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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为民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一切。

    至少在自己印象中这个黎阳地区中心汽车站的变化不大,一直要到进入2003年,黎阳地区的中心汽车站才会北迁,而这个中心位置的地段则被某个开发商拿走,最终引发了已经更名为黎阳市的一个官场大震荡,至少有一名正厅级干部和三名副厅级干部在这桩涉及到数亿土地出让金的大案中落马。

    “谢谢你了,我没事儿了,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就行了。”看见下了车的陆为民还在四处张望寻找,神情也有些古怪,女孩子下意识的挣脱了陆为民的扶持,轻声道。

    “得,我看你还是别在这里硬撑了。”陆为民看了对方一眼,探手继续扶住对方的胳膊,大大咧咧的道:“你要真能行,我也不想赖在这里,可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再怎么咱们也是同车下来的,最起码的同情心道义感我还是有的,你到哪儿?”

    “我到黎江路地委宿舍那边。”女孩也笑了起来,显然是觉得陆为民这人性格挺大方,“我这会儿还有些头晕,让我在那边河边上去坐一坐,休息一下就会没事儿。”

    “行,我这里还有两瓶藿香正气水,我看你不像是晕车,倒像是中暑似的。”陆为民一手提起两人的提包,一手扶着女孩的胳膊,往汽车站外走去。

    黎阳中心汽车站就位于黎江江畔,省道106和黎阳通往贵浦、临河两县的省道215在这里交汇,显得异常热闹。

    一辆东风拖挂车有些疯狂的从面前驶过,带起一阵灰尘,陆为民扶着女孩找到了江畔一处树荫下的石条凳,八月的傍晚,太阳还未下山,依然还有些威力,陆为民只觉得自己前胸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浸透,就这么简单几步路,如同在蒸笼子里跋涉了一番。

    “来,把我这硕果仅存的两管藿香正气液喝了吧,应该有点效果。”陆为民熟练的用钥匙串上的小剪刀将藿香正气液封口铰掉递给对方。

    “谢谢。”女孩也挺大方,只不过在接过藿香正气液之后闻到那股难闻的药味儿禁不住皱起眉头。

    “良药苦口利于病,赶紧喝了,我好送你回去。”陆为民看看手上的电子表,已经是六点半了,还得回大舅家歇一晚,明天还要到地委组织部去拜访一下高英诚。

    “怎么,耽搁你的事情了?没事儿,你先走吧,我坐一会儿。”女孩子一咬牙将两瓶藿香正气液喝了下去,强烈的药味儿差一点让她又吐了起来。

    “你这样我好意思走么?”陆为民摊了摊手,“这里人来人往,人多眼杂,……”

    “怕别人看见说闲话?我一个女孩子都不怕,你大男人怕啥?”女孩子笑了起来,不知道是藿香正气液发挥了作用,还是坐在江畔空气好了许多,女孩原本苍白的脸上多了几丝红晕,笑起来秀眉微扬,两个酒窝若隐若现,看得陆为民也是一呆,先前一直没有太注意,这个时候陆为民才发现眼前这个女孩子竟然有不输于甄妮的容颜。

    即便是在大学四年里,自诩见多识广的陆为民也一直觉得自己所见过的女孩子里如果单论容貌,没有几个人比得上甄妮,而且甄妮活泼调皮的性格也深深的吸引了陆为民,所以即便是在大学里有那么一两个条件相当不好女同学对自己有些意思,他也是毫不犹豫的视若无睹了,这也惹得曹朗和黄绍成他们这些同寝室的室友哀叹人心不古,自己是暴殄天物。

    眼前这个女孩子和甄妮娇俏活泼截然不同,虽然看起来有些柔弱,但是陆为民感觉这个女孩子却很有点外柔内刚的味道,就凭这爽朗大方的言语差一点就把一直以口才自傲的自己差点给噎住说不出话来就知道她有些不一般,挠了挠脑袋,陆为民才似笑非笑的道:“这倒不怕,就怕人家说咋恁娇艳的一朵鲜花旁边堆恁大一坨牛屎呢?可千万别插在这堆牛屎上了,这不是寒碜了你,也恶心了我?”

    被陆为民这自我解嘲的一番话逗得忍俊不禁,女孩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笑得花枝乱颤,两颊的酒窝更是明显,“哟呵,还真看不出碰见一个这么贫嘴的。”

    “这哪儿叫贫嘴啊,这叫苦中求乐,自我调剂。”陆为民也笑了起来,“生活不如意,但咱也得过下去不是?不能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吧?”

    女孩子略略有些诧异的看了陆为民一眼,陆为民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了,摇摇头,“好些没有?”

    “嗯,被你这一逗,我倒是觉得好多了,我看你也是等得不耐烦了,走吧。”女孩子站起身来,想要提自己的提包,却被陆为民抢先一步提起,“走吧,这让人看见就这两个小包还得要同行的女孩子提,你是安心让我被人戳脊梁骨啊。”

    从中心汽车站到地委宿舍不算远,沿着江畔走出大约两里地,再向右拐进一条称得上是黎阳市最漂亮的一条街道——黎江路,黎阳地委、行署以及地区人大政协的工委都在这条路上,而地委宿舍也就在紧挨着地委大院旁边的一条林荫小巷里。

    把女孩子一直送到地委宿舍的门口,陆为民落落大方的和女孩子挥手道别,便径直离去,倒是让站在宿舍门口的女孩子愣怔了半晌。

    颇以自己的容貌气质为傲的她没想到遇上这样一个男孩子竟然能够在把自己送到地委宿舍门口的之后,一句多余话都没有就转身离去,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没有问一句,这让女孩的自尊禁不住有些受挫。

    看着陆为民离去的潇洒身影,女孩子如有所思的摇摇头,微笑了起来,这个男孩子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

    陆为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些率意的行为会给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子带来什么印象,他现在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想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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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开大舅陈昌贵家的门,开门的是表兄陈岗,“怎么这会儿才到?我爸都要发脾气了。”

    黑瘦的陈岗和他爸一个模样,黑瘦精明,比陆为民大四岁,省农广校毕业后就分配到了地区农科所,算是分配得相当不错了。

    “大舅心情不好?”陆为民搁下包,笑呵呵的道。

    “嗯,你这次可是没弄好,我爸很生气,骂你不早点打主意,屎胀了才来挖厕所,又说你爸……”陈岗没有再说下去。

    陆为民知道陈岗未尽之言,先前以为能够分回厂里,也就没有作其他打算,大舅还曾经问过,自己当时也以为事情笃定,所以也就没在意,结果没想到事情会落到这个地步,大舅肯定对自己父亲有些看法。

    父亲和大舅关系一直不太好,主要还是因为父亲当了那么多年各级劳模,都没有能把母亲户口解决到昌州厂里去,也连带着自己兄弟姊妹的户口也无法解决,大舅总是埋怨父亲太老实窝囊,不肯撂下面子去找厂领导,才会造成现在的情形。

    “大民来了?怎么现在才到?堵车了么?”坐在沙发上的大舅声音很威严,放下手中的《昌江日报》,“吃饭吧。”

    大舅依然是那副沉肃冷峻的面孔,这副表情即便是放在地委书记脸上,也绝对合格,陆为民不无调侃的想到,只可惜大舅只是黎阳地区党校办公室主任。

    舅母很亲热的拉着陆为民问了几句,然后才招呼大家上桌子吃饭。

    “舅妈,岚姐不回来?”陆为民见自己表姐不在家,略略有些奇怪,随口问道。

    “不管她,她今天不在家吃饭。”舅母脸色阴下来,陆为民立即知道只怕自己这个有些桀骜不驯的表姐又有啥事儿招惹大舅舅妈不了。

    大舅家一儿一女,表姐陈岚是老二,比自己大两岁,卫校毕业之后分配到了地区医院,比起表哥的温良和善,表姐性格十分外向桀骜,在读书时代就很有主见,大舅和舅母都对她是头疼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大民,这一次我很想要骂你爸和你,既然进不了195厂,为什么不早打主意?你爸也是,没有把握就别拍胸脯!现在好了,临时抱佛脚,有啥用?地区人事局那边人家早就开会定了,能进人的单位早就安排好了,你现在才来,能干啥?只能回县里去!”搁下筷子的大舅开始提高声音,脸上也是一脸不快:“大民你也是,你爸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实得几棒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你能指望他?人家随便哪个领导信口应一声,他就信以为真,也不去落实下来,就在那里坐等天上掉馅饼,有那样的好事?”

    “大舅,我爸的确也是去跑了不少趟,这事儿我知道,只不过……”陆为民忍不住要替自己父亲辩驳一番。

    “只不过什么?你爸好歹也是省里多年劳模,难道说你们厂里就没有一点照顾?还有,他不是说有厂领导答应承诺了的么?怎么又变卦了?”

    陆为民大舅是地区党校办公室主任,对于这里边门道也很清楚,而陆为民他爸那个人的性格也知晓一二,若是没把握的事情,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说了基本上就应该是没问题,但是这一次却出了这样大的茬子,现在时间太晚,他自己也没有办法改变自己外甥下县里的结局,所以这才感到格外恼火。

    陆为民把自己的情况和厂里的一些变化简单介绍了一下,也提了提自己的一些怀疑,大舅不再吭声了。

    很显然是姚家捅了自己一刀,原来确定自己进厂办的计划在厂党委会上被否决了,陈发中提出了自己半边户的理由,但是郭征据理力争,原本已经同意自己进厂部的党委书记辜应良改变了主意,否决了自己,而最终梁中达提出了姚平进厂的事情,获得了通过。

    有了前世记忆的陆为民对于这其中的猫腻心知肚明,但是却无力改变,或者说他也不是十分想去改变,有时候听凭历史惯性发展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够更清楚的看到某些东西的变化。

    “大民,看来是你们厂里边领导有人做了手脚啊。”陈昌贵已经能咂摸出自己外甥在这场分配战中战败的味道来了。

    外甥遇上了一个在背景和经济实力都远胜于他的对手,那么败下阵来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国营企业里边这种阴手冷刀玩起来比起地方上来也毫不逊色,陈昌贵也是深有体会。

    对于这种事情陈昌贵也是无可奈何,他只是地委党校的一个办公室主任,即便是在外甥的分配问题上,他也显得很是无助,尤其是像这样临时想要来抱佛脚,更是不易。

    陆为民也没有把甄敬才为自己打招呼的事情告诉大舅,毕竟大舅已经在电话里说难度很大,这个时候突然又冒出来其他因素,肯定也会对大舅的自尊心是个打击,陆为民知道自己这个大舅尤为爱面子,尤其是在陆家人面前。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陆为民便去了地委组织部,只不过高英诚忙着要去开会,只是在办公室门口匆匆说了几句话,勉励他在南潭好好工作,便去开会了,让原本打算好生表现一番的陆为民也有些失望。

    高英诚是甄敬才的老乡,关系一直维系着,陆为民原本打算借这个机会好好拜会一下这位在南潭地委里边也算是有些影响力的角色,但是很显然对方并没有把自己打上眼,完全是出于甄敬才的关系才为自己打了这个招呼。

    黎阳地区下辖十三个县,一千零六十万人口,无论是从地域面积还是人口来说,都算得上是整个昌江省最大的行政区,甚至比省会昌州市还多两百多万人口。

    当然黎阳地区是一个纯粹的农业地区,城市人口占的比例很低,尤其是像南部几个县更是国家级和省级贫困县,每一年都不得不依靠扶贫资金和上级财政补贴才能勉强熬过。

    但即便是这样,作为这一千零六十万人口的主宰所在,黎阳地委在黎阳地区老百姓心目中依然是神圣威严甚至还带有一丝神秘感的,而黎阳地委组织部则更是黎阳地区干部们心目中的圣地,能够结识像高英诚这样的角色,自然是无数像陆为民这样初来乍到的角色梦寐以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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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失落的陆为民索性就直接去了车站,原本打算还要去二姐那里打一头的他,干脆就直接到南潭报到。

    “咦,又是你?你也去南潭?”苏燕青惊喜的扬起眉毛看着这个提着包大摇大摆上车的家伙。

    “嘿嘿,可真是巧啊,莫非你也是要去南潭?”陆为民也有些,甭管怎样,在路上能够碰上一个熟人,哪怕只是一个一面之缘的熟人,也比在这闷热的车上百无聊赖的呆上一上午好得多。

    “嗯,我也去南潭,看你这副模样,倒像是毕业刚分配回来的大学生啊。”苏燕青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比一般刚毕业大学生多了几分沉稳大度的家伙。

    “真还有些眼力啊,猜得没错。”陆为民相当客气的和坐在苏燕青旁边的一个大婶交换了座位,很自然的坐在了苏燕青身旁,“我听你口音好像不像是我们曲阳这边的人啊。”

    “我是昌州人。”苏燕青淡淡的道。

    觉察到自己这个问题似乎触动了对方某些敏感的情绪,陆为民立即转开话题,“我是南潭人,毕业了就回南潭,今天正好回县里去报到。”

    “分到哪里?”苏燕青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岭南大学。”似乎是觉察到对方有些惊诧的目光,陆为民耸耸肩,“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别用这种眼光看我行不?我没犯过什么错误,这也不算是发配。”

    “嗯,岭南大学毕业的,直接分配回县里边,弄不好还得下乡啊。”苏燕青瞥了对方一眼,“我可是听说南潭今年县里有要求,新分来的大学生都要下乡镇呢。”

    “哦?”陆为民也听到了这个说法,下乡就下乡,走到这个地步,难道说自己还怕下乡?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下乡可能性不大,高英诚已经很明确的告诉了自己他会留在县里,可能会是在县委办或者组织部。

    “我也是道听途说的,当不得真,不过是有这个说法。”苏燕青笑了起来,“还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呢,当知青不就是要下乡么?我觉得你好像很怕下乡呢?”

    “谁说我怕下乡?”陆为民笑着反问,“本来就是乡下长大的孩子,难道说还怕回家不成?”

    和漂亮且聪慧的女孩子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甚至陆为民都有些遗憾今天这辆班车怎么会如此顺畅,甚至连中途停车的时候都很少,一百四十里地,竟然只用了两个半小时就到了。

    陆为民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意犹未尽的味道,下了车,当这个女孩子含笑站在他面前准备和他道别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甚至连对方叫什么名字以及在哪里工作都忘了问。

    “对了,还没有机会问你的姓名和工作单位呢,我觉着你应该是在南潭工作吧?”陆为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话才合适,很罕见的有些腼腆的站在对方面前问道。

    “我还以为你真打算一直不问我名字,就这样喂喂称呼我呢,我叫苏燕青,在农业局工作。”苏燕青伸出手来,陆为民很享受一般的握了握对方的手,“我可以知道你怎么会到南潭工作的么?”

    “和你一样,大学毕业分配。”苏燕青脸色稍稍变得冷淡了一些,语气中也略带讥诮的口味。

    “大学毕业?”陆为民有些疑惑,难道说人人都像自己这么倒霉,可是苏燕青是昌州人,她不应该分配到南潭,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哪个大学?”

    苏燕青嘴角嘲讽之色更浓,“这个问题很重要么?”

    “不,不,不重要,我只是想要确定我的感觉。”陆为民悠然回应。

    “是么?人大,我比你高一届。”苏燕青说完,便挥手示意:“我有事先走了,再见。”

    中国人大?去年毕业的?本来就有些明白过来的陆为民立即心如明镜,“好,燕青,我可以这样称呼你么?多联系。”

    看着对方那翩跹如蝴蝶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自己眼帘中,陆为民神色复杂的叹了一口气。

    去年毕业的,从昌州到南潭,除了去年春夏之交那场风波的牵连影响,还能会是啥原因?

    自己当时不也是热血沸腾,要不是父亲专门打电话来一阵臭骂让自己冷静下来,没准儿自己也会要犯些不大不小的错误呢。

    想起昔日那一切,陆为民就禁不住心潮澎湃,现在,一切都将从来。

    和其他市县并无二致,南潭县委、县府、县人大和县政协都在一个院子一幢大楼里办公,只不过这幢所谓的大楼依然和陆为民印象中一样的陈旧破败。

    两辆伏尔加、一辆草绿色的北京吉普212摆放在打扫得很干净的车库里,一辆浅青色的上海牌轿车正在缓缓驶进院子里。

    虽然桑塔纳已经开始在上海汽车厂生产,但是在陆为民印象中,至少南潭县里边在92年之前似乎还没有购买价格高达十几万的桑塔纳的实力,伏尔加和上海还将作为县里主要领导们的主打坐骑继续持续一两年时间。

    上海牌轿车在大楼门前停了下来,副驾上迅速跳下来一个年轻人,动作灵活的拉开了后座车门,一个中年男子从车后座下来,年轻人眼明手快的接过中年男子手中的包,然后紧跟在中年男子身后,亦步亦趋的进了大楼。

    陆为民远远的看着那个中年男子和年轻人,他都还有些印象。

    中年男子是县长王自荣,而那个年轻人应该是他的秘书,陆为民的初中同学郭怀章。

    郭怀章和陆为民不算熟,初中三年陆为民是在南潭中学读的书,当时陆为民住校。

    郭怀章家是县城里的,父亲在县劳动局工作,母亲好像在县医院上班,家庭条件很好,而住校生大多来自城郊,所以通校生和住校生关系不太好,所以陆为民和郭怀章关系也很一般,谈不上什么特殊,不过前世陆为民分到东陂乡的时候还是和郭怀章有些联系,但仅限于工作上的普通联系而已。

    大楼实际上只有四层,依然带着浓郁的计划时代风格,进门就是一个前厅,然后就是略显狭窄的楼梯,水泥地显得不那么平顺,在水磨石地面已经开始风行的时候,这里显然还没有沐浴到这股潮流。

    县人大和县政协都在四楼,而县委部门则独占三楼,至于一楼和二楼则是县政府各部门,劳动人事局、审计局、统计局、科委这些寒酸的小部门都集中挤在这政府大楼里办公,一个单位份上三五间办公室也就成了,而像公安局、财政局、税务局、交通局这些人多衙门大的单位自然不可能和政府聚在一起,他们都有着各自的码头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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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为民去了在一楼的劳动人事局报到,下午天气炎热,办公室里的吊扇吹得呜呜作响,办公桌上的报纸文件都是哗啦啦时起时落,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女孩正忙得满头大汗的分配着文件,在另外一间办公室里两个中年大婶正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着昨天晚上《渴望》放映的剧情。

    陆为民不忍打扰小女孩,走到另一间办公室,“同志,我想问一件事情。”

    两个中年女人显然不想让外人打扰她们关于刘慧芳命运的探讨,连眼角都没有瞥一下的自顾自的继续讨论,“刘慧芳可真是傻,可遇上王沪生这种男人你又能说些啥呢?”

    “那不是咋的,宋大成这种人中国早就绝种了,至少我从来没有碰到过。”另外一个面目平庸,嘴唇粗厚的女子也是抚掌叹息,眉毛稀疏却用劣质眉笔粗糙的画了两笔,就像两条黑毛虫爬在额际。

    陆为民耐心的等待着她们的探讨告一段落,才又问道:“同志,我想打听一件事情。”

    那个手中还拿着毛线签子的矮胖女人这才有些不情愿的道:“啥事儿?”

    “呃,我是今年的大学毕业生,想问一问毕业分配的去向,在哪里报到。”陆为民满脸堆笑。

    “嗯,新分来的大学生?”矮胖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陆为民,这才点点头,“小孙!”

    隔壁的女孩子应了一声,“你帮忙看看,他说他是新分来的大学生,看分到哪个乡镇?那分配计划就在我的桌子上第二个抽屉里。”

    陆为民道了谢,然后去了隔壁。

    “你是新分来的大学生?”女孩子一边熟练的从靠窗一张办公桌抽屉里拿出用夹子夹好的分配通知书,“叫啥名字?”

    “陆为民。”陆为民含笑回答道。

    眼前这个女孩子长相挺普通,但是全身上下洋溢着一股子伶俐劲儿,一看就属于那种做事利索干脆的角色,扎着两个小辫子,就这么一会儿,办公室里的文件都已经被分配成了好几块,陆为民注意到文件上都有一张小字条,分门别类的备注着行文机关和签发人名字,估计是在对文件进行分类存档。

    “这两年你们这些大学生运气可不大好,从去年开始所有大学生一般都要求下基层锻炼,不过听你口音是咱们南潭人吧?你是哪儿的?”小女孩一边翻阅着分配通知书存根,一边随口问道。

    “嗯,我老家是韦庄的。”听得女孩这样一说,陆为民也有些吃不准自己会不会分派下乡了。从去年之后,整个昌江省的大学生分配都受到了一些因素的影响,一律下基层锻炼,留到市县机关的很少,除非有特别需要。

    “韦庄,我看看,韦庄去年分配有大学生去了,今年没有,咦?怎么这分配通知书里没有你的呢?你叫什么?陆为民?真的没有啊。”女孩又找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对不起,我去问问马姐。”

    “没有?怎么会没有?都在里边儿啊。”马姓矮胖女子有些不悦的放下毛线签子,站起身来,“小孙,做事仔细一点,他叫什么名字?”

    “马姐,真没有,他说他叫陆为民。”在生人面前被批评,女孩脸有些红,脸上神情也有些懊恼和不甘。

    “哦?陆为民?”马姓矮胖女人想了一下,“今儿个上午县委办周主任拿了一份分配通知书走,说今年他们县委办要留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你?嗯,我看看。”

    马姓矮胖女人很快就核实了这一问题,的确是县委办把陆为民的分配通知书拿走了,原本陆为民是分配到东陂乡,但是今年县委办需要留下一个人给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沈子烈担任秘书,所以就在大学生里挑选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就选中了陆为民。

    对陆为民的目光和态度一下子就有了一些变化,马姓矮胖女人原本有些悻悻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热络起来,笑眯眯的招呼陆为民稍等一下,她打电话落实一下,然后要亲自送陆为民过去,弄得陆为民都有些不好意思。

    “坐吧,小陆。”直到周瑜明消失在门外,徐晓春的目光才收回来放在眼前这个很有些不卑不亢的青年身上。

    当县委办主任也有三年了,每年分来的大学生也不少,如流水一样在徐晓春面前过,在他目光下局促不安者占绝大多数,极少数中有倨傲不群的,有故作深沉的,有外强中干的,都逃不过他这双眼睛,能做到眼前这个家伙这样不卑不亢的模样,还真不多见。

    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沈子烈缺个秘书。

    原来从南潭中学借调来一个青年教师到县委办跟了沈子烈一年时间,沈子烈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但是当自己问及办理调动的时候,沈子烈却不置可否,徐晓春自然知道这是沈子烈不太满意的表示,所以很果断的将那个教师退回了南潭中学。

    不过到县里来染了一水,跟了沈子烈一年多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徐晓春出面做工作,南潭中学还是给了那个教师一个政教处副主任的位置。

    不过在为沈子烈安排秘书的事情就有些费周章了,原本徐晓春想要让县府办去为沈子烈物设秘书,毕竟沈子烈是县政府的常务副县长,但是有了这个教训,县府办那边打死也不愿意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沈子烈是去年初从省委宣传部下派到黎阳地委宣传部担任副部长,半年后又到南潭挂任常务副县长,下来已经一年多时间了,按照惯例还有小半年时间就要回省里去,这个时候安排谁给沈子烈当秘书都不太合适,毕竟这秘书当半年领导就要走人,他不可能把秘书也带回省里去。

    所以这个秘书弄不好还得替其他领导继续服务,而其他领导听到你曾经给某某当过秘书,只怕也未必喜欢,心里有了这个隔阂,这秘书的分量和发展前途也就大打折扣了。

    “你是岭南大学毕业的?”

    “是。”

    “历史系?”

    “是。”

    “有什么爱好和特长?”徐晓春突然问了一句。

    陆为民愣怔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突然问这个问题,想了一想才谨慎的道:“徐主任,我不知道您所说的爱好和特长是指哪一方面的。”

    “嗯,比如写东西怎么样,字写的怎样。”徐晓春突然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还有就是酒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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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子烈酒量很浅,可南潭的酒风极盛,这要开展工作若是在酒量上没有两刷子,那基本上也就宣布了你要想推动工作缺了一**宝,这也是沈子烈在南潭县里受到很大影响的一个具体因素。

    在来南潭工作的第一天,沈子烈就被县里四大班子领导干部弄得酩酊大醉,第二天起不了床,后来又有一次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再度喝醉甚至送到县医院洗胃输液,至此以后沈子烈在饭桌上便是滴酒不沾,可这也使得大家想要和沈书记喝一杯的兴趣更浓,弄得沈子烈见到饭局就头疼。

    陆为民真还没有想到这位县委办主任问的问题如此与众不同,如此直白而实际。

    “徐主任,我字写得一般化,能勉强见人,写东西这个不好说,您也知道学校里学的东西和现在工作需要写的东西有些不大一样,不过我在大学学生会是宣传干部,我想我可以在最快时间内熟悉日常需要写作的东西,至于酒量,徐主任,我冒昧问一句,这怕不是衡量一个秘书是否合格的标准吧?”

    陆为民最后一句问话让徐晓春有些不悦,这个家伙似乎有些放肆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问的问题本来就没有按照规矩来,也难怪这个家伙的回答也有些走偏了,更何况这家伙是高部长打过招呼,多少也有点底气了。

    “呵呵,小陆,问得好,酒量的确不是衡量一个秘书是否合格的标准,但是那也需要看特定人和特定环境。”徐晓春笑了一笑,却没有深说,把话题转到一边:“高部长和我说了你的情况,你也知道今年我们南潭大学毕业生一律下乡镇,沈书记需要一个秘书,县委办本来打算在年轻干部中选一个合适的,但是考虑到你是重点大学毕业生,我看了看你的履历,在学校里就入了党,历史清白,又是文史专业毕业的,很符合我们县委办选人的条件,所以就把你留下来。”

    “谢谢徐主任的关爱。”陆为民很恭敬的站起身来鞠了一躬,“我会努力工作,尽快进入状态。”

    尽快进入状态?徐晓春微微愣了一下,略作思索,若有所思的点头,这句话很有些意思,状态这个词儿含义也很丰富,看来这个年轻人虽然有些性格,但还算是知道分寸礼节。

    刚从大学毕业的学生,要么是不通世事,书生意气,要么就是畏首畏尾,小心翼翼,眼前这个家伙表现尚可。

    “沈书记到地区开会去了,可能要下午晚一点才回来,他是下派干部,一个人在这边,就住在后边县委招待所里,小陆,你住哪里?”徐晓春想起什么似的,“你如果也没有住的地方,可以让周主任帮你联系一下机关事务办,我记得好像这背后平房院子里应该还有几间空房,都住着你们这些分配回来的大学生。”

    推开有些老旧的房门,咯吱一声,一阵灰尘随着门撞击在墙上纷纷扬扬,陆为民谢过门卫送过来的行李,上下打量着这一处实在太过偏僻的所在。

    后院的几间单间都已经住满了,除了几名前几年分来的大学生已经结婚却没有房子依然住在那里外,还有就是一些家在农村但是又无法每天回去的机关工作人员住着,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房子。

    后来还是机关事务办的田主任在徐晓春亲自过去交涉的情况下才恍然大悟般的想起了似乎在这个角落旮旯里还有一间原来用作搁杂物的储藏室,现在放在里边每年节假日和开会用的红旗彩旗以及用来投票的票箱这一类东西已经专门放在了办公楼里的一间保管室,这间房子也就空出来了。

    因为要绕过办公楼的厕所边上侧门,才能走到这一间孤零零挂在平房拐角处的小储藏室。

    这里显得很偏,一路走来,干死的青苔有些发黑,卷曲成一团,黑糊糊的,干涸的水沟里一只不知道死了多久的死耗子尸体,角落里一小撮作为老鼠毒饵的麦子零散的洒落在地上。

    一个洗手台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用过了,上边的水龙头锈迹斑斑,陆为民试了试,狠狠的扭动了几下,水龙头才枯涩的转动,略略等了一等,一股浑浊的锈水从水龙头里冒了出来。

    不错了,陆为民自我解嘲的笑了笑,至少还能有一个容身之处了,不需要到外边去租房子,一月也能节约好几十块钱,就现在这工资水平,能省一个也算一个。

    看了看腕上的电子表,这是在岭南读书时候买的便宜货,但是计时却很准确,快四点了,委办周主任告诉自己沈书记可能要六点钟左右才能回来,弄不好吃了晚饭回来也有可能,让陆为民明早再过去,由他带着陆为民过去报到,今天下午也就算是给他放半天假,自个儿打扫整理住处。

    从门卫上借了一辆三轮,陆为民晃晃悠悠的骑出东门来到南潭县东门综合市场,这一片主要就是卖各色杂货。

    木架子床是机关事务办提供的,一张很老旧的古董床,但是很宽敞结实,一看就知道至少也是民国时代的货色,虽然漆色脱落,但是雕龙刻凤,工艺相当精湛,厚重古朴的风格让陆为民大为喜欢,躺在这床上,很有点解放前有钱人的味道,陆为民分成几次才将这张大床的构件给搬了回去,又在门卫的帮助下花了小半个小时才算把这架床给搭上。

    给从床上用的竹笆子到棕垫、草席、蚊帐,从枕头、脸盆、桶再到盆架和尼龙绳,加上香皂、蚊香这些日常用品,陆为民弄了一大车从县委县府大院后门拉进去。

    然后就是全方位的大扫除,从厕所侧门一直到平房拐角这一线平时根本无人走动的地方,茅草丛生,垃圾遍地,陆为民顶着火辣的烈日就开始干起来,两个小时之后这一片已经是打扫得干干净净。

    而房间里也一样是窗明几净,宽大的古董床上方正的蚊帐挂上,草席铺在床上,一床崭新的薄被和毛巾被叠得整整齐齐,脸盆架搁在角落里,尼龙绳横拉在斜角里,洗脸毛巾搭在上边,搁在窗前的瘸腿办公桌是陆为民从机关事务办的杂物室里淘出来的,一支脚瘸了一截,很老式的办公桌,用两匹火砖垫起来,藤椅略显旧了一点,扶手上的藤条已经开始脱落,露出竹质条杆,不过这并不影响使用。

    水龙头的水在放了一阵之后,终于回复到了正常颜色,陆为民将就新毛巾就在水池处洗了一个脸,顿感神清气爽。

    抢在下班之前,陆为民回到办公室找到周主任,但是周主任告诉他沈书记还没有回来,可能只有等到明天早上再把他介绍给陆为民了。

    陆为民本来还想去见一见郭怀章,但是去县府办那边溜了一圈,没见到郭怀章人影儿,估计是和王县长出去了。

    县委县府大院的食堂其实就是县委招待所的餐厅,开饭时间是六点半,五毛一顿,管饱,菜式也就随行就市。

    在周主任去和招待所餐厅打了招呼之后,陆为民也就正式列入可以在这招待所餐厅享受服务的一员了。

    看看开饭时间还早,陆为民索性回到自己小屋里,拿出水桶提了几桶水,沿着厕所侧门外到自己小屋这一顺僻陋小巷冲洗起来。

    这一段狭长的过道夹在大院围墙和前面这一顺平房之间,原来也就是一死角,无人过问,现在既然自己住在这里,估摸着短时间内自己还不可能离开这里,所以陆为民也就打算好好把这里清理一番。

    沿着围墙边原来有一顺花台,不过似乎多年未用,陆为民瞅了瞅,里边土壤倒是很厚实,寻思着这一片过道若是能搭上铁丝,然后在这花台里种上些葡萄,估摸着这明年夏日里也能有个遮蔽荫凉的好地方。

    从伏尔加里钻出来的沈子烈有些疲惫的进了大楼,从黎阳回来一百二十八公里,路况不太好,老伏尔加足足跑了三个小时,这一路颠簸下来,任是他身体不错,也有些经不起折腾。

    已经快六点了,大楼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显得很安静。

    沈子烈上了个厕所出来,却听得从侧门方向出来一阵洗洗刷刷的声音,他有些诧异,那边是一条死胡同,除了原来一间废弃的储藏室,就是大院的围墙了。

    沈子烈从侧门出去探头一看,一个精壮的小伙子正在烈日下卖力的冲洗着原来这一段从未有人关注过的僻巷。

    地面很显然已经被冲洗了一遍,所有青苔都被洗刷干净,正在逐渐变干的地面还有些隐隐水渍,水沟里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甚至连侧门外这一片原来杂草丛生的拐角也焕然一新。

    沈子烈惊奇的看了一眼这个似乎并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年轻人。

    门卫是王子荣的隔房舅子一家人,懒得出奇,沈子烈曾经专门在政府工作会议上给机关事务办打招呼要保持机关大楼里良好的文明卫生状况,但也只是一阵风,顶多管得了一个星期,就依然故我。

    多说两次之后沈子烈也就不在吭声,说了无用的话不如不说。

    机关大院里卫生状况不尽人意,这背后僻巷里自然更时无人过问,平素这厕所旁的侧门都是关上的,需要从后边绕行方能到那僻巷,现在突然打开,而且还有人在这里打扫清洁,倒是让人不解。

    眼前这个年轻人又从未见过,不像是大院里的工作人员,沈子烈猛然想起今早徐晓春给自己说在本届毕业分配回来的大学里挑选了一个进县委办,看看是否合自己的口味,来担任自己的秘书,莫不是就是这个小伙子?

    陆为民干得正欢,五点过的太阳依然毒辣,不过对于他来说却不在乎,他本来就喜欢户外运动,登山、长跑、篮球、游泳这些他都很擅长,在学校里也是体育活跃分子,岭南气候比这边更热,他一样很适应。

    阳光将一个人影子投射过来,陆为民诧异的抬起头来,一名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站在厕所侧门边上,正朝着自己上下打量。

    和记忆中印象没变,是沈子烈,陆为民还大略有些记忆。

    沈子烈在南潭干的时间并不长,应该是在1991年初就离开了南潭,自己也只见过这位当时副县长几面,都还是县里猕猴桃事件爆发的时候,东陂作为猕猴桃试点主产区之一,也有不少种植户上访堵路,陆为民也被抽到了县里处理“猕猴桃事件”工作组里去协助做工作,这才和这位常务副县长有过几面之缘。

    后来翻了年之后,这位常务副县长好像是回了省委宣传部担任理论处担任副处长,算是平调,此后便和南潭再无瓜葛。

    不过陆为民记得自己还是在省里的《当代昌江》刊物上看到过这位理论处副处长的文章,主要是探讨新形势下如何化解三农工作中遭遇的困境和难题,颇有些一些新颖之处,陆为民记得当时自己还很有些感慨现在能够真正沉下心来研究三农工作的干部不多了,而这位沈子烈算是一个。

    沈子烈注意到了对方发现了自己,但是显得很沉静,只是含笑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沈子烈颇为欣赏眼前此人的淡定,“你是新来的?”

    “嗯,我是大学毕业新分来的,今天刚报到。”陆为民不失礼节的放下手中的帚布,站直身体,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

    “唔,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大学毕业的?”沈子烈已经确定对方肯定就是徐晓春要安排给自己的秘书了,只不过不知道对方知道不知道自己身份,看样子还不太清楚。

    “我叫陆为民,岭南大学历史系毕业。”陆为民回答也很简洁。

    “岭南大学历史系毕业的?”沈子烈心中浮起一种亲切感,他也是学历史的,只不过是昌江大学历史系毕业的,而且是特殊时期结束之后首次参加高考考上大学的毕业生,“很好,学历史好啊,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您是……”陆为民故作惊讶的道。

    “我是沈子烈,你就是新分到县委办的小陆吧?”沈子烈心情不错,这个年轻人看起来还挺有灵性,而且也很有礼貌,让沈子烈十分满意,尤其是对方也是学历史的,这一点让沈子烈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

    “沈书记,您回来了?周主任告诉我您可能要晚一点才回来,所以我就先来打扫清洁……”陆为民赶紧放下手中的帚布。

    “哦,把你安排到这里住?”沈子烈微微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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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府办副主任兼机关事务办主任田梁是个精猾角色,沈子烈不太喜欢这个人物,但是这却是王子荣的心腹,据说和王子荣不但是同乡,而且是还是一个村里长大的,所以田梁才能从原来县委招待所一个玩大勺的厨子玩到了区府办副主任兼机关事务办主任位置上。

    “嗯,现在县里房子也很紧张,没有其他合适的房子了,我觉得这里挺不错,独门独户,还有这样大一个院子,沈书记,您瞧,这边上还有花台,如果能搭个铁丝架,明春种上葡萄,把肥料上足,夏日里不但可以独享荫凉,葡萄成熟了而且还可以尽情品尝葡萄。”一脸灿然的陆为民规划得很好。

    独门独户?沈子烈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个年轻人还真是苦中作乐呢,这偏处在厕所边上一隅的杂物房,也能被他说成类似于北京四合院的味道,不过沈子烈很喜欢对方这种处变不惊苦中求乐的劲头,年轻人就是应当这样,不要计较物质条件上的得失。

    “唔,小陆,看不出你还考虑得挺周全啊,是打算长期在这里住下去?有没有对象了?”沈子烈也知道现在大学生在学校里谈恋爱的不少,虽然学校里不允许谈恋爱,但是那也只能是停留在纸上,这男女感情只要是发乎情止乎理,也没有必要过分去纠结。

    “沈书记,有一个正在处,不过她在昌州工作,也不知道这究竟能不能成。”陆为民预留了一个埋伏,话不说满,免得日后没有退路。

    “在昌州?那你们这可相距太远了,谈恋爱就距离这么远不好办啊,她肯定不会愿意来南潭吧?”见陆为民点点头,沈子烈也不多说,他也理解这种学生时代恋人多半是无果而至,毕业工作的分配就是一个最大考验,没有几对恋人能够安然越过这个难关,无情的现实会把他们一切美好憧憬碾轧得粉碎。

    “还没有吃饭吧?走吧,时间差不多了。”沈子烈看了看表,“你晚饭大概也只能在招待所里对付吃了,正好我也能搭个伴。”

    县委招待所食堂里晚饭吃饭的人并不多,中午还能有些机关干部懒得回家做饭在这里对付,但是晚上也就没多少人了,只有几个住在县委大院里的单身汉和已经结了婚但是却不想麻烦做饭的青年夫妻偶尔来打一顿饭菜。

    沈子烈却是没办法,家不在这里,老婆在昌州,他住招待所,吃饭如果没有饭局,就只能在招待所里对付了。

    陆为民很爽快的应承着,然后把小跑回去把门带上,然后就跟着沈子烈到招待所食堂里去就餐了。

    一边吃饭,两人也就一边闲聊,沈子烈问了问陆为民在岭南那边学习情况以及对岭南那边发展变化的情况有什么感想。

    陆为民没有客气,就着沈子烈的问题,谈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同时还有意无意把目前徘徊不定的经济局面与目前国内高层争执得很激烈的一些风向话题结合起来进行探讨对比,一些观点提出来也相当新颖,直指现实问题中的弊端。

    这也是陆为民深思熟虑之后的一个尝试。

    记忆中的这位沈县长是省委宣传部下来的,在理论功底上很是扎实,而且更重要的是此人也有些背景,三十来岁能从省委宣传部下来挂职锻炼,而且是挂常务副县长这个职位,就足以见出其不一般了。

    照理说下来挂职的干部一般都挂虚职,比如分管思想意识形态的副书记,或者就是挂一挂分管科教卫生这一类的副县长,但是沈子烈却是以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的身份挂职,这并不多见。

    省委宣传部下来的生猛角色,在见识和理论素养上自然和一般基层起来的干部不一样,如果能够在第一印象上给对方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也能为日后自己的发展加一加分,这也是陆为民琢磨的想法。

    陆为民抛出来的一些想法观点果不其然的引起了沈子烈的浓厚兴趣,试探性的提了几个颇有争议性的问题,陆为民也能娓娓道来,切中时弊,让沈子烈刮目相看。

    这一顿饭吃下来让沈子烈对陆为民的观感更深了一层,也觉得自己这个即将上任的秘书虽然是大学刚毕业,但是比起自己原来的那个秘书不知道要强多少倍,仅仅是这份见识眼光,就不是一般的干部所能比拟的。

    “农村问题其实是一个综合性的问题,农村、农业、农民,三农问题,将是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困扰我国经济发展的命脉问题,怎样来解决农民的问题,也是摆在从中央到地方最迫切最现实的问题,尤其是像我们昌江这样的农业大省,农村人口大省,三农问题更显突出,但是我觉得无论是中央还是省里,把过多的精力还是放在了工业这一块上,我也认为工业是关键,无工不富嘛,工业起来不了,一个地方经济的发展便无从谈起,但是我觉得工业发展不应与解决三农问题简单的割裂开来,而是要做到有机的结合。”

    谈兴正浓的沈子烈招呼着陆为民进了自己在招待所的套间里,陆为民也相当自觉的进入了角色,询问了沈子烈是否需要喝茶之后,很快就泡了两杯茶出来,放在了茶几上。

    “可我们各级政府现在在这方面却做得不够好,甚至可以说很偏,在如何振兴国有企业上花足了功夫,做足了工作,甚至把乡镇企业的发展视为对国有企业生存的威胁,而不断通过各种行政政策来约束和打压乡镇企业,至于私营企业更是成为很多人眼中钉肉中刺,认为私营企业的发展要改变国家社会主义性质,产生新的剥削阶层,动摇社会主义制度基础,在这一点上争论尤其激烈。小陆,你应该多看看党报党刊,这段时间关于这方面争论的各方都有不少精辟文章出来,作为一个机关干部,要学会从这些针锋相对的观点辩论中寻找其中闪光点,来提升自己理论水平,这对于你自己的提高大有裨益。”

    听得沈子烈这番言辞出口,陆为民不由得为止咂舌不已。

    这位沈书记言语中可真是有些犀利甚至可以说在目前的政治形势下有些偏激了,去年春夏之交的动乱风波刚过去一年,全国上下都还在清除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侵蚀的时候,这位沈书记却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言,虽说从言语间是听不出多少问题来,但是如果结合其语气来玩味,这里边的倾向性就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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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书记,我听您的意思是要解决三农问题,还是需要综合性的战略部署才能实现,尤其是诸如国家战略上重视投入,放宽对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的政策限制?可是这好像与现在国内政治气候不太一致啊。”陆为民对于这位沈书记也是越来越感兴趣。

    前世中他和这位沈书记接触甚少,聊聊几次,甚至没有过正儿八经的对话,这位沈书记就调走了,据说也是受了震惊全昌江省的“猕猴桃事件”影响。

    当时在这个事件中受到影响的干部涉及黎阳地区以及下辖三个县的副厅级及其一下干部将近十人,沈子烈据说还是因为在省里有一些关系才平调会省委宣传部担任了理论处的副处长。

    而像临近的淮山县分管农业的副县长是直接被撤职,而阜头县县委副书记、副县长则是被免职,黎阳地区行署副专员在被记大过处分之后,才四十出头就安排到地区政协工委去了,一个本来相当具有政治前途的干部的仕途就此终结,甚至连黎阳地区行署专员都受到了记过处分。

    似乎被陆为民这一句话所震惊,尤其是陆为民那句和国内政治气候不太一致让沈子烈再度审视眼前这个年轻人。

    国内政治气候这个词语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说出口的,尤其是在这个年代,这种敏感时候,能用这个词语的要么就是一定层次的高级干部,要么就是一些活跃在风口浪尖的政治理论探讨者。

    这个年轻人何德何能敢在自己面前用这个词语?

    陆为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言语中的瑕疵引起了沈子烈的极大震惊和好奇,他还在赞许沈子烈能够在这种政治气候下就能如此鲜明的提出三农问题需要国家的综合战略投入和政策支持才能解决这一观点。

    二十一世纪之后的中国在政治言论中早已经不像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那样讳莫如深了,一些敢于说话敢于实践敢于探索的干部甚至会被标之以个性化干部标签,颇得一些高层的欣赏。

    但是在眼下这个年代,如果谁敢在领导上司面前用这样的口吻说话,要么就可能会被斥之为狂妄,甚至很有可能就会被打上烙印,而一般的干部也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政治素养来说出这种言语来。

    沈子烈还在琢磨陆为民和现在国内政治气候不太一致这句话里的深刻含义,一时间没有吱声,陆为民意识到了自己是不是说话有些超前,连忙检点了一下自己先前的语言是否有过格之处,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这才稍稍安心。

    这是和自己日后服务的老板的第一次见面,第一印象相当重要,而且他也从县委办周主任那里知道甚沈子烈是一个不太好打交道的领导,前面那一个秘书就是因为不太合意,才会被打发走,所以周瑜明才会专门提醒陆为民也特别注意个人言行。

    “小陆,我还有些小看你了,没想到你对咱们国内形势变化掌握很准确透彻嘛。”沈子烈笑了起来,“你在岭南读书,那边不是说一直是咱们中国改革开放的先行之地么?是不是在那边感触很深?”

    “嗯,沈书记,我在岭南大学读书期间,也利用暑期时间进行了一些社会调查和实践,感触的确不少,尤其是在回到我们昌江之后,觉得反差更大。”陆为民点点头。

    “哦?是不是到了南潭就更失望更沮丧啊?”沈子烈饶有兴致的直视对方的眼睛,“说来听听,主要有哪些方面的反差?”

    “沈书记,您这是在考我么?我可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对于一些现象和问题的认识也未必正确和准确,可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陆为民腆着脸坐直了身体。

    “呵呵,小陆,你怕什么?这不过是你我二人在这里坐井观天的私谈而已,算得了什么?我只是想听听你这个来自岭南这个深处改革开放第一线的最直观感受改革开放潮流的旁观者的一些真实感受而已。”沈子烈摇摇头笑了起来,这小子居然在自己面前拿捏起来。

    “那,沈书记,我说的只是我个人的一些看法和感受,毕竟我刚入社会,看很多问题也不全面,做不得数。”陆为民挠了挠脑袋,有些腼腆的道。

    “嗯,说吧,我还真想听一听呢。”沈子烈摆摆手。

    陆为民也就不再客气矫情,谈了谈他对岭南那边经济发展和改革思路的一些看法感受,尤其是在谈到岭南那边不太注重思想理论上的争论,而更愿意只做不说,少说多做,做了不说,这些做法可以避免一些无谓的争执纠缠,沈子烈颇感兴趣。

    当陆为民谈到自己在一个同学家开的玩具厂和手袋厂里去实践时,沈子烈甚至详细询问了陆为民同学这家厂子最初是是怎样搞来料加工,后来发展到直接从香港接到订单,又如何购买设备,招募工人,完成生产,最后通过出口公司转口出口到香港,实现企业经营升级。

    这一夜,沈子烈和陆为民一直谈到十一点半,陆为民看了两次手上的表,沈子烈这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这第一次见面谈话。

    一场让两个人都有意气相投相见恨晚的谈话,这让沈子烈都很是吃惊,他无法想象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学生,居然对时政经济有着如此深刻的看法,而且尤为难得的是很多观点都和自己一致,这一晚竟然让他有些辗转反侧,岭南大学的教学水准难道就高明到了如此境地,他实在难以相信,除了天才,他似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判断来形容。

    陆为民回到自己房中躺在床上时就意识到了自己今天的表现有些过了,不过面临这样一个可以快速拉近双方距离赢得对方好感的机会,他不想浪费。

    建立第一印象很重要,而他觉察到沈子烈就是那种很看重第一印象的领导,而且沈子烈的气度心胸也相当宽广,所以哪怕有一点过,顶多也就是让对方有些惊奇,但是这只会增进对方对自己的欣赏和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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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陆为民洗漱完便来到办公室。

    县委办在三楼,作为县委组成的一部分,也承担着县委决策上传下达的主要机构,县委办工作相当庞杂,整个县委办共有在编人员十三名,除了县委常委、县直机关党工委书记、县委办主任徐晓春之外,还有四位副主任。

    一位是县委办副主任兼县老干局局长唐体权,主要协助徐晓春负责县委办日常工作,主要负责党建、组织人事、文化宣传以及文秘工作,同时要联系县府、人大、政协这边的工作。

    一位是县委办副主任兼县保密办主任、机要局局长许崇之,许崇之还兼着县信访办主任和县委办纪检组长,主要联系县里社会民生事务、纪检、政法口这些方面的工作。

    还有一位县委办副主任兼县接待办主任罗长河,除了承担县里接待工作外,还要联系计划财政、工业和交通等方面的工作。

    剩下就是副主任周瑜明,他兼着县农办主任和县委政策调研室主任两职,主要负责联系金融口、农业口和商业口方面的工作。

    头一天下午陆为民只是见了徐晓春和周瑜明,也还没有见过另外三位副主任,不过县委办其他几个人倒是都认识了。

    他到的时候,县委办的几间办公室只有一间是打开了的,几位主任都还没有来。

    “咦,小陆,来这么早?”

    “崔姐,我就住在这背后,没啥事儿,起来得早。”陆为民见挽着袖子的少妇正忙着打扫办公室,赶紧也去拿了扫帚来帮忙。

    “嗨,不用了,咱们这里是各打扫各的办公室,咱们这保密办、机要办,除了许主任,就只有我和老田了,老田身体不好,这活儿也就只有我来了,小陆你在隔壁综合股,你大概还没有办公室钥匙吧?”

    崔姐是在县委办里也有些资历了,不过保密办和机要办那边事情不多,另外一位办公室的老田是老病号,长期不来上班,只是遇上办公室有什么好事儿才会来露露面。

    昨日里陆为民来就一一和这些个办公室的同事们打了招呼,陆为民也知道要在机关里混下去,那得要嘴巴甜、手脚勤、脑子灵,而嘴巴甜也是基本功之一,尤其是对这些长期在机关里泡的女人,更是得小心应付,要不啥时候得罪了她们,在背后被损得一文不值都不知道。

    “嗯,没事儿,崔姐,我闲着也是闲着。”陆为民一边卖力的开始帚地,一边随口问道:“崔姐,分管综合股是哪位主任?”

    “是唐主任,咱们县委办这边的文字材料都主要经过他的手,不过小陆你好像是要跟着沈书记吧?照理说你该是属于县府办那边才对,沈书记可是常务副县长,不该占我们县委办这边编制才对。”崔姐显然属于消息灵通人士,“不过现在沈书记的秘书可不好选,咱们这委办里和那边县府办那边大概真是找不出合适人选,所以才会选上你吧?”

    陆为民琢磨着对方言语中似乎有些可惜的味道在里边,他有些拿不准,但是后来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含义。

    沈子烈是来南潭挂职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半,在县里呆的时间不长了,顶多也就是半年。

    这半年时间自己也就是刚跟着领导,可能刚熟悉,你就不得不另外换老板,可是这要重新和老板建立起良好的相处关系,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曾经为其他领导秘书的角色,不但下任领导未必会待见,就算是自己要想重新找到自己的定位,需要一些勇气和智慧,还得带些机缘才行。

    八点半一过,办公室里的人们都陆陆续续到来,综合股的办公室也次第打开,综合股有三间办公室,除了科长外,还有四个和自己身份一样的角色,分别为县委书记、县委副书记们从事日常从工作到生活但主要是工作上的服务。

    综合股股长韦鹏是土生土长南潭人,黎阳师专毕业后分到南潭中学工作了多年,从南潭中学语文教研室主任调到县委办,然后打熬成综合科长。

    “小陆,徐主任和周主任都和我说了,从今天开始你就算是咱们县委办里一员了,可能工作徐主任和周主任都大略和你说过了,你平时主要跟着沈书记跑,咱们综合股里人不多,一个钉子一个眼,但是其他事务也得有人干,所以在沈书记没有其他工作安排的时候,股里的工作大家伙儿都得一起干。”

    韦鹏是个脾气很好的斯文人,文字功夫相当好,陆为民分到综合股,但是却是为沈子烈当秘书,这让他有些意见。

    在他看来,这常务副县长的秘书论理不应由县委办这边来出人,但是徐晓春的安排他也不敢顶撞,只能在周兴邦面前发发牢骚,不过陆为民给他的印象不错,知书达理,而且眼明腿勤,所以心中的不满才稍稍有所消减。

    “韦股长,我明白,有什么工作您尽管安排,我人年轻多干点做点也压不跨,只是我初来,很多事情不懂,所以还要请您多帮助点拨。”陆为民也知道这是自己融入这个环境的第一步,甭管自己有多少优势,但是这一步一步往下走,都得要有足够坚实的台阶和基石。

    “嗯,你有这份心就好,咱们综合股在县委办里也算是中枢神经,说整个县委的中枢神经也不为过,领导们的思路观点要在咱们这里汇总凝聚,然后淬炼成文出去,还要承担领导们的各方日常工作安排,繁杂辛苦,不过咱们的辛苦领导也看得见,这里也是最为锻炼人的地方,你是重点大学的毕业生,学的也是文史,正适合这里工作,好好干。”

    韦鹏对陆为民毕恭毕敬的表现还算满意,看来这个年轻人倒是颇知分寸,不像有些人有点关系就不知道轻重了,在这两年的局势下不但不下乡镇,还能够进县委办,那都得有点背景关系,韦鹏不用想也知道,不过进了县委办就得按照县委办的规矩来,这一点徐晓春也专门叮嘱了自己,对办公室所有人一样都要一视同仁,严格要求,韦鹏也领会得其中含义。

    韦鹏依然还有些在学校里养成的风格,在造词用句上喜欢用些语文老师独有的特定词语,比如凝聚,淬炼,陆为民颇觉得有些意思,这说明这位韦股长还没有完全蜕变成一个官僚,但是如果在这机关里,他不能完全蜕变成官僚,可能也就只能在这个综合股长位置上一直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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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瑜明把陆为民带到沈子烈办公室里作介绍时,没想到沈子烈已经很随便甚至有些亲切的和陆为民交谈起来,这让周瑜明大感惊讶,在得知了陆为民昨晚就是和沈子烈一起吃饭,而且吃饭之后还好好聊了一聊之后,周瑜明立时对陆为民刮目相看。

    沈子烈不好打交道,前面那个秘书就不太满意,所以在选择第二个秘书时县委办也是煞费苦心,一度想要推给县府办那边,但是县府办那边也是以最初就是县委办在经办这件事情为由推托,坚持由县委办来选人更合适。

    虽然沈子烈很快就要回省里,但是毕竟也还有小半年,这小半年不给沈子烈找个临时秘书也不合适,正好陆为民这个人选出来,所以徐晓春也就顺水推舟把陆为民给顶了上去。

    没想到这个大学毕业生如此会来事,一晚上之间居然就能和沈子烈处得如此熟络,而且周瑜明感觉得到沈子烈对陆为民甚至有一种相当欣赏的口吻在说话,这让周瑜明不由得琢磨这陆为民背后是不是真有什么不得了的关系背景。

    只是徐晓春和他交待时也没有说其他,当时也只是直接点名让陆为民留在县委办给沈子烈当秘书,所以其他关系他也一无所知。

    不过经此一事之后周瑜明也意识到陆为民只怕不是一个简单角色,自己日后倒是需要好好考虑一下如何摸摸这个很有些与众不同的角色的底。

    陆为民自认为进入角色很快,后世二十年的风风雨雨加上这一段时间的努力适应,已经让他能够很好的进入状态了。

    他也很仔细的分析了一下自己现在要服务的“老板”——沈子烈的情况,原来是省委宣传部研究室的副处级干部,后来下派到黎阳地委宣传部担任副部长,很快就再次下派到南潭县委担任副书记,并于去年今年年初当选副县长。

    按照昌江这边惯例,干部下派时间一般为一到两年,沈子烈是89年初下派的,也就是说91年初他就要回省委宣传部了,如果运作得好的话,可以回省委宣传部某处获得一个正处级职位。

    不过传言沈子烈和黎阳地区行署专员尚权智关系相当密切,去年南潭县常务副县长因年龄原因到人大任职后,据说就是在尚权智的提名下,沈子烈这个组织部本来没有列入人选范围的角色却一下子成了南潭县政府的副县长候选人,并成功当选副县长。

    不过也有很多人质疑地委在这个问题上考虑有些失策,主要就是指当时沈子烈只有一年挂职锻炼时间就要到期,何况挂职干部也不适合担任诸如常务副县长这样要承担具体工作的重任,只不过这些质疑也只是在下边,却无法影响到高层的决策。

    谁也不会去质问地委怎么会选择沈子烈担任常务副县长,尤其是有传言说专员尚权智和沈子烈不一般的关系时,那就更是讳莫如深了。

    南潭是典型的丘区农业大县,一百二十多万人口,除了城关镇外,还有八个传统区,总计只有几千城镇居民,绝大部分都是机关干部及其家属。

    南潭县城也只有东西南北四条传统老街,外加一个坐落在东街口子外的县医院和西街口子外的两公里处的南潭中学,整个南潭县城的确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而在南郊的灵犀潭面积颇大,风景优美,周边植被保护得很良好,这也是就是南潭县得名的由来。

    八个传统区分为南四区和北四区,城关镇正好处于南四区和北四区结合部,可谓地处腰腹地带。

    而前世陆为民分配去的东陂乡就属于南四区中的东崮区,整个东崮区十五万人口,五个乡镇,除了东崮镇外,还包括东陂乡、二道垭乡、霍山乡、新河乡。

    沈子烈到地区是开了农业生产暨粮食收购工作会议。

    应该说这几年的粮食收购会议气氛都不太好,尤其是粮食收购问题已经成为困扰各级党委政府一大难题。

    近几年粮食连年丰收,全国各地粮食保护价处于最低位,即便是这样粮食部门在收购粮食时依然没有足够资金,而国家拨下来的款项远无法收购掉农民手中粮食,所以地方政府最终就不得不以白条来替代。

    可是政府部门在收取农业税和统提款时却又不接受白条,这也极大的激化了农民对交农业税和统提款的抵触情绪,使得地方干群关系相当紧张,而每年关于农业税和统提款收取问题都成为各级党委政府需要花最大精力来专题研究的核心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压倒一切的问题。

    而农业税能不能如数收取上来,收取程度,这就成了县委县府考核各大区和乡镇的最关键指标。

    南潭虽然是丘区县,但是地势和黎阳地区北边几个县比起来要低缓许多,属于典型的昌东丘陵地区,海拔都在三百到六百米之间,地势多缓坡浅丘,起伏不大,其中大部分地区是旱地作物的主要产区,也有部分平原和灌溉条件交好的地区是水稻主产区。

    陆为民算是领教了沈子烈的工作风格,跟着沈子烈,一上午时间就跑了两个乡镇,北四区的石鼓区石鼓镇和石桥乡,下午还要跑马尾区的良驹乡。

    这几个乡镇都是南潭主要粮食产区,今年粮食眼见得又将迎来一波大丰收,但是在收购资金问题上,从地区到县里都是捉襟见肘,眼见得又一波白条子风潮又不可避免,而农民也是怨声载道。

    中午饭就在石桥乡政府的食堂对付了一顿,在这方面沈子烈算得上是最好对付。

    由于不喝酒,沈子烈在饮食上十分简单,一碗米饭,一个菜,一个汤,就能对付一顿,陆为民倒是觉得跟着这样的领导干部十分合适。

    他也不喜欢那种动辄就要上席桌大吃大喝的风格,这样简洁利落的解决吃饭问题,对于陆为民来说也是一个解脱,至少避免了一个多小时在酒桌子上无谓的扯酒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