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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txt下载

    悠扬的旋律在房间里回响,留声机播放着最新歌曲《只差一步》,在洋溢着卡斯蒂利亚风情的探戈掩护下,罗兰翻阅着伪装成花边杂志《闻香识女人》送来的情报,眉头紧锁。

    从阿尔比昂王家舰队在皮劳水域栽了个大跟头开始,各国就被越来越狂热的气氛所笼罩,从宫廷、沙龙到民间酒肆都洋溢着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发自心底的喜悦,每个接触过那种热烈气氛的人感想都是非常一致的——战争马上就要来了,很快就会以人类联军的胜利结束。

    人类似乎可以罗列出许多理由来佐证他们的观点,理性的、感性的、信仰的、种族的、意识形态的……要多少有多少,但精灵阵营和他们的执政官只关注冰冷的数字,比起“战无不胜的精神原子弹”,钢铁产量更能决定战争的胜负。

    人类阵营是否准备好打一场现代化战争?李林和总参谋部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不论是心理还是物质,人类阵营都远没有做好相关的准备。

    尽管他们为这场准备了很多:包括6个刚结束培训的战列步兵团,14个掷弹兵营,6个骠骑兵营,5个胸甲骑兵营,5个龙骑兵营,2个科西嘉来复枪团,最新式的格力博瓦体系加农炮,转为勇敢的工兵准备的爆破筒……

    真可谓是准备万全,不过在防卫军职业军人眼里,依然差得远。

    “他们连什么是现代化战争都不清楚!”

    罗兰在肚子里大声谴责。

    谴责是两个层面的,即针对人类阵营的鲁莽草率,也针对充斥各种实验和邪恶玩具的“现代化战争”。

    人类阵营对战争充满了热情,但他们对战争的筹备工作只能用混乱来形容。

    在达成组成联军讨伐邪恶兽人的一致意向后,汇聚一堂的诸国将帅做的第一件事,是激烈的争吵。

    阿尔比昂希望继续之前的进军路线,攻克里加要塞洗刷他们的耻辱;查理曼却希望从传统的战线——拉普兰与公国的北方战线打开一个缺口,挥师北上,截断里加要塞与后方的联系,然后以要塞为诱饵。在外围构设坚固的阵地阻击公国的援军。让里加要塞成为一个巨大的磨盘,让公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两个方案都各有利弊,背后都有着两国显而易见的小算盘。如果按照阿尔比昂方案,从海上输送援军,那就等于把军队的后勤命脉交给阿尔比昂人。如此一来,不管多么不愿意,联军都得接受一位阿尔比昂将军的指挥。而执行查理曼的计划,那么攻略里加要塞的荣誉、公国毁灭者的头衔,联军指挥官的权力都将成为路易王太子的、查理曼的囊中物……

    为了各自国家和自己个人的利益,将军元帅们夜以继日的争吵谩骂着。一批嗓子哑了或者老毛病发作倒下了,就立即又一批精神百倍的队友替补上去。以更加雄壮的声势和尖酸刻薄将嘴炮战争继续下去。

    撇开这些沉闷的部分,罗兰仔细研究过两个方案,撇开政治上的干扰,他得出的结论是两个都不怎么靠谱。

    由于公国在坚壁清野方面的工作做的非常彻底,在里加桥头堡的阿尔比昂军的后勤完全靠海运和空运,随着加里宁格勒港口设施的修复,后勤压力已经得到了缓解。不过接下来如果各国军队都涌到里加地区,对阿尔比昂的航运体系将是一场灾难。更不要说,在公国军的重型要塞炮面前,在滩头上挤成一团的各国军队是一个多么好的靶子。

    那将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战绩,足够公国军和公国军的崇拜者拿来炫耀毛熊战士的战斗素质,并且用上一百年。

    就像李林曾经告诉过他的笑话:某个国家的士兵蹲在滩头碉堡里,用一挺通用机枪打死3000名抢滩登陆的敌军,这位独享驻守滩头守军全部战果的伟大士兵被冠以“奥马哈之兽”的光荣称号,成为现代战争中的一个不朽传奇。

    这听上去就像是个蹩脚的笑话。素质和公国士兵……两者似乎从未产生过交集,但只要能找出那么多尸体,笑话就有了真实感,再稍微炒作传播一下,这就是真实的历史。

    不管怎么说,重复阿尔比昂人的进军路线并不高明。

    回过头来再看查理曼的方案,从计划导向上来看,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具体到后勤那一部分,就惨不忍睹了。

    身为泱泱大国,拥有悠久的美食文化传承,查理曼人对吃异常的讲究。

    在正式达成协作意向前,查理曼已经派遣两位军官前去里加城下进行考察,在报告中,除了对双方军队战斗力、武器、战术、战斗力的各种描述之外,两位军官耗费大量笔墨,描写了关于阿尔比昂军队生活用餐中种种“骇人听闻”、“惨绝人寰”的景象。

    肉太老、汤太甜、菜切得太粗、床太硬、枕头太低、每三个军官才一个仆人……

    好吧,这些还能当成阿尔比昂甜党异端欠缺生活品味的疏失,但接下来的事情,查理曼军人表示不能忍了。

    那些塞满甜腻奶油的恶心物体,阿尔比昂人居然称之为“布列塔尼可丽饼”?还有所谓的面包棍,长度、重量、形状都不符合标准,里面还居然填充了加糖的黄油!更可怕的是整个阿尔比昂军营里都找不到一块奶酪!

    老天,这是对进餐这种神圣事务的严重亵渎。为了避免查理曼陆军上下在未来的战争中免遭荼毒,两位军官强烈建议查理曼军队的后勤必须由查理曼自己负责。

    除了正式的报告书,两位军官还自费撰写了一本小册子《舌尖上的查理曼》,在里面详尽描述了正确的战场生活:合乎标准的长棍面包、芳香扑鼻的乳酪和鹅肝酱、每个军官有三个仆人服侍,躺在弹簧床上,搂着一位柔情似水的小姐,一道品味正宗的马提尼酒,士兵们则每天都能洗热水澡,喝到原汁原味的查理曼白兰地……

    罗兰对这份槽点满满的报告彻底无语,但不管怎么说,只要查理曼愿意,并不是做不到这件事,反正是纳税人和国库的钱,又不是王太子自己的零花钱。但王太子和陆军又搞出新花样,让本已不堪重负的后勤变得更加脆弱。

    王太子和陆军敌视v.e公司,这是公开的秘密,于是他们坚持要在战时将铁路管理权纳入陆军的掌控,派遣可靠的官员替换公司职员,防止某财团利用后勤给他们下绊子……

    王太子和陆军和王家海军不对付,这也是公开的事实,所以他们不靠、不等、不要海军的海上运输,自己动手建造“陆军远洋输送舰”和所谓的“强袭登陆舰”,并准备命名为“白色木马”或“阿迦玛”……

    王太子他们看首相大人不顺眼,所以……

    这群家伙怎么不去竞选年度花样作死冠军?

    “别光说他们,那多不公平,海军和提坦斯也不输人家呐。”

    法芙娜托着下巴,懒洋洋的插口。

    海军正在筹备“海军骠骑兵团”、“海军装甲列车团”,提坦斯正在卡斯蒂利亚边境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再来个“惊喜”。

    比起扯后腿和不务正业,查理曼三军还真是谁都不输谁。

    远征军统帅本身就是个问题人物,再加上这么一群队友,路易王太子能带领那群屁股上还粘着蛋壳的菜鸟攻克上万毛熊精锐坚守的里加要塞?就算李林大发善心,总参谋部集体中风,亚尔夫海姆没在其中添乱,这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更何况,那种情形绝不可能出现,连百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

    “所以远征注定失败,至少不会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成果,王太子不可能取得他想要的胜利,反而会陷入比现在更不利的状态。”

    “不,你的思考方向不对。”

    罗兰长出了一口气,无比倦怠的反驳道。

    “无论胜负,王太子都不会受到损失。”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法芙娜摇摇头,一脸的匪夷所思。

    任何军队在深入帝国境内时,都必须确保自己的后勤来源。即使是冷兵器时代,孤军深入敌国境内,不确保自己补给路线的情况下持续作战的例子也是极其稀少的。进入热兵器时代,军队对后勤体系的依赖更加严重,补给路线的畅通与否对战争有决定性的影响,更何况查理曼军队将要进行的不管有运动战,还有消耗极为激烈的攻坚战,无法想象把所有人都得罪后,王太子还能保障远征军的补给。

    他会输,而且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但罗兰却宣布,王太子不会遭到损失……

    “没错,我认为王太子的地位绝不会动摇。”

    罗兰放下手里的文件,摇着头说到。

    “政治。法芙娜,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一次也不例外。当包括我们在内,大多数人从军事角度解读这场远征时,王太子和陆军却是在玩一场政治游戏。”

    尽管从军事角度看,王太子的部署纯属作死,但这些部署绝对政治正确。

    谁都清楚v.e公司和王太子不睦,把远征军的后勤线交给这么一群人完全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因此为了确保他们的矛盾不会影响到远征,有必要在战时将铁路至于陆军的掌控之下。

    “这不过是表面理由,实际上这个部署是为了吸引其他势力,参与到打破公司对铁路垄断的队伍之中来。”

    很好理解,v.e公司几乎实现了对查理曼所有商业领域的垄断,无论是v.e公司的反对者还是盟友,对此都颇多反感,各方势力试图联合起来,通过协作打破垄断的征兆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了,只是由于公司未雨绸缪,尽早采取措施消除这些可能。加上残酷的报复手段的威慑力。一直以来,这些活动都没成什么气候。

    但他们绝不会就此断绝打破垄断的念头,不为民族和国家之类的大义,仅仅只是“李林已经捞得太多,应该退到一边,把机会让给别人”的想法,就会促使他们在某个合适的机会自动跳出来。

    眼下,正好有那么一个机会——铁路国有化。

    对痛恨李林和财团的人来说,这是绝好的报复机会;对唯利是图的墙头草们,铁路这块大蛋糕的吸引力足以让他们放弃和财团的友谊;对国王和首相来说。一旦实现铁路国有化,既能打击垄断财团。又能为国家多一条利润惊人的财源;

    “所有人都团结到了王太子身边,v.e公司要么屈服,要么承受舆论压力和制裁,直到垮台或者和整个国家宣战。”

    法芙娜点点头,做出评价。

    “真是聪明。”

    “王太子并不笨,也从和公司的较量中学到了不少东西,‘用利益分化瓦解对手’就是李林过去常用的招数。”

    罗兰的眉头依然紧缩。但并不是为了王太子,以及那些为利益聚到一起的同盟者。

    “李林一定会让出战区铁路,然后在一旁看笑话。”

    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只要撤走铁路沿线的调度、管理、维修保养人员,或者拿走列车调度清单,各种操作手册,不用多久,查理曼的铁路就会变成一团乱麻。

    铁路的军事调度从来都是一件非常严谨且复杂的事情,没有长期的调查积累。对每一条线路、每一台机车、每一位工程师、车组成员或保障维修人员都做到了若指掌,然后结合气象、地理环境、线路通畅程度等客观参数安排调运顺序,结果不会比公国管理下的铁路好到哪里去。

    指望派遣几个精明强干的部下,再靠一些强硬手段,就能将铁路的潜能充分发挥出来,那是做梦。

    李林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暂时退到一边看笑话,静静等待前线军事失利时,再次“勉为其难”的重新将铁路收回管理就行。至于王太子,虽然他会被严重恶心一回,但他大可把责任推给办事不利的部下,提出种种要求的他只需承担“领导责任”。剩下的倒霉蛋虽然赔了钱,但却不一定会丢掉性命,他们还有机会回到家里去郁闷,哀叹情况又变糟了。

    “可这样一来,王太子的声望还是会受到影响,虽不至于被废黜,但他的至少也会变成别人的笑柄吧。”

    “如果王太子去援救的对象是一支查理曼军队,那么他种种作战不利的行为足以让他身败名裂,但此刻在里加城下的,是阿尔比昂军。”

    “原来如此。”

    法芙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丝冷笑爬上他的嘴角。

    由于两国间长期存在的恩恩怨怨,即便眼下在同一个战壕里,他们也从不将对方视为盟友,充其量不过是敌人的敌人。当一方被毛熊揍到头破血流时,另一方嘴里会说一些同情安慰的话,但实际上心里却会笑个不停。

    可以预见,在这种情结的影响下,查理曼不愿意接受阿尔比昂的指挥,阿尔比昂也不想看查理曼的脸色,双方很难步调一致共同作战,两支军队自行其是、争功诿过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王太子打赢了,那他就是代理查理曼勇士拯救阿尔比昂人的英雄。如果失败了,那一定是阿尔比昂人不听指挥,为兽人异教徒制造了机会。而阿尔比昂人也可以说相同的话,只不过把话语里国名的位置换一下。哼,真是轻松。”

    龙族公主冷哼一声,表达着她对双重标准和肮脏政治的不满。

    她对于政治的肮脏不是一无所知,她公主的身份本身就是政治的一部分,但人类肆无忌惮的做法还是让她感到不快。

    但这还不是全部。

    “还有最后一点,看看远征军的编成和来源,除了战列步兵团和科西嘉来复枪团,其它部队不是来自奥斯托利亚地区,就是圣伊斯特万王冠领地。打的是什么算盘,一目了然。”

    “原来如此,先让不安份子当炮灰啊,赢了是王太子指挥有方,输了也不值得心疼,真是好算计。”

    出离厌恶,法芙娜不再掩饰,肆无忌惮的嗤笑出声。

    “所以不论胜败,对王太子都没什么影响,不过,你的监护人也不会就这么默不作声吧?他可不像是那种轻易就算了的人。你估计他会怎么做?不,他现在在干什么?”

    “……很难预测,他的行踪现在高度保密,不但对公司下了缄口令,连对亲卫队也采取了保密措施,只有极少数干部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从不把王太子放在眼里,些许挑衅不会打乱他的既定计划进度。”

    说完这些,罗兰沉默了,就在刚才,一股刺痛的感觉划过眉间。

    ——有什么东西正在准备着。

    思考模糊的瞬间浮现欠缺主语的直感,罗兰下意识的朝北方抬头,眺望着宁静到让人连战争都会遗忘的天空,莫名的焦躁在胸口翻腾,久久不能平息。

    北极圈,斯匹茨卑尔根群岛。

    在南方,进入雨月下旬后天气开始渐渐走高,公国大地的烂泥地也逐渐恢复平整,但在这个世界尽头的极北之地,一切仍旧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放眼望去尽是会刺痛眼球的无暇白色。

    由于极寒,加上也没有丰富的渔业资源和矿产,这个地方鲜有人来造访。除了海豹、白熊以及极寒地带的危险种以外,几乎无法发现生命踪迹,然而——

    螺旋桨搅动空气,低沉的嗡嗡声吓得正在冰面上晒太阳的海豹全都躲进了水里,白熊从岩石阴影中走了出来,朝空中的雪茄形状怪物投去不满的一瞥,转身前往下一个狩猎场。

    隆隆声中,山体的一部分朝左右分开,深不见底的黑暗甬道出现在白色世界中,照明灯依次亮起,照亮仿佛通向地底深处的入口,发光讯号灯打出诱导空中战舰进入港湾的暗语,德弗林格级战舰稳稳的调整方向,驶入隐蔽港口。

    夏延气象观测基地。

    这是秘密基地的名称,冠以另一个世界美利坚合众国在洛基山脉修建的地下基地之名,但仅从名称上来看,这只是一支气象部队,与合众国为了应对和红色帝国在全世界种蘑菇,特意建造用来监视北美大陆防控情况的基地无论在地名和价值上似乎都有些差距,叫人有些难以想象命名者的用意。

    并不是说气象部队不重要,相反,气象信息对战争决策来说非常重要。沼泽前线的集团军何时发起进攻;海峡对岸的师团何时登陆;预计在下星期用铁路调动到另一条战线的部队会不会受暴风雪影响;某支破袭舰队能不能利用坏天气的掩护突入大洋……这些决策都需要可靠的远期天气预报作为参考。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除了各种常规非常规的部队之外,亚尔夫海姆防卫军还建立了全世界第一支专业的气象预报部队。在罗斯联合公国辽阔的草原,阿尔比昂的白色崖壁,查理曼的灌木丛。卡斯蒂利亚的风车下……都留有气象部队的足迹,而这片人迹罕至的白色大地更是气象工作的重中之重。

    从公国的诺娃岛到穆斯贝尔海姆的极北地区,一直都是北半球冷气旋的重要来源。对赤道以北的西半球气候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几乎所有席卷两大阵营领土的冷气旋都是从该地区产生。更直观的说。穆斯贝尔海姆的天气就是北大洋两天后的天气,斯匹茨卑尔根群岛的天气,就是公国和人类诸国前线三天后的天气。因此,谁控制了这片地区,谁就控制了世界上最可靠的气象信息来源。

    基于控制气象情报的考量,加上穆斯贝尔海姆修建基地的难度,最终。在斯匹次卑尔根建起了全世界第一座气象基地,用以部署气象船和观测设施,顺带充当远洋潜艇基地。

    ——表面上似乎是如此,背地里这个基地是对某个特殊设备进行建设、管理、操作的场所。

    “立正!”

    距离地面1.6公里的地下。值日军官大声叫喊着,管制员、秘书、卫兵全都挺直了身板敬礼,等到一身戎装的执政官回礼后,所有人再度投入透不过起来的忙碌之中。

    被十多层装甲和层层安保设施所保护,基地控制中枢里洋溢着一股区别于地底空间的炙热气氛。嵌在墙上的六面大映像屏幕正将种种数据反馈出来,下方三十名以上管制员正对着各自的终端和不断吐出来的打孔计算纸忙个不停,每个人都埋首工作之中,偶尔有小声的报告交流,但没有一句废话。

    “仅代表本基地所有成员。欢迎阁下的拜访!”

    管制区的后方,犹如剧院二层坐席的司令室里,沃纳.海森堡少将放下手臂,朝司令席摆出“请”的姿势。

    接到前往夏延基地述职的命令之处,自己和同僚们都认为这是一种变相的流放,但直到踏上基地的地面,他才知道自己被赋予连军队内部都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重大秘密任务。对自己人生充满野心的新生代将校立即重新点燃了心里那团火。

    朝海森堡点点头,李林在司令席上就坐,凝视着大荧幕上遥远大地的图标,沿着自然和人力勾勒出的界限,标注番号的各色箭头汇聚在一起,数以万计的士兵、数十倍于此的物资,此刻以图表、数字的形式一目了然的展现出来。

    “在战争中,我们需要为不幸和不能遇见的意外留有余地。这其中也包括解决这些意外的手段。”

    手指在真皮扶手上慢慢敲击,优雅的微笑带有揶揄的色彩。

    王太子的小动作并未在预料之外,以一个年轻政客来说,能制定出这么一套连环空手套白狼的把戏,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比起那些颟顸无用的贵族和政治业者,他可以划归到优秀的那一类里。

    不过,他的办法并称不上高明。

    王太子看不到潜在的战略风险,也没有考虑万一计划失败会带来什么,或者说就算看见了,也将之无视。过分拘泥个人利益得失,完全忽略自己的行为从长远角度会带来什么。

    ——目光短浅,思虑狭隘。

    这是年轻气盛才会犯下的错误。

    如果他再历练个几年,积累了足够的经验之后,他就不会这么躁进,会停下来审视四周,评估查理曼之外,各国的实力对比,潜在的厉害关系。然后,再重新回头看看,自己怎么可能如此顺利的安排好一切?

    这场战争绝不是什么火中取栗的大好机会,对王太子和查理曼来说,这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过去的千年时间里,各国是基于宗教信仰和种族大义,服从于教皇的号召,建立起共同对抗兽人阵营的协作体系。贯穿其中的最有力支撑,第一是意识形态,第二是国家利益。

    然而,这次对公国的战争却不是如此。不经意间,过去的国际体系已经被打破了,其打破的方式居然是如此讽刺——神圣同盟成立是为了应对公国的攻势,同时将同盟内部的矛盾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便于伊密尔行使主导权。现在,这个联盟中最强的两个成员,居然自行挑起对公国的战事,然后由教皇为他们背书。

    旧的国际框架已经开始松脱了,尽管仍需时日,但各国行动已经不再受宗教道义的束缚,而是以赤裸裸的国家利益为目的而行动。这之后,要挑动各国的神经,就容易得多了。

    不……甚至不用去故意挑逗,查理曼就会自取灭亡。

    消耗不安分子?这只会让奥斯托利亚和圣伊斯特万王冠领加速朝其他势力靠拢;铁路国有化?满清政府也干过这个事情,结果是举国上下哪怕最温和的改良派都彻底对那个政权失去了耐心,推翻、摧毁那个腐败政府成了所有人的共识;对阿尔比昂见死不救,坐视红衫军遭受重创?那将毫无疑问的导致一个结果,阿尔比昂将带头牵起反查理曼同盟,为了防止一个强大的查理曼统一大陆,它将毫不犹豫的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势力来完成这件事,哪怕对方是兽人或者精灵,而原本在宗教道义的束缚下,它是做不到这件事的。

    很快,一个“强大”的查理曼将会崛起,所有国家、地区满怀敌意的注视着他,寄希望于各国协作加上自然的伟力来消灭这个魔鬼——就像地球上19世纪初,整个欧洲为了扳倒怪物、兽人、狼妖、科西嘉暴发户、法国皇帝拿破仑那样。用人头换人头的方式,消灭这群不安分的家伙,同时将自己的血放干,然后疲惫不堪的看着一个比查理曼强大百倍的精灵国家出现,在厌烦了战争的愚民的欢呼声中,从一片废墟中建立起新秩序……

    最终,各国也好,宗教也好,查理曼也好,都不过是实现目地的工具罢了。工具的命运不会有任何变化,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一旦不符合主人的利益,那就成了碍手碍脚、需要被清理掉的垃圾。

    所有一切都顺利的进行着,但并不意味着万无一失,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亚尔夫海姆有必要准备一些备用手段。

    譬如——战略兵器“尼伯龙根()”。

    显示终端上,一个类似碟形天线的巨型物体正在逐渐成型,眺望这个世界有史以来最可怕的破坏兵器,李林无言的笑着。

    卡尔.约翰.洛伦兹.哈布斯堡大公用力按压着鼻梁中间,眼睛的酸涩暂时缓解下来之后,奥斯托利亚公认最好的统帅在昏暗的灯光下签发了一条新的命令。内容是关于随同军队前进的小贩、军属、娼妓的作息时间——所有随军平民在熄灯号吹响后一律不得发出声响走动,违者30鞭子;随军妇女携带的公鸡一律不得在上午9点之前打鸣,以免暴露部队驻地,违抗军令的公鸡杀无赦。

    这个命令听上去似乎有点无厘头,但大公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一阵喧哗穿过帐篷布帘闯了进来,撩起布帘的一角,一顶顶旧式带冠皮盔、时髦的高筒军帽、折边大檐帽、前部尖耸的熊皮帽像苍蝇一样到处晃,男人女人淫荡的笑声、喘气声,小贩的叫卖,打架斗殴的嘈杂响成一片……

    军营应有的纪律、秩序,在这里完全找不到,与其说是军营,倒不如说是哪里的乡下集市和红灯区或集市。稍微有点军事常识的人见了这种情形都会摇头,进而怀疑这支军队能有多少战斗力,能否承担起远征军先锋部队的重任。

    大公对部队的种种弊端自然心知肚明,依照他的本心,最好是把这些非战斗人员通通赶出军队,因为这些人对行军纪律和作战都有着负面影响。但大公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要知道,没了娘们的慰藉,那群愤怒的丘八一定会爆发兵变,用刺刀和火枪捍卫他们的“性福”。更要命的是军队里还有两个外籍野战猎兵营,里面不少是骆驼族兽人佣兵,这些雇佣兵打起仗来悍不畏死,只要钱管够,不论作战对象是谁。都会冲上去与之死战。但这些大兵也有一个让人挠头的毛病:他们在性取向上和卡斯蒂利亚基佬们高度一致,比起丰满的女人,更喜欢男孩或者少年。包括卡尔大公在内的统帅们对此也只有听之任之——“毕竟那是他们祖辈传下来的爱好。他们对此感到骄傲,坚信用男人间‘赤裸裸的真爱’构筑起来的羁绊是战场上必须的东西。没什么比战友+‘同志’更让他们感到安心的了。要改变这种习俗非常困难,近乎不可能。”

    如果下令让这些家伙的少年情人们不得靠近军营,接下来一定是一场大规模的兵变,还未等部队开到里加城下,公国的土地上就会多出上万具人类的尸体……

    没办法,大公能做的只有妥协,他没有提坦斯那样强力的部队。足以应对兵变,更重要的是,出发前大公的姐姐——憎恨着查理曼人,也被查理曼人憎恨的玛利亚.特蕾莎.哈布斯堡一再叮嘱:“务必保存实力。不要让奥斯托利亚战士的血为查理曼的野心流干!”

    王太子的算盘是显而易见的,他本人对此也无意多做解释。任何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对内部那些潜在的威胁都不会视而不见,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着手消灭或削弱潜在威胁。让不听话的军事力量冲锋陷阵当炮灰。嫡系部队跟在后面捡便宜、摘桃子无疑是这种想法的具体表现,高效、安全、高收益,美妙得让查理曼的政客们心满意足。

    玛利亚.特蕾莎和卡尔大公对这些小伎俩自然洞若观火,不幸的是他们没有拒绝的手段和勇气。

    和异教徒的圣战中畏缩不前;通敌;背弃信仰者……这些罪名很严重,严重到哈布斯堡的大人物们对此不能忽视。并且为哈布斯堡家族遭到整个人类阵营“清理门户”的可怕景象感到担心。为避免末日降临的景象成真,他们只有低头认命。

    一个悲剧,不光是奥斯托利亚和圣伊斯特万王冠领的,也是所有中小国家的共同悲剧。自古以来,中小国家的生存和发展之道从来都不是独立自主,而是见风使舵,顺大国的风发展比逆风发展容易得多,而且和大国对着干的后果往往是自讨苦吃,实力弱小的国家在找到更粗的大腿抱之前,只有硬着头皮服从大国意志,这是自然界的法则,和质量小的天体围绕着质量大的天体旋转是一个道理。

    尽管最后一段异端的胡言乱语会让身为虔诚教徒的大公感到反感,但事实就是那样,从来就没有公平、公正和正义,唯有法则,唯有真理。

    遵循着国际关系的基本原则,卡尔大公正率领着他的部队成为远征军先锋,在陌生的土地上艰难的行军。

    用“艰难”来形容这次进军毫无夸大,他们前进的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和无奈,可以说麻烦无时不刻都紧随这他们。

    原本按照预定计划,作为远征军陆军主力的查理曼陆军应当是搭乘火车前往北方战线集结,然后突破公国军的防线,朝里加要塞挺进。但铁路系统却瘫痪了,原因是精于铁路业务的v.e公司依照王太子的要求,为确保铁路的战时运输安全,将铁路交接给王太子提名的官员,紧接着就给全部铁路员工回家,去休难得的带薪假了。

    公司为此还专门出钱组织员工全家去海滨度假。结果那些接受铁路的官僚们发现,自己接手的只有一个空壳,空荡荡的设施,几张桌子、椅子,铁路时刻表、财务报表、铁路线路图、列车状况表……所有能称之为文件的东西全都不翼而飞,保险箱和金库都空了,连张纸片都没留下,向v.e公司提出抗议后,获得的回答是公司在放假前进行了大扫除,与铁路相关的资金、文件进全部集中起来,准备进行整理清点。至于何时整理完毕,要等相关部门人员休假结束后才知道,在此之前为避免文件遗失损坏,公司已经将文件全部封存,和现金一起锁进财团总部大楼的金库里,任何人不得靠近……

    这明显是财团对王太子把手伸进自己口袋的报复,由于铁路部门的职工全都被公司包船送去外地甚至是南方殖民地度假,王太子不可能用刺刀把他们找回来上工,只能一边咒骂“唯利是图的奸商”,一边硬着头皮让派去接管铁路的干将们摸索尝试着调度火车。

    可想而知,由这么一群对铁路运营一无所知的家伙来调度铁路,查理曼的运输系统会变成什么样子。只用了三天时间,全国的车站被火车头和马车塞得结结实实,空无一人的火车在铁路上奔驰,军队和普通乘客全都滞留原地,愤怒的人群几乎捣毁站务大楼,最后不得不派出提坦斯部队用刺刀和枪托来劝说人们重拾理性……

    短时间内铁路运输是指望不上了,唯有依靠传统手段——步行和骡马运输前往北方,虽然麻烦了一点,好歹是摆脱了财团的制肘,但速度已经大大落后,只能让卡尔大公先行一步,去和阿尔比昂军汇合。不曾想这支先锋部队进入拉普兰境内后,新的问题又来了。

    行军速度,太慢了。

    拉普兰境内的道路条件向来糟糕,在铁路出现后,人们更加不把那些长年未经修缮的大道放在心上。此刻这种漫不经心的后果开始惩罚人类了,随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冷雨,道路一下就变得泥泞不堪,大量辎重和火炮拥堵在道路上,由于后方运输不给力,又害怕引发外交问题,远征军不敢像公国军或查理曼军队那样“就地取食”,部队不得不携带又笨又大的野战面包炉行军,进一步加重负担。加上奥斯托利亚和圣伊斯特万王冠领的部队接受军制改革的时间比查理曼陆军更晚,上上下下还不熟悉新的军级编制,导致组织工作混乱不堪。各种因素相互作用影响下,他们每前进两天就要停下来一整天,以休整队伍,等待辎重。

    为了这些问题,大公已经忙的不可开交,更让他忧心忡忡的是,已经有大量情报表明,公国组建了一批以狼族为基干的轻骑兵,专门负责侦查袭扰。对这群犹如饿狼一般神出鬼没且凶残狡猾的家伙来说,笨重迟缓的辎重部队是最好的猎物。如何安排骠骑兵护卫辎重队,同时保证行军速度不会变得更慢,成了大公不得不面对的课题。

    与种种威胁到部队生死存亡的问题相比,随军家属之类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仿佛再也忍耐不了这个状况,大公皱着眉头在帐篷里走来走去,不断兜圈子,最后他停在地图前,从怀里掏出一支抽了一半的雪茄塞进嘴里,然后停止了一切活动,既不点燃雪茄,也不吐掉,或者坐回他的位置。就那么停在原地,像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他的心情已经糟糕至极,却不知该如何解决,如果此时有谁不幸撞上他的枪口,那他就会成为大公宣泄怒火的通风口。

    “大公阁下。”

    一个不幸的人走了进来,他是大公的副官——约翰.希勒将军,一位能力出众,但桀骜不逊的老式军人,整支远征军里只有他从来不看大公的脸色,只见他板着一张脸,腋下夹着一张通讯纸,不顾礼仪和风度,大步朝卡尔大公走去。

    立正、靠腿、敬礼,做完形式上的礼仪后,希勒将军用略带苦涩的腔调报告:

    “阿尔比昂的威灵顿公爵再次询问我们,要到何时才能赶到里加城下。”

    看着副官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大公的嘴唇动了动,长长出了口气,恋恋不舍得收起了雪茄。

    “公爵,奥斯托利亚军不是我们指挥下的军队。”

    “是的,公爵,我知道。”

    奥斯托利亚和圣伊斯特万王冠领地是哈布斯堡家族的领土,在名义上却并非独立国家,而是查理曼的属地,在战时其军队必须服从查理曼的指挥。

    对此,包括教皇和奥斯托利亚的卡斯蒂利亚表亲在内的诸国都予以了默认。

    “公爵,我们都清楚,联军联军的指挥权在查理曼那里。我们可以用‘海军陆战队’为理由避开查理曼青蛙的瞎指挥,但奥斯托利亚不行。”

    “是的,公爵,我知道。”

    陆地部队的指挥权。

    威灵顿公爵回忆着那个让他不快的词汇,根据各国的协定,联军的陆军指挥官由出力最多的那个国家提供人选。本来阿尔比昂是有机会争夺这个头衔的,但他们已经获得了海军指挥官的头衔,再多一个阿尔比昂出身的陆军指挥官……不光骄傲的查理曼公鸡会对此严重不爽,已经对阿尔比昂国教会壮大报以不信任目光的教皇猊下也会强烈反对,其他国家对由阿尔比昂一手把持联军指挥权也会不安。

    为了联军的整体性,更重要的是为了防止自己陷入严重的孤立,阿尔比昂必须接受一位符合政治需要的联军陆军指挥官。

    一个……查理曼王太子。

    路易.迪厄多内.德.波旁王太子,一个有些才气,却生不逢时的天潢贵胄,联军的陆军指挥官。

    这个人选并非阿尔比昂提出来的,而是教皇与其他国家沟通协调后的成果,给出的理由也说得过去。

    塞雷斯和卡斯蒂利亚受国力限制,只派遣了象征性的两个连。那么显而易见,不可能认命一个尉官来担任联军陆军指挥官;拉普兰则是诸国的长期受援助国,让一个接受施舍的国家的将军来担任赞助商们的指挥官。似乎也有点欠妥。阿尔比昂则已经是海军指挥官,所以陆军指挥官和他们无缘;最后最重要的一点。阿尔比昂派遣马尔伯勒公爵和威灵顿公爵这样的宿将担当前线指挥官大任,如果陆军指挥官的身份地位低于这两位,恐怕会影响指挥系统,必须由一位身份足够高贵的人去平衡两位公爵。

    因此,联军陆军指挥官只能是查理曼王太子。

    虽然年轻了点,军事素养和经验也远不及两位公爵,但王太子也是在北方前线历练过的将领。对作战环境更为熟悉,即便不能取胜,把军队完整的带回来还是能做到的。真要发生严重的意见分歧,王太子的身份也能制约一下公爵们。

    威灵顿公爵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安排。首先,这是暗地里使绊子;然后,他觉得接受一位查理曼王太子的指挥,或者与他平起平坐是一种侮辱。

    让一个在几百年互掐中从未占过上风,还经常靠矮子和外国人挽救危局的失败国家的王太子对胜利者——光荣的阿尔比昂军队指手画脚。那是对伟大的阿尔比昂、女王陛下、全体贵族乃至公爵个人的严重侮辱。

    至少公爵本人认为那是很严重的侮辱,是冒犯,是亵渎,并且一点也不掩饰他对此的感受。

    “那位殿下给人的印象就像是个缺乏教养的恶少,当然这和我们没关系。如果他是我儿子,我会每天从早到晚,不停的揍他。皮鞭、魔杖,每天都不停的‘啪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就是‘啪啪啪’。”

    “好吧,你说了算。但眼下您却要从恶少手里抢过先锋部队的指挥权。”

    马尔伯勒公爵叹了口气,问到:

    “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威灵顿公爵沉默着,一双眼睛死盯着对方。无论语气还是表情,马尔伯勒公爵都没有表现出平静之外的情绪,仿佛他真的只是在提出一个问题,而不是某种警告。

    其实他没必要这么干,谁都清楚,那意味着阿尔比昂必须做出某些让步,甚至是重大让步,才能让查理曼把前锋部队的指挥权交给阿尔比昂。这很正常,不管是“恶少”王太子,还是老奸巨猾的红衣主教,他们都不是傻瓜,更不是有求必应的好人,想要他们做出让步?可以,但必须给出一个足以让他们动心的价码。可对阿尔比昂来说,即便不在乎面子问题,查理曼的报价也很可能超过可承受的底线。

    “但我们必须做到这件事情,要不就实行总动员!立即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

    威灵顿朝空中挥舞着拳头,大声嘶吼,最近不断积累的愤懑随着咆哮不断宣泄出来。

    “我昨天晋升了30位士官,16位尉官,替代他们被打死的长官!接着又签署了一份150人的死刑执行令,全都是逃兵、失败主义者,还有用自残来逃避上战场的胆小鬼!这还只是一天的数量,再把已经死去的军官、军士、传令兵算上,然后去看看那群毫无士气的驴粪蛋子、拒绝和长毛杂种交战的懦夫……我们必须做到这件事,否则就实行总动员,用炮弹把那个要塞每一寸土地都淹没!”

    威灵顿的情绪有点失控,但绝不是为了不能为他的小舅子复仇,如果不是帕金森少将死的足够及时,公爵很可能会亲手掐死这个害他名誉扫地的笨蛋连襟。

    马尔伯勒公爵清楚个中缘由,他的情绪同样变得糟糕起来。

    一切都是从对面的毛熊们有组织的射杀阿尔比昂军官开始的。

    当加里宁格勒港恢复机能,阿尔比昂的复仇大军源源不断在里加登陆后,公国很快感受到了压力。尽管里加要塞防御体系坚固,但在疯狂的炮火覆盖面前,要塞也变得岌岌可危。

    阿尔比昂人不是用炮火覆盖防线,而是用炮弹淹没防线,除了更多的野战小炮、康格里夫火箭弹和浮空战舰的舰炮之外,还不惜血本的布置了32磅炮和要塞上的同类火炮对轰。更把还在测试状态的重型臼炮都搬了出来,专门用来轰击堑壕。

    炮击持续了整整一天时间,到黄昏才停止。在照明术式的照耀下,一个燧发枪团开始朝要塞发起进攻。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在《掷弹兵进行曲》的伴奏下,步兵方阵小心翼翼的向前推进。地雷、四角钉、铁拒马都已经被炮火清除,而蹲在壕沟里的毛熊们似乎也已经都完蛋了,没有任何还击。随着越来越靠近一道堑壕,他们的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而悲剧就在这时降临。

    队列接近到距离第一道堑壕只有70公尺的距离时,尖利的哨声打破了沉寂。无数公国新军的圆筒高帽从堑壕里耸立起来,其中还夹杂了不少扎眼的蓝帽子。

    难以置信。

    这是阿尔比昂军人的一致感想,他们无法相信毛熊们居然能从那种猛烈的炮击中活下来,还没等他们进一步思考该干什么。轰轰烈烈的对射开始了。

    红色军服在照明术式的光芒下格外显眼,而且双方的距离只有70公尺,加上对方的密集队形。几乎不需要瞄准,只要不是把枪朝向天空,公国军士兵就一定能打中某个目标。而阿尔比昂人却很难射中堑壕里的对手,毛熊们只要一低头就能得到保护,而红衫军却毫无防备的曝露在火网下。

    真是不公平。

    阿尔比昂军人一边抱怨着,一边继续向前冲锋,但很快士兵们发现。没有人给他们指令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军官、军士、传令兵,一个步兵团里下命令或者传达命令的至少有上百甚至更多人才对,但此刻这些家伙居然从人间蒸发了?

    还没等士兵们脱离困惑,公国军阵地突然跳出一个像是军官的家伙,只见他高举手枪,怒吼着:“为了祖国罗斯!前进!”整个阵地立即沸腾起来,在海啸般的“乌拉”声中,毛熊们冲锋了。

    接下来的战斗毫无悬念可言,无论人数还是体力,人类士兵都不及刚嗑过药的公国士兵,就连刺刀也是——阿尔比昂军装备的是和查理曼军队一样的套筒式单刃刺刀,而公国军则是尖端呈十字形的四棱军刺。前者只要不伤及要害,总能想法缝合伤口治愈,而后者造成的伤口却很难缝合,哪怕在胳膊或大腿上捅个窟窿,也能让对方大出血而死。而且制造商在加工过程中,为了防止锈蚀,在军刺中掺入了砷元素,这又进一步加大了受害者的死亡率……

    不到半个小时,步兵团大部分人都躺在地上了,为了报复,阿尔比昂炮兵再次开始炮击,不过由于狡猾的毛熊早已缩回壕沟里,除了个别光顾着剥头皮的倒霉鬼,基本没给对方造成值得一提的伤害。

    事后,两位公爵组织了调查,试图惩罚作战不力的军官和士兵以儆效尤。但他们找遍了所有的伤兵,也没有发现一个能称得上军官的家伙,士兵们则声称在战斗最后阶段,部队处于完全没有指挥的状态下,因此才被人数和气势占据优势毛熊压倒。但当时还未能引起公爵大人的重视,在处决了擅自撤退的士兵后,再次组织了两次更大规模的攻势,结果遭到了同样的惨败,并且每次几乎都没有军官回到阵地。直到这时,两位公爵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头,派人从战场上将尸体抢回来查验,这才发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的军官、士官、传令兵都是头部或胸口中枪,几乎没有例外。”

    威灵顿公爵摇摇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口吻说到:

    “我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情,兽人军队有计划的射杀我们的军官,以至于一些部队刚投入战场就失去了指挥,并且和后方断绝了联系,战场指挥官也没办法控制部队。”

    马尔伯勒公爵叹了口气,这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在过去火枪还没被发明出来的时候,公国就经常组织优秀的射手,专门负责射杀敌军指挥官,然后骑兵趁乱发动冲锋将对手撕成碎片。

    “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从不顾忌交战道德和骑士风度。”

    “那群家伙本来就不是骑士。只是一群畜生,一群罪犯!”

    威灵顿的情绪再度失控,谁都能对此予以理解。公爵还从未在几天的战斗内失去那么多的优秀军官——几百人。甚至更多。即便公爵大人向来漠视士兵的生命,也不可能接受高贵的军官变成消耗品。而且。考虑到这种战术有着明确的针对性,那么就意味着公爵的脑袋将是兽人神枪手最优先的目标,没有之一。

    他确实有理由对此感到愤怒。

    “我们也试着让魔法师士官在队列前方张开‘障壁’,为部队提供掩护,但结果并不理想。光一个团的正面就需要几十位三角级别魔法师士官,或者十几位四边级别站在前列。不光要防备炮弹和敌军祭司的魔法攻击,还要提防对方神枪手的特殊子弹!那群天杀的杂种。居然用植入‘崩坏’的天晶来做子弹!”

    威灵顿公爵其实冤枉了兽人狙击手们,要知道公国确实获得过一批特殊子弹,但那些特殊子弹的弹道相当不稳定,根本无法用来狙击运动中的目标。那些魔法师士官全都是防卫军猎兵的战果。

    真相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公爵不在那之中,他也不关心真相,他需要的是增援。

    至少两万名士兵以及上千门大炮。

    “如果低于这个数字,那我们就只能看着骄傲的公鸡截断要塞的补给,然后包揽所有的功劳。”

    “不会那样。”

    马尔伯勒公爵一脸严肃。之前那种淡定已经完全不见了。

    “胜利和荣誉只属于阿尔比昂,任何人都别想从我们手里偷走。”

    停顿了一下,他再次强调。

    “想都别想。”

    “那么前锋部队的指挥权……”

    “会尽力争取,但在此之前,我们应该尝试一些新的作战手段。”

    “你的意思是……”

    马尔伯勒公爵正准备仔细解释。帐篷外突然传来公爵副官的声音。

    “报告!公爵殿下,他们来了。”

    “正好,比起用说的,不如直接去看看吧。”

    用力扯扯军服下摆,马尔伯勒公爵一直紧绷着的脸孔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第一眼看见那群人的时候,威灵顿公爵认为自己被耍了,谁都不会把眼前这群人和士兵联系到一起。士兵应该是穿着鲜艳的军服,行动整齐的一群人,而眼前这群家伙虽然穿着军服,可风纪扣都没扣,身披白色披风,背着滑雪板,手里抱着来复枪和滑雪杖,歪扭七八的站成一排。

    这哪里像是军队!分明是山里的猎户!

    威灵顿一下攥紧了拳头,很快又松开了。

    他眼前的不是阿尔比昂士兵,是拉普兰士兵,谁都清楚拉普兰是个穷得掉渣的国家,不能指望这群浑身上下冒着土气的乡下人和阿尔比昂士兵做得一样好。

    “欢迎来到里加城下,海耶中尉。”

    马尔伯勒公爵朝领队的男人点点头,身穿拉普兰军装,戴面具的男人欠欠身子,算是答应了。

    “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希望拉普兰的‘白色死神’能迅速行动起来,为人类阵营的胜利杀出一条血路。而在此之前——”

    顺着公爵的眼神,副官上前一步,递给中尉一张传单,上面有他熟悉的公国文字,也亲切的用人类国家的文字进行了翻译。

    ——公国新军的狙击英雄,来自乌拉尔山的瓦西里.扎伊采夫军士,今天再度击毙敌军4名军官,5名士官。

    可能是为了让文盲也能读懂里面的内容,文字下方还有图片,用方格圈起来的军帽,被打上一个大大的红叉,数目和文字描述的相同。

    “最近长毛杂种都在宣传这位神枪手,西蒙.海耶中尉,他是你的猎物。”

    “我明白了,公爵。”

    面具男人的嘴角弯了起来,蓝眼睛里反射着冷冽的光芒。

    “我会做些准备,让那位年轻的牧羊人自己来找我。”

    在炮击中睡觉是老兵的特技,和被隆隆炮声快吓尿裤子的新兵不同,经历血战之后,他们原本就很粗壮的神经被磨砺的更粗了。现在他们用听的,就能判断炮弹的落点和口径,并且大致判断出敌军发动冲锋的时间,然后翻个身继续睡回笼觉。

    今天阿尔比昂人的问候还是那么热情激烈,12磅野战炮、其它口径的小炮、康格里夫火箭弹大清早就开始了大合唱。一边边洗刷着前沿阵地,不时有一两颗殉爆的地雷加入合唱。

    问候是热情的,但效果却叫人不敢恭维。除了炸毁一部分铁拒马、地雷和壕沟之外,阿尔比昂的炮手并未取得更多成果。

    因为第一道壕沟和第二道壕沟几乎是空的,只有负责监视敌军动向的少数士兵待在那里。其它士兵昨晚忙着修复昨天被炸坏的雷场和掩体,现在不是打着哈欠啃黒列巴和酸黄瓜,就是蒙头睡大觉,大家都没什么兴趣欣赏对面的烟花秀。

    这并不代表公国士兵很松懈,这是一种新的战术,由顾问大爷们提出来,然后军官老爷们下令执行。在敌军炮击时,将部队大部后撤至安全地带,等敌军步兵进攻时,部队再进入阵地进行阻击。

    这是一种很不错的战术,有效降低了部队的伤亡数字,还给部队留出了一些时间用来休息或享受伏特加,大家对此都很欢迎。

    上等兵扎伊采夫也是新战术的受惠者,他正裹着毯子,挨着臭哄哄的战友们睡回笼觉,散兵坑里此起彼伏的鼾声甚至盖过了炮声。

    “瓦西里、瓦西里!”

    一个声音在耳边回响,但扎伊采夫毫无反应,在几次努力无效后,对方很干脆的对准他的大腿来了一脚。

    上等兵抓着步枪跳了起来——这是本能的反射动作。但弄出的动静惊醒了散兵坑里的其他人,一下子就有几十把军刺亮了出来。

    “把刺刀都收起来。”

    不屑的拨开军刺,扰人清梦者说到:

    “你们这些臭男人。是想在我身上戳窟窿么?”

    “柳德米拉?”

    看清眼前假小子一样的女兵后,大兵们尴尬的收起了步枪。搔着头皮傻笑。

    公国传统上就不怎么信“战争让女人走开”之类的鬼话,在库图佐夫元帅带领300大妈血战人类之后,公国军更是对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人们敞开大门。

    这是好事,女兵们在某些工作上不比男兵差,甚至更加优秀。在满是汗臭味的军营里,女兵的存在更是一道养眼的风景。

    不过熊族女兵可不是只能干干护士、文书之类工作的绣花枕头,她们和男兵一样。精通杀人的技巧,柳德米拉上等兵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和扎伊采夫一样,是隶属团部参谋丹尼洛夫上尉的特殊部队成员,有着和扎伊采夫一样好的枪法。射杀记录仅仅落后一个,但却拥有一个让男性神枪手们无比羡慕的成绩:柳德米拉打死了一个阿尔比昂上校。

    扎伊采夫还记得当时的情形,那个阿尔比昂人一定以为躲在“障壁”术式和一大票士兵后面非常安全,所以穿着笔挺的红色军服,身上挂满了闪闪发亮的勋章。手指上戴满了金戒指、银戒指,挥舞着指挥刀催促士兵前进。然后柳德米拉看上了那个金闪闪的靶子,第一枪用特制天晶子弹打碎了障壁,然后抓过战友的来复枪,把子弹送进了“金闪闪”的脑袋里。

    很多人看到了那一幕。士兵、军官,还有一位顾问。随后暴怒的阿尔比昂人投入两个团发起冲锋,由于没有做好准备,第一道防线差点被进击的龙虾兵打开一个缺口,幸亏及时掉来了预备队,用刺刀把敌军赶了回去。

    扎伊采夫没忘记这件事,也没人会忘记在一片混乱中,还能冲到前面把那个阿尔比昂上校的头皮、勋章、戴满戒指的手带回来的女兵。

    “怎么了?”

    扎伊采夫晃晃脑袋,把瞌睡从脑袋里赶走。

    “敌人进攻了?”

    “还没有。”

    柳德米拉耸耸肩,回答到:

    “上尉给了新任务,该上工了。”

    两个狙击手猫着腰,小心翼翼的沿着交通壕前进,动作带着明显的谨慎。

    这并不多余,在里加城下,想要活下去,谨慎是必不可少的东西,这一点对双方都一样。只要有一点疏失,就会有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子弹和铺天盖地的炮火招呼过来。

    这已经不像战争了。

    扎伊采夫绷紧表情,在心里感叹着。

    事实上,他正身处战场,执行长官的命令,完成作战任务。这一切都表明这是不折不扣的真实战争,但扎伊采夫却认为这不像战争。

    战争是残酷的地狱,只有其中一方获得胜利才会结束,而杀人是获得胜利以及保障自己活下去的唯一手段。因此,无论杀人、被杀、不想被人杀掉都是极其正常的,残酷和血腥同样如此。

    作为乌拉尔猎户的子孙,扎伊采夫很早就学会了为生存猎杀动物,走上战场后,他同样为生存而杀人,这并不矛盾,杀戮本来就是生命中的一部分。

    但把杀戮变成游戏——就像贵族为了娱乐而展开的狩猎游戏,却令扎伊采夫本能的产生抵触。

    不幸的是,他已经是游戏的一部分,而且还是比较中心的那一部分。

    一切都是从丹尼洛夫上尉视察阵地,撞上阿尔比昂人发动进攻开始的,当上尉发现扎伊采夫一枪打掉250公尺之外的军官时,他的眼睛立即亮了。

    随着阿尔比昂人的援军源源不断赶来,对要塞的进攻一天比一天猛烈,公国军一次又一次的打退敌人。尽管不落下风,但随着战事的延长,总是处于被动防守让士气不可避免的遭受挫折,但受制于国内混乱的局面和公国的国力,大公压根不准备浪费手中宝贵的兵力去进行一场赌博。所以守军会继续坚持防守态势,在这种条件下,如何鼓舞士气就成了将军和高参们的重要课题。

    扎伊采夫的出色枪法给了上尉灵感。他决定制造一个英雄,一个……希望。

    “我们挑选枪法出色的士兵。把他们编成独立部队,让他们独自行动,在整个阵地、或者深入敌人的后方自由寻找射击阵位,狩猎无毛猴子的军官。记录神枪手们的成绩,每天更新一次,印刷成传单,分发给每一个班。让我们的士兵知道狙击手们做了什么。能做到什么,用榜样来鼓舞士兵。”

    上尉是这么向勃鲁西洛夫将军报告的,然后将军再报告给尼古拉大公,大公召开军事会议。进过商讨后同意了上尉的主意。

    为什么不?

    公国军可不是被骑士精神闹到思维僵化的人类军队,什么交战规则、骑士精神对毛熊们来说连擦屁股的纸都不如。虽说让下等人射杀上等人让老爷们感到有点不舒服,而且这么做还可能让阿尔比昂建立同样的狩猎部队,让包括他们自己在内的军官面临同样的风险,但一来即便情况会变糟。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二来,每个公国军军官都清楚一个真理:唯有胜利才是真实的,过程无足轻重,世界不会谴责胜利者。

    于是,组建狩猎部队的任务交给了丹尼洛夫上尉。而上尉最先想到的人选就是扎伊采夫。

    “士兵,你很快就会成为公国的英雄。”

    上尉拍着扎伊采夫的肩膀,用威胁多过鼓励的口吻说到:

    “只要你按照我的话去做。”

    然后,战争就开始变得不像战争了。

    神枪手们战果不错,在公国的黑土地上,从一堆鲜红的龙虾兵里找出一个衣着光鲜、挥舞指挥刀的军官不是难事,尤其是这个家伙还把自己摆在一个突出的、能让所有人看到他的位置时。只要他们走进来复枪有效射程,就注定会成为神枪手的战绩。

    很快,传单在士兵们之间传开了,大家热烈的讨论着,脸上充满喜悦,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神枪手们成了士兵们追捧的对象,每天返回阵地时,所有人都为他们欢呼,高喊着他们的名字,向他们敬礼,奉上祝贺与尊敬——这是将军才有的待遇,他们享受这种待遇,并对此感到骄傲。

    扎伊采夫也是其中之一,一开始,他的感觉真的很好。

    毕竟就算不是为了摆脱反感又乐在其中的微妙感觉,而故意不去思考,光是为了战斗英雄才能享受到的红肠和伏特加,也有充分的理由高兴了。

    在精神和物质的双重鼓励下,大家更加热情的投入到工作之中。

    毛熊们有了热情,阿尔比昂人就倒了血霉。没用多久,神枪手们找到了快速刷战绩的手段——把受伤的人类和试图救援他们的人类当成靶子。这种手段很快就流行开来,扎伊采夫自己就曾射杀试图营救的战友的敌军士兵。但丹尼洛夫上尉觉得这还不够,他告诉神枪手们,要采用更有效率、也更有威慑力的战术。于是神枪手们开始把受伤的人类士兵当成诱饵,甚至故意击伤目标,引诱阿尔比昂士兵去拯救他们的同胞,再把救援者一个接一个打死。

    毫无道德可言的战术,但上尉喜欢,将军们也喜欢,因此这就是正确的。而且刚开始时,这种战术确实很能刷战绩,直到阿尔比昂人不再组织营救战场上的伤兵为止。

    阿尔比昂人很生气,他们决意报复,最先遭殃的是俘虏——大约有几十个,阿尔比昂人把他们弄到阵地前沿,当着全体要塞驻军的面,用刺刀割断了他们的喉咙。

    于是要塞里的将军和大公生气了,无毛猴子居然敢用这种野蛮残暴的手段对待公国军人,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了。作为对阿尔比昂人报复的报复,毛熊们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摸哨,弄回来几十个人类的俘虏,剥光衣服后拉到了阵地前沿,同样当着阿尔比昂人的面,用军刺捅来捅去——为了尽可能延长受刑者的痛苦,行刑手被勒令不准刺穿要害。

    阿尔比昂人很快就进行了更大规模的报复,他们派出轻骑兵摧毁了远离要塞的兽人村庄,将抓来的老人和孩子绑在木桩上,让新兵用来练习拼刺。公国同样不甘示弱,他们抓来更多的人类挑夫、奴隶,剖开“两足牲口”的肚皮,放出驯化危险种去撕咬流出来的内脏。为了回敬对方,阿尔比昂人试图去袭击更多的村庄,但公国已经有了防备,他们未能得手,于是别无选择的龙虾兵瞄准了毛熊的尸体,朝尸体开枪,把尸体大卸八块,甚至用刺刀挑着老人小孩的脑袋向要塞示威——多么残暴的手段!扎伊采夫和他的战友们不止一次见过那种景象,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反应。

    公国军士兵被彻底激怒了,他们也干起了同样的事情。

    就这样,交战双方的报复不断升级,规模不断扩大,到最后,几乎所有士兵都被卷了进去。人类视兽人为非消灭不可的臭虫,公国也不打算留活口,局势完全失去了控制,战争已经变得不像战争了。

    这不是一个抽象描述,而是一个不可逆转的事实。尽管战争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但眼前的事情更加糟糕。没有荣誉、没有人性、更谈不上道德,只是单纯的大规模仇杀——公国和阿尔比昂的,兽人和人类的,正教徒和异教徒的。

    其实两大阵营之间数百年里都不乏类似的事情,但这一次无论规模还是残酷程度都远远超出了过去,这一点让扎伊采夫这样头脑冷静的亲身参与者感到很不舒服。丹尼洛夫上尉知道了这一点后,亲自跑来开导他。上尉给了他一杯酒,一本正经的告诉战斗英雄扎伊采夫:“战争不以胜利结束就毫无意义。”

    这听上去像是某种真理,更有可能是某种诡辩,但扎伊采夫却不得不认同这种说法。现在可不是评论卑鄙或残忍的时候,光是考虑怎么不被杀掉就已经让他殚精竭虑了。在这个无论活人还是尸体都会遭到无差别攻击的战场上,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是必需的。想要谈论那些漂亮话,就先要获得胜利,好让这场该死的战争结束,在战后有大把的时间思考这些问题。

    收起思绪,深深呼吸,让带着硝烟味的空气充满肺部,扎伊采夫已经能看见上尉的阴沉脸孔了。

    扎伊采夫正在做一件过去从未做过,现在却不得不做的事情——趴在一具开始腐烂的尸体旁边,一动不动,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用微微睁开的一条眼缝扫视两百公尺外的灌木丛,寻找他的猎物或者是……死神。

    他很专注这项工作,既是习惯,也是迫于无奈。只要他动作稍微大一点,或者发出不该发出的声音,那下一秒就有一颗子弹钻进他的脑袋,让他和边上的死鬼去作伴。为了不让饥饿、焦虑诱使自己犯下这种致命错误,他必须集中把全部的精力。

    他被盯上了。

    不是形容或者扩大,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早上,丹尼洛夫上尉召集神枪手,告诉他们输送补给的车队遭到敌军小股渗透部队袭击时,一种不好的感觉就缠上了他,当他和同僚们检查尸体时,他明白了不祥感觉的源头是什么。

    13具尸体,包括3名百夫长和1名新军轻骑兵少尉,全都是头部中弹。

    这意味着两件事:第一,对方用的是来复枪,只有那种步枪能保证弹道足够稳定;第二,他们是一群枪法出色的杀手;

    是人类的神枪手部队。

    不难理解,无毛猴子们已经被公国神枪手折磨到忍无可忍了,他们一定会准备反制措施,而最简单快捷的做法,就是自己也组建相同的狩猎部队。这很容易,不需要多大付出,但效果肯定比漫无目的的炮火覆盖要好的多。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弄出这样的部队。并且深入到公国军的后方展开行动?

    要知道,找出枪法出色的士兵并不难,训练时间比公国新军更长的阿尔比昂军里不乏特等射手,指挥官的僵硬思维和传统也不是难题。和自己的小命以及胜利比起来,传统可以先摆到一边。

    但把优秀射手组织起来,为他们制定专门的战术加以训练,让他们掌握狙杀猎物,同时不被对方消灭的技能以及野外潜伏生存的技能,至少需要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的时间,就算前线指挥官再怎么暴跳如雷,也不大可能把一群还没完全钻出蛋壳的菜鸟赶上战场送人头。更不要说,对方居然穿越严密封锁的战线。到要塞后方去活动。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没人能解答这个问题,对上面的大人物来说,这也并非最重要的问题。

    “你们的任务是消灭那些杂种,恢复补给线路。”

    对大公、将军们以及驻守要塞的上万公国士兵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尽管在专业人士的调度下,损失的物资通过其他路线转运到了要塞,但谁也不能保证人类会派出更多这样的部队来截断所有补给线,一旦补给断绝,要塞将会陷入恐慌之中。虽然公国的勇士就算没有枪炮弹药,他们还能用血肉之躯拼死一搏。可要是粮食运不进来,他们就只能在投降和饿死之间做选择了。

    事实上,他们干掉自己的长官向人类投降的可能性更高些。“灰色牲口”们的脑子一点都不笨,其中还有不少聪明人,一旦他们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获胜的机会,在溃败、伤亡和失望的刺激下,他们一定不会介意把自己和要塞卖个好价钱。

    所以,神枪手们必须尽快敲掉那些烦人的苍蝇,恢复补给线路的畅通。

    “大公亲自下令。命令我们尽快完成任务。”

    上尉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到。仿佛那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神枪手们却不这么认为。

    没有谁会把决斗视为儿戏。只有疯子才会把死亡视为轻松的,一场使人哈哈大笑的游戏。神枪手们很勇敢,但绝不疯狂。

    可他们也不能拒绝这个任务。否则在上军事法庭之前,上尉会先生吃了他们。

    所以他们来到了这片满是尸臭的烂泥地,搜寻、猎杀人类同行。

    可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运输队遇袭的地方是一条大路,道路一边是开阔地,另一边则是森林和沼泽。任何有脑子的家伙都不会选择毫无遮掩的开阔地作为藏身地,那些坏家伙一定躲在森林里。

    尽管意识到这可能是个陷阱,但扎伊采夫他们别无选择,只有进入那片该死的森林,才能找到狡猾的敌人,完成上尉交给他们的任务。

    于是,他们一脚踩进了陷阱。

    人类神枪手的枪法和他们一样好,甚至更好,而且有充分的时间布置陷阱和伪装自己,依靠这种优势,在3个小时里,扎伊采夫失去了数名同僚——他一共数到4声弗格森步枪的枪响,当中还有2次明显是同僚踩到某种陷阱后发出的惨叫,到目前为止,公国军的步枪一次也没有响起过。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比这糟糕得多的事情正在折磨乌拉尔山的年轻猎人,以至于他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

    有一个危险的家伙,正在搜寻他。

    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周围潜伏着一个神枪手,这里是森林和沼泽的边沿,地上没有脚印,落叶的分布看不出任何端倪,空气中也没有设置捕兽陷阱后残留的新鲜泥土气味。除非有人能从天而降,或是从沼泽那边过来才能做到如此彻底的不留痕迹,可谁都清楚只有魔法师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但之前负责外围勘察的祭司以他的家族起誓,森林里绝没有调集玛那的痕迹,里面绝不可能有魔法师。

    难道是错觉?扎伊采夫不这么认为。作为经验丰富的猎人,他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一次无形的压迫感格外强烈,让他丝毫不敢懈怠。

    再次扫视四周,周围依然安静怡然,没有任何危险的踪迹,最近一个适合埋伏的地点距离他至少有300公尺。在这个距离上,就算是他自己都难以保证可以命中目标,而且那个地点似乎也不存在异常。

    小心翼翼的缩回头,年轻猎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现在可以确定了,这附近一定潜伏着一个狙击手,一动不动等待他暴露自己。要知道这是森林,可现在居然安静到连鸟叫都听不到,这一点也不正常。

    显然,森林里潜伏着巨大的危险,本能感觉灵敏的飞禽早早就逃光了。

    “我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在心里反复咕哝了几遍,扎伊采夫思考着眼下的僵局。

    他不能确定对手究竟在哪里,甚至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对手,这里不是堑壕,没有人为他准备上好子弹的枪,他只有一次开枪机会,如果没有打中目标,他将任人宰割。但他决定冒一次险,移动到另一个伏击点——出于职业本能,他记住了地形和移动路线,以及所有可以用来充当潜伏点的位置。

    慢慢的、慢慢的呼吸,让心跳和体温都稳定下来。扎伊采夫紧贴着地面,依靠双手一点点爬行,动作幅度降低到了最小限度,每次只移动几寸,不发出声音,也不暴露踪迹,爬行过程中不时停下来,等上一会儿,然后再开始爬行。

    不到50公尺的距离,扎伊采夫用了20分钟才抵达目的地:被一具尸体挡住前方的缓坡。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后,他小心翼翼的把帽子顶起来。

    没有子弹,没有枪声,看起来似乎是安全的,但背脊上的凉气丝毫没有消去,反而更加浓烈了——那个杀手保持了耐性,没有轻易开枪,在扎伊采夫附近依然没有值得怀疑的目标。

    吸进肺里的空气一下变冷了,局势的恶劣程度显然又上升了一个层次:那个混蛋要么藏得很好,要么藏身之处离这个伏击点太远,超出了视界。扎伊采夫暂时还不能确定是哪一种可能,但无论哪一个,都意味着他的胜算微乎其微,他不可能杀掉一个看不见的魔鬼。

    “见鬼!”

    扎伊采夫咬紧牙关,在心里咒骂到:

    “无毛猴子从哪里弄来一个这么危险的家伙?”

    几乎是意识到危险程度的瞬间,右手立即不停颤抖起来。他不得不放下步枪,左手紧紧握住右腕,爪子深深刺进肌肤里。

    第一次变成猎物让他感到紧张不安,敌人的难缠更加重了这种感觉。传说故事里,主角遇到与自己匹敌的对手时,会变得亢奋和跃跃欲试,但那只存在于故事和大无畏者身上——身为一个士兵,扎伊采夫只是很单纯感到紧张和不安。

    即使他很出色,是战斗英雄,可思维和普通士兵并没什么两样,对死亡的恐惧仍旧会找上他,并且困扰他。

    借助疼痛和深呼吸,一刻钟后,呼吸和心跳终于恢复正常状态,扎伊采夫重新投入到这场无声的决斗之中。

    这是一场持久的较量,双方都在忘我的搜寻对手,同时保持安静。等待对方耐心耗尽,撤出战斗,或者暴露自己的位置。直到那时,决斗才会结束。

    呼吸变得悠长,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粘腻起来,在一秒钟变得像一小时那样漫长的时间跨度里,连彼此相貌都不知道的神枪手们互相搜寻着彼此,等待着扣响扳机的那一刻。

    当月亮高挂天空,地面被黑暗所笼罩时,扎伊采夫和同僚们回到了阵地。

    几个围在一起的士兵被军官敢开,通向特殊部队指挥部帐篷的道路被清空,老远就能看见帐篷门帘被掀开,丹尼洛夫上尉坐在弹药箱上等着他们。从地上那一堆烧了半截的烟头来看,上尉等了很长时间,可能有一整天,因为这层关系和其他原因,上尉的心情很糟,眼睛里混合了愤怒、沮丧以及焦虑。

    糟透了。

    这是上尉的想法,也是神枪手们的想法,出发时这支小队伍有15人,回来时少了将近一半,有7个同伴不幸成为敌军精英猎手的战利品。

    挫败感填满了身体,溢到空气中,煎红肠的香味也变得索然无味。

    “上尉。”

    扎伊采夫走到丹尼洛夫面前,立正、敬礼。

    “瓦西里。”

    上尉没有还礼,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银烟盒,从里面拿出一支有金色滤嘴的香烟,塞进嘴里,接着他又把烟别到耳朵上,继续说到:

    “赞美母神,你们几个活着回来了。”

    上尉和士兵们同时愣了一下,这种带有失败主义色彩的话不适合从一个军官嘴里说出来,对象又是一群大兵。停顿了几秒,丹尼洛夫神情严肃地问到:

    “对方是无毛猴子的神枪手?你们把他们干掉了?还是没遇上?”

    “我们遇见了,但找不到他们,没能干掉。”

    “没能干掉?”

    “那些猴子藏得很好。我知道他们就在森林里,在搜寻我们的位置,但就是找不到他,我希望他会露出破绽。但他一直都没给我机会。”

    比拼耐力的游戏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相互搜寻彼此的猎人们都在尽力不暴露自己的同时,搜寻敌人的踪影,扎伊采夫保持了耐心,对方也是,他们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天黑,然后结束了今天的对峙,将决战中的较量延宕到下一次进行。

    很简单,也很折磨人。

    “那群家伙肯定在森林里待过。很清楚林子里的规矩,擅长伪装,装备也很不错。被打死的兄弟都是在200公尺以上的距离中枪的,打得都是脑袋,没有一枪走空。”

    深吸一口气,扎伊采夫把军帽摘了下来,用力挠着头。

    “其中有一个家伙特别优秀,他能打中300公尺外的目标。”

    “母神在上……”

    丹尼洛夫上尉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300公尺,比扎伊采夫的250公尺极限足足多了50公尺,一个致命的优势。

    上尉拿下香烟。重新放进嘴里,然后再次拿出来。

    “也就是说,今天一整天,你们都在对峙,是吗?”

    “是的,上尉。”

    神枪手们一起回答,声音尽可能平静,免得上尉察觉他们的沮丧和烦躁。

    趴在烂泥地里,和一具或几具正在腐烂的尸体待在一起。不能动弹。不能出声,注意力高度集中。神经绷到随时断裂的程度——保持这种状态近10个小时,最后却一无所获。这是战斗英雄们迄今为止遇到的最糟糕的情形,更糟的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内。这种情形恐怕会反复上演。

    唯一一个不算安慰的安慰是:他们的对手同样如此,无论处境和感受,都不会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上尉终于点着了那根香烟,猛抽了几口后,他停止了一切动作,不说话,不抽烟,就像一尊捻着香烟思考的雕塑,一动不动。直到香烟快烧到手指,上尉才恋恋不舍得将烟卷扔在地上。

    “你们很幸运,我们在拉普兰的探子报告,前几天有一群装备最新式来复枪的拉普兰人在维堡上了船,然后不知去向。看样子,你们今天遇上的是拉普兰猎兵。”

    扎伊采夫的眉毛跳了一下,天不怕地不怕的柳德米拉也绷紧了脸,其他人更是表情严肃。

    和自诩出资援助者,不把冰雪森林之国放在眼里的诸国不同,公国上下对这个几度交手的国家有着深刻的认识,正如拉普兰对公国有着深刻了解一样。

    曾有人这么形容: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南方国家不同,拉普兰从诞生那一刻起,含在嘴里的是一把匕首。

    由于常年累月处于和公国对抗的第一线,拉普兰的军事化程度之高位居世界之首,除了隐身幕后的亚尔夫海姆,几乎没有哪个国家举国小孩的童年是在军事训练中度过的,唯一的例外就是拉普兰。

    对拉普兰人来说,抵抗公国的侵扰是生活的一部分,某个时期,拉普兰的农民一天的生活是如此展开的:早上起庄,花2小时和公国散兵游勇战斗,然后赶往集市,买来生活用品后立即赶往庄稼地,和村社里的民兵一道和抢粮食抢女人的毛熊大兵pk一小时,然后午餐休息,下午耕田。偶尔和偷掰玉米的毛熊农民们再度pk,黄昏时检查庄稼周围的陷阱,启程回家……

    天天和战斗民族打交道,拉普兰自身也沾染上不少战斗民族的特点,虽然正规军的战斗力比较渣,可没有一个公国军战士敢小瞧拉普兰民兵。

    有一次公国军出动一支近3万人的大军,企图从苏奥穆萨尔米地区突破,用2周时间降服拉普兰。但由于不熟地形,大军沿大路排成了一字长蛇阵,队伍间距最长达到100公里。熟悉当地环境的拉普兰民兵身披白色斗篷,使用雪橇和滑雪板进行灵活机动,在零下40°的雪夜中对公国军实施各个击破,手持弓弩的山民隐蔽在雪地里,射杀围聚在篝火边的公国士兵,或者以优势兵力消灭小股敌人。最终这支大军覆灭了。一共有27500人战死或冻死,1900人被俘,只有上千人成功逃回了公国,然后被送上军事法庭。死在古拉格群岛。

    从那时起,身披白色斗篷,在雪地上快速滑行的拉普兰民兵就成了公国最不愿意遇上的敌人之一,而进入火器时代后,进行军制改革的拉普兰没有简单照搬别国经验,让所有人苦练排队枪毙战术,而是对传统的民兵进行调整和训练,挑选精悍战士组成猎兵,给他们装备最好的枪支。以求更好发挥他们的作用。

    现在看来,这些从民兵演化来的狩猎者没让他们的国王失望,正如他们设想的那样,公国军被前所未有的麻烦给困住了。

    “原来如此,是用滑雪板从沼泽地那里进入森林的啊。”

    柳德米拉低声说到。正如她猜测的那样,滑雪板增加了接触面积,单位压强也随之降低,尽管动作会变慢,但拉普兰猎兵们可以安全且隐蔽的进入森林设伏。

    “听好了,这群家伙是为了杀你们来的。”

    丹尼洛夫以绝不仅仅只是警告的口吻说到。冰冷的眼睛印出一张张绷紧的脸孔。

    “阿尔比昂龙虾肯定把战场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那帮杂种——遭到狙击的对象、时间、位置、中弹部位、注意事项,从今天的事情来看,恐怕他们已经充分研究了你们的行动方式,制定了相应的反制措施。所以——”

    上尉压低声音,手指勾了勾,会意的神枪手们立即靠拢过来。

    “听好了,我有一个新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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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尉,不来一杯么?”

    “不了,绍曼。拿去给赛波吧。别让我们的值夜人睡着了。”

    “您说了算。”

    耸耸肩,下士端着浓到几乎下咽的咖啡退出帐篷。过了一会儿,少年的惨叫和中年人的坏笑几乎同时响起。

    ——这群精力过剩的家伙。

    摇着头苦笑了一下,海耶中尉继续埋首纸张和墨水之中。才写了几行字,笔又停下了。

    他完全不知该怎么写这一天的诡异状况。

    但从损失对比来看,人类阵营是胜利者,但海耶却认为这个胜利并不完美。

    最初的计划是利用对方不熟悉己方战术,打一场伏击战,最大限度的削弱公国军神枪手部队,即便不能全歼,至少也要让他们在一段时间内无法恢复。

    但最终他们没能达成这个目的,对方虽然有损失,但还算不上伤筋动骨,有了这次经验,他们将变得更难对付。

    要不是那个神秘的“气息”,原本应该不会变成这样的的才对。

    海耶在战斗中有好几次逮住扎伊采夫的破绽,但每一次,就在准备开枪之前,那股猛兽一样的气息就会缠绕上来。

    那并非是实质的存在,甚至无法证明有那种东西,但海耶确确实实感觉到了,有“什么”从远处观察着这个战场,甚至是间接干扰着战场。

    那是一种直觉,身为猎人,身为战士,积累经验后淬炼出来的一种直觉,每当被谁盯上时,这种感觉都会浮现。

    海耶相信自己的直觉,但那些骄傲的、只会从结果来看问题的阿尔比昂佬可不会,除了他们愿意相信的,其它任何东西都不被接受。

    叹了一口气,海耶抽出一张纸,重新写起战斗报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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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就是剩下的全部了。”

    公国的祭司瞥了一眼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小铁盒,吞了一口唾沫。

    这些小盒子看起来和午餐肉罐头没什么区别,实际上就是从同一条流水线走出来的的产物,唯一的区别是,里面的内容物不是让不少人大皱眉头的午餐肉,而是整整一磅炸药,为了增强为了,还在里面加了一层铁钉、钢珠、玻璃碎片。

    这是炸弹。

    祭司很清楚这种东西的威力,同时也十分确定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愿意使用这东西,每个亲眼见识过这种炸弹测试情景的人都清楚,只有渴望见母神的疯子才会使用这玩意儿。

    但现在,有了例外。

    “请签字。”

    穿黑色商务装的男人递过文件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他而言,这只是工作,谈不上高尚和龌鹾,只是生活的一部分。等祭祀磨磨蹭蹭地在签收文件上留下收到货物的证明,他利索地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了。

    他的工作还有很多,没时间可以用来浪费,不一会儿,马车全部驶离现场,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直到最后一辆马车消失在夜色之下,祭司才回过头,看看那一箱箱炸弹以及“附属设备”,半天没做声,过了好一会儿,他做了一个手势,大兵们立即将货物和“附属设备”搬进了小屋。

    那是一间不起眼的小屋,用来充当伪装在合适不过,在小屋的下面是一间密室。

    没有窗户,只能凭借唯一一扇门扉和外界取得联系,房间本身的空间相当宽敞,就算搬进大批货物也不会变得拥挤,在数个烛台和魔法阵的照耀下,照明也没有任何问题。但或许是空气流通不足,一股坟墓般的阴森气味在房间里回荡。

    这里和坟墓或许并无差别,因为这里亦是葬送生命的场所。

    “为了公国的胜利,为了唯一的真理,献出你们的一切吧。”

    矗立于魔法阵的中心,笼罩在长袍下的年长祭司冷然说到,被拐来的孩子们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眼睁睁的看着公国士兵一步步靠近……

    仿佛是不忍目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月亮躲进了乌云之中,夜风中隐约夹杂着孩童的惨叫。

    战争中总是会有新的东西被发明出来,只要智慧生命还在杀戮,大家就一定会思考一个共同的课题:如何更快更有效的杀掉对方。就算受到某些幕后力量的干涉,进步依然会出现,缓慢而坚定的朝更惨烈的杀戮之道前进,当受到某些刺激时,这个速度将会大幅度加快。

    换言之,更加残酷、邪恶的杀戮手段将会出现在战场上,对固守传统,且缺乏足够手段的军队来说,这将是一场灾难。

    就好像奥斯托利亚和圣伊斯特万王冠领的先遣部队。

    经历了打嘴炮、丢水杯、动拳头的热烈谈判后,阿尔比昂最终得到了查理曼远征军先锋部队的指挥权——只有一部分,两个掷弹兵营。作为代价,查理曼得以租借北海小岛赫尔戈兰岛——同样只有一部分,大约五分之一。然后,查理曼的官僚们从他们坐上自己的工作岗位开始,第一次发挥了前所未有的高效率,调拨一切可用的手段把约定好的部队和v.e公司刚出厂的最新“对堑壕兵器”一道送到了里加城下,尽管他们是将武器和人员分开运输,而且还没能把所有武器都送到士兵手里,但这也是空前的高效率了。

    对这份“殊荣”和“照顾”,安德拉希.久洛伯爵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们只是被两只豺狼来回使唤,为了满足他们的野心去当炮灰!”

    拳头重重落在行军桌上,铅笔、橡皮、地图全都跳了起来。

    咒骂完之后,42岁的骁勇悍将颓倒在椅子上。他身穿一件绣金外套,上面嵌有昂贵的宝石。肩上披着一件老虎皮披风——这正是圣伊斯特万王冠领大贵族的正式打扮。尽管身上洋溢着狂野的、类似古代战士的气息,但此刻伯爵给人的感觉却像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

    和武人外表不同,安德拉希伯爵具备罕见的政治家才干,是哈布斯堡宫廷中德阿克.弗伦茨伯爵领导的“上书党”的骨干成员。这个组织大部分由保守派和温和派组成,他们主张通过上书伦迪纽姆和乌尔萨莉亚的宫廷。借助外国力量将奥斯托利亚和圣伊斯特万王冠领从查理曼分裂出去,拥立玛利亚.特蕾西亚的儿子——弗朗兹.约瑟夫为国王,联合阿尔比昂、卡斯蒂利亚组成同盟,平衡查理曼的力量和扩张欲望,最好能把伊密尔也拉进来。借助世俗和宗教的双重压力,迫使查理曼接受这个既成事实。

    单从表面上看,这个计划确实很有吸引力。但和大多数计划一样,在具体落实之前。它们看上去都很美好,但最终结果往往都不是那么回事。

    原本应该对掐的查理曼和阿尔比昂跳进了一个战壕,为了各自的利益又把奥斯托利亚和王冠领当成炮灰,准备“浪掷”在战场上……虽说弱者没人权,但这也太那啥了吧?!

    可能是为了照顾“盟友”受伤的心情,联军毫不吝啬的承担起了先遣部队的全部后勤,尽管由于运输出了一点问题,加上士兵还没掌握保养枪械技巧。最终还是没能解决步枪数量不足的的问题,但联军还是尽己所能的将最好最新的装备给他们,但看见那些“对堑壕兵器”时。安德拉希伯爵和另一位指挥官约翰?约瑟夫?文策尔?拉德茨基?拉德茨伯爵差点中风。

    打开的板条箱里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堆很长的,看上去像是管子的东西。

    爆破筒。v.e公司送给人类工兵的新玩具。

    使用方法非常简单挑选三位勇敢无畏的人类工兵,在同袍的火力掩护下穿越万恶公国鬼畜用地下炸弹、四角钉、铁拒马、步枪骑射、炮火覆盖和神枪手组成的致命火网,逼近堑壕——最好是前沿指挥官所在的加固支撑点,计算好爆炸时间,设定导火索的长度。点燃,然后以大无畏的气势冲到敌军据点前,将爆破筒塞进去。随着一声巨响,敌军前沿指挥部被炸上了天,怯懦无能的长毛杂种必定军心大乱,此时人类战士们仰天长啸,一拥而上突破阵地……

    全都疯了。

    两位伯爵的评论是一致的。v.e 公司坐在办公室里意淫的书呆子,指挥战争的查理曼和阿尔比昂将军、领导国家的国王们——想出这种武器和决定装备、使用这些玩意儿的家伙——他们全都疯了。

    即便毛熊们手里只有普通的弓箭和连弩,他们依然能像射杀兔子一样把使用这种武器工兵干掉。很简单,三个串联在一起的靶子,而且还要逼近到堑壕面前才有机会使用那种武器,毛熊们有充足的时间和机会进行打靶训练。

    这不是战争,而是让士兵去送死!

    士兵是一种消耗品,就和步枪、火炮、炸药一样,可以源源不断生产出来,并且不断消耗在战场上。但任何事情都有极限,消耗也是一样,特别是对奥斯托利亚和圣伊斯特万王冠领这样,对战后未来有一些规划的势力来说,足够的士兵是宝贵的资源,是促使那些规划得以实现的重要保障。不能无意义的消耗在一个连次要战场都算不上的地方。

    但是,伯爵们却不得不将士兵送进地狱。

    “整个人类阵营在看着你们,所有人在为我们无畏的勇士祈福。”

    这是教皇猊下亲笔信里的一段话,听上去像是某种勉励,但更像警告,而且这也是两个大国的意思。

    在人类阵营最强大的两个国家和精神领袖的注视下,他们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

    第二天一早,第一缕曙光从地平线上露出时,两个掷弹兵营已经列队完毕,身穿白色上衣、蓝色马裤、半筒靴,带着高筒军帽的军人们排成几个方阵。士兵们目不转睛的盯着站在弹药箱上训话的拉德茨基将军。边上围着不少阿尔比昂士兵,打算看看这位将军如何解决他们的武器问题。

    “将军。士兵们已经准备就绪……”

    约瑟夫.贝姆中校上前报告,表情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苦涩,泛着黑圆圈的双眼透出焦虑——饱受良心苛责和神经衰弱折磨的参谋昨晚再度失眠了。

    “……只有三分之一的士兵有步枪,剩下的只有短矛和刺刀,我们应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将军?”

    听得懂奥斯托利亚方言的红衫军士兵竖起了耳朵,白衣士兵们也是。

    “士兵们有多少子弹和火药?”

    拉德茨基问到。

    “够每人打10发,将军。”

    “让他们分出一半给没有武器的士兵。”

    “将军?!”

    中校提高了声调,作为回应,将军的嗓门盖过了他。

    “照我说的做!立即!马上!”

    攥紧拳头,任由心脏被匕首反复刺穿般的痛苦游走全身,拉德茨基的嘴角溢出诅咒一样的低语。

    “我们没得选择。”

    中校闭上嘴转身执行命令,过了大约一颗红。每一个没有武器的士兵都拿到了5发子弹和一个皮质弹药盒,拉德茨基将军大声揭示了他的解决之道。

    “所有拿到子弹但没有步枪的士兵都听清楚。”

    将军大声命令,在扩大音量的术式协助下,每个士兵都听得清清楚楚。

    “战斗开始以后,你们紧跟在持有步枪的士兵身后,一个人开枪,一个人跟在后面,如果有枪的那个人战死或者受伤不能行动。你们就捡起步枪继续战斗,直到突破长毛杂种的阵地!”

    疯子。

    阿尔比昂人摇摇头,这算什么解决办法?

    对拉德茨基将军来说。这就是解决办法。

    在阿尔比昂人怜悯的目光下,一个掷弹兵营进入出发阵地,随军神官站到了队伍前方,士兵和军官半跪在母神圣像和圣典前,每个人都在认真的祷告,乞求神明宽恕他们的罪业。保佑他们取得胜利。

    等到仪式结束,带铜帽子的宪兵指挥官取代了神官的位置,向即将出击的士兵大声喊到:

    “前进!士兵们!我们要用生命和鲜血保卫神圣的信仰,捍卫我们的王冠和祖国!”

    白衣士兵高举步枪和带勾短矛,“国王万岁(akiraly)!”的呼喊三度响彻战场,同时每个军官和士兵在心里对波旁家族历代国王的画像啐了一口,暗骂着“让伪帝见鬼去吧!”

    在鼓舞完士气之后,宪兵少校继续补充到:

    “前进!一直向前!不许后退!神圣祖国不需要懦夫。”

    “看来这才是他想表达的意思。”

    放下集音装置的碟形天线,康尼格少校摘掉了耳机,用望远镜看了一下公国军的阵地,毛熊们也正在祷告,两边的祷词没多大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正教牧首手里多了一张沙皇小爸爸的画像。

    少校忽然觉得有些滑稽,两边都是母神的虔诚信徒,都在祷告,假如母神同时收到两边的祈祷,保佑人类还是兽人,这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其实这不是问题,少校。母神只保佑亚尔夫海姆。在执政官阁下的领导下,我们一定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

    虔诚的路德派教徒马蒂亚斯信心十足的回答,他那同样虔诚的父亲从小就教导他三件事:诚实、信仰母神和她在世间的代理人、恨人类和兽人;他是个好孩子,一直遵守着父亲的教诲,并且打算把这些信条教导给他的孩子。

    “我没有问你,如果你想转职成为随军牧师,我会向上级递交申请。在那之前,士官,干好你的份内工作。”

    挨了一记白眼的马蒂亚斯吐吐舌头,赶在少校再度发火之前把东西收好,然后架起了他的反器材步枪。

    在口径反器材步枪的枪托递上肩膀的瞬间,吊儿郎当从一级士官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机械般的冷漠。

    马蒂亚斯觉得这是对被他射杀之人最起码的尊重,他不认为用游戏的态度却对待他人和自己的生死是超脱的表现,一个对自己和别人负责的狙击手不应该那样。哪怕平时有些轻浮,在和同行进行生死对决的时候,他也会自动调整至全力以赴的状态。

    康尼格暗暗点头,这个小子终于有点样子了,上次让他跟着去森林埋伏果然是正确的。

    防卫军狙击手全程观看了上次公国和拉普兰的神枪手对决,靠着生命体征探测器、高分贝光学镜头之类的作弊神器,他们将双方的作战特点、手法全部都记录了下来。加以分析整理后,加入到教学材料之中。

    平心而论,拉普兰神枪手的表现让康尼格这样的老兵都感到有些吃惊,尽管精灵们在森林中的经验和眼力方面更甚一筹,可假如双方使用同级别的武器交战,面对同样沉着冷静,伪装方面毫不逊色的对手,精灵狙击手们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就和打猎一样,没有哪个猎人敢保证自己能满载而归,有时猎人也会被猎物弄伤,甚至丧命。

    对付潜在的威胁,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少校当时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干的。可每当射击窗口出现时,那个戴面具的拉普兰人仿佛有某种超感觉一般,立即缩了回去。最终,少校只能放弃猎杀,带着部下们退出了战场。

    少校仔细搜寻着那天在他枪口下表现出超常感觉和幸运的猎物,当时为了避免暴露,少校放弃了强攻,但现在有战场的喧嚣为掩护,他完全可以放手攻击。为了确保那个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家伙没有任何机会活下来,少校选择了大口径反器材步枪,除了常规的精确狙击弹之外,少校还加入了白磷弹。不论那家伙有多幸运,哪怕少校发挥失常,他也绝没有生还的可能。

    少校放慢了呼吸,右手食指搭上护圈,让冰冷的金属洗掉汗水,少校和马蒂亚斯停止了一切动作,就像一块石头紧紧的贴在地上。

    就在这时,双方的祷告也都结束了,神官和牧首淡出人们的视线,军官们叼住哨子,深吸一口气,进攻的哨声响起,一千多名掷弹兵高呼着“万岁!”,义无反顾的冲向公国军阵地。

    和红衫军面对枪林弹雨也绝不动摇的钢铁方阵不同,先遣部队的掷弹兵们是以松散的队形发起冲锋的。

    阿尔比昂人对此摇头不已:没有统一的步伐,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步调行动,速度和间距都拉得很开,看上去就像一群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农夫,而不是正规军战士。

    “他们不可能突破壕沟。”

    威灵顿公爵叹了口气,像是在怜悯,一旁的马尔伯勒公爵公爵点点头,再次举起望远镜眺望战场。

    上千人高喊“万岁”发起决死冲锋的场面确实很壮观,但谁都不认为这种散漫的、不能形成持续火力的冲锋能突破公国军坚固的防御体系,消耗敌人的弹药是他们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这是一个悲剧,但勇敢的白衣军战士别无选择。

    他们其实也接受过队列训练,也能像阿尔比昂或查理曼军队一样排着整齐的方队一边前进,一百年进行凶猛的齐射,但前提是有充足的枪支弹药。此刻大多数人的步枪还在遥远后方的仓库里积灰,将近三分之二的人只能拿着奥斯托利亚的特色武器——可以像叉棍一样支撑火枪的带勾短矛,外加5发弹药。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坚持“密集队(masse)”这样的实心方阵已无意义,还不如让士兵从实心方队中解脱出来,用速度和血肉之躯拉近和第一道堑壕的距离,为投掷链球式炸弹的兄弟和使用爆破筒的爆破组提供机会。

    这是先遣部队两位指挥官最终讨论出来的结果,在他们看来。不能发挥火力的情况下,坚持密集队形毫无意义。只会白白浪费士兵的生命。与其让士兵毫无意义的“玉碎”,不如拉开士兵们的间距,迫使公国军分散火力,原本对密集阵形的高命中率一旦分摊到散开的士兵身上,命中率必定会下降。只要士兵们能坚持到能投掷炸弹的距离,他们就有机会。

    其实两位伯爵还有另一层想法:即使那个营能突破防线,能活着冲入壕沟的士兵也不会太多,很快就会被公国军歼灭。但奥斯托利亚和王冠领的士兵们已经充分展现了非凡的勇气和战斗力——他们甚至比阿尔比昂这样的大国军队干得更好,仅这一点就足以促使阿尔比昂重新考虑对先遣部队的态度,重新评估奥斯托利亚和圣伊斯特万王冠领的价值,不再仅仅把他们视为一撮随时可以牺牲掉的炮灰,而是当成一位有价值的潜在盟友。就算一时之间还做不到这一点。一个掷弹兵营的惨烈牺牲也足以堵住所有人的嘴,尽可能避免宝贵的士兵被毫无意义的浪费。

    撇开政治算计不谈,伯爵们的预测还是很准确的。之前红衫军的密集队形确实在无形中提高了公国军步枪手的命中率,面对散开来的步兵,毛熊们的命中率明显下降。尽管不时有人中枪倒下,但损失并不算高,白衣士兵正在加快速度朝堑壕逼近。

    出乎预料之外的突击让公国军有些发懵,但很快他们就用效率来弥补短暂的失察。

    两翼的炮兵阵地上。6磅炮开始怒吼。这种小炮是专门用来对付步兵集群的,在经验丰富的炮手操作下,每分钟可射击3~4次。1次可喷射85颗1.5盎司或41颗3.25盎司的弹丸,每一次开火都能在白色人墙中制造出一块空白区域,在弹幕的轰炸下,白色人流的速度减慢下来。而在新军军官的鞭子与呵斥下,步枪手的命中率也开始显著上升,达到了罕见的12%。尽管和人类阵营的理论最佳成绩——阿尔比昂的15%,查理曼提坦斯部队的20%还有差距,但公国新军的实战命中率已经足以证明他们确实不负“精锐”之名了。

    掷弹兵们还在努力前进,顶着密集的弹幕,用最快的速度冲锋,仿佛炮火和排枪齐射也无法阻止,直到公国军神枪手们开始发威,他们才放缓了脚步。

    “见鬼!那群牲口!”

    裴多菲.山多尔少尉用最快的速度脱掉军帽,扔得远远的,紧接着就地一滚,满身污泥、看上去和普通士兵没有任何区别的少尉迅速起身,跨过连长法尔卡什中尉的尸体,抓起一支短矛继续冲锋。在看见上尉和一个传令兵同时被打爆脑袋的瞬间,少尉立即想到了阿尔比昂人曾经对他们提过的“专门狩猎军官的杂种”,机智的少尉在不到一秒种的时间内放下了矜持和浪漫,把自己伪装起来,紧随着士兵冲锋。

    不得不说,这位在大学里研究文学和作诗的年轻军官脑子很活络,在最短时间内想到了正确的做法,不过对这场猎杀而言,这点小聪明并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要想改变局势,需要一些更加实际、有足够威力的东西。

    “爆破组!”

    一颗子弹擦过裴多菲少尉的脸颊,顾不上脸颊上火辣辣的刺痛,他用短矛指着一个用沙袋加强的工事,大声喊到:

    “炸掉它!”

    三个士兵迅速从队列中闪了出来,他们的身体埋得很低,其中一个拿着一根管子形状的东西,在同伴和炮火的掩护下,沿着弹坑冲向那个工事。

    “阻止他们!”

    蹲在工事里用望远镜看见这一幕的公国军上尉大叫起来,不管那些家伙拿着的是什么玩意儿,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更何况那些白衣士兵正朝着这个前沿观察所逼近。

    一阵齐射,至少有上百支步枪朝那三个工兵开火,在弹雨中抽搐了一下,三位勇士到下了。

    几乎是立刻,另一个爆破小组接替了他们,沿着相同的路线来继续同袍们未尽的事业,但在公国军致命的火网面前。他们一样未能完成任务。

    第三个小组立即跟进,他们选择了相同的路线。结果也没什么两样。

    接着是第四个小组……

    已经有五个爆破小组饮恨扑街,但他们的死并非毫无意义,由于爆破小组的努力,公国军的火力分配出了一点问题,掷弹兵们快要逼近到能投掷链球式炸弹的距离了。

    几个投弹手点燃了导火索。抡起装满炸药的圆球,链条和铁球开始加速,眼看着就要达到投掷需要的速度——

    乒!

    子弹钻进投弹手的脑袋,转眼间将他变成尸体,失去控制的炸弹飞了出去,方向却是投弹手的后方,在一阵惊恐的尖叫声中,几个不走运的掷弹兵被炸上了天。

    “乌拉!”

    毛熊们举起枪欢呼。军官们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但很快,他们的笑容就凝固了。

    第六个爆破组抓住这短暂的空隙冲了上来,手中的管子也“嗤嗤”的冒着青烟与火星。

    那是一个炸弹!!

    “阻止他们,快!!!”

    看着对方不断逼近的狰狞面孔,上尉的声音变了调,几十支步枪一起射击,领头的那个人身子抖了一下。军服上冒出了几朵鲜红的血花。但士兵们还来不及补上几枪,那个疯子和他的同伴就以快到异常的速度冲向观察所。

    可能是这群人出发前磕了药,也可能是火灾现场的怪力。上尉无法确定哪一个是原因,那三个疯子已经逼近到了距离他只有几公尺的距离——

    “去死吧,长毛杂种!”

    浑身是血的人类高喊着,下一瞬间他的表情从愤怒激昂变成了迷惑,低头看着管子上燃尽的导火索。

    “啊咧?我好像算错导火索长度了?”

    爆炸就那么发生了。

    “难以置信,无毛猴子居然敢使用这种武器。”

    放下望远镜。萨姆索诺夫上校无言的摇摇头,巨大的爆炸并未破坏观察所本身,只是掀翻了几个沙袋,将指挥所外表熏黑而已,里面的人员可能受了点伤,不过并不影响观察所的使用。

    问题是,这种与自杀无疑的战术会给士兵带来严重的心理压力。哪怕不是每一处阵地都会遭到这种袭击,但当更多拿着管状炸弹的敌军出现在眼前时,士兵们一定会感到紧张,士气会受到影响,射击精度会下降,指挥也会出现紊乱。

    也许这并非人类使用这种战术的目的,但这无意间达成的效果会给他们创造出机会。

    不能给他们机会,里加城下没有一寸国土可以丢失!

    萨姆索诺夫上校咬紧了牙关,暗暗起誓,就在这时,传令兵跑到了他的面前。

    “上校。”

    传令兵简略的敬了个礼,眼角余光瞟了一眼站在萨姆索诺夫身后的黑衣祭司,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到:

    “勃鲁西洛夫将军命令‘特攻队’对敌人发起反击。”

    几乎是同时,萨姆索诺夫上校和在场的其它军官一起将目光投向那位身穿黑衣的祭司——臭名昭著的魔法部队“黑色百人团”头目、高等祭司瓦西里.维塔利耶维奇.舒利金。

    看着高等祭司脸上那一抹冷酷的微笑,军官们的内心一道呻吟起来。

    (将军大人疯了吗?)

    他们都是军人,清楚战争的本质就是残酷无情,但对黑色百人团和他们最新开发的“天堂之匙”、“特攻队”之类的东西,传统军人们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身为5个孩子的父亲,萨姆索诺夫尤其难以忍受。

    他不希望让祭司们有机会实验他们的战术,但人类和勃鲁希洛夫将军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叹了口气,上校朝跃跃欲试的舒利金点了点头,黑衣祭司弯腰行了个礼,一阵风一样跑开了,留下一屋子军官愁眉苦脸。

    “通通风吧。”

    或许是受不了沉闷的气氛,萨姆索诺夫走出了指挥掩体,军官们紧随而出。刚走出掩体,一阵硝烟和血腥的气味飘了过来,一道随风飘来的还有枪炮的轰鸣与士兵的喊杀声。

    血腥的协奏中突然加入了一阵孩童的哭泣,萨姆索诺夫不禁缩了缩脖子。

    裹挟着小孩哭泣的风,吹在脸上格外的冷。