都想听听他要怎么来面对杨永贵和陈昌俊的质疑,这其中也还包括其他人,诸如孙承利、郭跃斌、魏行侠乃至童云松和尚权智的担心。

    并不是一个只有杨永贵和陈昌俊有这种担心和怀疑,虽然陆为民也已经把一些情况向童云松和尚权智做过汇报,但是在他们心目中根深蒂固的观念仍然是对麓山集团这种“血统”上就不“纯正”的乡镇企业持轻蔑和不屑的态度的。

    在陆为民看来,这些人或许愿意把麓山集团拿来当一个冤大头为政府“排忧解难”,但内心深处未必愿意真正看到麓山集团在兼并一纺厂二纺厂这些企业之后做大做强,因为在他们心目中国企就是属于他们的,这个他们是指政府,而被麓山集团兼并之后,麓山集团却是乡镇企业,是集体企业,市委市政府对这个企业的掌控力就失去了。

    这种狭隘自私的心态在很多人心目中都有,握在手中的东西怎么都是好的,哪怕是泡屎,平时嫌弃,若真是跑到别人手里变成了一堆肥,人家用得上好,自己心里就不平衡了,总想要找些茬儿,这种心绪在不同人身上表现的程度不一样,有些淡一些,有些浓一些,有些能自我纾解和克制,甚至连陆为民自己未必能免俗。

    当然眼下紧迫的局面又迫使他们不得不丢开一些狭隘阴暗的心绪,不得不正视这种局面,不解决这些问题,那才会对他们自身的利益造成更大的伤害,

    “对于麓山集团,我不否认,这家乡镇企业的底蕴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足,毕竟它真正壮大起来的历史也就这么几年,几年的历史和我们宋州四大国有纺织企业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无论是生产规模还是职工人数,抑或是光荣历史,都没有可比之处,但是正是这家我们很多人都看不上的乡镇企业,去年在麓城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中排名第一,力压所有国营企业,主营业务收入到了四点五亿元。实现利税四千三百万元,企业职工人均实现产值十四万元,人均利税一点一点五万元,我和市国税局滕吉安说起这件事情,他都说麓山集团是他所见过的最具活力扩张速度最快的企业,利税几乎是两年一番番。从92年的700余万元到去年的四千三百万元,让人难以想象,但却是事实。”

    陆为民微微一顿,舒了一口气,“评判一个企业是否优良的指标有很多,规模大小,资产负债率高低都很重要,资产负债也要分析究竟是长期负债还是流动负债,其比例高低。对企业评判也有差异,但这都只是一方面,根据企业发展规律,一个处于高速扩张期的企业是不太可能保持较低的资产负债率的,因为他需要不断的把利润投入到扩大再生产中去,而仅仅是利润还不够,他还需要不断的扩大融资规模,而评判这个资产负债率是否合理的一个关键因素就是企业当年利润是否较去年同期有增长,利润增长幅度是够高于资产负债增长幅度。这才是关键。”

    整个常委会议室里只听见陆为民一个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回荡。在座的都不是对经济一窍不通,但是能真正明白陆为民所说的资产负债率和流动负债。长期负债之间比率关系以及企业所处何种阶段与资产负债率关系,就没有几个了,绝大多数人都是似懂非懂,似乎明白一些,但是你要让他说个一二三,他又捉摸不透了。

    “大家可以去看一看麓山集团近几年的企业财务报表,资产负债表,利润表,现金流量表,资产负债率看上去似乎有些偏高,但是你看看它的利润表,尤其是现金流量表,你就会明白,这个资产负债率算不上什么,因为麓山集团总资产从90年的880万元,迅速膨胀到去年的二点二个亿,其增速恐怕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陆为民一气呵成,“但是这些都算不上什么,最让我们大家值得深思的是从92年到96年,恰恰是我们这些国营棉纺织企业集体陷入低谷的时期,也是国内市场陷入低谷的时期,但是麓山集团却能打破藩篱,走出国门,打开欧美日韩市场,取得了卓越的成绩,正是这种逆势发展的势头才是最让人感到可喜的,为什么我们的国营企业就举步维艰,而麓山集团却能异军突起?这里边的客观原因有很多,但是我认为有关键一点,那就是麓山集团有一个懂企业管理、善于发掘市场和捕捉机遇的团队班子,有一个能力强魄力大的领头羊!”

    “今天我们坐在这里坐以论道,分析研究麓山集团成功和我们四家国营纺织企业衰败的原因,是为了让我们这四家企业能够在最短时间焕发生机,我们不能奢望麓山集团就有回天之力,能够点石成金,但是至少在目前来说,对于我们这四家国营纺织企业来说,我认为麓山集团是最现实而客观的选择,不管成功与否,我们都要去尝试,你如果连试都不愿意一试,那么我们怎么知道它不行?”

    陆为民的话再度在常委们心中引起一阵窃窃私语,连杨永贵和陈昌俊此时都不好对陆为民的这个观点质疑,改制是必经之路,那么什么方式什么路径,陆为民作为市委常委会明确了的方案设计者,当然有权选择,你可以质疑,但是你却不能不让他尝试,当然他既然敢拍板走哪条路,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和义务。

    会议室里一阵沉默,尚权智注意到童云松和魏行侠一直没有对双方的意见发声,只是静静的听着,他微微蹙了蹙眉。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和看法都说一说,现在市里边对我们的企业改制究竟该如何改,还没有完全敲定下来,各种构想和方案都是我们的选择,只要是有利于我们宋州企业搞活经济发展的,我们不做任何限制,为民,今天还只是一个吹风介绍会,很多同志对你这个方案的具体内容还不是很清楚,马上就是年底了,但是我们工作不能停下来,你这个方案要尽快把具体构想拿出来,正如你说的,我们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但是在试之前,我们仍然可以根据已有的东西来做一个综合性的评判,我希望下一次常委会专题研究这项工作时,你能够给大家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

    常委会在尚权智貌似中立的话语中结束了,先前常委会上有些紧张的空气似乎也一扫而空,大家说笑着收拾笔记本和钢笔,一边夹着包准备离开。

    “为民,你真的对麓山集团么看好?”陈昌俊含笑主动走过来,“就算是麓山集团不错,但是你考虑过一纺厂和二纺厂这些企业的职工心理感受没有?把他们为之奋斗几十年的厂子卖给一个乡镇企业,让工人们主人翁地位感彻底消失,这会不会……”

    陆为民看着这张沉静而有些阴郁的脸,即便是在笑容里陆为民也能感受到这个家伙隐藏在背后深深的敌意,他无意和陈昌俊为敌,但是坐上了常务副市长,而这个家伙却没有坐上副书记的位置,决定了自己和他很难和平共处了,当然,陆为民并不惧怕什么,他只是不想要在自己做正事时被人干扰,如果愿意选择和平相处,最好不过,如果不行,他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陈部长,你想多了,我没想那么多,我作为副市长,我只能考虑如何让这几家企业尽快摆脱困境,如何让这些职工们每月的基本生活费变成通过劳动所得的工资,让他们能有一份可以通过体面劳动获得自食其力的工作,至于其他,比如您所说的,我暂时还无法考虑,主人翁地位感,我想那应该是那些对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东西都不受影响的人才会考虑,而现在,我想绝大多数工人们最关心还是他们能不能获得一份工作机会。”

    陆为民略显的冷淡的口气似乎有些不耐烦,澄澈透明的目光回应着陈昌俊沉稳的眼神,宛若胶滞。

    其他几位常委似乎都选择性没有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云淡风轻的从二人旁边说笑着走过。

    陈昌俊没想到陆为民回到得这么不客气,表面上语气委婉,但是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强硬却已经不言而喻,在这一点上陆为民似乎不会改变什么。

    笑了笑,陈昌俊略加思索,点点头:“我觉得还是需要考虑周全一些,物质需求固然重要,但是精神思想方面也不宜丢弃,这四家厂,一万多职工,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人不稳,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为民,你还是政法委书记,更应该要考虑周全,是不是?”

    陆为民深吸了一口气,默然无声的点点头,对这个问题他不想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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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常委会议室里一出来,陈昌俊便踏着稳健的步伐离开了。

    陆为民倒是挺悠闲,没有理睬径直离开的陈昌俊,不紧不慢的收拾着桌案上的笔记本和茶盅,金属保温杯似乎现在很流行,但是陆为民却不太喜欢,装水不多,还不如弄个雀巢咖啡的杯子,就是凉的快,出门不方便。

    “你和陈昌俊是怎么一回事儿,我觉得你们俩之间似乎有些不太对路啊?照理说不该才对,或者是我的消息来源错了?”郭跃斌夹着包和陆为民并肩而行,“晚饭哪儿吃?今儿个我是赖上你了,纪委清汤寡水,门可罗雀,不像你这个常务副市长啊,每晚饭局能轮几轮吧,我蹭个饭不为过吧?”

    “饭哪里都能吃,关键是得吃得顺气才行啊。”陆为民面无表情的道:“陈昌俊叫我一起吃饭,你说我心情能好,饭能吃得香么?”

    “那可未必,你这人心性古怪,如果陈昌俊真的要叫你去吃饭,没准儿你就能心安理得的去吃了。”郭跃斌瞥了陆为民一眼,“你和他应该没这么大的怨气吧?”

    两个人出了常委会议室,陆为民本来不错的心情也被陈昌俊和杨永贵在会上的发难给搅合了。

    杨永贵为什么发难,陆为民还不清楚,但是对于他,陆为民却不怎么在意,无外乎也就是一些利益纠葛在其中。

    杨永贵是老宋州,生于斯长于斯,利益牵扯复杂,虽然现在还不清楚杨永贵为何会率先发难,但是脱不了和利益有关系,更准确一些,应该是和四家纺织企业有一些关系,只是陆为民也懒得去多问,在正式方案尚未出台之前。也没有太大必要。

    正说着,陆为民接到电话,是沈君怀来的电话,说苏巧县委政委法书记鲁刚和新任苏谯县公安局局长吴宏进来了,晚上一起吃饭,邀请陆为民也过去。

    吴宏进原来是市公安局法制处处长,曾经在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担任过政委,但是由于与孟凡英关系不睦。原本很有希望接任刑侦支队长的吴宏进被调整到了法制处担任处长。

    鉴于苏谯县公安局干部队伍不容乐观,所以沈君怀与苏谯县委书记雷志虎也进行过多次协商,最后同意由市公安局派人到苏谯担任县公安局长。

    这也是宋州市公安局第一次由市局直接派人到县公安局担任一把手,以往市公安局也有派员下到县级公安局,但是都是挂职担任副局长,连担任政委的都没有。但这一次却一下子出任了苏谯县公安局局长,也算是开了一个先例。

    “君怀,你和鲁刚说,就安排到假日花园酒店吧。晚上我那边也还有一个饭局,只能过来坐一坐。”陆为民在电话里说道。

    “瞧瞧,饭局都忙不过来,还得要安排在一起,方便你窜台。”郭跃斌叹了一口气,“这就是纪委书记和常务副市长的差别。或者说差距。”

    “行了,别在那里酸了,你以为我想去吃饭?这是我在丰州那边的一个老关系,我邀请他们过来考察投资环境,泰仕集团的老板,他们在双峰搞了一家医用耗材生产企业,效益相当好,老板和我一来二去也比较熟了,我在阜头时。还专门来阜头看望过我两次。是一个比较仁义的人,所以我邀请他到宋州来看看。晚上,我做东请他们泰仕集团几位一起吃顿饭,我本来还想把孙承利叫上的,但是想想现在连意向性都还谈不上,所以就暂时忍了,等到真有什么好的结果时再说。”

    泰仕集团老板吕仕平和陆为民一直保持着联系,即便是陆为民到阜头后,吕仕平来过阜头几次拜会陆为民,两人还在昌州吃过两顿饭,建立了比较良好的私人关系。

    现在吕仕平在双峰的泰仕医材发展得相当好,俨然成为双峰大医药产业中医疗耗材这一类的扛鼎企业,在全省医疗耗材中也是排得上号的角色。

    陆为民也是无意间听到了吕仕平谈及他和他两个有个合作意向的朋友有意要进军医疗器械行业,主要是进军便携式监测设备,尤其是便携式家用监测仪折翼了产品。

    吕仕平原本有意要把两个朋友引入到双峰经济技术开发区,但是他那两个朋友在考察了双峰经开区之后,认为双峰经开区虽然比较成熟了,但是对于像医疗设备这一类产业对技术含量和技术人员素质要求比较好,企业落户这里的话,在技术支持和技术人员的招揽上会受到影响,所以没有看上,据吕仕平所言,他那两个朋友更倾向于到昌州投资。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陆为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如果单单要从科教资源来说宋州距离昌州还有一定差距,但是宋州是昌北医学院所在地,二大附属医院加上宋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和宋州市第二人民医院,三甲医院已经有四家了,同时宋州护士学校也在全省相当有名气,并不亚于省护士学校,也是全省卫生系统护士进修培训的首选地之一,可以说在医疗卫生这一块上,宋州并不比昌州逊色。

    正是如此,陆为民才邀请吕仕平和他两位朋友一起到宋州来看一看,看看吕仕平这两位朋友能否考虑宋州。

    陆为民知道宋州的名声在昌江省都不太好,连吕仕平在和陆为民闲谈中都谈及了宋州社会治安的混乱以及宋州官场的黑暗,所以他也不看好他那两位朋友到宋州投资建厂,这也是陆为民到宋州之后,吕仕平也从未谈及过他有意到宋州投资建厂的意愿,当然这可能也和那时候陆为民还只是宋州市委宣传部长的原因。

    听得陆为民说是要见有意到宋州投资的客商,郭跃斌就笑了起来,“敢情这是你请别人啊,我还说你饭局多,天天有人请,结果是你掏腰包,那我就不去了。”

    “说错了,这一顿就是你不蹭我也得叫上你。”陆为民正色道。

    “哦?什么原因?”郭跃斌微微吃了一惊,听到陆为民解释了其中原因之后,郭跃斌这才惘然长叹,“为民,真没想到这投资商对我们纪委系统也有这么高的要求和期望啊,这不是让我的压力更大?你说我们纪委是该更进一步加大力度的揪出隐藏在我们党委政府躯体里的蛆虫呢,还是适当掩盖一下,别让老百姓和投资商看到之后感到心寒失望呢?我都有点儿吃不准了。”

    陆为民看了一眼郭跃斌,不知道这家伙是由衷之言还是故意给自己下套,见对方表情还真有些沉肃的模样,想了一想才道:“我个人觉得,就当下的宋州来说,适当加大力度查处,替我们这具躯体扶风祛邪没坏处,蛆虫只要存在我们躯体上,就会不断地吸食营养,破坏我们的结构,至于说老百姓和投资商怎么看,我觉得也许是有一些失望,但是我觉得他们应该更能看到希望,因为我们敢于把这些家伙揪出来,敢于把他们放在阳光下审判,本身就是一种坦荡和勇气,这证明我们共产党敢于面对我们自身存在的问题,敢于挤脓剜疮,只要有这份勇气,那就有希望,而这份希望也是老百姓和投资商信赖的保证。”

    郭跃斌深深的看了陆为民一眼,又低下头似乎琢磨了一下其中的含义,这才竖起大拇指,给了陆为民一个赞许的手势,“为民,说得好,你知道你说这话给我什么感觉?”

    陆为民不解,“什么感觉?”

    “我觉得你说这话,最起码也是尚书记的口吻,连童市长的风范气魄都还不够。”郭跃斌似笑非笑的道。

    狠狠的擂了郭跃斌一拳,陆为民一阵脸热,“滚你的!这话童市长听见,还不得给我穿小鞋?”

    “得了,谁不知道你和童市长、魏书记都快要穿一条连裆裤了。”郭跃斌淡淡的道。

    陆为民悚然一惊,本来已经转过去准备的身体猛然扭过头来,盯着郭跃斌沉声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不懂么?”郭跃斌也不介意陆为民目光里有了一些阴冷,平淡无奇的面部神经似乎有些面瘫了,“尚书记今天心情很不高兴,你感觉不出么?本来只是一个附带议程,让你把这个方案构想吹吹风而已,为什么会弄得剑拔弩张?你以为杨永贵和陈昌俊呆头呆脑看不清形势不成?”

    陆为民皱起眉头,默然不语。

    “为民,你要记住,你首先是市委常委,然后才是常务副市长,再说了你还是市委政法委书记,无论是先后,还是职衔的多少,嘿嘿,市委这一块都要重一些,多一些,再说了,国企改革关乎全市发展的大计,必须要在市委统一领导下进行,任何淡化市委领导的动作都是不允许的,……”

    郭跃斌的话字正腔圆,却又轻描淡写,陆为民狠狠的看了郭跃斌那一本正经的面瘫表情,心里也暗叹,都不简单呐,混到这份儿上,九窍玲珑心都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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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跃斌也在观察着陆为民的表情。

    他何尝不清楚陆为民的难处。

    尚权智并不是邵泾川的嫡系,但是这一轮国企改革对省里倚仗极大,很多工作都要依靠省里,尚权智虽然目前牢牢控制着宋州的局面,但是童云松和魏行侠那边却联系着邵泾川。

    陆为民要想在这一轮国企改革中打开局面,就得要做到既要让尚权智放心信任,又要密切与童云松和魏行侠的关系,求得他们的支持,同时还要排除来自宋州本土守旧势力和既得利益群体的阻挠和干扰,尽可能的赢得宋州本地改革派的认可。

    可以说诸多利益纠葛在一起,而结点就汇聚在陆为民身上,这份压力这份责任不可谓不大,而要平衡这里边各种关系和利益,就更考验陆为民的政治智慧和领导艺术。

    这一段时间陆为民和童云松、魏行侠走得比较近,尤其是与魏行侠之间的关系似乎日渐密切,照理说国企改革的工作作为市委分管党群工作的副书记咋参予度上是用不着那么费心的,但是魏行侠却很感兴趣,已经远远超出了作为一个市委副书记应有的姿态。

    童云松不必说了,作为市政府代市长,经济发展中很多工作就和国企改革息息相关,自然交流密切,在市里边开会的时候,领导们的一言一行都能体现出一种态度,尚权智何等人物,对于这些潜移默化的变化岂能感悟不到?

    郭跃斌不知道杨永贵的发难是不是得到了尚权智的授意,但是陈昌俊的质疑是绝对获得了尚权智的默许的,而且他还可以肯定,如果不是童云松和魏行侠很理智的保持沉默的话,恐怕还会有某个常委继续跳出来炮轰,沈子烈?曹振海?孙承利?他不确定。

    陆为民脸色似乎没有多少变化,但是又像是在一瞬间完成了几个变化,让人无从猜测。

    “斌哥。我做错了什么吗?”陆为民有些懒散的摊摊手。

    “不是你做没作错什么,而是你做没作足什么。”郭跃斌回应道。

    陆为民沉默不语。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不取得童云松和魏行侠的全力支持,这项工作就必然遭遇相当大的困难。

    以自备电厂为例,如果没有省力的大力支持,根本连想都别想,利用童云松和魏行侠与邵泾川的特殊关系,可以很大程度消除一些不必要的羁绊和矛盾。最大限度的获得省里的支持。

    而魏行侠来宋州也充分说明了一些问题,陆为民不是看不到,他相信尚权智也应该看得到,当前这种局面,合则两利,分则两败。谁都耽搁不起。

    看来尚权智的心胸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宽广,但话说回来,如果在这方面都宽广无边了,只怕官场上也再无如此多的勾心斗角了。

    没做够什么,陆为民知道郭跃斌话语里的含义,这段时间这家伙跟尚权智也很紧,大概也是听到了一些声音,当然也有可能是尚权智有意通过郭跃斌的嘴来传递这个声音,他以为尚权智对这一点不会在乎。但是现实却表明,尚权智很在乎。

    “带队伍的人,考虑问题不可能像我们这么简单,不能用我们的角度去判断领导。”郭跃斌笑了笑又道。

    “行了,我知道了。”陆为民没好气的道。现在他还没有资本,的确,站在尚权智的角度,他本人也许可以不在意,但是他阵营里的人呢。陈昌俊、沈子烈、曹振海会怎么看?其他人。诸如杨永贵之流又会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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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子铭抹了一把额际的汗珠,假日酒店的中央空调温度开得并不高。但是这来来回回安排都是一路小跑,顾子铭也觉得身上有些热意了。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来安排饭局,作为常务副市长,陆为民饭局很多,但是大部分都是他参加饭局,或者是市府办安排,陆为民私人请客,还是第一次。

    据说来客是丰州那边几个企业界人士,对于陆为民在丰州那边的情况顾子铭也有所了解,陆为民是搞经济发家的,无论是在双峰还是在阜头,都很受那边企业界的青睐,而陆为民本人也和那边企业界关系密切,有一些关系良好的朋友也很正常。

    顾子铭不清楚这几位所谓陆为民的企业界朋友究竟算是个什么层面,但是能得陆为民私人请客,顾子铭估计应该还是颇受陆为民看重的。

    假日的三百块钱一桌的规格算是不错了,顾子铭审了审菜单,划去了几样大众菜,这种客人不多而且是有目的而来的做客,吃饭拼酒往往不重要,谈话才是主题。

    在酒的选择上顾子铭犹豫了一下,陆为民现在不怎么喝白酒,偶尔喝就是丰登特曲,他平常都喝红酒,基本上都是长城,也不知道这位是怎么想的。

    出于保险,他还是准备了两瓶白酒和一瓶丰登特曲。

    把一切安排妥当,已经是六点过了,顾子铭在心里整理了一下这一个星期的工作收获。

    不能不说在陆为民身边做事的确很辛苦,当然辛苦也有所收获,至少这一段时间对三家性质完全不同企业的深入研究分析,让顾子铭也明白了陆为民究竟在想什么,又在做什么。

    陆为民对麓山集团的观感很好,顾子铭也认真分析过麓山集团的发展史,陆为民对麓山集团的分析他也很认可,但是麓山集团要吞下四大纺织企业的胃口还是让顾子铭感到吃惊。

    魏嘉平虽然很有魄力,在对企业经营发展也很有想法,但是之前大概也从未想过要接手这四家企业,顾子铭是亲眼见证了魏嘉平是怎么一步一步被陆为民说服,一步一步被陆为民鼓动起雄心壮志,开始认真对待接手这四家企业这件事情的。

    魏嘉平对陆为民从尊重中带有戒备发展相知相得,最后再到佩服和相见恨晚,陆为民与麓山集团管理层的每一次交谈对话,顾子铭都亲身感受,可以说是看到麓山集团的几个高层从开始的抵触反对、戒备防范变成了现在的引为知己和雄心勃勃。

    麓山集团想要什么,宋州市委市政府有想要什么,麓城县委县政府在担心什么,如何化解四家国有纺织企业的反对,这些一条一款从陆为民的思路中化为一项项工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布置下来。

    顾子铭每天都觉得自己活得充实而愉悦,当然免不了也有疲倦,连亚琴都说自己和她现在不像是新婚燕尔,更像是老夫老妻,因为一个星期两个人的夫妻生活也就那么一次两次,根本不像别人的小两口那么成天腻在一起,而要不要孩子的这个想法也被暂时搁置了。

    “小顾,你们订的是哪一间?陆市长和他的朋友还没有到?”刚走到厅廊里,顾子铭就遇见了几个人迎面而来。

    “沈局,我们订的是悉尼包间。段秘书长到南门上去接陆市长朋友去了,陆市长下午有常委会,可能稍微晚一点,但是他说肯定会在六点半之前过来。”顾子铭对沈君怀的态度很尊敬,这位原来的沈检现在的沈局在宋州市里口碑颇好,区县里边的干部对这位沈检都是相当敬重,无他,就是他敢和梅家别一别苗头,而梅九曜在市检察院愣是被冷藏起来,发不出一点声音。

    “哦,那我们就先过去了,待会儿你和陆市长说一声,我们在威尼斯包间。”沈君怀点点头,“对了,你和陆市长说一声,待会儿可能苏谯雷书记也要过来。”

    “好的。”顾子铭又和周素全、武晋勇、鲁刚、吴宏进等人一一打了招呼,几人这才离开往走廊那一边的包房走去。

    顾子铭看了看表,拿出手机,却见一个人又从那边疾步过来。

    “顾秘书,陆市长今晚有哪些客人?”顾子铭略感奇怪,来人是苏谯县公安局新任局长吴宏进,顾子铭与此人不太熟悉,只知道他是刚从市公安局下去担任局长的。

    见顾子铭有些迟疑,对方也觉得可能自己有些唐突了,不过仍然含笑着解释道:“鲁书记和我到时候想要过来敬酒,所以想要问一问陆市长的客人身份,免得失礼,也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顾子铭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家伙应该是想要来敬酒拉关系,但是又怕自己身份不够,所以算是先来打个前站,“嗯,吴局长,陆市长的客人是丰州那边的几位投资商,今天是他私人请客,……”

    听见顾子铭说是陆为民私人请客,吴宏进赤红的面孔上浮起一抹失望,但是顾子铭接着道:“不过陆市长这个人挺好客,应该没有这么多忌讳,我一会儿和陆市长说一声,……”

    吴宏进大喜,他没想到这位秘书这么好说话,赶紧从手里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顾子铭,“顾秘书,劳您费心了,待会儿您和陆市长说了,如果合适的话,您给我来个电话。”

    见对方这么谦恭,顾子铭也有些吃惊,赶紧双手接过名片,“好的,吴局,你太客气了。”

    “哪里哪里,顾秘书,那就拜托了,日后如果在苏谯有什么需要,您尽管给我打电话。”吴宏进满脸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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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一边走还在于一边回头给自己挥手示意的吴宏进,顾子铭也有些感触,堂堂县公安局局长,在和自己说话时也得要用上尊称“您”,这让顾子铭也有点而不太自在。

    此人主动来结识自己,显然是有所图谋,嗯,用图谋这个词儿显得太过于贬义了,但对方这样热情的来结交自己,当然不是针对自己,而是想要借助自己拉上陆市长的关系,想想自己如果还是在区府办当副主任,公安局长会用这样的姿态和自己说话么?显然不可能,可见关键不在于自己的级别地位,而在于你所处的位置。

    作为陆为民的秘书,这个位置就注定了让无数人瞩目,陆为民是外地人,而且从现在发展势头来看,正处于蒸蒸日上的态势,他新来不久,对宋州情况并不十分熟悉,尤其是在宋州这边的人脉关系还处于初建阶段,这就意味着有无数人想要打破头钻入这个陆为民这个圈子中,谁是最好的桥梁,谁是最密切的纽带,自己这个平时呆在他身边比呆在自己老婆身边时间还长的秘书就是最好的对象了。

    但并不是说自己这个位置就真的不可或缺无可替代了,事实上像沈君怀和周素全这些已经成功进入陆为民圈子中的角色就不需要再通过自己牵线搭桥了,他们可以直接给陆为民打电话,但是像鲁刚和刚才那个吴宏进就不行,他们还没有熟悉到可以直接给陆为民打电话的地步,或者说还没有达到那种可以用电话进行非公务之外事务交流的地步。

    顾子铭想得有些出神,家里人都说陆为民来的时日尚短,还需要积累铺垫,才能逐渐建立起属于他自己人脉关系网,但是顾子铭的感觉却不是这样。

    在顾子铭看来,陆为民融入宋州的速度异乎寻常的快,这可能和他来宋州只有半年时间。但是已经变换了两个位置有很大关系。

    从宣传部长到兼任政法委书记,然后再到现在的常务副市长,可以说这种情况前所未有,在全省都相当罕见,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在这几个位置上就经历了所处领域的剧烈震荡调整期,不仅仅是在工作上经历了几项规模较大的工作,而且也还在人事上出现了巨大的变化,这也就导致了他在所处的位置上发挥了突出的作用。

    而恰恰是这种独特的位置和作用使得各方利益也出现了剧烈的调整。这也使得在这种利益分配中掌握有巨大权力的他和某些人的关系迅速拉近和密切起来,这才是关键。

    对于陆为民的有一句话顾子铭很有感受。

    陆为民曾经说过,真正的人脉关系绝对不是通过什么喝酒吃饭打牌这一类的浅层次交际活动能建立起来的,顶多也就是能起到一个锦上添花、维系长久作用,而要想建立属于自身的可靠而有效的人脉关系,只能是通过工作做事。当然这个工作做事既可以是实打实的工作,也可以是某种程度上的“私活”。

    越是有挑战性,越是有难度的“工作”,越是具有矛盾冲突的“工作”,越是能建立起可靠的人脉关系,顾子铭觉得这句话总结得极为精辟。

    而陆为民还说了一句话也让顾子铭记忆十分深刻。

    他说真正过硬的关系要么就是在毫无利益牵扯情况下建立起来的,要么就是在无限巨大的利益纠葛中建立起来的,而后者更具现实意义,普普通通的工作生活是很难建立起真正过硬的关系。

    想想也是。所谓的同学圈子,战友圈子,老乡圈子,很多都是在以前没有利益纠葛时结成的情谊,而真正进入有利害关系的社会中之后,你在想要有这种相对“纯洁”或者说“单纯”的关系就很难了,而后面一句同样很有意义,只有你和对方结成了巨大的利益共同体,那么对方或者你才算是相互的人脉关系。

    那现在陆为民现在算不算自己的人脉关系中的一环呢?顾子铭扪心自问。

    沈君怀、唐啸和周素全之所以和陆为民结成了相对紧密的关系。那是因为沈君怀、唐啸和周素全在协助陆为民对市公安局和苏谯县委县政府洗牌过程中发挥了巨大作用。赢得了陆为民的认可,同样陆为民也在这场权力斗争中为他们三人争取到了足够的政治权益。

    这场对市公安局和苏谯县委县政府的清洗是他们的工作。而这一轮工作很有挑战性,也有难度,矛盾冲突激烈,但是他们成功了,所以在这一轮拥有巨大利益链条的斗争中,他们形成了巨大的利益共同体,所以他们之间的特定关系便建立起来了,而如果他们日后还会有其他协同工作,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会更进一步密切,前提是他们的利益没有发生冲突的情况下。

    自己和陆为民现在是很普通的工作关系,但是这种普通却有可能发生变化,进化为特殊。

    按照陆为民的言论来评判,亚琴和甄婕之间是在毫无利益牵扯情况下建立起来的情谊,这是值得信赖而又固定的,在现实意义上已经发挥了作用,至少促成了自己成为他的秘书,如果没有这一点因素在其中,自己要成为陆为民秘书基本不可能。

    顾子铭认为自己已经具备了一些条件,但是还需要更为复杂的过程才能真正步入陆为民这个圈子的核心,成为利益共同体,只有那样才能真正借助到这个圈子的力量。

    走廊另一头传来那个有些聒噪的大堂经理的声音,谄媚般的声音听起来总让人联想起宫廷太监,事实上对方是个相当优秀的大学硕士,而且还是酒店管理专业的,一套接一套的术语卖弄出来,真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顾子铭和对方虽然是第一次打交道,但是就能感受到对方那骨子里的逢迎味道,看样子是陆市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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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金总,我这个人很多人都说没趣,就因为我这人喝酒不喜欢劝酒,能喝则喝,不能喝我也不强劝,所以很多朋友都说和我在一起吃饭没劲,你和吕总、刘总都难得来我们宋州一次,我再是没趣,也得要挨个敬一轮,……”

    陆为民端起酒杯,对面有些清瘦的男子赶紧站起身来,“陆市长,您太客气了,早就听老吕说陆市长这个人和一般人风格不一样,说实话,虽然我们刚见面,但是的确就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哦?”陆为民笑了起来,“金总,那我可有点儿意外了,不过不管是好是坏,只要能给金总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我就觉得是好事,好印象当然是好事,坏印象说明我还存在需要进步的地方,就怕没印象,太普通,那就真的是找不到自我进步的地方了,金总能说具体一点儿么?”

    “我觉得陆市长这个人实诚。”金总点点头。

    “实诚?”陆为民没想到自己居然得到这样一个印象,他还以为会不是什么年轻有为,锐意进取等等诸如此类的夸奖,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实诚”的评价。

    “对,实诚。”脸上浮起一抹笑容的金总端起酒杯,点点头。

    “怎见得?”陆为民来了兴趣,含笑问道。

    “刚才有一个细节让我很感动,陆市长提醒我的司机把车最好停在靠近门卫处,说宋州社会治安不太好,这种砸窗窃财的情况不少。”金总很坦然的道:“我金仁和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走到哪个地方,遇上地方官,他们都是一个劲儿的吹嘘自己的领地内是如何政通人和国泰民安,好比天堂,但是第一次见面陆市长却很坦然的告诉我们宋州社会治安不太好,宋州正在尽全力整治社会治安,这很难得。”

    陆为民朗声笑了起来,环顾四周,“跃斌书记,厚柏秘书长,金总的话是对我的夸赞,但是却是对我们领导干部这个群体的挖苦讥讽啊。什么时候共产党的干部说实话都成了一种优点一种美德了?这不是最起码的人品素质么?难道在我们的老百姓和外来投资者心目中,我们领导干部都是说假话说大话说废话说套话的‘四话干部’?”

    陆为民这番话一出口让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都凝滞了一下,郭跃斌和段厚柏都有些尴尬,陆为民却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很多老百姓和投资者就是这么看我们领导干部的,那这种情形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我们的领导干部有没有检点反省过自己呢?难道说我们说了假话大话废话套话,老百姓就相信了,就高兴了?他们当然不会相信,不会高兴,就算是表面相信,表面高兴,那内心也是鄙夷谩骂,可我们这些领导干部就喜欢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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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为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把酒杯放在桌上,这才沉声道:“没错,我这个人优点不多,怪毛病不少,但是金总的话说到点子上了,我这个人实诚,再说一句难听一点的话,我把宋州吹得天花乱坠就能蒙住人了么?蒙得了一时,蒙得了一世么?我的确希望金总和刘总来我们宋州投资建厂,但是我也不至于厚颜无耻到说我们宋州条件就比昌州好到哪里去了,大家都是明眼人,说大话虚话没有意义。”

    “好,陆市长,您和老金喝了一杯,我老刘来敬您一杯,不管我和老金会不会在宋州叨扰您,但是这杯酒代表我的心意,感谢您今天的态度,让我和老金都很有感触,仕平是我们多年的好朋友,他给我们介绍您的时候,我们还不太相信,但是今天接触下来,我觉得不虚此行,我先干为敬了!”

    身材粗壮,更像是一个农民工包工头的刘大安一身西服穿在身上就像是勒在弥勒佛身上的一件蹩脚地摊货,和他的伙伴相比,他的身材就显得太过肥壮了,声音也更粗重高亢。

    “嗯,刘总太客气了,我说过,朋友来了,我都是实话实说。”陆为民摊摊手,坦然道:“为官一时,为人一世,我们宋州欢迎外来投资商到我们宋州投资兴业,对于我们宋州自身的优势劣势我们也从不隐瞒,也无需隐瞒,因为这瞒不了人,遮遮掩掩,只会让大家心生隔阂,反而影响合作。”

    “陆市长,宋州的情况我们还不太了解,不瞒您说,我和老刘在昌州和丰州都考察过,您原来工作的双峰各方面的条件我们都比较满意,仕平的厂子在那里发展得很好。而且我们也去你最初战斗过的地方——洼崮镇看过,洼崮上规模的医药企业已经达到了五家,医药产业园搞得红红火火,我们看着都有些眼红,我们本来是很想在双峰建厂的,但是您知道,我和老刘要想搞的和仕平的企业有些不一样,我们是想要搞医疗仪器。怎么说呢,对于技术要求比较高,而且技术人员素质也有很高的要求,实话实说,双峰在这方面没有什么优势,所以我们也是很遗憾的放弃了双峰。”

    金总的话音刚落。陆为民理解的点点头:“这么说来金总你们已经敲定要在昌州建厂了?”

    “基本上有这个意向了,我们也和莫愁区那边的领导见过几次面,莫愁区那边对我们也很支持,所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刘大安粗厚的嘴皮子蠕动了一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生意不成仁义在,昌州的条件的确不错,又是省会,只是昌州那边的地价不低啊。而且据我所知除了高新技术产业区那边的在政策扶持力度上比较大一些的话,老城区里几个区这方面没有太大优势啊,昌江医学院也不在莫愁区那边,而是在无忧区那边,一南一北,这有没有影响呢?”陆为民不动声色的道。

    刘大安微微一窒,他没想到陆为民居然对昌州的情况这么熟悉。

    昌州的地价一直是刘大安和金仁和分歧的焦点。

    金仁和一直认为建厂应该选择在距离医疗资源比较丰富的地区,他们这一次投资建厂也是颇有一番抱负的,有着较为长久的持续规划。所以希望能在可持续的技术研究上有比较长远的打算。但是昌江医学院所在无忧区那边他们没有太多的关系,莫愁区这边虽然很欢迎他们落户建厂。但是在地价上却没有多少优惠,毕竟莫愁区也是主城区,而高新区那边呢他们又觉得稍微偏远了一些,所以在选址上也就一直犹豫不决。

    最关键的还是地价。

    二人的合作是以金仁和负责技术和管理,刘大安负责资金筹措和市场,地价昂贵使得刘大安一直在这个问题上耿耿于怀,至今两人仍未下最后决心就是因为如果要在莫愁区建厂的话,那么因为购地建厂使得资金出现较大缺口,而在融资贷款上,莫愁区方面也没有给出令人满意的支持力度。

    这其中一个金仁和与刘大安不愿意提及的原因还是因为莫愁区方面虽然也很欢迎他们投资建厂,但是区区一千万的投资对于莫愁区来说却不算是太大的项目,他们看重的是投资金额,而非这个项目企业的发展前景,所以这也是让刘大安和金仁和有些失望的原因。

    似乎是看出了刘大安和金仁和的尴尬,陆为民岔开话题,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谈论,这也让刘大安和金仁和两人松了一口气。

    酒过三巡,陆为民先行到沈君怀那边去敬了一圈酒,很快沈君怀又和他们那一桌的人过来回敬,这气氛顿时就热闹起来了。

    公安战线上的酒量都不差,加上气势一来就逼人,大杯大杯的干,很快就让金刘二人有些招架不住了,这一顿饭吃下来,金刘二人都有了醉意,安排早早休息了,只剩下吕仕平和陆为民几人。

    郭跃斌和段厚柏都知道陆为民可能和吕仕平还有话要说,所以都主动告辞,只剩下陆为民、吕仕平和顾子铭三人到了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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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吕,我们俩也就不绕圈子了,你给我透个底儿,是不是你这两位朋友已经定了要在昌州落户建厂了?”陆为民舒适的将身体靠在沙发上,“你不来我们宋州投资建厂,你朋友有这个机会,你也不帮我多做做工作?”

    吕仕平四十出头,今晚饭局上他话不多,一直处于相对安静的状态。

    “陆市长,如果他们真的敲定了,我还能把他们带到你们宋州来么?”吕仕平笑了笑,手捧咖啡杯,“饭桌上我怎么说?我若是插话,弄不好就会有反作用,到宋州都已经来了,我感觉至少您给他们的印象相当好,你是真想要把他们留在宋州?”

    “老吕,我若是没这份心思,能花这么大阵仗么?”陆为民没好气的道:“他们对我们宋州主要的疑虑是什么,我不认为只是一个社会治安问题就能把他们吓到,就算是我们宋州社会治安再糟糕,我这个常务副市长出面替他们扎场子,他们不至于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吧?今儿个我还故意把我们市公安局一帮人叫来打气,难道说还不足以让他们放心?”

    “你说得没错,社会治安只是一方面,他们是做正当企业的,宋州社会治安再不好,一般情况下也牵缠不到他们身上,何况还有您这层关系,但是我和他们聊起过,落户宋州的问题有不少,但他们主要的担心还是觉得宋州近几年的经济发展毫无起色,官场上很复杂,斗争也很激烈,而各种审批手续复杂,贷款融资这些都很麻烦,所以他们才不愿意在宋州生根。”

    吕仕平也说得很坦率。

    陆为民微微沉吟,“宋州以前的情况的确不太好,但是老吕你也知道我们宋州市委市政府这一次的决心,宋州耽搁时间太久了,我们也等不起了,所以我们宋州市委市政府要抓住这一轮经济发展的机遇,会在各项政策上给予外来投资者最大的优惠,包括从地价、电力供应、基础设施等各方面都会倾斜,另外,宋州市委市政府正在出台一个为期三年的宋州社会环境整治的方案,要力争在三年内让我们宋州社会治安有根本性的好转,在这一点上,我也还是政法委书记,也可以打这个包票。”

    吕仕平默默点点头,“陆市长,我没想到您对老金和老刘这个项目这么上心,照理说他们的投资额度不算大,顶多不会超过一千万,难道说这样一个项目对你们宋州这么重要么?我觉得哪怕是您那时候在双峰也没有这么重视啊。”

    陆为民内心也有些苦涩。

    吕仕平说得没错,一个不足一千万的项目对于偌大一个宋州市来说看起来是算不上什么,但是作为常务副市长,陆为民就任之后才知道宋州招商引资的窘境。

    宋州自身各方面环境差不说,而且也对招商引资不够重视,市政府下边招商引资局居然是一个二级局,设在了经委下边,和省里其他很多地市早就独立建制成为一级局的其他地方相比,宋州的这种情形极为不适应当前工作。

    当然招商引资工作不是靠成立一个级别更高的招商引资局就能抓起来的,宋州自身恶劣环境制约了招商引资工作,加上原来一直是徐忠志在分管这项工作,他的心思也根本就没有放在这上边,加上社会治安的糟糕状况,使得前两年有几家原本来经开区落户的企业都因为征地拆迁和工程建设方面出了不少状况弄得问题不断。

    其中一个投资商甚至愤然把状告到了省政府,直接称宋州市政府不作为,和本地黑势力勾结,在工程建设上强买强卖,这让当时刚到宋州的尚权智也是背了一回黑锅。

    正是这个恶劣的事件在全省都流传开来,使得宋州招商引资工作更是陷入停顿,加上市政府主要精力也放在了如何应付陷入困境的国企上去了,所以也没多少精力抓这项工作,陆为民看了一下今年一到十月,全是引入外资内资居然只有区区六千九百万元,主要集中在遂安。

    在主城区和经开区,一年下来居然没有一个像样的项目落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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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是宋州啊,全市整整638万人口,市区人口就超过了100万,国务院正经八百审批通过的较大城市,昌江省经济双核之一,六十年代的老工业基地,昌北水陆口岸,长江中游的枢纽之一啊。

    竟然混到了前十个月只有六千多万元的招商引资,这甚至比自己前两年在双峰和阜头时一个穷县的成绩还要糟糕,虽说那时候在特定情况下,但是双峰和阜头毕竟只是一个穷县,它们的条件能和宋州比么?

    宋大成在电话里和自己说今年第三季度阜头的固定资产投资就超过了两亿元,其中工业投资就超过了1.5亿元,全年固定资产投资会超过8亿元,工业固定资产投资会超过5.5亿元,一个县的数据足以让宋州市委市政府汗颜。

    可以说当下宋州经济发展已经到了一个严重失血极度贫瘠的境地,发展环境严重恶化,基础设施发展停滞多年,外来投资寥寥无几,内生发展动力严重不足,本级财政孱弱无比,形成一个相当险恶的恶性循环。

    吕仕平和金仁和、刘大安他们不是傻子,也肯定看到了听到了这些情况,所以金仁和才会在饭桌上说自己实诚,可不实诚能行么?人家心知肚明,你要在那里打肿脸充胖子,纯粹就是自欺欺人,毫无意义,反而会落了下乘。

    对一地的发展来说,环境最重要,没有一个让人放心的发展环境,投资者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被你拍拍胸脯忽悠几句就把钱砸进来了?尤其是这些投资者都是私营企业,比不得国家计划内投资那种具有政治色彩。

    “老吕,怎么说呢?宋州的情况摆在这里,外边提起我们宋州,总想到八十年代的风光,却看不到这两年的落寞,你也知道我来宋州时间不长。我这个人的性格你也了解,心里想什么,想干什么,你可能也知晓一些,从双峰到阜头,阜头今年的情况你大概也知道了,势头很好,开始这宋州不一样。”

    陆为民在吕仕平面前也没有多少遮掩。也没有必要,知根知底,宋州这德行模样,大家都知道。

    “宋州的经济在八十年代盛极一时,但九十年代一直在走下坡路,老工业基地。前任领导层的一些决策失误,思路保守,导致了现在这种局面,但是宋州工业基础和科技人文基础还是在的,不瞒你说,我现在担任常务副市长,主抓经济工作,招商引资也算是我的一项重头活儿,而且还兼任着政法委书记。也就是说无论从党委还是政府这个角度,整饬发展环境都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而我这个人的性子你也知道,既然定了要干,那就一定得干好。”

    陆为民语气里多了几分杀伐决断,“新一任宋州市委市政府的班子已经成型了,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宋州就是来一次彻头彻尾的洗脸,首要任务就是发展经济。而发展经济怎么干?意识国企改革。二是招商引资,可能你也听说了。这两项活儿都是我承包了,国企改革已经启动,招商引资我也在积极筹谋,所以老金和老刘这个项目算是第一炮吧。”

    “可能如你所说,老金他们这个项目投资额度不算大,不到一千万,对宋州这么大一座城市来说,的确算不上什么,但是我重视的这是我看准的第一个项目,而我也可以开诚布公的说,对于第一个项目,我们宋州市委市府将在各方面都给予超常规的支持,如果老金他们真要落户我们宋州,包括我本人在内,将会尽全力来支持他们的发展。这个话你可以带给老金他们,毕竟他们和我还不是很熟,你是他们多年的朋友,陆某人言行如何,你心里有数,而他们也应该信得过你说的话。”

    ……

    “昌北医学院虽然是省里管的大学,但是他们在宋州这块土地上,对我们宋州市委市府的工作历来很支持,如果说老金和老刘他们在企业建成之后需要和昌北医学院以及它的附属医院合作研究,我们宋州市委市府可以帮助协调,……”

    顾子铭还是第一次见识陆为民的口才,可谓抑扬顿挫,声情并茂,时而娓娓细谈,时而言辞铿锵,语气中流露出来的自信和果敢连他这个坐在一旁的第三者都不自觉的被对方苏吸引,其说服力可想而知。

    当然顾子铭也知道要说服一个人,恐怕不仅仅是光靠嘴巴忽悠就能行,听其言,观其行,后者更重要,顾子铭觉得对方之所以接受陆为民这番说辞,更重要的还是了解陆为民的行,是否是言行一致,这才是关键,而陆为民留给这个吕总的印象显然相当好。

    把吕仕平送回到房间,顾子铭才疾步返回到咖啡厅。

    “子铭,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副市长当得有点儿窝囊,一千万的投资,玩这么大的花样,这么卖力的在那里忽悠,还深怕人家不信了。”陆为民坐在沙发里,似乎有些疲惫了,不无自嘲的道。

    “陆市长,我觉得您做得很好,虽然我来市政府这边时间不长,但是对于咱们宋州的招商引资情况还是有些了解的,我来市里之前,宋城区里一至十月招商引资挂得上号的只有三个项目,投资额度不足一千二百万,而且有两个都还是意向性签约,能不能落到实处都很难说,只有一个三百万的制鞋项目算是敲定了,就这样宋州区的排名在全市也还是全市第四,遂安情况最好,也不过三千多万的签约投资,落地的也只有两千多万。”

    顾子铭也觉得陆为民似乎情绪有些不高,他也不知道陆为民遇上了什么事儿,这种情况在他给陆为民当秘书之后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在他印象中,陆为民一直是那种精力旺盛的工作狂,一个整天可以从早上八点半到下午六点半,除了中午那顿饭,甚至连午休时间都可以连轴转,而心情也很少有不悦的时候,就算是遇到一些难题,他也总是能够在最快时间内寻找到最佳解决办法,拿出处理意见来,这一点不仅仅是他这么认为,连久经风浪的段秘书长也是如此认为。

    在顾子铭看来陆为民是一个相当乐观而又意志坚定的角色,很难被外界的风风雨雨影响到他的情绪,他不认为仅仅是今天谈的这个项目就让陆为民有些疲倦或者说信心受挫了,比这个情况复杂困难得多的事情陆为民也经历过。

    “您这一张口如果就能把这个一千万的项目搞定,那不也太显得别人的无能了?说出去很多人都会无地自容的,我觉得我们宋州目前的状况,只要能开一个好头,那就比什么都重要,万事开头难,这个头一开,好运自然来。”

    陆为民忍不住笑了,顾子铭还真把黄霑的“人头马一开,好运自然来”这个广告用来安慰自己了,看样子自己的情绪不佳顾子铭也觉察出来了。

    甄婕这个同学的表现他基是比较满意的,手勤腿勤可能赶不上原来的何明坤,但是灵性悟性和学习能力却比何明坤强太多,尤其是这种观察领悟的神秘心思更是一般人不具备的。

    陆为民觉得要拿顾子铭和自己当初给夏力行当秘书时相比,甚至犹有过之,只不过有时候如果太过于注重服务对象本身,忽视了自己的提升历练,也就有些走偏了,但现在对于顾子铭来说,他这样的表现是最好的。

    “呵呵,子铭,那就要真的借你这句吉言,这个头一开,好运自然来了。”陆为民沉吟了一下,“我摊上这档子活儿,国企改革和招商引资,哪样都不能轻忽,两条路走路才是最稳的,国企改革也就罢了,这是迫在眉睫,不走也得走,但是这么些年我们宋州沉沦落魄,对招商引资既缺乏自信,又缺乏经验了,说难听一点,无论是市里边还是区县里边,已经忘了该怎么来招商引资,该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来吸引外来投资了,坐井观天,妄自尊大,带来的恶果就是既走不出去,也没有人进来,人家进来了,你还抱着那种自卑混合自傲的情绪去对待,你怎么发展?”

    陆为民语气里已经有了一抹清冷,“恶名在外,要消除这些恶名的影响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招商引资取得突破,招进来一批有影响力,有说服力的项目,而这些项目从落户到建成投产又要异乎寻常的顺利,让投资商满意,只有通过这种方式,让投资商现身说法,最真实的展示我们宋州的新形象、新气象、新面貌,才能起到最好的消除作用。”

    陆为民的话让顾子铭头皮又是一阵发麻,这种要求又意味着海量的工作,这可是一个系统工程,他从陆为民话语里已经听出来一些隐藏的意思,陆为民肯定对当前宋州的招商引资环境不满意,要从各个方面来启动对这个招商引资环境的整治、改善和提升了,这也意味着自己又得要累得和狗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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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看表,还不到十点钟,长夜清冷,孤家寡人回家也没有多大意思,陆为民倒真想多在咖啡厅里多呆一会儿,和顾子铭多聊一聊也好。

    但是他也知道顾子铭是新婚燕尔,这一段时间也是跟着自己鞍前马后累得够呛,除了白天上班时间外,还要经常利用晚上时间帮助自己整理资料,撰写和完善方案。

    甄婕在电话里也在问自己是不是把顾子铭当牲口在使唤,说这话是蔡亚琴说的,没日没夜,一个星期没见顾子铭有几时在家的,大概也是有些意见,不过顾子铭倒是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来半点,而且他也看得出来,顾子铭也是很享受这种忙碌充实,他应该知道这对他自己的成长大有裨益。

    假日花园酒店的咖啡厅不像环球那样设在二楼,利用宽大架空回廊来构造一个宽松的商务氛围,相反他把咖啡厅设在了一隅,这样可以更大程度的保持私密性,当然这种私密性也是相对的,和酒吧、迪厅、ktv等保持了一定距离,只是和餐厅、茶坊相邻。

    温暖的中央空调让整个咖啡厅里如阳春三月,陆为民打发走顾子铭,独自靠窗而坐,望着窗外暗沉沉的夜幕下点点流光出神。

    他情绪不高当然不会是因为和吕仕平、金仁和以及刘大安的这个项目,而是因为下午的常委会。

    正如郭跃斌所说,自己这一段时间的表现很积极很活跃,国企改革方案的规划构思以及和各方的接触都取得了一些成效,但是有一点自己似乎忽视了,那就是尚权智那边的感受。

    陆为民不是没有向尚权智汇报国企改革这方面的工作,但是相比之下,这段时间自己和童云松、魏行侠走得就有些过于紧了。

    郭跃斌这个家伙的眼光很刁毒,看问题很深,自己和童云松走得近也许没啥。毕竟童云松是市长,自己副市长,作为副手和正职工作上密切一些也很正常,而且尚权智对童云松并没有太多的敌意,或许这是因为童云松难以对尚权智的权威构成挑战,但是自己和魏行侠表现出来的亲密,大概才是让尚权智有些心生不悦吧。

    自己是常务副市长,魏行侠是市委分管党群工作的副书记。工作上的交织照理说并不多,而魏行侠又刻意表现出他和自己关系的融洽,再有童云松和自己这段时间在一起的机会也多,很难让尚权智心里没有其他想法。

    准确的说是尚权智有些吃醋了,当然这种醋和一般人理解的吃醋意义有些不一样,而是指尚权智认为自己搞错了方向。自己的工作,对市政府,是童云松,对市委,就应该是他尚权智,而不是什么其他人,哪怕他是省委书记的前任秘书。

    在宋州,他尚权智才是真正的老大,魏行侠只是市委副书记。即便他是邵泾川最受信任的前任秘书,邵泾川是邵泾川,邵泾川对尚权智可以发号司令,但是并不代表他魏行侠就可以僭越,而你陆为民也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尚权智对魏行侠来宋州的意图是很清楚的,无外乎就是要利用国企改革这一役来为他自己的资历增光添彩,这也意味着省委对宋州国企改革攻坚这一役也是抱着许成不许败的决心的,在陆为民看来,这是好事儿。

    照理说魏行侠的分管与经济工作没太大关系。但是国企改革攻坚也明确了是全市大事。市委常委都要全力以赴支持这项工作,魏行侠也可以此为由参与进来。表现得越活跃越突出,越有利于日后在自己档案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份意图谁都看得到,哪怕是他并不分管经济工作,那又怎么样呢?

    朝里有人好做官,宋州国企攻坚如果取得辉煌成果,谁又能否认作为分管党群工作的市委副书记没有付出“辛勤”的劳动?

    如果魏行侠还能在其中真的发挥一些特别的作用,市里边这些干部也不会看不见,加上再有人能帮他适度的造造势宣传一番,也许一两年后魏行侠就是最合适的市长候选人了。

    想到这里陆为民心里也是微微一沉,叹了一口气。

    毫无疑问,邵泾川这是在安排尚权智离开宋州之后的布局了。

    尚权智已经在宋州呆了三年,一任五年,也就是说还有两年,两年后他如果能交出一幅让人满意的答卷,那么也许他还能再上一步,毕竟在年龄上,尚权智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尚权智一旦离开,如果邵泾川在省委书记位置上没有变化,那么童魏配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提前把魏行侠安排到这个位置上来,不就是卡位么?

    卡位,这个词儿用得真好,卡住位置,让你上不得,而借你的力,他上。

    尚权智肯定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跑到那一边去,也许在他看来,自己和童云松、魏行侠他们是不太可能结成联盟关系的,干得再好又怎么样?自己再觊觎宋州市长位置又怎么样?现在这种格局下始终是没有自己份儿的。

    但全面倒向尚权智那又能怎么样呢?陆为民脑海里反问,难道说尚权智就能给自己想要的?陆为民在内心深处摇摇头,显然也不可能。

    现在像这些似乎有些遥远了,明知道很多工作甚至还处于起始阶段,想这些纯粹就是自寻烦恼,但是人心就是这样,总要忍不住往那方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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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盥洗间里用冷水清洗了一下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齐蓓蓓站在镜子前,镜中那张红晕扑面的粉颊,两枚浅浅的酒窝让这张靓丽的脸庞更增添了几分诱人的气息,羽扇般的睫毛不需要睫毛膏也是那么浓密整齐,遮掩着那双勾人心魄的俏眸。

    她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带有淡淡酒香的水雾在镜面凝结,变成一圈模糊的细密水珠。

    吃完晚饭又到ktv唱歌,也不知道团市委和教育局团委的这几位怎么这么能喝,都是女人,这白酒完了又来红酒,愣是把几个男士都给喝趴下了,齐蓓蓓觉得自己在红旗路小学女性中酒量算是不错了,但是和团市委这位潘副书记相比,简直就不在一个层面上了,就连教育局团委的柳书记都要比自己强不少。

    想到这帮人还在那边的ktv里拼酒,齐蓓蓓就有些怕了。

    她喝了不算多,但是这酒量却不敢和别人比,潘副书记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是那酒量,真的称得上是巾帼英雄,钱校长愣是都被她一个人给摧残得跑路了,就把自己和田勇给撂在这里了,田勇被潘副书记、教育局李局长一阵很灌,这会儿舌头都有些发硬,说话都不利索了,自己这会儿去,立马就会被列为重点攻击对象,铁定要被潘副书记、李局长和柳书记给给活生生灌倒。

    她连上盥洗间都没有敢在ktv那边上,就是想要躲一躲,能够躲多久算多久,能够躲几杯算几杯,这会儿她也顾不得现在和她关系处得好不错的田勇了,死道友不死贫道。

    一阵酒意涌上来,让齐蓓蓓头有些晕,她扶住洗漱台,抽了两张纸巾擦拭干手,这才拉了拉有些向上滑的包裙。

    黑色的包裙有些短,和黑色的羊绒裤袜融为一体,让优美的身段显得更加凹凸有致,棕色的翻毛皮夹克时尚新潮,一条小纱巾系在脖上,黑色深棕色的小筒靴,更把眼前这个女人的俏丽妖娆衬托了出来,

    那边是咖啡厅,去喝一杯咖啡避一避,齐蓓蓓知道假日花园酒店的咖啡消费可不便宜,ktv同样如此,不过有田勇在,倒也不怕,但是在这边喝咖啡,就只能自己付钱了。

    当上校团委书记并不能涨工资,连行政级别也没有,但是齐蓓蓓知道这是一个跳板,只要走上了这个位置,那么下一步就可能向真正的学校中干迈进了。

    而且像这样的饭局酒局,不是一般的老师能参加的,比起那种每天上完课只能骑着自行车回家备课到深夜的枯燥生活,说内心话,齐蓓蓓更渴望这种生活,并不是她喜欢这样,而是这代表了一种地位和权力,你可以光明正大的享受这种公务消费。

    走进咖啡厅,一身黑色小西服套裙的服务员赢了上来,“小姐,一个人?”

    “嗯,……”齐蓓蓓有些犹豫,一个人来这里喝咖啡,似乎有点儿别扭,“帮我找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

    “好,请跟我来。”服务生彬彬有礼的点点头,领着齐蓓蓓往里走。

    香浓的咖啡端上来,齐蓓蓓含笑点点头,端起咖啡杯,却看见服务生走到另一角,殷勤的道:“陆市长,您有什么需要?”

    齐蓓蓓目光一呆,却看见对面端着咖啡杯的陆为民,脸上浮起一抹耐人寻味的表情,“小齐,一个人这么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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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蓓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陆为民,下意识的站起身来,有些拘谨的看了一眼四周,服务员已经在陆为民的示意下恭敬的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这个角落很僻静正好处于咖啡厅一个转折的拐角,如果不是走到转折处,是不容易看到这里还藏有一个角落的,加上几盆绿植高耸,正好遮掩住这个角落的入口,也就是说没有人带,或者不熟悉这里,你还真不知道这里是曲径通幽。

    “过来坐吧,公务?”陆为民很随意的摆摆手,看得出来齐蓓蓓今天是刻意打扮了的,而且面颊红晕萦绕,粉面朱唇,黑sè裤袜把一双美腿裹得挺拔修长,棕sè翻皮夹克把少妇的青chūn俏丽更是展露无遗。

    “嗯,团市委和局团委到我们学校了解团委工作开展情况,晚上一起吃了顿饭,娱乐一下。”齐蓓蓓目光流淌,有些彷徨紧张,几乎是咬着嘴唇,轻言细语的道。

    “钱瑞平不在?他这个当校长的就不作陪?”陆为民将身体靠在沙发靠背上,让自己身体更舒服一些,今天也是白酒混着红酒喝的,咖啡也把酒劲儿压不下去,反倒是有些起了化和作用一般,翻腾得厉害。

    “钱校长晚饭时候喝多了,先回去了,让我和另外一个同事作陪多陪一会儿。”见陆为民态度平和,齐蓓蓓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也慢慢放松下来,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上,规规矩矩的坐在陆为民对面。

    “你当校团委书记了?感觉怎么样,和原来的工作生活有什么不一样了?”陆为民看着对方慢吞吞的道。

    齐蓓蓓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当上这个校团委书记甚至很有可能会在年后兼任校办副主任是不是因为这个男人,虽然她和这个男人半分钱关系都没有。但是那一晚从这个男人居所出来时,她就感觉到钱瑞平甚至还有教育局的周局长对自己的态度似乎都变化了许多。

    有时候她都在想,这个社会就这么奇妙,当自己和季永强结婚时,这个男人却还在丰州,闹离婚时,他也还在丰州,但是离婚后这个男人却又一下子来到了宋州,而且一下子变成市领导。现在更成了常务副市长,连钱瑞平和周局长平素口里称的谭老板,市教育局的谭局长在这个男人面前都得要规规矩矩,可他比季永强大多少?三岁,还是五岁?

    当季永强还在为什么时候能够当上他们麓溪区检察院起诉科的副科长而愤愤不平时。眼前这个男人却已经站在了宋州市的巅峰,这个世界为什么就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绝对公平,坚持未必就一定能获得回报,但是放弃却绝对一无所有,齐蓓蓓想起钱瑞平yīn柔声音诠释着他对这个世界道理的理解。

    没有力量改变这个社会的规则,那么就应当毫不犹豫的遵循这个规则。在这个社会上为自己争取一个更好的角sè,这同样是钱瑞平无意间谈到的一句话,也让齐蓓蓓铭刻在心。

    齐蓓蓓一度以为自己被任命为校团委书记,肯定会引来无数质疑和攻讦。甚至可能是鄙薄,但是她发现自己似乎对这个社会还不够了解,学校里的老师们除了羡慕嫉妒恨之外,并没有其他太多的声音。当这些人艳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齐蓓蓓觉得那一刻自己身上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飘飘yù仙感。

    她知道这叫虚荣。仅仅是一个校团委书记而已,就让自己有点不能自已,但是她太享受这份虚荣了,她喜欢这种感觉。

    尤其是当钱瑞平告诉她校团委每年有六千块钱的活动经费,让她自行拟定活动方案时,当自己周围那些青年同事围绕着自己献上笑容,为她“出谋划策”,向她建议到哪里去开展团的活动时,齐蓓蓓觉得自己心就像充满了某种气体,膨胀起来,让她迷醉。

    这种滋味太美妙了,美妙得让人沉沦,无法自拔,齐蓓蓓知道这种滋味是什么带来的,没错,权力,就是权力带来的。

    看见齐蓓蓓不吭声,陆为民讶然的扬起眉毛,这个女孩,不,应该说是少妇,居然有这么大的胆量,敢无视自己的问话了?好像自己这番问话并没有含有什么特别的贬义含义在其中吧?

    “不,太不一样了。”齐蓓蓓终于扬起脸庞,昂然道。

    “哦?”陆为民略略一愣,这个女人还真有些不一样了,他饶有兴致的盯着对方笑着道:“能说说有什么不一样么?”

    “那就是我可以自己安排自己的工作时间,调整工作计划,而不是按照别人的思路和想法来亦步亦趋的开展工作,而且原来的工作也不是我擅长的,我更喜欢也更擅长现在的工作。”齐蓓蓓语气里有一种自信和骄傲。

    “嗯,我明白了,不过你明白你在这个位置上还有什么不一样么?”陆为民沉吟了一下才又问道。

    “当然,在这个位置上我得要让校团委的工作更出sè,做到出类拔萃,赢得教育局甚至是团市委的认可,我会更有压力,但是我不怕,我相信我能做到,只要给我机会,我可以做得更好。”齐蓓蓓圆睁俏眸,一字一句的道。

    或许是心情有些激动,齐蓓蓓翻毛皮衣里的低领羊毛衫裹着的挺翘胸脯急剧起伏,彩sè小丝巾和羊毛衫衣领间的那一抹白皙肌肤似乎略略泛红,也不知道究竟是心情激动还是酒意上涌。

    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季永强离开这个女人,或者说这个女人离开季永强,对两个人都是一种解脱。

    他们追求的东西完全不一样,虽然很难说谁对谁错,或者说都没有错,但是xìng格决定命运,季永强的xìng格决定了他只能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普通劳动者,而这个女人如果给她机会,也许她会成为一个上位者,当然,这个位有多高,还得要看她的努力和机遇了,而这个女人显然很努力,而且也在孜孜不倦的寻找着机会。

    也许这就是从小的充满竞争和不安定的环境造就了这个女人,而周围太多的**也让她变得更为现实,季婉茹用小市民来形容了齐蓓蓓的父母,现实而势利,齐蓓蓓似乎也汲取了她父母的一些基因,孜孜不倦的寻找机会,所以才会有第一次见面就敢大胆的向季婉茹提出请自己帮她调到市里来,而后也才有这么多的后续故事。

    对这一点说实话陆为民并不十分反感,没有竞争,没有追求,这个世界就没有发展的动力,只要是遵从规则,那么就没有问题,明规则,潜规则,只要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你反对,并不代表它就会自动消亡,你的尊重现实。

    陆为民从来就不是一个清高主义者,鄙弃也好,厌恶也好,无助于改变现实,相反,你应该理xìng的面对这一切,甚至利用这一切。

    “小齐,也许这条路不像你想的那么好走,你考虑过没有?”一时间陆为民也知道更合适的言语,这句干巴巴的话语连他自己都觉得完全没有说服力。

    “我知道,您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可您现在是副市长了,我当然不可能奢望像您一样,但是我总要去拼一拼,没试过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jīng彩?”齐蓓蓓嫣然一笑,她知道自己的笑容很美丽,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打动了这个男人心中的某一处柔软,而这份笑容她心甘情愿的奉献给对方。

    陆为民呼出一口气,将身体靠在沙发上,他隐隐觉得自己身体某一处某位有些发胀,想要调整一下坐姿。

    对面的齐蓓蓓仍然巧笑嫣然,微微前倾的身体让那道rǔ沟也变得清晰起来,而因为坐久了缘故,那条短包裙似乎也有些往后缩,整个黑sè裤袜包裹的颀长美腿暴露在自己视野中。

    突然间齐蓓蓓皮包里的传呼机响了起来,这让两人之间似乎洋溢着某种异样气味的氛围陡然打破,齐蓓蓓有些抱歉的看了陆为民一眼,拿出传呼机,是钱瑞平的。

    “催你的?”陆为民笑了笑。

    “钱校长的。”齐蓓蓓拂弄了一下额际散落的发丝。

    “需要回电话么”陆为民问了一句,见对方点点头,便把自己手机递给对方。

    “钱校啊,嗯,我在,田勇在陪着,我喝得有点儿多了,我在哪儿,我在咖啡厅里,正好碰见了陆市长,嗯,陪陆市长聊一会儿,没事儿,没事儿,那就麻烦您了。”

    把电话递给陆为民,齐蓓蓓嘴角浮起一抹说不出的笑容,“不好意思,我打您的招牌了,要不我又得过去被灌酒,团市委潘书记太能喝了,我真不是对手,只能拉起您的虎皮当大旗了。”

    陆为民看了对方一眼,笑了笑,“没关系,你本来也在陪我聊天,阐述一个事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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