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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饭后的沈子烈打着饱嗝站在石桥乡政府院子里的枣树下,叉着手与石鼓区委书记宋成华、石桥乡党委书记于连山、石桥乡乡长石承太探讨着今年的农业税和统提款收取面临的巨大困难。

    乡政府一看就是解放前遗留下来的大院改造来的,只不过有一侧的厢房被拆了,沿着被拆的部位向外延伸修了十来间小青瓦房,红砂岩在风雨风化下颜色深浅不一,院子里三合土显得粗糙不堪,几块部门牌子干脆就直接靠在墙上,看上去总觉得多了几分寒碜破落的味道。

    “老宋,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你石鼓区五个乡镇靠财政工资吃饭的人算起来要有几百号人,你农业税和统提款收不起来,那就只能说明你这个石鼓区委书记不合格,你石鼓区委没有战斗力,到时候干部们都把书记乡长们望着,你这个当区委书记的难道就没有一点压力?”

    “沈书记,不是我们没有想办法,但是去年打的白条今年都还没有兑现,今年又是这样的情形,你让我们怎么办?要落实,也得先让县粮食局把白条问题解决了,我宋成华就敢打这个包票,他粮食局能把白条问题解决,我就敢说农业税绝对没问题,统提款也能凑合着弄个大半!”

    石鼓区委书记宋成华是个当兵出身的性子,一道疤痕从右面颊下端划破一直拉到颈项下,这是他在老山前线打仗时被弹片划伤的,这也让他说话时面部表情显得格外凶狠。

    “白条问题各个地方都存在,今年情况可能会更严重一些。”沈子烈围着院子里的枣子树转悠了一圈,负手慢慢道:“现在大家都在埋怨国家为什么不收粮食了,粮食保护价太低了,国家现在也很难,粮库里已经囤满了粮食,但是每年农民的粮食你得照收不误,不是说粮食太多了,而是粮食转化率低了,转化为高附加值的副产品太低了,导致了现在农民不想种却不能不种,国家不想收却不能不收,每年国家在粮食上的补贴高达数百亿元,这对我们国家并不充裕的财政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都难啊。”

    “那不是咋的?沈书记,咱们石鼓区是人口大区,十六万人口,富余劳动力至少在七八万左右,每年除了能有几千人出去打工,其他人都只能窝在家里,家里农活儿就那么多,农忙时候忙一忙,农闲时候就闲着没事儿,赌博、乱搞男女*关系,啥事儿都出来了,古人不是说,饱暖思**,饥寒生盗心,现在咱们农村里填个肚皮饱基本没啥问题,可是肚子填饱了,就想腰包里也能有几个,要不就想自己家里能宽裕一点,可没路子啊。”

    别看宋成华面容凶悍,但却是话匣子,一打开话题,那便是收不住。

    “打工,这两眼一抹黑,路费,生活费都没着落,又没有多少文化,谁敢轻易出去?万一出去一趟啥钱也没挣着,还得花销不少,这不白搭?大姑娘小媳妇的更是,这年头拐子又多,还专门拐熟人,弄不好就得把你给弄到山西内蒙那边去了,十年八年年你也回来不了,每年咱们区派出所统计都得有三五个女人给拐出去,不是卖给几兄弟一家人当媳妇,就是卖给那些个四五十岁的老光棍,家里除了炕连被子都没有的家庭,每年咱们区派出所出去打拐咱们区里和各乡镇都得帮补几千块钱打拐经费。”

    “得,老宋,咱们说白条子和农业税统提款收取的事儿呢,你又给我扯一边去了。”沈子烈皱起眉头打断对方的话。

    “沈书记,怎么能说扯到一边去了呢?”宋成华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关系大着呢,现在咱们农村里肚子问题解决了,腰包问题却解决不了,一般人家,这田里的出息也就能落个一家人吃饭不要钱,粮价起不来,卖的钱也就只能把农业税和统提款交了,外加肥料和种子钱,人工都不能算。这还想要腰包里有几个,就只能出去打工。家庭条件差一点的,或者遇上个生疮害病的,那这农业税和统提款就得给你欠下,日积月累,这户数就多了,沈书记,咱们石鼓区的历欠户数不少,都是多年累积下来的,你这一户不交,其他人看到了难免就得要起负面作用,多少也得起点赖账心思,别人能不交,为啥我就得交?现在再来这白条子一说,所以这工作咋做啊?”

    “嗯,这也是咱们南潭工业基础太差了,乡镇企业也没有能发展起来,老宋,你们石鼓区不是也搞了一些企业起来么?这应该也可以解决部分劳动力就业和提高农民现金收入啊。”沈子烈有些言不由衷。

    宋成华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脑袋:“沈书记,您这是在批评我们区里工作没做好啊,咱们那几家企业您还能不知道?投入越大,亏得越多,倒是解决了一些问题,可是……,唉,这年头啥都不好弄啊。”

    沈子烈也知道宋成华未说出口的话,像石鼓这样区乡县里实在不少,可以说绝大部分区乡都和石鼓区这样区乡大同小异,既没有资源,又没有技术,更无人才,除了剩余劳动力,要想凭空折腾出企业起来,那纯粹就是赶鸭子上架,只能依靠政府牵头,乡镇合金会投入。

    如果说刚好赶上市场情况好,企业还算能运转,遇上市场一变化,那就是一个字,亏,大亏特亏,亏了怎么办?合金会继续支持。

    可这合金会其实就是以政府信誉作担保,都是老百姓的钱,企业贷了款,总归要还,只不过这一届一届的党委政府大家都只顾眼前,过了自己这一届,自己一拍屁股走了,捅下的窟窿就不关自己事了,这火药桶在谁手上炸开来,谁就自认倒霉,都存着这份心思,加上这资金弄出来,免不了要从手上过沾点荤腥,胆子肥点,还能从中大捞一把。

    这其中奥秘,大家都心领神会,尤其是前两年全国上下都在大力提倡无工不富,这乡镇企业就成为各地乡镇党委政府最大的财政税收来源,而且乡镇企业受乡镇工业公司管,其实也就是受乡镇党委政府管辖,党委政府需要支持的地方,也可以大明其道的安排这些企业出钱出力,解决问题,可谓得心应手。

    只不过乡镇企业现在还处于发展的高*潮期,尤其是在面对国营企业死板僵硬的机制依然还有不少优势,所以在目前看来,乡镇企业的情况还算过得去,也的确解决了不少农村剩余劳动力的就业问题。

    “好了,老宋,你石鼓区也不算最差的,你都在这里瞎叫唤,那人家东崮、白塔这几个区该咋办?”沈子烈笑了起来,“困难肯定很多,但是工作也得做起走,要不要我们这些干部干啥?”

    “对了,沈书记,听说南边几个区的羊桃今年就要挂果了,不知道产量如何?这玩意儿听说是个新鲜东西,咱们区里的也有两个乡去年试着在几片荒山上种了大概有五六百亩,就想看看效果怎么样。”宋成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卖起价?去前年地区农业局那些个人说得天花乱坠,说那玩意儿营养丰富,维生素ABC啥的特别丰富,很受欢迎,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儿?”

    羊桃是黎阳这边的土名儿,书名叫猕猴桃。

    “应该不错吧,不过这羊桃,也就是猕猴桃似乎是个新潮水果,好像咱们这边城里的老百姓对这种水果还不太熟悉吧?”沈子烈也大略知道在整个黎阳地区有好几个县都陆续种植了猕猴桃这种水果。

    原来这边山区里也有野生的猕猴桃,但是无论是果品质量和产量都不佳,根本没有形成商品化种植,不过前两年农业部一位下派挂职干部担任黎阳地区行署副专员,在黎阳地区全力推广猕猴桃优良品种种植,这也得到了黎阳地委行署的大力支持,所以在黎阳地区除了南潭外,还有霍山和阜头两个县都利用荒山荒坡进行改造,不同规模的引入了猕猴桃种植,其中霍山县规模达到了两千亩,南潭达到了一千五百亩,而阜头则有八百亩。

    “不是吧?沈书记,我听地区农业局的来人说这玩意儿在国外很时兴,大城市里也大受欢迎,能卖个好价钱啊,我琢磨着我们石鼓区的荒山荒坡不少,今年我们区里改造了四百亩栽了羊桃树,准备明年春再改造一千到一千二百亩,如果这东西产量不错,又能卖得起价,那我们把改造计划扩大到一千五百亩到两千亩也不是不行,就要看看这效益如何。”宋成华兴致盎然,“听说吴堡区那边也在进行荒坡改造,大概也是想在这羊桃上做文章吧。”

    “哦?大家都觉得这猕猴桃会有这么大收益?县里总共种植有多少猕猴桃?”沈子烈微微吃了一惊,他是今年初才担任常务副县长的,之前担任副书记并没有具体接触政府这边的工作,而最初黎阳地区开始种植猕猴桃时,他还在省里没有下来,而县里也有一名副县长分管农业这一块,所以他对县里的猕猴桃种植情况并不清楚。

    “大概在一千五六百亩左右吧,主要集中在东崮和白塔两个区,他们搞得早,今年就要挂果产出,我们和吴堡都是今年才开始搞,规模也小,不过听地区农业局和农科所的专家意见,这猕猴桃进入盛产期,产量很不错,如果能卖个好价钱,也算是农民一条致富增收的门道。”宋成华看了一眼旁边的石桥乡书记和乡长,“老于,承太,你们明春打算搞多少?”

    “嘿嘿,宋书记,咱们石桥规划是三百亩,不过咱们这边荒山挺多,四百亩也没有问题,主要看今年他们南边那几个区的情况。”于连山也是多年的乡党委书记了,对宋成华与沈子烈的谈话只是嘿嘿笑着听着,却不插言,一直要到宋成华问到,才回答两句。

    陆为民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听着沈子烈和石鼓区这边几个领导的聊天,心里却在仔细的回忆着前世自己刚刚工作时遭遇的在当时堪称影响巨大的猕猴桃事件前因后果。

    黎阳地区这边属于典型丘区,尤其是南部几个县属于地势低缓土壤肥厚的浅丘区,荒山荒坡面积很广,开发潜力很大,虽然不适合种植粮食作物,但是对于一些经济作为来说却是天然的宝地,尤其适合猕猴桃种植。

    应该说当初农业部下挂到黎阳地区的那位行署副专员还是相当有远见的,在黎阳地区南部几个县推广良种猕猴桃,应该算是为当地农民找到一个致富的路子。

    但是后世有句经典名言,超前一步是先进,超前两步是先烈。

    在市场没有充分发动起来的情况下,政府号召老百姓大规模种植猕猴桃,直接导致了黎阳地区大量猕猴桃无法卖出而腐烂变质,种植户损失惨重,导致农民大量上访堵路,酿成重大政治事件,不仅极大的损害了当地党委政府的威信,而且也严重的影响了当地干群关系,使得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当地农村工作的开展受到影响,要许多年后才缓慢扭转过来。

    而猕猴桃事件也直接导致了黎阳地区相当一部分官员变成了“先烈”,原本光鲜生辉的仕途从此黯然失色,而眼前这个沈子烈无疑也应该是其中一员,虽然他因为有很深背景而免于了被直接免职,但是原来相当光明的政治前程也就此在这个关节上被重重的摔了一跤,其影响深远程度难以言喻。

    想到这里,陆为民心中不由得“噗噗”猛跳起来,如果自己能够在这件事情中助沈子烈一臂之力,那么也许沈子烈的命运就会因此而改变,而自己作为跟附他的这个秘书,命运是不是也可以踏进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中呢?

    这个心思一浮起便一发不可收拾,陆为民紧张的思索着前世记忆中猕猴桃事件的前因后果,怎样来解决这个问题显然不是单凭出个点子翻翻嘴皮子那么简单,上千亩的猕猴桃集中上市对于任何一个还没有真正适应市场经济的地方政府来说都是一个严峻的挑战,但正因为如此,才是自己的机会。

    沈子烈显然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和宋成华等人谈论的猕猴桃种植问题会给自己政治前途带来多么大的变化,谈论了一阵之后便转移了话题,重新回到白条子的问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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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正说笑间,突然听得乡政府大门外传来一个凄厉的女声:“有人跳水了!”

    院子里的几人都是一个激灵,陆为民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就窜到了大门上,从大门上跑进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干瘦男子,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于书记,石乡长,不好了,石梅跳水了!”

    紧跟在陆为民身后跑出来的于连山和石承太脸色都是一变,“胡顺昌,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好好劝劝她么?怎么会跳水了,还不赶快去叫人下水去捞人?”

    “于书记,不关我的事儿啊,这大中午的哪有人啊?我又不会水。”五十来岁的男子脸色苍白,心里更是叫苦不迭,把那个石梅恨得咬牙切齿,在办公室里说得好好的,这一转眼出了门就投水了,这若是死了,那自己还不得成了替罪羊?石家在石桥乡是大姓,这石梅在死前是人见人躲的扫帚星白虎星,可若是死了,那些八竿子打不到的一大堆亲戚还不得找上门来,自己不就得要当孝子?

    陆为民已经来不及管其他,养成的习惯让他一口气冲出乡政府院门,直向着几十米开外的石桥水库跑去。

    石桥乡政府没有建在几百米外的破落小街上,而是建在这座建于五十年代小型水库旁的坝子上,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座小型水库,石桥乡政府的风景显得格外优美。

    甚至有不少县里领导都喜欢专门把石桥乡选作中午打尖的所在,下午戴顶草帽子,随便走到水库边上那个树荫下找个小板凳小竹椅一坐,香烟茶水跟上,甩几竿子下去,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到了下午五六点钟,几斤草鱼鲤鱼到手,然后悠哉游哉回县里,正好恰到好处。

    丰水期石桥水库蓄水不少,陆为民冲上水库堤坝时,已经有了两三个妇女正在堤坝上指手画脚,还有一两个男子正在脱衣服准备下水救人,但是听到是旁边妇女说了跳水者名字之后,立即就停住了脱衣动作,再无下水的迹象。

    陆为民也没有想其他,急忙忙的问了那个跟在自己身后上气不接下气的乡司法所调解员胡顺昌落水地点,脱下长裤和衬衣,便是一个鱼跃入水。

    陆为民水性一直很好,石桥水库的水质相当清冽,水里睁开眼睛也毫无游泳池里那种刺眼的感觉,连续几个下潜动作,陆为民很快就找到了落水者,只不过落水者已经有了一些时间,陷入了昏迷,陆为民奋力潜进靠近对方,一把揽住对方腰部,这才感觉到对方似乎是个年轻女性,不过这会儿救命要紧,他也顾不得许多,拼命带着对方浮出水面。

    在旁边胡顺昌和跟着跑出来的乡政府干部帮助下陆为民终于把对方抱上堤坝。

    “完了,没救了,都没呼吸了!”

    “唉,这女子也是,怎么就想不开呢?”

    “嗨,换了是你,你怕也早就学她了。”

    陆为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费劲千辛万苦救上来一个人,结果迎来的竟然是这样的言语,他不明白自己救上来这个人怎么会有如此糟糕的印象,难道说这个人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只不过此时他却没有多少心思去想其他,他简单的作了一个检查,发现躺在地上这个年轻女孩子呼吸和心跳似乎都已经因为溺水时间太长而停止,但是估计停止时间还不长,应该还有救才对。

    “小陆,情况怎么样?”沈子烈阴沉着脸分开众人赶到,“还有没有救?”

    “沈书记,她的心跳和呼吸都已经停止了,我得做做紧急人工呼吸和心脏按摩试一试。”陆为民在大学时代就是游泳好手,还利用假期到浴场当过救生员,也经受过专门的急救训练,所以对这些施救措施并不陌生。

    当陆为民嘴对嘴对已经停止呼吸的女孩子进行人口呼吸,同时不断推拿按摩女孩子胸脯进行按摩,旁周围围观的众人都惊叫起来,尤其是不少人更是拉着于连山和石承太耳语嘀咕,倒不像是为那个女孩子担心,而是为陆为民担心,连沈子烈都觉察到了这一点,颇感诧异。

    连续三次渡气和不间断的推拿按摩之后,女孩子本身体质也不错,终于开始呼吸,心跳也恢复了,陆为民这才起身让人赶紧去叫卫生院的人抬担架来继续施救,自己也才走到乡政府里到门卫那里找了一条毛巾擦拭了一下,穿上衬衣,而打湿的内裤索性就脱下来,直接穿上长裤,学以前读书时代游泳之后挂空挡。

    听完石承太的介绍,沈子烈和宋成华都一时间都无语,良久,沈子烈才沉着脸道:“老于,老石,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难道你们也信?不过是一些碰巧偶然罢了,农村里老百姓不懂牵强附会你们应当做好解释工作,至于说她那个继父长期毒打她想要把她赶出家门,你们乡政府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干预?村两委呢?”

    “沈书记,这种事情我们当然不信,可是您也知道农村里对这种事情很迷信,订两次婚,两次男方都死了,乡里人那还不把她当天煞星白虎星,现在她妈也病死了,乡里都说她是祸害,命硬,跟着谁就会克死谁,谁愿意收留她?”头上本来就没有多少头发的石承太挠着脑袋苦恼的道:“要说我也算是他老辈子,我回去也说过多少遍,可其他事情他们都听我的,就这事儿没人听,连我那些本家兄弟都坚决不同意石梅回村里,现在她又成了孤儿一个,快二十岁的大姑娘,要说也成年了,可你让她去哪里?谁还敢要她?”

    于连山也轻叹了一声,“要说这个石梅据说在区里读高中时成绩还真不错,只可惜家里穷,加之她爸死得早,她妈改嫁之后,后边家里就不让她读书了,回家干活儿,就替她介绍了那个当兵的,没想到刚见面一个月,那男的回部队没多久就在训练中出了事故死了,那男方家认定是石梅克死了他家儿子,跑到石梅家闹了好几回,她家为了把她给早点弄出去,所以去年赶紧给她介绍了一个三十多岁老光棍儿,没想到刚见了几面,那老光棍儿在县城里出车祸又死了,今年她妈又得病死了,这两年死三人,谁心里都犯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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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们也就放任这种事情发生?是不是你们也觉得让她死了也就干净?”沈子烈冷冷的道。

    于连山和石承太都吓了一大跳,赶紧摇头否认:“沈书记,我们可没有那种心思,只是觉得这丫头的确命太苦了一点,这乡里她也实在呆不下去,现在走到哪儿,别人都是用异样目光瞅着她,她自己大概也觉得活着难受,才会想到寻短见吧?”

    就在沈子烈和于连山、石承太谈话时,陆为民也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女孩子。

    换了一身干燥的衣物,大概是胡顺昌老婆的衣物,不太合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的确良衬衣和一条肥大的yīn丹布kù子,就这样了无生趣的呆坐在chuáng头上。

    旁边那个中年fù女就是胡顺昌老婆,看到女孩子木然的目光表情,也只是叹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好一阵之后才呐呐道:“石梅,你咋就想不开呢,如果今天不是县里的陆干部救了你,你说你……”

    “我不需要谁来救我。”从少女有些发白的嘴chún里挤出来是一句了无生气的言语,“我活着就是别人的累赘,挨着谁就会给别人带来祸害,这是我的命,他们都希望我去死,为什么还要救我?”

    陆为民沉着脸不做声,这个话题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来回答。

    乡里习俗的力量是巨大的,没有谁能够轻易扭转,传统宗族的影响力在基层政权薄弱的地方更显得强势,可以说远远超过了法律的力量,而越是贫困的地方,这种情形就越发明显,贫困和封闭,mí信和落后,相互交织,相互影响,导致了这一类的故事屡屡发生,而人们似乎也对此已经麻木。

    眼前这一切就是一个明显例证。

    突然间少女目光一下子落到了陆为民身上,有些咬牙切齿的瞪视着陆为民,“你为什么要救我?谁让你救我了?我想死是我的事情,关你什么事?你这样做不过是想证明你情操高尚道德崇高,可你考虑我了么?救我起来,你能管我怎么生活,管我一辈子?!”

    “够了!没有谁能管谁一辈子,除了自己!”陆为民强压住内心快要炸裂的愤懑情绪,“你自己的路只有自己去走,自己的命运只能自己去改变!你的命?你的命是什么?人家说你的命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人家让你去死你就去死?那让你去吃屎,你去不去吃屎?!”

    无论是少女还是那个旁边的中年fù女,都没有想到县里来的干部居然可以说出这样粗俗的话语来,一时间都目瞪口呆。

    爆发出来的陆为民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你有手有脚,又不是傻子,人家污蔑你,羞辱你,你就信了认了?一帮鼠目寸光的愚夫愚fù张着嘴巴胡说八道,你也要相信?听说你还读了两年高中,还会相信这些?”陆为民脸有些微微发红,目光里却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神sè,“他们要有这铁口断言的本事,还能都龟缩在这乡下,也没有见他们谁发达?”

    “父母既然给了你这条命,就没有谁有资格来决定你自己的命,除了你自己!你既然有勇气去死,难道就没有勇气走出去看看外边的世界?!……”

    “人,一定要靠自己,……”这句话好像是《鼠胆龙威》里那个恐怖分子“教授”的口头禅,但是陆为民却觉得极有道理,这个时候也不知不觉的从嘴里冒出来了。

    陆为民也不知道自己骂了多久,他只觉得自己压抑在心中的很多话都通过这样一个机会喷发倾泻出来,也不管对方是否能听得懂,一直到那个少女从泪流满面再到放声痛哭,他才收住口。

    “没那么简单吧,于书记,石乡长,我听说是她在家里经常被她那个继父毒打,打得受不了,找村上,村上不管,找乡里也有好几次了,乡里也只是劝她忍耐,可这样的生活谁能忍受?也许大家都真心希望她死?”在门外花了几分钟时间稳定了情绪的陆为民实在忍耐不住,走进来插话道。

    于连山对陆为民还是颇为感jī的,这种事情发生在乡政府门口,而且是从乡政府里出去之后的事情,若是人死了传了出去,县里多多少少会对乡里有些看法,现在只要人没有死,那就简单得多。

    他看了一眼陆为民,苦笑着道:“陆秘书,我们乡里也很为难,给村里打招呼,但是效果有多大我们都知道,可这种事情我们也不能强逼着老百姓认可我们的观点啊。”

    “是啊,咱们乡里也就这么大一个地方,很多工作也还要靠基层干部开展,沈书记,宋书记,石梅这丫头现在也的确不适合呆在石桥了,若是能把她弄到区里或者县里,哪怕是找个管饭的地方的打打杂也行啊。”石承太看着沈子烈和宋成华,仿佛是请求般的道。

    也许是被中午发生的这桩事情弄得没有了兴致,原本打算还要跑一跑马尾区的沈子烈突然失去了兴趣,让司机直接回县里。

    吉普车嗡嗡作响的发动机和阳光暴晒下的高温,再加上颠簸的路面卷起的阵阵灰尘,让1990年的这个盛夏下午显得这样枯涩。

    “小陆,你说这种事情发生在我们这里南潭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南潭真的太封闭落后了?”一直闭着眼睛坐在副驾上闭目养神的沈子烈突然问道。

    “沈书记,不能这么说,不过我们南潭和岭南那边比起来的确相差很大,怎么说呢?走到那边的乡镇上,遍地的乡镇企业和流动人口,加上快节奏的生活方式,思想观念的碰撞和交锋,利益的刺jī,让你能有一种下意识要加快脚步的感觉,改革开放带来的外来思想能够凭借着资本的力量迅速涤dàng一切落后愚昧的东西,嗯,很有一种催人奋进的感觉,当然也可能带来一些消极的东西,但是我相信利远远大于弊,可我们这边,大家都在按部就班安步当车,规行矩步,这样固然不会出问题,但是工作上你想要有大突破也就不可能,而在这个时代,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甚至你进慢了,也是一种退。”陆为民斟酌着言辞,在车上,还有司机,他不好说太深。

    沈子烈不再言语,一直到回到县委,他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C@。

    电风扇呜呜的在办公室里吹着,陆为民仔细的将最近三年南潭县委关于经济发展方面的文件收罗起来通看了一遍。

    既然要从秘书开始干起走,那也得就要有个秘书样,虽然前世中并没有秘书经验,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在山上跑,当秘书的基本路数他也清楚,眼明手快腿勤是基本要求,灵性和悟性才最重要,而后面两者却恰恰是很多秘书厮混一辈子也未必能真正钻研透的。

    要想当好秘书,那就得首先明白领导内心所想,然后才能有针对性的做好准备工作,而不仅仅停留于领导的吩咐安排,那种秘书陆为民还真不屑做。

    沈子烈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陆为民很清楚,其实担任常务副县长就是一个比较明显的信号,只不过很多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那自己这个当秘书的却要学会揣摩领导的心意,在这一点上陆为民自信可以做得很好。

    沈子烈是想要在这个常务副县长位置上有所作为的,那么经济工作就是回避不了且最直接的。

    南潭缺乏工业基础,也没有矿产资源,除了是一个人口大县农业大县之外,其他的确乏善可陈,乡镇企业也主要集中在几个紧邻省道的乡镇,多以印刷、造纸、包装、机修、陶瓷、制砖这一类小型企业为主。

    作为南潭县的三大支柱企业,南潭县食品厂已经陷入了困境,县印刷厂要死不活,县包装材料厂倒是效益不错,那也主要是依托了黎阳酒厂近几年效益不错,而包装材料厂主要是为黎阳酒厂提供酒瓶和瓶盖以及包装盒生产,整个南潭县三大国营企业也主要就是看包装材料厂还能让县领导们心情稍好。

    对于黎阳这个昌江省地盘最大,人口最多,也是最贫困的地区来说,南七北六十三个县还真有点像原来武侠小说里写的南七省北六省的对峙局面。

    以长江为界,东北边六个县市包括黎阳市在内,经济发展明显强于南边七个县,尤其是最北边三个县由于有较为丰富的煤炭、磷矿和石灰石等矿产资源,而黎阳市又有国道通过,传言很快就要开建的京九铁路据说也要穿越黎阳。

    而南边的七个县情况就要差许多,没有矿产资源和工业基础,都是典型以农业和渔业为主的农业大县,劳动力资源虽然充足,却只能成为劳动力输出大县,但是随着今年国家宏观经济调控,经济转为紧缩,大量劳动力返乡,也给各地带来相当大的压力。

    南潭作为南七县最南边的县份,情况和其他县大同小异,典型的中不溜,陆为民看了看这几年县委出台关于发展经济方面的文件,既没有结合自身特色,也没有拿出更为大胆开放的政策措施,应该都是结合着地区来的政策亦步亦趋之行。

    “为民,看什么呢?满头大汗的,要写东西?”走进来的郭怀章显得很潇洒,给办公室里其他两位同事打了一圈烟,一屁股坐在了陆为民身旁的藤椅中。

    “没,写东西轮得到我么?我这不才来么?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沈书记问我几个问题我都回答不上来,所以赶紧看看这两年咱们县里文件,了解一下情况。”陆为民笑着把文件合起来搁在一旁,“怎么,今天王县长没出去?”

    “嗯,王县长到地区开会去了,就没让我去,乐得清闲。”郭怀章很注意陆为民在干什么,顺手拿过陆为民正在看的文件,翻阅了几篇,“怎么,还把以前的文件拿出来寻找灵感?”

    “呵呵,不是说了么?我都有七八年没在南潭这边呆了,对南潭都有些陌生了,加上刚毕业,啥也不懂,不得抓紧时间多学学多看看,领导问起来,一问三不知,也说不过去啊。”陆为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由得暗自轻笑。

    郭怀章也是一个心高气傲的角色,只不过在高考时候没怎么考好,只考上了黎阳师专,毕业回来之后,他爸出面费尽心思把他安排到了县府办,又正好遇着了机会王自荣的秘书到茶店乡当乡长,所以当了王自荣的秘书,他也是一门心思想要在仕途上有所作为的角色。

    在前世记忆中,郭怀章也是在跟了王自荣几年之后,到了淮山县某乡当乡长,一步一步爬起来,记得自己当无忧区代理区长时,他已经是黎阳市的常务副市长了,也是昌江省里一个相当耀眼的少壮派官员。

    “你可真够敬业的,今晚有没有啥事儿?”郭怀章笑着拍了拍陆为民的肩膀,心里却有些佩服夹杂警惕,这陆为民还真有些本事,据说很得沈子烈的欣赏,都知道沈子烈不太好相处,能这么快就赢得沈子烈的信任好感,足见陆为民这小子下的功夫。

    “怎么,有什么安排?”陆为民靠在藤椅上笑着问。

    “嗯,今晚几个咱们初三二班的老同学聚一聚,也算是为你回南潭接个风吧。”虽然到机关里工作也不过一年多时间,但是郭怀章言语中已经下意识的带着一些干部气息了。

    “呵呵,怀章,这是不是有点儿过了,我不就刚分回来参加工作而已,啥接风一类的言语我怕是承受不起啊。”陆为民略感意外。

    初三二班几十号人在进入高中之后也就被打散了,像他自己就没有再在南潭读书,郭怀章在初中时候表现一般,但是在高中时候听说很活跃,只不过高考失手,只考上了黎阳师专,不过在毕业分配之后他又成功的进入了政府里边,而且成为县长秘书,自然一帮同学就要唯他马首是瞻了。

    “得了,你也别谦虚了,好歹你也是沈书记的秘书,咱们初三二班同学里就咱们俩还算在县里机关里,其他人除了不知所踪的外,不少要么就是当工人,要么就是做点小生意,混得好的也不过就是在县里那个局行里,今儿个的晚饭你若是不去,不是让其他同学觉得你太傲气了?”郭怀章拍了拍陆为民肩膀,站起身来,语气中不容推辞,“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在潭城大酒店,下了班你早点过来,很多同学都有好几年没见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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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郭怀章出门,陆为民摇摇头,心中暗笑。

    这小子也只比自己早进政府一年,倒是官气越重了,俨然一副初三二班头羊的姿态,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初三二班里能出几个像样的角色,也能让初三二班的凝聚力稍稍强一些,否则大家伙儿都是庸庸碌碌泯然众人,只怕也就没有人想得起这份同学情谊了。

    下了班向老板请了假,陆为民径直走路上了街。

    六点钟太阳尚未落下去,把南潭县城四条街映得透亮,潭城大酒店是县供销社搞起来的,占据了东西南北四条街的东街和南街交汇处。

    六层楼的楼房在南潭也算是巍峨耸立了,一二楼都是餐饮部,而三楼有一个夜上海舞厅,也是南潭县城里最为时尚高档的舞厅,两块钱一张的门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消费得起的。

    四五六楼则是酒店的客房部,谈不上什么星级,不过在整个南潭也是数一数二的档次了,除了县政府招待所改制之后搞起来的南潭饭店之外,就属这里能代表南潭水准了。

    南潭县城和其他县城差异不大,典型的十字交叉为中心,然后依托这个中心发展延伸出几个风格相同但热闹程度略逊的十字口,然后构筑成一个个井字形的方格图形,南潭县委县府大院在东外街上,面南背北,典型的衙门格局。

    从县委县府大院出来不过几分钟就可以走到潭城大酒店,这个时候也是南潭县城里最热闹的时候。

    忙着下班回家的机关干部和工作人员正顺路采买晚饭所需食材,沿街叫卖的菜贩正在兜售最后一点蔬菜,腌卤烧腊店里正上生意,切上半斤猪头肉,外加半斤花生米,再来半斤黎阳大曲,就是南潭县城里不少人心目中的**社会生活了。

    陆为民一边走一边也沉浸在一种复杂特异的情绪中。

    南潭对于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二十一年前自己从这里开始参加工作,只不过前三年在乡下,而后93年自己才有机会调到县团委,但是在南潭县团委他也只呆了两年时间就找关系调到了团省委,从团省委开始才算是真正踏上了自己的仕途之路。

    眼前的南潭县城依然如故,如果历史不会改变的话,县城旧貌要到99年之后才开始逐渐发生变化,包括四条老街在内的县城旧城改造才开始拉开序幕,一直持续到2003年,一个新的南潭县城才渐渐成型。

    陆为民走进潭城大酒店大厅就听到了里边传来一阵热闹的笑声,看样子其他同学都来得挺早,只有自己还是踩着时间来。

    “怎么陆为民还没有来?怀章,你这个县长秘书都先到了,他就那么忙?”一个有些粗哑悍野的声音道:“还是想要拿捏一下架子了?”

    “大军,别说那样的话,伤感情,为民刚分来就给沈书记当秘书,肯定还有一个适应过程,我去年分回来的时候不也一样?他这段时间肯定要忙着熟悉工作,你爸也是当领导的,你也该知道这年头咱们这些当秘书的不好过,领导要求高,事务多,啥咱们也得了解个大概,那一问三不知,多来两回,领导就对会对你有看法,你就得有压力了,所以,理解万岁。”郭怀章的话语倒是替陆为民分辨。

    “嘿嘿,怀章,还是你厚道,陆为民我们也有几年没见面了,他到昌州去读高中,考上大学咋就没有能留在昌州,还回南潭来了?”那个叫大军的粗哑声音有些放肆,“别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张军,你别再那里瞎嚷嚷,虽说有几年没见为民了,但是初中三年陆为民也不是那种人,能出啥问题?”一个清脆的女声接上话,“瞧你就这德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陆为民还没有来,你就在这里编排人家不是。”

    “哟,舒雅,这是啥意思啊,陆为民就这么让你护着他?我编排他啥了?本来就是,他不是考上重点大学了么,他爸不是在昌州工作么?怎么毕业了还得要分回咱们南潭来,不是在他心目中献身南潭发展建设比留在昌州更有价值和意义吧?”粗哑声音里多了几分调侃戏谑的味道:“如果真是那样,那我张军可真要向他鞠躬致意了。”

    “你!”那个被叫做舒雅的女孩子大概一下子被粗哑声音给气得不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包间里的气氛也有些僵滞。

    “呵呵,我陆为民还没有高尚到那种程度,我分回来那是因为我户口在南潭,不过大军你说那话我可不爱听,怎么听都是在挖苦我呢?”陆为民走进包间,语气平淡,却又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好歹我也是南潭人,就算是我想回南潭来工作,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房间里安排了两座,大概而十来个同学,而坐在郭怀章他们这一桌的人大多都是觉得混得不错,或者说家庭背景不错的,那个叫张军的坐在郭怀章的左侧,看样子,陆为民印象很深,但是也知道他父亲原来是县供销社副主任,这人原来在班上就很嚣张。

    被陆为民走进来的气势一下子给压倒,一直坐在郭怀章旁边的粗壮青年愣怔了一下,看见陆为民落落大方的走进来,和大家一边打招呼一边不轻不重的给了自己来了一记反击,丝毫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心里也是一阵恼怒。

    “陆为民,今儿个是怀章请客请大家聚一聚,说你回南潭了,也算是替你接风,这大伙儿都来了,你却姗姗来迟,是不是有些太过了?还是觉得自己进了县委,大家伙儿都该等着你?”

    张军的话语依然是那样直白粗鲁,但是却很有要把大家伙儿拉在一起对付陆为民的味道,甚至还在有意无意撩拨着郭怀章和陆为民之间的关系。

    “现在时间应该是六点过十分,县里边六点钟下班,我初来乍到,大家是不是也能理解我准时下班的原因,总不能让老同学刚来就来一个早退,弄得单位上同事领导都觉得我这人不地道不是?”陆为民没有理睬对方,只是淡淡的笑着半开玩笑的道:“我要真在单位上呆不下去,没饭吃,天天来找老同学们打秋风,混饭吃,借两小钱儿,估计老同学们也会觉得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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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怀章也有些厌烦张军的狂妄嚣张,尤其是言语间还故意来liáo拨自己和陆为民的关系更让他不满。

    只不过这家伙的父亲现在已经调到黎阳地区供销社担任副主任,而且和自己老板关系也不错,他也不好驳对方面子。

    “好了,为民,大军也是开个玩笑,坐吧,今儿个大家伙儿聚一聚,初中毕业也有七八年了,难得一聚,说实话,现在要想原来全班同学都聚在一起基本上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能够凑上一二十个已经难能可贵了,咱们也得珍惜这些机会,你现在分回南潭,今儿个也算是大家替你接风,你也说两句,咋样?”

    郭怀章脸上的笑容总让人感觉他有一种大局在握的气势,陆为民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真的很适合在体制内混,至少捕捉时机把握节奏审时度势的本事就要几个人来比,不动声sè的就能把一个同学聚会的主导权抓在他自己手中,让大家伙儿下意识的把他视为主心骨。

    “呃,怀章既然你这样说,我还能不咋呼两句?”陆为民也不客气,郭怀章把自己推到台上,甭管他想啥,自己也得接着,不过这种场合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首先道个歉,我可能来晚了一点,这机关里虽说纪律未必就是钉是钉铆是铆,但是我才来,怎么也得规矩一些,所以来迟了一点,回了南潭,没啥说的,说报效家乡也好,混口饭吃也好,总之回南潭工作了,和怀章一样,说大话是为人民服务,说实话是为领导服务,日后大家真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尽我力所能及。”

    陆为民相当耿直的言语倒是赢得了一帮子同学们的巴巴掌声。

    这一帮同学里也有不少在诸如公安局、财政局、交通局等政府部门以及下边乡镇政府工作的,郭怀章现在是县长秘书,而陆为民又成了副书记、常务副县长的秘书,这份荣耀对于一个班级来说可谓一个难得的荣耀了,甚至对于南潭中学那一届的人来说都是殊为不易的,日后发展也很难说,保不准日后就有要求到他们二人头上的事情。

    陆为民坐下之后才发现坐在自己身旁的这个年轻女孩子自己似乎有些不认识了,眨巴眨巴眼睛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女孩在陆为民的目光下都有些羞涩了,懊恼的道:“怎么,陆为民,不认识了,这才几年啊?”

    “舒雅?!”陆为民下意识的挠了挠脑袋,有些不敢置信的道:“真是你,舒雅?!不是吧,虽说女大十八变,可你变化是不是也太大了?孙悟空七十二变也没有你厉害啊。”

    陆为民最后一句有些调侃味道的话让饭桌上顿时嬉笑声一片。

    “为民,你有几年没见舒雅了?嗯,算算都七年了,开玩笑,那会儿舒雅才多大,十四岁吧,这会儿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大姑娘了,当然变化大了。”坐在舒雅旁边的女孩子不无嫉妒的插话,“你这么多年也不回南潭来,从没见过舒雅,这乍一见当然觉得变化太大了。”

    陆为民对坐在舒雅身旁的女孩子印象很深,何琳,当时班上的文娱委员,公认的班花。

    舒雅那时候简直就还是一个没长开的黄毛丫头,本来在班上就是年龄最小的,又矮又瘦,印象中扎两个小辨儿,背个书包,也不太爱说话,和风头正劲的何琳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但是现在坐在同样丰韵妖娆的何琳身旁,却显得那样亭亭玉立楚楚动人,脸盘子比起昔日要白皙丰润许多,明秀如钻的美眸有着几分好奇和探询的神sè,耳际依然是两条油黑的麻花辫,藕荷sè的真丝连衣裙遮不住凹凸有致的身材,粉nèn如玉的两条luǒlù胳膊上一条翡翠手镯,总在有意无意的吸引着一干男同学们的目光,惹得旁边的何琳目光都有些异样。

    “何琳,你还别说,你倒是没怎么变,还是这么漂亮mí人,瞧瞧大家的目光,都往你们这边转悠着,就连我进来的时候,人家也都没有挪开,不过舒雅可是变化大了,昔日青涩如小苹果的小黄毛丫头摇身一变居然成了千jiāo百媚的俏女郎,大军对我有意见,多半也就是你们挨着我的位置坐了,没挨着他,我这是遭的无妄之灾啊。”陆为民一边笑着打趣,一边还真是有些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舒雅昔日在班上的确是太不起眼了,除了成绩好一些外,其他可谓毫无可取之处,也不怎么爱说话,上学放学也是极有规律,一句话,就属于丢人堆里就看不见的那种。

    可现在,何琳算得上是回头率极高的漂亮女孩子,和舒雅坐在一起,虽然依然亮丽动人,但是却总感觉多了几分冶艳,而舒雅身上那种清丽出尘的气息却被映得更盛。

    如果说何琳算得上是一朵妖艳的牡丹,耀眼夺目,那么舒雅就像是一株沁人心脾的百合,历久弥香。

    多经历了二十年的陆为民言语比起昔日这些同学们来完全就不在一个级数了,即便是一力想要凸显自己不凡的郭怀章在陆为民面前也显得太过于稚nèn,对付这种场合,陆为民有无数种既可以活跃气氛,又可以不动声sè融为一体的手段,

    陆为民一席话立时就化解了先前因为张军言语带来的那种不和谐气息,不但让张军也觉得有了一个台阶下,另外也把两个女孩子恭维了一番,连郭怀章都禁不住多打量了陆为民几眼,这小子嘴才怎么也变得这样厉害,润物无声的本事还真不简单。

    舒雅也有些讶异,昔日这个初中同学对于她来说印象也不是很深,如果不是他高中没有再在南潭读,也许她都不怎么有印象了,只是后来听说他回来参考考上了岭南大学,现在又分了回来。

    原本这场同学小聚说实话她不太想来,初中时代的同学情谊本来也说不上很浓,那个时候大家都还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尤其是男女之间更说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情谊,专门以为陆为民接风的名义来小聚,舒雅更不想参加,但是郭怀章专门打来电话,她不好推托,只好来参加。

    没想到这个陆为民给她的印象大出意料,不卑不亢,绵里藏针,张军一直想要追何琳,只可惜何琳不怎么看得上他,所以他也就想在同学们面前显示一下他自己的本事,所以言语间总想要压人一头,没想到陆为民根本就不接对方的茬儿,但是却有能恰到好处顾及众人面子,让张军也是有气撒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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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载猫                                                                                                                             陆为民略带调侃味道的话语一下子把僵滞的气氛打开,饭局里的气氛也就和缓下来。

    那个张军似乎也意识到了他自己态度有点问题,好歹陆为民还是沈子烈的秘书,没有必要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结缘,所以也搁下脸你来我往的敬上了酒,陆为民也不为己甚。

    初回南潭,日后自己还得在这里扎根立足,像坐这一桌的人多多少少都还是有些背景关系,难免今后会需要一些帮忙照应才对。

    同学聚会的情形大同小异,免不了说些学生时代的趣闻回忆,尤其是那时候不敢说的话,也可以借着酒劲儿或明或暗的抖落出来,纵然有些出格,也不会被人计较。

    一番说笑攀谈之后,陆为民也大略把已经早已经尘封在脑海中的一些记忆翻了出来,这个张军在县法院工作,似乎是在追何琳。

    何琳好像是考上了省物资学校,中专毕业后分配到了县物资局工作,也是一个目前相当紧俏的单位。

    舒雅考上了昌江财经学院,也刚毕业分配到了县人民银行工作,但是陆为民有些印象的是舒雅的父亲原来是县农行的行长,现在已经升任地区农业银行的副行长了。

    在桌上的还有三个男同学,一个是徐兵,高中毕业当兵回来现在在公安局刑警队工作,一个黄永胜,和四人帮团伙里的黄永胜一个名字,也是高中毕业之后招进了政府机关,现在在西坡乡上班,另外一个崔友亮家本来就是邮电局的,内招之后在邮电局上班。

    一顿饭吃下来已经是快八点了,张军提议大家一起到三楼夜上海舞厅跳舞,也得到了大家的附和。

    踏进灯光闪烁的夜上海,喧闹和凉意扑面而来,进口的日本三菱空调柜机在这个时代已经称得上是绝对的奢侈品了,整个南潭县城的舞厅也只有夜上海用上了空调,这也是夜上海的门票为什么比其他舞厅的门票要高一倍的原因。

    贴着墙壁而坐的普通座已经人满为患,不少人都只能站在四周,等待着舞曲的响起,而老式的卡座则显得稀稀拉拉,那里的位置需要消费比如汽水和茶。

    张军显然是这里的熟客,径直招呼着一干同学入座卡座,冰冻汽水纷纷上来,作为前任供销社主任的儿子,这里显然是他的地盘。

    郭怀章显然对这种场合不是很感兴趣,不过作为牵头者,他当然不能扫大家伙儿的兴。

    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爱玩是天性,何况男女同学十来个,很难得凑在一块儿,找个合适的环境,也算是加深同学情谊。

    “为民,跟着沈书记的感觉怎么样?”郭怀章吸了一口冰镇汽水,随口问道:“都说沈书记这个人不好打交道,我看你倒是挺适应啊。”

    “嗨,还行吧,其实沈书记这人也没啥,就是工作上挑剔了一点,做事比较认真,咱们当秘书,那还不是得跟着领导的工作风格转,对我说来要求严一点反而是好事,总比适应了一个轻松的角色突然变得严格起来好吧?”陆为民瞥了郭怀章一眼,不动声色的道。

    “为民,估计你也大略知晓一些吧,沈书记是下派锻炼的干部,他都到我们黎阳地区有一年半了,按照惯例,明年初他就得回省里去,要说你分到县委办是好事儿,可是让你给沈书记当秘书就不好说了,沈书记一走,你咋办?给其他领导当秘书,恐怕其他领导心里也不太乐意吧。”郭怀章似乎想了一想才道。

    “怀章,这事儿我知道,可是一来我初来乍到,干什么工作难道还能由我挑肥拣瘦一番不成?何况我觉得沈书记这人也不错,跟着他也能学者不少东西,至于说他要走也是半年后的事情了,我只管现在做好自己的工作,哪里管得了那么远?”陆为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淡淡的道:“何况很多事情也说不清楚,半年后会有啥变化,谁又能确定?”

    郭怀章笑了笑,“也是,也许沈书记有自己的打算呢。”

    陆为民没有答话,他不知道是郭怀章自作主张想要从自己嘴里了解一些什么,还是受其他人的暗示想要来探听些什么。

    总之沈子烈这个人在南潭县里的地位有些独特,和县里复杂的人事关系似乎都沾不上,他本人也不太愿意掺和进县里明争暗斗的斗争角力中去,但是这显然只是一个美好的想法,谁都无法忽略他这个县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县长。

    何琳走了过来,挨着郭怀章与陆为民相对而坐,喝了几杯葡萄酒让她的面颊多了几分诱人的红晕,V字型的T恤领子虽然不像二十一世纪之后那些女孩子那样暴露养眼,但是那一抹若隐若现的乳沟还是相当诱人。

    “你们两个大秘书在这里干啥?还在探讨工作?今天是同学聚会,大家一起一下,别在这里坐着装深沉行不行?大郭,去请舒雅跳一曲舞,为民,请我跳一曲好不好?”

    郭怀章和陆为民都笑了起来,“何琳,女孩子是不是该矜持一点,哪有这样说话的?”

    “都是老同学,有啥不好说的?舒雅不想跳舞,可我想跳,我又不能把舒雅一个人扔在那里,就只有过来拉夫了。”何琳倒是一个相当豪爽的性格,“大郭你先去请舒雅跳一曲,我再和你跳,为民去请舒雅跳,我估计以舒雅的性格,今晚也就你们俩能把她请动。”

    “那我和为民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郭怀章笑了起来。

    “成众矢之的也值啊,只要能请到何琳和舒雅,手有余香,今晚我都不打算洗手了,枕双手而眠。”陆为民也在打趣两女。

    “去!臭德行!”何琳笑骂,眉目中去多了几分喜悦。

    何琳舞技很好,陆为民虽然在岭南大学读书时也跳舞,但只是偶尔为之,和何琳比起来无疑不在一个层次,在何琳的带舞下,居然也跳得相当顺畅,感受了一回在舞池里如庖丁解牛般的游刃有余滋味。

    和舒雅跳舞显然就没有那么顺畅了,慢四舞曲让舞池里人顿时多了不少,情侣们都借助这悠扬舒缓的舞曲来拉近彼此身体距离,顺便也可以相互倾吐炽热的感情,不过对于陆为民和舒雅来,却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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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为民微笑着把自己和郭怀章与何琳之间的对话说了说,舒雅也是一阵轻笑。

    滑入舞池中间,拥挤的人群让陆为民和舒雅都只能以最微小的步幅来避免和周围舞客们碰撞,看着周围都是沉浸在爱河中的情侣,相互依偎相互拥抱,陆为民和舒雅都觉得有些尴尬,只是身处其中又不好这样直接出来,只能这样硬着头皮挺下去。

    好容易找到缝隙钻出来,陆为民和舒雅都禁不住松了一口大气,陆为民甚至觉得自己衬衣背后都被汗水打湿了。

    “为民,这里边太闷了,要不我们出去走走?”舒雅看了一眼远处角落里还在谈笑的同学们,试探性的道:“湖边要比这里凉快得多。”

    陆为民没想到舒雅会提出这样请求,转头看了看那边,想要找到郭怀章,今儿个是郭怀章招集,如果不打招呼就这样离开,似乎不太礼貌。

    “我们待会儿再回来就行了,我不喜欢这里的环境。”舒雅幽幽的道。

    “好吧,我们出去走一走。”陆为民知道自己免不了又要被郭怀章他们戳脊梁骨了,只是他这个人在女人面前素来面浅心软,这也许是自己前世最大弱点,无论是岳霜亭还是叶蔓,在前世里都给自己带来了无尽的麻烦,如果不是岳霜亭,前世自己也许早就是某个区县的区县委书记了,如果不是叶蔓,自己也不至于在那一夜遭遇那样的惨祸,当然也许就不会有现在了。

    那岳霜婷和叶蔓现在在干什么?!陆为民一时间有些痴了。

    似乎注意到陆为民情绪的变化,舒雅有些惊讶,她还没有遇到过那个男孩子在自己面前还能把心思放在一边上去的,大学里追求自己的男孩子就如过江之鲫,不过却没有遇上一个有感觉的,当然可能也与知道都会面临毕业分配这一大关的原因,舒雅也就懒了心。

    今天这个陆为民给她的印象很独特,虽然在其他同学眼中似乎郭怀章更为优秀,言谈举止间都有领导风范了,但是舒雅却觉得这个陆为民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特有的风范。

    舒雅也不知道对方怎么就能给自己留下这样一种印象,总感觉他就像一座无尽的大山,屹立在那里,散发出无穷的魅力。

    “陆为民,你在想什么?”

    “哦,对不起,我有些走神了,想起了原来一些事情。”陆为民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恢复正常。

    “读书时候的事情?”舒雅扬起眉毛。

    “不完全是,很多,也有一些感触。”陆为民随口道,随即注意到了身旁女孩关注的目光,语气变得十分自信:“我在想我本来是想留在昌州工作的,但是却未能如愿,但是既然让我回南潭了,那我就要好好在南潭这一亩三分地上努力一番,力争做出些像样的事情来,才不辜负命运这样的安排。”

    陆为民的言语让舒雅心中微微触动,“为民,你现在当秘书,都说秘书是个很好平台,如果能够得到领导的赏识,上升的空间就很大,郭怀章就经常说他最多在县府办干三年,就要下去,你呢?”

    “舒雅,我和怀章还有些不一样,他是为县里主要领导担任秘书,而且他比我基础好,都已经先工作一年了,大家都对他评价相当好,所以下去任职的可能性也很大,我现在刚来,而且是为副书记副县长担任秘书,而且还是一个可能干不了多久的挂职干部,所以和怀章还有较大区别。”

    陆为民的神情显得很雍容恬淡,落在舒雅眼中却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惊讶,在她看来郭怀章的表现已经很让人觉得气度不俗了,而这个陆为民刚刚参加工作,这言谈举止间流露出来的气息给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一举一动都在吸引着她想要去了解对方似的,一阵耳热感让舒雅下意识的想要克制自己的情绪波动。

    “我也听说沈书记很快就要走,如果他走了,你怎么办?”小心的吸了一口来自湖面的凉气,用拂弄额际发丝来掩饰自己的失态,舒雅细声问道。她显然也是听到了张军和郭怀章等人的对话,对陆为民的前程变得十分关心。

    “车到山前自有路,活人还能让尿憋死?”陆为民笑笑。

    九点钟的南潭县城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除了县城中心十字口那一截还有些人气,其他几条街上行人寥寥,再往外走出了南街往外拐,就是灵犀潭,面积不大,但周围还有一些特殊时期时期残留下来的松林,据说县里一直想要把这里建成一座公园,可拮据的财政让几任领导都只能黯然作罢。

    不过这里却成了县里年轻人谈恋爱处对象的好去处,就在城边上,沿湖分布的松林疏密合适,这盛夏季节走一走,县里也因地制宜的搭了一些石凳石椅,就成了年轻人们的最爱。

    陆为民和舒雅都没有意识到两人走到了这里,一直到看到来来往往的青年男女都是手挽手,坐在石凳石椅上的也都是相依相偎,他们才反应过来,舒雅立时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烫。

    陆为民到没有啥感觉,只是很有一种沉醉其中的回味感,想当初自己不也是曾经在这里和某人有过那么一段短暂而醉人的心动时段么?

    “为民,我们回去吧。”虽然天色暗黑,但是情侣们热情的动作总难免钻入眼帘中,舒雅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会不知不觉间走到这里来。

    “都走到这里了,不如我们走快一点,绕潭一周。”陆为民也大略知晓舒雅心事,应该说自己在舒雅心目中留下了一个比较好的印象,换个说法就是舒雅对自己有些好感,虽然自己并不打算干什么,但是无论是哪个男人都会对能赢得一个漂亮女孩子的好感而感到得意,自己也不例外。

    “嗯,那好吧。”舒雅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陆为民的建议。

    灵犀潭不算大,也就几百亩水面,山色幽静,水光潋滟,走快一点,绕潭一周也就是一个小时不到。

    “为民,如果沈书记走了,你又不可能跟着他回省里,那你在县委办里的位置就有些尴尬了,你考虑过没有?”舒雅强压住内心有如鹿撞般的羞涩和紧张,寻找着话题。

    “嗯,都这么说,可是沈书记能不能走也还在未知数啊。”陆为民瞅了一眼舒雅,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对于这方面也还是如此了解,不过想想也是舒雅的父亲在县农行当行长多年,现在又是地区农行副行长,也算是出身官宦之家,对于这些情况并不陌生。

    “省里下来挂职干部,一般都是一到两年,两年是极限,沈书记肯定要走,但他级别太低,回去顶多也就是一个正处级干部,省里边一个正处级干部怕是没资格带秘书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为民你得考虑一下自己日后的发展。”

    舒雅拂弄了一下自己额际散落下来的秀发,侧首将目光避开一对正在一株松树背后热吻的恋人,借助湖畔并不算明亮的路灯,可以清楚的看到男子的手探入了自己女友衣襟下,个中旖旎,唯有自知。

    “现在既考虑这些,似乎太早了一些,我现在就是一刚分回来的大学生,领导怎么安排我就得怎么执行,哪里有资格去考虑其他?”陆为民也有些感动,至少舒雅有这份关心,也让人心领了,“我现在就琢磨着怎样好好工作,干出成绩来,让领导满意,这才是最重要的。”

    “那倒是,我爸一直在说办公室就是锻炼的熔炉,是好材料就能在这里百炼成钢,县委办更是这样,以你的心性,肯定能干出一番成绩来。”舒雅脸上的笑容充满了期待。

    陆为民回到县委大院的时候已经是十点过了,舒雅和他谈得很投缘,于是两人也就没有再回舞厅,陆为民径直送舒雅回了家,舒雅父亲已经调到黎阳地区农行任职,但是母亲还在南潭县医院工作,她家就住在农行宿舍。

    “陆秘书,才回来?”声音从暗处传来,把陆为民吓了一条,陆为民定睛一看,原来是县委招待所所长秦立贵,一个随时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笑容半躬着身子的中年男子。

    “是啊,几个同学聚了一聚,咋,秦所长还没有休息?”陆为民惊讶的问道。

    “没呢,沈书记刚回来不久,问你回来没有,我就过来看看。”县委招待所和县委县府大院有后门相通,进出也挺方便,秦立贵是个机灵人,领导啥吩咐要求都能心领神会。

    “哦?沈书记找我有事儿?”陆为民吃了一惊,走之前他和沈子烈请假,沈子烈也没说啥啊。

    “这我不清楚,沈书记只是问了问你回来没有。”秦立贵把意思转达到了就算完成任务了。

    陆为民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去一趟沈子烈住处更合适,万一有什么紧急工作需要晚上加班呢。

    “笃笃!”

    “进来。”

    陆为民推开门,沈子烈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书,看着他进来,摆摆手示意他入座。

    室内有一股子淡淡酒气,看沈子烈略略有些发红的面孔,陆为民知道只怕今晚晚宴沈子烈又没有能逃脱这杯酒。

    “沈书记,您有事儿找我?”

    “也没啥事儿,铁道部的张处长他们一行人来南潭,安书记和王县长还有我陪着吃饭,喝了两杯酒,有点儿睡不着,想找个人来说说话,怎么同学聚会这么快就结束了?”沈子烈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显然情绪不错。

    “嗯,也就那么一回事儿,初中同学,很多年没见了,变化都挺大。”陆为民回答道。

    “听说王县长秘书小郭是你同学?”沈子烈也非闭目塞听之人。

    “嗯,初中同学,他高考考得不太好,只考上了黎阳师专,回来就分配到县府办给王县长秘书,我看王县长挺看重他。”陆为民不知道沈子烈问这个问题有何意图。

    “唔,是个挺灵性的小伙子。”沈子烈点点头,套房门没有关,服务员赶紧进来替陆为民也泡了一杯茶,县委招待所平素住的人并不多,除了沈子烈这个外来户常住外,也就是一些国营单位出差的来县委招待所住,经济条件宽裕的都宁肯去住潭城大酒店或者南潭宾馆了。

    “沈书记,铁道部领导来我们南潭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情?”陆为民记忆中京九铁路已经提上了议事日程,93年就应该要开工建设,不过在京九铁路的路线上几乎每一段都存在争议,尤其是在黎阳境内就有几条备选线路,争议相当大。

    一条线路是从黎阳过,一条线路则是从丰州过,后在后世记忆里这份争论最终以黎阳获胜而告终,而丰州也因此错失了一个发展机遇,在黎阳地区被一分为二之后,以老黎阳地区北部六县组建的新黎阳地区经济发展更快,而以丰州为中心划分出来的丰州地区,也就是老黎阳地区南部七县,经济发展更为迟缓,与新黎阳地区差距越来越大,丰州不丰这个说法如魔咒一般一直困扰着丰州,一直到二十一世纪前十年过去了,丰州经济发展依然处于昌江省末尾两位无法自拔。

    “铁道部是来了解沿线地区经济发展概况,以及对铁路运力需求的一个初期估测,现在在咱们黎阳地区境内东线和西线的争议很大,各有利弊,不过东线要过黎阳,估计东线可能性要大一些,咱们南潭位置不太好。”沈子烈叹了一口气,“铁路对于一个地方经济的发展太过重要,谁都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所以大家都在憋足力气使劲儿,就是咱们黎阳地区内部都是争得相当厉害。”

    陆为民点点头,“沈书记,资源有限,一般书来中央对铁路的规划更多的是需要从促进沿线社会经济发展的角度来考虑。不过我听说京九铁路规划也带有一些特殊政治意义,我们中部内陆地区有不少属于老少边穷地区,中央在规划京九铁路建设时也有意要利用京九铁路建设来带动沿线地区经济发展,尤其是帮助边远贫穷地区老百姓脱贫致富,在这一点上,也许中央要平衡考虑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你是说中央不一定要完全考虑经济发展需求来布局铁路规划?”沈子烈全身一震,略感震惊的抬起目光看了陆为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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